她本想用缟色; 然而太素未免显得对程氏不恭敬。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顾玉琦声音中带了几分怜惜。
要不怎说顾家的人偏心。顾玉琦一向认为“宁为贫民妻; 不为王侯妾”,后宫妃嫔在她眼里还不如堂嫂身边的姑姑。但她却不觉得庶出子女低人一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不能选择出身; 但能以人为善; 刻苦向学。
但事实上,庶女们不是被生母教导得小心守本分不出风头; 就是眼见不均等的待遇起了嫉妒之心。所以顾玉琦见到沈家姐妹和睦,且都是才貌双全的人儿才会惊奇。
沈云梳轻轻笑了一下。顾玉琦发现; 原来云梳也有酒窝,只是浅浅的; 不仔细看发觉不了。
“姑娘,早些歇息吧。”两个丫鬟窃窃私语了几句; 终究还是劝道。
“你们轮流着守夜吧; 我用不着两个人。”沈云梳放下手中的《女诫》; 喝了小半碗清甜的豆粥,有些愧疚地说道。
清纱和清浣两个年纪小; 这些天夜里她都让清荷和清莲守着。沈云梳明白让她们下去没用,只好选个折中的法子。
“是。”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应了。
沈云梳闲时 常去施黛妍那儿做客,礼仪和梳妆得甲等都没问题。她这几日回府后先去长姐的风华院坐两个时辰,温习妇言和女工,回来再背一个时辰的《女诫》。沈云梳本就不赞成其中的很多语句,经过秋香亭与绮罗郡主的交谈更不耐烦读这个。然而为了应付考试,不得已还得临时抱佛脚。
第二日晨起,再读棋谱或四书。写字作诗她都算擅长,不用下多少工夫。
连下朝后就待在书房内批改公文或教导长子的沈明义都察觉到了府中这几日的静默。沈云华看着小妹努力不忍独自玩乐,也坐在房内读书,累了便去院中荡一会儿秋千。沈云景主动跟父亲申请去参加嵩阳书院的考试,不记成绩只摸个底,也让沈明义很是欣慰。
腊月初七,京中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沈云梳想着来年百姓该会有个不错的收成,舒了一口气。
晚间与长姐携手去舜英院请安,听程氏说让大厨房炖了补汤,接下来几日让她们带到书院喝。
这时,钟蕊匆匆走进,脸色很不好。程氏一愣,略微着急地问:“阿蕊,可是出了什么事?”
钟蕊不忍地看了沈云华一眼,悄声道:“夫人,二位姑娘。。。。。。许家大公子得了急症,暴毙了。”
沈云华身子颤抖了一下,抬眼看向自己母亲。只见程书怡怔怔的,似是没反应过来。
“阿蕊。。。。。。你说什么?”她喃喃地说着,仿佛也没想得到个答案。“徐大公子身子康健,也没有什么隐疾,怎会突然暴毙了呢?”
程书怡神色很难看。都说内宅中最不能打听的就是暴毙,因为通常涉及阴私。不是被毒害,便是女子做出不清白的事。
女儿的亲事她前前后后相看了将近两年,好不容易挑中这么一个。许诚庆不但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还正好是逸儿的同窗,也中了举人。听儿子说他功课在中上游,二人虽然没太多交情,却也相互欣赏。许家主母性子温和,许诚庆人品也端正,家中唯一的姐妹早已出阁,华儿嫁过去断不会吃亏。
可若真是清正的人家,怎会出这档子事?
沈云梳拉住长姐,只觉得她的手有些冰凉,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
“娘,没事的,我还小,您重新给我选个夫婿便是了。”沈云华勉强笑了,那双满含担忧的眸子直直望进程氏双眼。她没像有些闺秀那样躲在屏风内,或干脆制造偶遇跟未婚夫见上一面,所以二人可以说素未谋面,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此刻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对逝者的同情,更多的是觉得辜负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她已经十四岁了,相看的时间少了,世家间适龄的男子也大多有了婚约,想再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婚事可不再那么容易。更何况此番难保没有好事者给她冠上一个克夫的名声,还是那句话,自己不在意,可母亲怎会忍得下这口气?
“你这孩子,哪有直接说选夫婿的。。。。。。”程氏眼角湿润,泪珠却倔强地没有滚落下来。痛惜和自责搅在一起,让她的心肝仿若被火煎着一般。
“娘。”沈云华起身,直直地跪在程氏身前。“女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她如此做派,程书怡怎能不心疼。一把将沈云华搂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是为娘的疏忽,怎地你反而道起歉来了?我的华儿,命怎么这般苦啊。。。。。。”
跪在长姐身后的沈云梳感觉母亲的眼神扫过自己时锐利了几分,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心中不愿阿姐出嫁,然而此番进退两难的局面更不是她乐意见到的。长姐该嫁个怀瑾握瑜的君子,婚后生一双伶俐可爱的儿女,一生美满如意才是。
“书怡,华儿,梳儿。”沈明义几步走进,沉着脸来到妻子身边。程氏停止了抽泣,“老爷,原是我不好,给华儿选了这么个亲事。”
“出事之前谁也料不到,哪能怪你。”沈明义叹了口气,转头对两个女儿道:“先回去吧,我跟你们母亲商量事儿。”
二人低低应了是,一路沉默着出了院门。
“阿姐,先放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考试要紧。”
沈云梳叹了口气,“我怎不知这个道理,母亲想必也不愿见我误了学业。”
她的未尽之言,沈云梳也明白。想是一回事,人非圣贤,孰能无情?
沈云华相貌八分随了程氏,然而眉间带了清愁哀叹时,却更像父亲些了。
她们手紧紧牵着,竟在寒冬腊月发了汗。
次日天明,沈云梳来到府前。却见长姐一身茶白的娟裙,头上只戴了几支莲花银钗。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沈云华一身缟素如出水芙蓉,又仿若九天仙子落凡尘。
“阿姐,你不会要为许诚庆守孝吧?”
“怎么会。”沈云梳浅淡一笑。
怎能辜负母亲的慈心。
沈云梳看她气色比昨天好了些,微微放下心来,在马车内一路讨论温习功课,再没说旁的。
书院门前二人正要分手时,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她一身水蓝束腰裙,系着豆青的绦带,浓密的乌发用碧玉簪挽了一个圆润的发髻。轻描娥眉,略施粉黛;举止从容,行走间透着爽利。
“沈姐姐,我是来赔礼的。”她脸上带了歉意。
“敢问妹妹是。。。。。。”
“是我鲁莽了。小妹许氏心婕,许诚庆是我堂兄。”
“令堂兄英年早逝,奴也十分伤感惋惜。可这与妹妹何干?”
“姐姐不知道,”许心婕显出几分欲言又止,“堂兄之死,并非外人所言的急病,而是另有内情。。。。。。若心婕早些告知伯母,堂兄许就不会死了。。。。。。”
沈家姐妹脸色一变。不管此事是否有内情,沈云华只是许诚庆的未婚妻子,别人的家事还是莫掺合为好。
“许小姐慎言。”沈云华冷下脸色,“议论长辈是非可不是闺秀所为。”
许心婕苦笑了一下。“看来姐姐不愿管这事了。。。。。。”
“告辞。”沈云华拉住小妹的手,来到雅舍门前。
“今早许家小姐去找你们了?”
“是。”沈云梳落下手中白子,见绮罗郡主并无避讳孙馨巧的意思,便主动问道:“她有问题吗?”
许心婕不仅把话题往她堂兄死因那边引,简直是故意透露给她们。难道真是与许诚庆兄妹情深,指望阿姐揭露真相给他报仇?
顾玉琦见她神情低落,颇有些不忍。“许家二房关系向来不睦,提醒你阿姐一句,别因为噩耗迷了心智,明日的考试要紧。”
“嗯。”沈云梳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云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如何,听天由命罢了。”
在沈云梳眼里,她是冷静又心软的长姐。可在挚友跟前,她也有软弱的一面。
“我认识的云华姐姐可不该说出如此消极的话。”汪玲瑶双手紧紧握着友人的柔荑,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
许久,沈云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梳儿,碳烧的这么旺,我怎么还觉得冷呢?”
“阿姐,我靠着你,就不冷了。”
当夜沈云梳宿在风华院。窗外寒风呼啸,卧房内却温暖如春。
第30章
天色刚破晓,沈云华便惊醒了。许是因为有小妹陪着; 昨夜噩梦并未烦扰; 她睡得很是安稳。
早膳吃了七分饱; 马车内姐妹二人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阿姐;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沈云华摸了摸小妹的发髻,神色柔和。
“你和云华都能得全甲等。”
“是呀; 作为阿罗的友人,我们怎么会差呢。”
沈云梳面色如常; 甚至还比往日轻松几分。顾玉琦赞赏地点了点头。
参天古树垂下微凉的阴影; 落入薄薄的残雪。女儿家的绣鞋走在羊肠小道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云梳姐姐; 你紧张吗?”
沈云梳见她脸色都有些发白; 忙安慰道:“馨巧,放宽心。按平常表现就好; 没事的。”
林怀雪也说:“云梳说的是。夫子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分的。”
“多谢二位姐姐。”孙馨巧甜甜地笑了笑,“我感觉好多了。”
提起笔的那一瞬间; 沈云梳觉得自己的心极静。似乎有很多念头从脑海中掠过,却无法动摇她的心神。只想着:这三天的结果; 一定不会辜负她几月的努力。
刷刷刷,讲堂中响起了纸笔摩擦声。
庄娟的生辰在考试的最后一天; 当晚沈家姐妹备了厚礼上门赴宴。庄家底蕴不算深厚; 却极重规矩; 夫妇二人对女儿也十分疼爱。
“正巧明日放假,这果酒清甜也不醉人; 我敬各位姐姐一杯。”
众人含笑对视一眼,纷纷举杯。
不过一月有余,庄娟有了不小的变化。她天生性子温柔似水,虽被爹娘娇宠却未养出骄横的脾气,礼数也从来周全。上回赏花宴见着祝玖、萧洛斓等同龄人起了惭愧之心,此后先生教导时不再娇气躲懒,让做母亲的又惊又喜。
暮色渐深,街上人烟渐稀。
“阿姐,你发挥的如何?”
“放心,一切如常。”
沈云梳的心落了下来。阿姐没受影响便好。
“那。。。。。。。阿姐不准备管许公子的事了吧?”
“自然。”沈云华收敛了笑意,微微一叹。“无论如何,都不是我一个未嫁女该插手的。”
“阿姐,来年上元节我陪你上街逛逛。”
“好啊。”沈云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婚姻大事由母亲做主便好,过节当然要我们姐妹俩好好逛逛。”
“阿姐。。。。。。我希望阿姐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沈云华笑了。“梳儿,若真有人说要与我私定终身,我该觉得他不懂礼教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真心相待时,脑中浮现的竟是那道倩影。
无论亲情爱情或友情,其实都是一脉相承的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梳儿是怎么想的?”
沈云梳却也说不清楚。
很多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姑娘的心意是无法两全的。她只能劝着长姐在母亲询问她的意愿时以诚相待。
三月来,第一次在戌时入眠。程氏放她们三天假免了请安,沈云梳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梳洗后神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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