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干,只能拿本书消遣消遣。”他晃晃手里的书,笑了,“这就是我一辈子打的仗,天塌下来了我也丢不掉,你是来……”
“看家鹄啊,”石永伟道,“听说他回来了。”
“回是回来了,可是……”陈父看看楼上,迟疑着。
石永伟是个急性子,也许是为家鹄的回来所兴奋,又抢过话头,“可是出门了是不?该不会是去看我了吧?”
陈父支支吾吾,“嗯,不清楚……不知在不在家……可能出去了……”
陈家鹄从楼上下来,一边搭着腔:“爸,我在家呢,谁来了?”
“家鹄,是我!”
“啊哟,是你啊!”
“说,我是谁?看你还认不认识。”
“石永伟!”
石永伟高兴地一把抱住陈家鹄:“好,亏你还记得我。”陈家鹄对着他耳朵悄悄地说:“不但记得你名字,还记得你的绰号,石板桥。”石永伟哈哈大笑:“我也记得你的绰号,陈家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笑声四起。石永伟的嗓门真是在机器声中练出来了,连个微笑的声音都响得在屋宇间乱窜。惠子本来在睡觉,被吵醒了,听到楼下有客人便起了床,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陈家鹄母亲喊住了她。母亲在拆一件旧毛线衣,毛线散落一地,要绕成一个团子,确实也需要有人帮个手:一人拆,一人绕。母亲的房间正好对着楼下天井,楼下的声音传上来,惠子听得清清楚楚。
“李政说你去成都出差了。”
“是去进货,昨天夜里才回来,所以没去接你啊。”
“听说你当大老板了,手下有几百个人。”
“所以忙啊,人越多越忙,我哪有你的福气,人还在太平洋上,人家李政已经给你腾出了位置。”
“好吗?”
“当然好啰,干的是抗日救国的大业,但又在大后方,不会日晒雨淋,更没有枪林弹雨。别犹豫,兵器部的待遇好得很,李政现在又是大权在握,去了保你满意。”
“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他那边用得上我。”
“他下面有个武器设计研究所,有你的用武之地。”
石永伟突然想起,“哎,惠子呢,不是也回来了,人呢?”
陈家鹄说:“在睡觉,路上太辛苦了,我去喊她起来。”
石永伟说:“就是,我不但是你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呢。”
惠子这才被陈母放下楼来,与石永伟见了面。往事并不如烟,但石永伟面前这个女人怎么也勾不起他对往昔的记忆,她穿得这么朴素、老气,一件完全中国式的印染花布衬衣,像泥土一样抹在身上,顿时让惠子显得乡气、土俗。连陈家鹄都觉得怪异,不由地想发笑。衣服是陈母从箱子底下找出来的,惠子想融入这个家庭,讨老人家欢喜,结果搞成戏剧了。陈家鹄忍住笑,凑近她,从头到脚细细地观察她,像在观赏一件神秘的天外来物。终于还是忍俊不禁,以石永伟的口吻笑道:“惠子同学,你在搞什么幽默,黑色的还是蓝色的?”txt电子
风语四 第二节(2)
“不该叫同学了。”不等惠子回答,石永伟接住话头,对惠子说,“在早稻田时你还算是我的同学,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我嫂子了,该叫嫂子才对,是不是?”
“你还是老样子,嘴巴这么快。”惠子红着脸说。
“可你变了,惠子,我要在街上碰到绝对不敢认你。”石永伟的眼睛绕着惠子转了一圈,对陈家鹄说,“哎,你发现没有,惠子的长相变了。”
“是穿扮变了。”陈家鹄笑道。
“真的,我看她越来越像你了。”石永伟认真地说。
“你胡扯什么。”
“我没有胡扯,这是有道理的,俗话说,相由心生,这说明惠子心里装满了你。”
“你的意思是说我心里没有她,只有我自己。”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已经合二为一。”
石永伟十分健谈,聊了半个上午才走。陈家鹄要留他吃午饭,说李政呆会儿可能也会来。石永伟却摆摆手说:“不吃了,不吃了,我还有事,改天再聚吧。”他确实有事。他不是一般的老板,而是一家军用被服厂厂长,半个身子在前线,忙得很。
这会儿,李政在哪里是陈家鹄怎么都想不到的,这是个秘密:他在机房街七十号。这是八路军重庆通讯处的办公所在地,也是目前八路军在重庆的最高组织机构,负责人是个宁夏人,回族,组织代号“北斗星”,同志们都叫他“天上星”。不久后(一个多月后),该处与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合二为一,改组为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下设六组一科。一科就是外事特工科,主要负责外情联络和地下组织发展工作,由天上星担任领导。这是个相对独立的部门,工作保密度高,需要埋名隐姓。为此,同志们延续了老称呼,依然叫他天上星。
李政怎么会在这儿?
李政其实是延安的人,是打入国民党内部的布尔什维克,发展他的人正是天上星。这会儿,李政和老钱正坐在天上星办公室里,等待天上星接见。天上星的秘书小童,正在给他们泡茶。他泡好了茶,递给老钱:“来,喝茶,天上星同志接个电话,马上就出来。”老钱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笑道:“听说大首长最近在重庆?”大首长指的是周恩来,这段时间他经常在武汉重庆两地跑。
童秘书笑着摇摇头:“这是秘密,我不知道。”
老钱说:“武汉快守不住了,我们可能都要过来了。”
正说着,高大、魁梧、黝黑的天上星从里屋出来,一见老钱,如见故人,很亲切,“你就是老钱啊,你好,你好,我们在电报上已经多次联络过了,这次辛苦你了。”
老钱紧紧地握住天上星的手,“哪里,哪里,应该的,我没有完成任务,没能说服他去延安,惭愧哪。”
天上星请老钱和李政都坐了,自己也坐下,慢条斯理地说:“这没什么,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组织上本来就没有这么乐观,安排你们接触他一下,主要是想试探试探他,看他对延安是个什么态度。”
老钱说:“态度是比较消极的,我感觉他对延安不是很了解。”
“不了解很正常。”天上星说,看看李政,“他离开祖国已经好几年了吧?”
“嗯,五年多了。”李政接过话头,信心满满地说,“我相信以后他会了解的。”
天上星指着李政对老钱说:“他是陈先生的同乡和老同学,这次陈先生回国他是引路人。”
李政对首长说:“我刚才都已经跟他说了。”
老钱看看李政,笑道:“你说迟了,我要早知道这些情况,就不会这么贸然动员他去延安了。”
风语四 第二节(3)
天上星看看两位,“你们以前认识吗?”
两人点头。汉阳有三个兵工厂,是兵器部的老窝子,李政经常去,每次去都会跟武汉八办的人联系,帮他们弄点武器。老钱掏出随身的手枪,“这把手枪还是李处长送我的,你看,好着哪,德国货,声音小,射程远。”
李政接过枪,把玩一下,“你就是用这把枪救了我的老同学?”
“是啊,就是它。”老钱收了枪,“可惜我枪法差了点,让敌人跑了。”
天上星沉吟道:“鬼子反应这么快,还下杀手,我还真没有想到。”
老钱说:“问题可能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她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谁知道她的底细呢。”
李政说:“我听陈家鹄说起过,她有个哥哥,好像是在日本情报部门工作。”
天上星沉吟道:“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儿,否则敌人消息的怎么会这么灵通呢。”
老钱说:“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安全,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安全有问题,他甚至怀疑鬼子对他下手是我们安排的,想吓唬他,骗他去延安。”
天上星笑道:“这说明他对我们共产党真的很不了解,我们不搞偷鸡摸狗的事情。”
李政笑道:“他数学这么好,也不算一算他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老钱说:“我觉得现在还是要派人保护他,尤其是开始几天,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为好,万一敌人跟过来呢。”
李政对老钱笑道:“你放心,我们领导早已经有安排了。”
天上星看看老钱,“是的,我们已经在他家对门租了房子,派了人在保护他。”
老钱自告奋勇,“我建议还是由我和小狄来负责保卫,如果敌人跟过来,我们毕竟还认识那两个家伙。”
“嗯,这个建议好。”天上星对老钱笑道,“同时我还要建议你,就留在这儿干好了,我跟山头领导说一下,我们这儿正缺人手哪。”
“不需要说,”老钱从身上摸出一封信,递给天上星,“你看,山头已经把我安排给你了。”
“哦,这太好了。”天上星当场拆开信看,看完了对李政吩咐道,“那就这样吧,你现在就带老钱和他的助手过去,把人换回来。确实,安全第一,当务之急是要保证他的安全,然后还是老计划,尽快让他去你那儿报到,上班,人在你身边,你可以慢慢地做他工作,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最后我们还是希望他尽快去延安。”
“放心吧,”李政充满信心地说,“我一定会动员他去延安的。”
“我就要你这句话。”天上星立起身,边走边说,“要发展一个同志不外乎‘情理’两个字,现在在感情上你对他占了友情,唯一缺的就是个理,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去延安的道理。但理这个东西啊,除了诱导和说服之外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的觉悟,只有自己觉悟才能够透彻坚定。”
老钱说:“我感觉,让他有觉悟还要一定时间。”
天上星说:“是的,我们需要时间。事实证明,欲速则不达。所以,下一步我们要明确工作思路:第一,他现在不愿意去延安我们要理解,毕竟他对我们不了解,说实话我们对他也不了解。第二,不要气馁,要继续做工作。李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今后主要靠你去影响他,引导他。”
“嗯。”李政认真地点点头。
天上星继续说:“第三,你现在的身份对我们很重要,暂时不要对他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现在的思想状态你并不了解,别弄巧成拙。”
“嗯。”李政再次点头。
bsp;风语四 第三节
陈家租的是一个古式小宅院,临街是一栋两层楼房,有三个开间,当中一间被打通,做了门厅和过道。穿过过道,迎面是一个小庭院,连着山坡,山坡和正楼之间搭有两间临时平房,有点厢房的意思。以前,这里有两户人家,庭院两家人合用,过道右边是陈家,左边是另一家。两家人合住在一个屋檐下,自然有些不便,但在这年月的重庆,能够租到这样的房子已属不易,是全靠李政的关系上下疏通才租到的。陈家鹄两口子回来前,李政又动用关系,把另一户人家调整走了。现在陈家在这里是独门独户,属于权贵级待遇。
陈家对面是一溜平房,六个开间,房东留用两间,出租四间,原先是四户人家。这两天,相继搬走两户,新住进来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大男人,一间两人,共计四人,都操外地口音。房东看他们,怎么都觉得不顺眼,大白天闭门不出,吃饭不开火,下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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