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遇见相似的背影就连忙走上去却无一不是认错人的尴尬结果,她非常难过,蹲在地上大哭,她才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叫裴子卿的清瘦男子。可是早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把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温仪尚且还记得,自己伏在台灯下卑微而慌张的给他写过一封信。后来每一次回想起来,她都觉得非常伤感但温暖。
那日,温仪从学校补完课回家,想起早上听到隔壁座位的女生在小声讨论‘小提琴王子’,一阵烦躁,她将摊开的试卷有重新放回了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小说。
夜阑人静,月亮谛听着钟摆在冷漠,不停地摆动。黑夜与睡梦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
“人总是急于得到幸福,唐格拉先生,熬的时间长了,人就不敢相信还有幸福这样的好事。”木子在看到《基督山伯爵》里这一句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忪。母亲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闯进她的屋子里,瞪着眼睛,像警察当场抓住行窃的贼一样,质问她: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她下意识慌忙合上书,努力镇定表情,却掩不住声音的慌张。就像大多数高三学生经历过的一样,有一天在经历过十几次模拟考试之后莫名觉得很累,于是在街边买了一本很长很长的小说意欲用来消遣。或许本来说好只看二十分钟,可看完二十分钟又安慰自己再看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又五分钟,最后你安慰自己说,今天看完这本书,明天再把时间补回来。然而巧合之所以称作巧合,是因为它总是毫无预兆地发生在你最不希望它发生的时候,比如《失恋三十三天》里黄小仙撞见男友出轨,比如此时母亲撞见木子半夜“偷偷”看小说。
温若瑜夺过温仪按在袖子底下的书,斥责她的“不学无术”,语气冰冷,言辞暴烈。说到最后,教训已变成人身攻击,温若瑜越说越生气,温仪越听越委屈。到最后,温若瑜摔门而出。温仪看着门,想哭,却怎么也流不下眼泪。
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从来都不肯给她哪怕一次分辨的机会就将她潦草落案。
那一个晚上,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专心致志的写一封给裴子卿的信,句子被反复斟酌,肯定之后又推翻,总觉得有一种更恰当的表达方式。高三倒计时60天的那个晚上,她彻夜未眠,竭尽全力的将每一个句子写得像一曲乐章,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样冲动的倾诉欲望,内心里埋藏着一腔无可诉说的青春毋待被检阅,那一句我想你犹豫了反反复复还是没有说出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遗失了自己,丢掉了生活本来的目的。直到第二天天色微亮,她仍旧没有写完,翻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那些丰盛而充沛的感情居然被表达的如此生硬,这或许才是青春的悲凉,汹涌的情感在内心激荡千百次,笔下却依然干涩。她在感情愈见丰盛的时候表达的能力却是前所唯有的萎缩,像是谁在和谁开玩笑似的。
她突然生气的拿起那些信纸将它们撕成了粉碎。打开电脑,她的手停在键盘上,神色凄惶茫然的看着昏暗黎明下闪着幽蓝光色的屏幕,照片上的裴子卿笑的干净而透明。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将头埋在桌上,哭的一塌糊涂。
温仪一直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曾经用一整个一整个夜晚,卑微而虔诚的为他写过一封伤痕累累又情意绵绵的书信,可是她知道,此后的人生;也许不再会用无数个漫长而仓皇的夜晚,一遍一遍反复练习,只为为一个人写一封信会哭的信。
v静女其娈,贻我彤管(中)v 最新更新:20140116 19:21:21
高考尘埃落定后,裴正安为温仪准备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庆生party,邀请了些明星和企业家,当然,还有一些记者。
拟把疏狂图一醉,暗暗沉沉的墨色下,暮光盈盈欲泣,波纹动荡之间碎了玲珑的银月。酒会上,温仪穿着一身浅粉色小礼服对着镜头虚假的微笑,与来往的宾客大方的寒暄,然后,在下一秒,她看到了裴子卿。他正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她,一如注视着一个残缺的乐章般忧伤。
温仪在他刚刚转身离开的时候追了出去。
夜风里回声遁走,他停了下来,她站在他身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好是他先转过了身,开了口,“生日快乐。”
温仪看着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有着涣散的神情和某种蛊惑的俊美。
他将一个精美盒子放在她的手心里,转身便离开了。温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捉住了偷东西的贼,如今主人归来,她手里握着的荣耀与光鲜通通变成了犯罪证据,最可笑的是,她的心竟被失主偷走了。温仪一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从心底里痛恨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就好像面对母亲突兀的再嫁,如今,面对阔别多年的他,她再一次愣在原地,笨拙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翌日,露珠沿着蒲公英和三叶草的梦境滚落,溅起一片片透明的阳光。太阳在一种金黄般的喧哗声中孵出一个不再潮湿的早晨。温仪从梦中迷迷糊糊的转醒,听见楼下说话的声音,皱了皱眉,还是披了一件外套走下了楼。
一步,两步,三步。。。。。。
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的身影的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子卿?!”她怔怔的唤出他的名字,好像长久以来的惯性在今日终于得以释放,她叫他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没礼貌,不许直呼哥哥的名字。”母亲皱了皱眉,笑着责怪她的莽撞。
裴子卿清浅一笑,“没事的,小孩子嘛。”他说的云淡风轻,谈及她就好像谈及邻居家一只贪玩儿的小猫小狗一样无关紧要。
温仪缓缓走下了楼,才发现裴子卿旁边原来还坐着一位女子,她着一身浅黄色连衣裙,眉目如画,巧笑倩兮,一嗔一语之间,无一不在透露着自己与裴子卿亲密的关系。
“这是妹妹吗?好漂亮。”女子微笑着站起身来想要同温仪握手,只是温仪没有回应,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手,转身坐在了对面。
女子一阵尴尬,温若瑜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真没礼貌!”
温仪没有理会,只是直直的看着裴子卿,不言不语。倒是温若瑜,一副婆婆看媳妇的架势越聊越开心,从她们的谈话中,温仪得知眼前的这个女子叫做于落瑾,是和裴子卿一起出国留学的中国同学。无论相貌还是教育背景,看起来和裴子卿都是那么般配。
聊到最后,裴子卿一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下次再来拜访。”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陌生与客套。
温若瑜倒是热情,临走时还拉着于落瑾的手道,“有时间就到家里来玩。”
温仪看着裴子卿揽着落瑾腰转身的一瞬间,突然开口,“你不回家住吗?”
裴子卿笑了一下,“不了,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悦耳的嗓音好像给难以捉摸的讽刺披上了一件半透明的轻纱。
一时间,温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指甲一点点嵌入掌心,她看着他没有一点留恋的背影,心口像是被打了一拳的毛玻璃,蜘蛛网一般的裂痕慢慢散开来,原来他是真的从来没有原谅过她。
长久以来,她都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一个“温仪”这样的名字。她读过古龙写的小说《碧血剑》,书里的温仪款款多情,安静恬美,温婉贤良,完全不像她,一副随时随地准备进攻的冰冷架势。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其实更像是那个一辈子爱而不能的疯子——何红药。
温仪找到于落瑾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到处都是刷刷的声音,风裹挟着支离破碎的雨掉在灰色天台上,好像是世界裂开的一个个细菌感染的伤口被暴露在了人间,空气里渗透着一股腐烂的腥味儿。
温仪塞了一张支票给于落瑾,她冷冷地开口,“你离他远一点。”
“这什么意思?”落瑾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少女,声音里有一点被羞辱的怒意。
“你和裴子卿交往,不就是为了钱吗?你数数上面的零,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温仪面无表情,带着棒球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感的起伏。
落瑾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尚且穿着一身运动服,稚气未脱的孩子,突然笑了笑,“那如果我不照做呢?”
“裴子卿已经和我继父脱离了父子关系,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我,温仪,才是时代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你不会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温仪语气冰冷的开口,话语间隐隐透露出一丝威胁的意味,“离开他,我不会亏待你。”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刻薄。”落瑾嘲讽的笑了一声,“怪不得裴子卿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你这个妹妹。”说完,她嘴角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随即准备转身离去,却被温仪一把抓住了胳膊。
“不要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是你不要脸,还没结婚就和男人同居,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从裴子卿身上你什么也得不到,我才是唯一的继承人,你不要再靠近他。”温仪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她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可是,于落瑾这一次没有反驳,她的眼泪慢慢溢出了泪水,温仪刚觉得不对劲儿,一回头,便看见裴子卿正站在不远不近处,表情冷冷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般淡漠疏离。
温仪一失神,松开了握着于落瑾胳膊的手,她随即跑向裴子卿,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瓮声瓮气的哭,“子卿,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好好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的家人为什么要这么给我钱,为什么要打我羞辱我。。。。。。”
裴子卿拿过落瑾手里的那张支票,走到温仪面前,将支票撕碎,撒在了空中,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淡淡的嫌恶,“别再玩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他转身揽过于落瑾便要走,被温仪止住。
她走近于落瑾,看着她假装出的楚楚可怜的表情,突然抬手一掌狠狠掴在她脸上,看着于落瑾错愕的表情,她突然笑了一下,“既然你说我打了你,我落了这名,就要当之无愧。”说罢,她戴上了墨镜,径直走了出去。
v静女其娈,贻我彤管(下)v 最新更新:20140116 19:25:04
夜深了,雨还在下,风夹带着寒冷的空气直闯肺叶,温仪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被吹斜了的雨掉在皮肤上;温仪隐隐听到锁骨不耐烦的嘀咕声。她非常冷,也很累,不住的颤抖,也不住的落泪。
一个人走在路上,浅蓝色的帆布鞋已经被溅上了许多泥点儿,看起来非常狼狈。来来往往的行人打着伞行色匆匆与她擦肩而过,没有一把伞是为她停下来的,她的鞋带儿在半途中不争气的散落开来,温仪只好蹲下身子系鞋带,无意间脸与许多陌生人的裤子角相擦而过,空气里透着一股潮湿的锈铁味道。
温仪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裴子卿,或者说,是裴子卿找到了她。只是阔别了几个小时,她却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似的。温仪看着裴子卿从相距咫尺的对面走过来,穿过一束犹如海底鱼群般的细碎密雨,手里握着一把很大的黑伞,神情忧伤的走向她,他坚定而深情的样子仿佛一句暴露在巨网之中的誓言,轻易就撞碎了这个雨天里铿锵有力的炎凉。
他走过来,将伞递进她手里,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一转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温仪看着手上的伞,若不是上面还残留一点他手心上的余热,她几乎要怀疑,他是否真的来过。
可是尽管是只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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