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子也厚了一层,右手手指不使劲的话,就会保持着拿琴弓的姿势,展也展不开。尽管如此,在中却很清楚自己是持着多么欢欣鼓舞的心态坚持下来的,从头至尾都觉得,即使让自己在音乐会就死去也是可以的。
彩排之后到音乐会开始之间还有一段时间,左眼来接在中去吃东西,由于提前到了一会儿,便进了彩排大厅坐在后排默默地等待着。
一切都是很顺利的样子。
彩排结束的时候,指挥突然被叫了出去,回来时似乎有些踌躇,好不容易操起的官腔里也透着点底气不足,但还是站在在中面前说道:
“金在中,首席小提琴手回来了,所以今天晚上的音乐会还是由他出演,辛苦你了。”
在中抬起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茫然看着指挥,无法做出反应。
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周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在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起身,过了好久好久,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应道:
“知道了。”
“好的,那我们再来加练一次!”指挥马上转身对纷纷起身准备离开的乐团成员喊道。
在中觉得两条腿沉的像灌了铅一般,僵硬地站在原位上发愣,眼前一片白雾。
有个人走了过来,用手中的琴弓敲了敲在中面前的曲谱。
在中抬眼看了过去,发现是刚换了服装的首席小提琴手。
“这些天辛苦你了。可是现在,请你赶紧让开。”
冰冷的话语轻易地从对方两齿之间流泻,字字如剑。
在中机械地躬身行礼,茫然从曲谱前站离开来。
然后便傻傻地站在刚刚坐过的座位旁边,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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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大厅工作人员走过来拉着在中向后台走去。
刚走下舞台台阶,指挥助理突然从后面追了过来。
“喂,金在中,今晚的音乐会你还是要到场的,如果首席不行的话,你要随时顶上,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
那名工作人员也跟着离开了。
留在中一个人站在原地,半晌才说了一个字:
“好。”
“在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左眼已经站在了在中眼前。
在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还好吗?”
左眼保持着站在在中对面的姿势,没有靠近。
“原本还以为,终于能将这把琴带到配得上它的舞台上去了呢……”
在中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提琴。
“在中……”左眼走近在中,抬起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如果只是觉得对不起这把琴的话,那就大可不必这么难受了。”
“左眼……”在中本想推开左眼环在自己肩头的手臂的,但抚上那有力的曲线时,隐藏的很好的心情却猛的溃败了,与左眼的距离感被巨大的失落瞬间吞噬,令在中觉得好奢求那份安慰,念头一转,便再也忍不住,“我还以为…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手也颓然垂在身侧,使不上力气了。
“在中,我明白……”左眼把在中的肩膀按进自己的胸膛,让他依偎着自己,手臂一用力便引着在中向外走去,“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的不是吗?所以,现在去吃饭,我陪着你。”
左眼的语气,是不容抗拒的爱护。
在中感到身体被拢得好紧,紧的让他喘不过气。
“在中啊,知道吗?如果是你的话,这把琴在哪里都可以光芒万丈。”边向外走着,在中边听到左眼低沉圆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首歌,牵引着在中抬起头,迎进眼帘的,是左眼侧脸的完美线条,嘴角一抹微笑分分明明。
真是不可思议,在中想,心里的阴霾因为这张脸和这个笑容变的模糊和透明,慢慢的淡化了。
毫不拖泥带水的拥抱和寥寥数语,不是安慰,却比安慰来的更有效,更让人解脱,可以让人毫不尴尬的轻松起来。有时候刻意的安慰只会加重悲哀的创伤,但左眼的轻描淡写让在中觉得,过多的失落和痛苦倒有点像无病呻吟,多余起来了。
可如果是允浩的话,会怎么样呢?依他的性子,会这样满不在乎的助我平静接受现状吗?会这样只用几句话就让我轻松吗?他的话,一定会比我还要激动吧?然后抱着我好好的安慰一场……那样…才是我的允浩吧……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参加,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放弃这里,到允浩身边去呢?那样的话,我会不会比现在更快乐?
“我真傻……”在中说着,苦笑了。
“想放弃吗?”进餐的时候,左眼问在中。
“哎?就因为这件事吗?”在中把叉子送到嘴边,摇了摇头,“太小题大做了。”
“那一会儿还去吗?”左眼微笑。
“恩。”在中咀嚼着,咬动食物的“咯吱”声掩盖了心头的喧嚣。
“那就按照原来说好的,一起守夜吧。”左眼点点头。
一整场音乐会,左眼都陪伴在在中身边。
(bsp;首席毕竟是首席,所有的曲子轻车熟路,毫无差错。
根本没有出现指挥助理所说的“如果不行”的状况。
在中目不转睛地看着首席,轻声附在左眼耳边问:
“你说,我会像他拉的一样好吗?”
“会的。”
就知道左眼会这么说,但是,却丝毫也不让人觉得是敷衍塞责。
“我想让我的琴也发出那么美妙的声音。”
当安可曲拉德斯基进行曲宏大的曲子伴随着零点的钟声奏起的时候,在中双手紧攥,像盟誓一般说着。
左眼看着在中,奇妙的眼睛在那个瞬间,和在中一起闪着光。
音乐会散场后,乐团要例行冬假会议。
在中在会后很意外的得到了很多前辈的鼓励。
在中明白,这是同情心作祟,如果今晚上了场,说不定得到的只有仇视,但现在……人们的心态,终于因着他的不幸平衡了。
在中不停的鞠躬致谢,不停地说着“祝您新年快乐。”心里却期待着快点结束。
左眼还在外面等着呢。这么冷的天。而且他说,要给我一个意外。
在中突然好期待那个意外。
会议厅的门一开,在中便迫不及待地疾步走了出去。
人群已经散尽了。
远处有烟花的响声和嘈杂的人群声。
在一片遥远的灯火阑珊里,由平安夜正式进入圣诞了。
真冷。
在中把衣领竖起来走出回廊,一阵冷风吹来才发觉,有冰冷的东西飞进鼻腔。
下雪了。
四处张望着,找寻着左眼的车。
眼前突然亮的刺眼。
不适地眯起眼睛,再慢慢地睁开,看到前方的车灯笼罩下,左眼高大的身影默默地站立着,并不出声。
在中有点迷惑,微微张开的口中呼出遮挡视线的白雾,他缓缓地朝左眼走过去。
越走越近了才发现,左眼右手提了一支古老的煤油灯,温暖的火光晃动着。
再近些才看清左眼,在中的眼里不由漾起了笑意。
左眼一副《极地特快》里那位著名的特快列车列车员的打扮,长长的大衣,四五十年代欧洲军官帽,一副圆的不能再圆的老式眼镜,上唇与鼻子之间还煞有其事地粘了假胡子。静静的等着在中走近,左眼提起手中的煤油灯晃了晃,一个笑容有大半隐藏在假胡子后面。
“on——board!”
左眼学着那列车员的腔调,把“on”拖了好长,空着的手却将车门轻轻打开。
在中好容易把视线从左眼身上移开,向车里看去的瞬间,所有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因为车门内柔软的后座和铺着毛皮的车底,全都摆满了漂亮的百合和天堂鸟。
“在中啊,快乘上新年里幸福的第一班车吧。”
恍惚间,左眼温暖性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列车员在催促你上车了。”
在中重新抬起眼睛,又是惊又是喜地看着左眼。
这么一打扮面目全非的左眼除了那双奇特的迷人眼睛还照旧之外,精明城府的形象彻底的掩藏在稍嫌笨拙的服装之下,这么一来,倒把往常给在中带来的不可亲近之感一扫而空,在中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左眼也微微眯起眼睛笑着,将煤油灯轻放在车顶固定好,然后好象很满意的看着说:“幸福列车,马力全开,来吧!咱们去极地领取幸福的小铃铛吧?”
这话说的如此可爱,和平时的左眼实在相差太多,以至于在中忍俊不禁的伸出手去,准备拉起左眼递过来的手。
“金在中,你倒是挺逍遥快活。”
一声冷洌的叫声在在中背后不远处响起,冰冷的让人难以承受。
在中难以置信的手僵在半空中,转过了头。
身着华贵西装和昂贵皮风衣的允浩站在暗处,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凛然的冷漠却在身周荡漾开来。番外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悟的呢?
就是在哥哥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吧?
其实那时候就懂了,只是倔强的让自己执迷不悔罢了。
哥哥的脚还没踏稳下台的台阶,眼睛就已经凝固在允浩哥身上了。
他看到了允浩哥痛苦的表情,看到了站在一旁惶惶然的我。
他走过来,轻轻的贴上允浩哥的身体,一双手臂环绕上去,把比他高大、比他健壮、比他孔武的允浩哥拥进了怀里。
我看到允浩哥颤抖了一下,潜意识里本想像推开我一般推开的,但当他侧过脸去看到是哥时,我在刹那间便又找到了那久违的美丽神情:忧郁,迷惘,思念,流连……还有喜悦和放心。
那双眼睛里一闪即合的亮光虽然隐藏,但他身体肌肉的松弛还是灼痛了我的眼睛。
对允浩哥来说,我哥决不是“别人”。因为他把自己精疲力竭的身体安心的交给了我哥。
那之前在我眼前伪装的对哥稍许的冷漠和敌对,终于再也撑不住,爆裂了开来,露出了柔软的核心。
允浩哥倚过去,靠在我哥并不宽厚的胸腔里。听到哥哥焦急的求援,我竟从允浩哥唇角看到了隐约的笑意。
多么耀眼,多么幸福呢?又是多么患得患失呢?
他的手也绕过哥哥的腰,纤长有力的手指微微张开着,拢成一个小小的半圆,在哥哥的背后一厘米处停滞了片刻,落也不是不落也不甘的迟疑了半晌,才终于疼惜的缓缓搭下,像怕碰碎了艺术品似的珍惜而怜爱的搭下,这还不算,还撒娇似的摩挲了一下,然后终于塌实的覆盖上去,最终死死的攥住哥哥的衣服。
我没看哥哥,也没看允浩的脸孔。
我的目光被这只手深深的摄住,怎么也逃不开。
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那双手细微的动作里土崩瓦解,我发现了一个令我自己震惊的真相,马上明白了我最残忍的结局。
我爱上了一个深爱着我哥的人。
当时的我啊,心中竟开始对哥哥有了些许的恨了。
感觉到是多么变态呢?
两个男孩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能溺爱对方到此呢?
他们的关系,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呢?
我的哥哥,竟然是同性恋么?
我爱的人,竟是被我的哥哥抢走的。
难道不是很讽刺吗?
我输的如此无厘头。
我输给我的亲人。
我甚至输给了性别。
可是,眼前这两个互相拥抱的人,都是我爱的人啊!
允浩哥的话还在耳边逗留:
“涩琪,你喜欢我吗?……如果你喜欢,就来找我,但是我,只给你一天的喜欢……”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残忍?
你给我的这一天的喜欢,究竟是想要补偿我呢?还是想要让我死心的更彻底?!
后来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卷入了一个难以脱逃的感情旋涡?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