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忍,安忍她刚才什么也没带就自己跑出去了……”他顿了下,眼前路口遇上红灯,猛地踩住了刹车才接着说:“我到处找不到她……才想到这个女孩,想问问她安忍平时都会去哪?”苏准解释。
“什么?跑了?你怎么欺负她能让人跑了?!”孟曦和一扫刚才的嬉皮笑脸,语气沉了几分。
“我给她看了一段录像。”红灯过去,他踩着油门,车又重新飞奔出去。
“那段车站的录像?”孟曦和再问。
“嗯。”苏准应着。其实,他根本记不得是否给孟曦和看过那段录像,也许是他某次在看的时候,孟曦和恰巧也在。毕竟几年间,他在不同的场合看了太多遍那段录像……
“好吧,我马上派人去问小香电话。查到了给你。”他停了下又说,“我这局也快散,你别着急。我和你分头找梁安忍,相信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孟曦和说后面的话时,通话环境明显变了。欢闹的酒吧嗨曲——已经变成室外的风声和汽车经过的喇叭声……
苏准收线,他的心有些乱,已顾不得孟曦和的反映。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一个掉头换了车的行驶方向……
她会去哪儿呢?分开了六年,彼此的生活已经走得太远。即使同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真正面对面的时间却少的可怜。
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苏准把车开去了她之前住的纺织厂宿舍。他就着昏暗的灯光在这里左左右右找……这里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拆迁完毕,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大声呼喊安忍的名字,空荡荡的废墟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安静与寂寥。
一滴,两滴……有湿润滴在苏准的额头上……下雨了,他的心发滞,自责与懊悔一并折磨着他。
她跑出去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没有手机,没有雨伞,甚至没有回房拿钱包……
一想到竟然让一个身无分文,连鞋子也只穿了一只的梁安忍在大晚上跑出去……他强烈的不安,恨自己没及时拦住她恨得发痒……腮帮子被自己咬得死紧,一脚狠狠踢在车门上,咣当一声用力十足,直击得车在这深重的夜里响起了“嘀嘀嗡嗡”的警报声……好一阵,也停不下来……
雨很快下的更大了,“梁安忍,在我找你之前,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他回到车里,启动了引擎。
作者有话要说:眼睛又开始有些痉挛了,晚上就不敢长时间面对电脑。不过答应自己的事会做到,不弃坑。
离家出逃2
雨夜空蒙。
远处的霓虹在她身后被厚重的雨幕氤氲成斑驳的彩色光雾。
安忍已走出城市的主干道,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有些偏僻。可能因为天气不佳,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车辆……她右脚穿得还是那只跑出来穿的拖鞋,另一只脚则打赤——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淌在雨水里,已记不得已经走了多久。
在房间里与苏准对峙让她觉得憋闷不已,跑出来原也只想透透气,不成想她却像被什么牵引住了一样,一直走一直走,停也停不下来。
她左脚已经磨掉了一层皮,伤口嵌入了许多细小的沙砾,每走一步都如数枚细针在同时作用……和着雨水,除了疼还有些蜇……
她,不是不疼的,可是这种疼让她清醒,便也乐此不疲。
今年的雨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多。这场雨开始只是潺潺地下着,不成想,几声惊雷却震得雨势陡然增大,倾盆暴雨到现在都没停的意思……
安忍不知道怎么走到这条狭窄的小道上来的,一切也只是她潜意识的选择。这条路并不怎么宽,两边人行道很窄,七拐把拐的马路崖子只稀落落得亮着一边的路灯。又因地势偏低,现下这一段路已积了很深的雨水。
出来时她穿得是条过膝的连衣裙,早就全部湿透。而雨水涨到她的膝盖处,移动着颇困难,她只得用力去带动身体向前。
就这样移动了一段,突然有一股尖利的锐痛直从脚底窜到她全身。糟糕!安忍觉得自己好像踩到玻璃之类的锋利物了。如果说刚才那些沁入皮肤的泥沙只是慢性折磨,那么这一下子无异于冷硬一枪!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冒出来,但很快被淋下的雨水冲刷在一起。这下她知道自己是再也走不动了。
她寻了棵路边的树单手环住,疼痛和疲惫让她甚至直不起身,只能勾着背倒抽气——她得缓一缓,不仅因为脚伤,也因着她无知无觉地走了这么久,力量着实也消耗得七七八八。这条路的快车道并自行车道不过五米宽,此刻安忍竟能看见对面的路牌。
迷离微弱的灯光从一侧的高处斜斜地打在——写着‘月丰路’三个白字蓝底的路牌上。这路牌在这无人的雨夜街道显得有些鬼魅。安忍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路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挪不开眼睛,仿佛这简简单单的三字路名里蕴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这样的道路,这样的路牌,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让她有种莫名熟悉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安忍在雨中一动不动的立着,直到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那道光像一道利刃划破迷蒙的记忆……她全身神经不自觉绷紧,上牙齿用力过猛咬得下唇已渗血。
“难道真是这样……?“她独自呢喃,无人的雨巷自然无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唯有泪水、汗水、血液与雨水一并顺着脖颈的曲线淌下。
她在水里挣扎着奋力向路的尽头艰难移动……此时,她再顾不得自己是否已经走得全身瘫软几近力竭,又或者脚是否已经伤痕累累。她真好像疯了一样,用意志激发着孱弱不堪的身体的潜能……
雨漫漫,路迢迢。
因她走得太急,加上腿脚本已经使不上太多力气,安忍摔了好几跤……人就结实的跌在水里,头发上脸上都是泥汁子,可能,她的腿也摔破——可她却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她现在目的明确,就是要到达前方的十字路口……
不远了,安忍想,十来米的路程,她马上就能鉴证真相!
在这最后的一程,她想起刚刚苏准厉声责问她的话:如果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发生,那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冠冕堂皇的活下去?如果彼时有太多的迷茫和不确定,那么,她现在的答案倒是变得异常肯定。
不能再逃避下去,纵然,那个真相残酷的有多么无法面对……
与月丰路相交的路叫站前街。比起月丰路,站前街显然要宽阔的多,地势也相对高起来,故雨水也积得浅而少。
安忍终于走到了这两条街道的交口处……
因为左脚受伤,此时她全身重量都压在左脚上。重心偏移,她只得这样歪歪站着,脑门早就被雨水砸得失去知觉。是的,倘若再加上满身大小伤口和脏污的裙子,梁安忍,再没有像现在一样狼狈过。
可,她这一生——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勇敢着。
她卯足力气深深吐纳,将新鲜空气灌进起伏的胸腔,再拼命呼气,将体内浊气全部呼出体外。
空旷无人的街道,哗哗的雨声像一曲激昂交响乐的终章。
她,终于转过身体,遥遥地,看向路东……
——赫然入目的是“g市汽车站”几个led灯体大字,正在雨夜凄然地亮着。
并不是被恫吓到,只是在得知的这一刻——她终于将那个一直折磨她的梦魇看清。
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支撑站立,她终于倒下,就这样好好的睡一觉吧。
梦醒的时候,她要去问他,她要去和他说那被记忆深藏着的无助,她要坦然地……
……
一辆轿跑的前车灯照亮了这处昏暗地带。
孟曦和就着灯光看清了车前正侧趴着的熟悉身影。他如果不是存了找人的心思处处留意小心,真保会在这可见度很差的雨夜,就这么直接压过去……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心里却禁不住有些后怕。
他顾不得撑伞就从车上下来,竟直走到那个身形前面,弯下腰一把将那被雨水不知道浸泡了多久的柔软身体抱进怀里。他迅速扫了眼她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故再不忍多看,只轻轻地把她的身体放在了后座。
医院的单间病房。
安忍还在昏迷状态里,不过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过处理。
孟曦和就坐在病床前看着安忍。只见她双目紧闭,两扇睫毛乖巧地自上眼睑垂曼下来。嘴唇上有已经结痂的伤口,但还好额头肌肤是松弛的,睡相轻松。
刚才,医生以为孟曦和是她的伴侣,没少对他冷眼相待。毕竟一个女孩子胳膊上,肩膀上都是青紫的印子,更不消说左脚底完全烂掉,两只腿因为跌倒所致的血窟窿了……这样的情景很难不让医生联想到家暴事件,但医生看孟曦和一派严肃紧张的神情便没往深处发作,只是看他目光仍旧带着点轻蔑神情。
孟曦和替某人背了黑锅,也没多解释什么,只安静陪伴着昏迷的安忍。
医生在给安忍处理伤口期间,她朦胧地醒来几次,但她太疲惫,眼睛撑不了几下,便又昏睡过去。护士在给安忍打上吊瓶后便已经离开,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孟曦和。
他和安忍自从那天签约酒会就没再正式见过,那天在公园里也只是远远瞅见她带着苏子铭。孟曦和实在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另类的方式再看见她。她伤痕累累的以最虚弱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悔,也许,不该将她推给他……
孟曦和见过许多强势的女性,她们游刃有余的应对工作生活中的一切,他亦见过那种需要依靠背景势力伸手吃饭的女子。粱安忍却不同于其中任何一种,她不强大却从不言弱,她艰难承受又从不将痛苦抛诸台面。
他想起那天他给她面试时的情景,她怯怯地表述自身情况,紧张到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停顿。可她背挺得笔直,脑后的马尾自在飘逸。那时她虽不见得多自信,却精神饱满不卑不亢。
他从薄被单里将她一只手搭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掌也一并叠上去,他异常小心生怕因这微小的动作而吵醒她,却又不自觉双手握紧,和自己的手掌紧密贴合……
“曦和——”苏准低哑的声音疲惫地从门口传来。他到了,瞟了下两人交握的双手,又迅速移开。
孟曦和闻声倏地抽回双手,站起身来,表情略显错愕。他僵了一瞬,微垂下头,用指头尖漫不经心地掸过下衣摆,待到抬起头来时,换上的仍是那幅轻松笑颜,与之前的紧张沉重有天然之别。“喏——”他手臂向后轻挥指了指安忍,“你可算来啦!”语气竟还透着些不耐烦。
“是晚了些,雨下的不小,好多路段已经瘫痪。”苏准答。
“哦,这样——”说着,孟曦和看见苏准走过来,在他刚才坐着的位置背朝他坐下。苏准轻掀起被单一角粗略查看了眼她的身体。
孟曦和不知为何看到这幕,喉头突然有些酸涩,他转身告辞:“行了,那你好好照顾着吧。呵呵,我先走一步,我那儿还有佳人相候呢。”他嘻嘻地笑着,后半句口气又开始习惯性的吊儿郎当起来。
“——嗯。”苏准简短地应了声,停了两秒,悠悠地开口问他:“那天,是不是你,派人先一步删除了宴会休息室的录像?”他依旧背身对着他。
孟曦和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苏准的话,腿脚僵在了原地。他漫不经心地回他道:“什么录像?本人只对香艳录像感兴趣。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他这话明明有些不正经,可却出给人冷硬的感觉。
声音随着他脚步渐远,最后几个字竟是被距离完全淹没……
夜将逝去的时候,雨也跟着停了。太阳酣然的从梦里苏醒,在东方浮出浑圆的轮廓。
苏准伏在安忍床头时睡时醒。这会儿,安忍手一动,他便跟着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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