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额角挂了一颗大大的汗:“有那么明显么……”
第三十六章
有。
不用陆修远说,安心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答案,她真是失败,连隐匿心思这点为人处事的基本功都没有学会。
一道一道菜很快上来,香气四溢,是地道的中国菜,旁边还有一只木桶,装着米饭,一粒粒珠圆玉润,晶莹饱满,冒着热气。
陆修远先舀了一碗放在安心面前,“试试。”
安心抽出筷子尝了一口,“……果然名不虚传。”
和陆修远相处久了,才知他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你需要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为你准备好,不比容慎慢,安心想,从前的自己,远远的望着那个高不可攀的白衫少年,恐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他如此亲近吧。
“你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的。”一句话,将神思飘渺到天际的安心打回原地,陆修远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也没有米粒啊。”
安心摇了摇头,连忙否认,“不是,只是……”
“什么?”
“读过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吗?”
“大一的时候读过,是失恋的那天晚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挑灯夜读,隔天就忘了。”
“你失过恋?”谁家孩子如此彪悍,敢甩他陆公子。
“别说得好像我这一生都不会有挫折似的,我又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当然会失恋。”陆修远夹了一夹菜放在安心的碗里,“
要不要听八卦?”
“当然。”
“她和你一样,也是我的学妹,是她先向我告白的,送了我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那个时候我根本不认识她。”
“……咳。”安心发誓,她真不是故意打断的,是真的呛着了。谁家孩子这么彪悍,竟然送陆公子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她当年就知道发个问候短信,真是弱爆了。
“当年有人给我写过情书,有人给我写过血书,还真没人干这事儿,我就记住她了,但是我想她还那么小,我又马上要离校,万
一答应了她而她只是一时兴起,分开时间长了就要和我分手,我不是很亏?于是我就和她定下了一个约定,要她追求我九百九十九日,如果她坚持得住,我就答应她。”
陆公子,作为个男的,让人家女孩子倒追你九百九十九天,太矫情了吧,其实你们俩性别反了吧?不过不用陆修远继续说,安心也可以想到结局,那个孩子没有坚持下去,所以他失恋了。情爱最禁不起的,就是时间蹉跎。错过了,再后悔,也没有办法。
“其实距离九百九十九天还差得远,但是我已提前动心了,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对她说,我想见她,她说好,我们约定在学校的一棵老槐树下见面,我先到,一直等,从午后等待夕阳西下,又从夕阳西下等到满夜星光,直至一个雷劈下,暴风雨来临,才不得不回家,然后看到那本《暴风雨》,觉得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从意境都太符合我当时的我了,花了一夜把它看完了。”
“然后呢?”
“然后,也成了现在这番模样。”陆修远耸耸肩:“这年头不兴梁山伯与祝英台,至死不渝了,我要是因为这事儿受打击我爸非抽死我。”
“但是你现在还是没有女朋友,可见你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我和我妹妹都这样,被初恋伤透了心,入了情侣去死去死团,她还好,有个桑晴陪着,可怜我孤家寡人,孤独寂寞想要人陪还得找这种借口。”
小学妹,咱国家可是礼仪之邦,虚礼还是不能少的,晚上请我吃饭,如何?
言犹在耳。
原来只是因为太过寂寞,难怪花砾要她把持住,不要轻易将心奉出去,安心庆幸着想,若她自恋的以为陆修远对她有意思并打算回应,那真是丢脸死了。
“你说见面,她不想去赴约就别答应嘛,结果答应了还是没去让你淋雨,她不会是故意报复你吧,或者说是恶作剧?”爱时,对方不屑一顾,不爱,对方反倒贴上来,倒有可能胡乱的应一声,转眼却抛诸脑后,日后想起也不痛不痒,管等她的人伤心不伤心,失望不失望。
陆修远无所谓的说:“谁知道。”
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自然要结账,结果陆修远没有一点去付钱的意思,整个人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就差翘起二郎腿再叼一根牙签儿了。
安心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不会是真的要我请客吧。”
陆修远无辜的看着她:“不是一早就说好的吗?有什么问题。”
“我、我的确一早就知道要请客,可是你带我来这里,我又以为是你请我来着。”这天价,很明显无限大于她的消费阶级之上上上上上啊。
陆修远故作吃惊:“你不会是钱没带够吧。”看安心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陆修远痛心疾首:“太过分了,作为东道主,你请客都不把钱带够,真是太过分了!我本来就是打着吃白食的主意,一身清白来的,难道要被扣下来洗这些古董?”
安心嗔目结舌,愣了两秒后,一脑袋磕在桌子上,好大一声响,效仿沙漠里遇到危险时把头埋进细沙里的鸵鸟。
陆修远不知为何,看着她这样,戏弄之心立即软得一塌糊涂,抬起手摸摸她依然磕在桌上的头,说:“没关系,我来搞定,这年头,一个电话的事。”
安心继续装死,想着难道陆修远要打电话给他的秘书或者陆婷婷,要他们谁送钱过来?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电话接通,安心听着陆修远喊了一声:“轩。”看来他和电话那端的人关系不错。
“什么事,说。”那边的声音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尚可辨认得出来。
“是这样的,我今天来你这儿吃饭,没带钱,你家小二一向张牙舞爪,不给赊账,我只好找你来免单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才问:“你现在的位置,离墙多远?”
“还好,一两步,你是打算叫我直接跑路吗?”
“放下手机,看准墙的位置,闭眼,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立志一下撞死,单可免。”
旁边的安心脑袋上第n次瞬间冒出一颗大大的汗。
陆修远立即控诉人性冷漠:“你好无情!那好,死就死,不过死前我要和我家晴晴聊聊人生,让她别去祸害陈嘉辞了,那孩子一心一意对你家容容那痴情劲儿,世间少有,就让他一直痴情下去吧,永远不变心,说不定百年后还能混个情圣称号,不常有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什么的,youjump,ijump什么的,愿与君缠绵,至死方休什么的……”
“免单。”
陆修远还想继续说,电话那头传来免单两个字一出,全部噎了回去。
“……打断人临场超水平发挥是一件很不厚道的事。”
对方又问:“你确定是晴晴,不是婷婷吧?”
“当然。”
“结婚时我会封红包的。”
嘟——
是那头把电话挂断了。
陆修远看着屏幕的提示,不自觉笑了笑,对安心说:“好了,起来走了。”
安心终于抬起头,抖着手指了指屏幕,“刚才电话里那个,不会就是你刚才说的大逆不道,谋权篡位的这里的现任老板吧。”
“是啊。”
“那刚才你那句‘你家容容’说的是……”
“他老婆。”
又一声,安心的脑袋再次磕在桌子上。
如果她再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就真的太蠢了。
这里的大老板,竟是被媒体一时报道的,将娱乐圈最名贵的花瓶谢有容娶到手的,言辞狠辣说陈嘉辞不喜欢我家容容才是瞎了眼的,碎了记者一地三观的,楚应轩。陆修远刚才的确唤他“轩”。报纸的娱乐版常调侃这个人,说不知被戴了多少顶绿帽子,还把谢有容当宝贝,是为美色迷了心窍的典范。
可这一通电话,安心却发现,原来事实应该并不是传闻那样的,至少,不像传闻那样肤浅简单。
都说娱乐圈是大染缸,潜规则常有,里面混出头的没几个是干净的,安心虽然不知谢有容经历过什么,可至少有一个人,在世人皆诽谤的情况下,不离不弃的站在她身旁,全身冷漠带刺,讽刺记者无止无休的纠缠,便该是她最大的幸事。
爱就是爱,哪怕她卑微下贱,不爱就是不爱,哪怕她清高如仙。
最完美的情。
她曾以为,她与容慎,有一天,会是那个样子,不离不弃,不死不休,谁知瞬间咫尺天涯。
第三十七章
傍晚有风,鹅黄的花、蕊颤巍巍的摇了两下,细小的花粒落在了洁白如玉的花瓣之上,那花瓣娇嫩异常,显然是刚刚摘下的,香气轻薄的缭绕,被握在一只骨节有力的掌中。
那只手掌已经布满了细细的纹路,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男子缓缓弯腰,将花放在打扫得干净异常的墓碑前,说:“小宁,爸爸回来看你了,这么些天没来看你,想爸爸了吧。”末了又一笑,“你怎么会想我,要是你哥十天八天没来,你说不定想想,我和你妈,多几天少几天没什么区别。”
他絮絮叨叨,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座冰冷的墓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安宁。
“小宁,爸爸想和你说件事儿,你有一个孪生妹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哥哥和你妈都看见了,我还没有,我打算去见见她,也让她来见见你,好不好?”
风吹过,花瓣依然跟着颤动,颤动细碎,远远看去,不知是点头,还是在摇头。
容慎将一杯清水放在容敏床头,然后将盘子里放置的两颗胶囊拿起,对容敏说:“妈,起来吃药了。”
容敏睁开眼,撑起身体,接过容慎递过的胶囊,含住,从旁边拿起水杯,连药同水一起咽下,然后问:“你爸呢?”
“去看安宁了。”
“他去看她了?他也信她是我们家的宁宁,是不是?”
容慎一时无言,“妈,爸是去墓地看安宁,你说的那个,是安心。”
“反正你和你爸就是不信我。”容敏将水杯“砰”一声放回去,置起气来,“那个死孩子,竟然闷不吭声的,害我伤心了四年,看她回家后我怎么收拾她。”
劝无可劝。
容慎知道,容敏现在已经把自己锁进死胡同里,信誓旦旦眼见为实,拒绝去看那些显而易见的安心不是安宁的信息,自欺欺人。
况且,安心与安宁又长得那样像,相处时,不知多少次,安心看他时,令他产生了安宁在看他的错觉。
可是安宁与安心从来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从来没有过交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当初死的人是安宁,可以证明他们认错了尸体,在安宁死去的期间,安心在她的学校一切正常,更不会出现诸如借尸还魂或重生这样荒谬的鬼神之说。
出了房间,容慎拿出手机,找到安心的号码,看了许久,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退出呼叫界面,将手机放了回去。
车子停在小区门外。
安心解开安全带,对驾驶位上的陆修远挥了挥爪子,“今天谢谢你。”
“没什么,我也挺开心的。”
“挺开心?”安心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开心过,两个人也就吃饭聊天,似乎没看到他笑,心中一动,“陆修远,问你一个问题,老实回答。”
“嗯?”
“你其实,一开始就打定了吃白食的主意吧。”
“是啊。”
“身上的钱,也够付吧。”
陆修远十分坦白:“钱不够,不过卡倒有好几张。”
安心咬牙切齿:“你果然过得挺开心。”
从始至终都是在玩自己吧,她一路上就想,陆修远怎么样也不像是个会忘记带钱的人,她算是被看足笑话了。
陆修远忍不住又揉了揉安心的脑袋:“谁让小学妹又软又糯,看着忍不住就想欺负。”
“……你!”
安心一口血憋在心口,说不出话来,回头推开门就下车了,她本来想用力甩门,以示自己的愤怒,可是甩门这动作太伤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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