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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作品:沉重的喘息|作者:世纪史诗|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2 11:51:51|下载:沉重的喘息TXT下载
  洛德昌天生一副苦瓜脸,像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

  美味佳肴早已准备好了。

  酒上来了。丁江春酒,绍兴黄酒,青岛啤酒,北京二锅头,就差xo。

  肉上来了。土兔肉,土蛇肉,土羊肉,土龟肉,就差熊猫肉。

  爪上来了。土鸡爪,土鸭爪,土鹅爪,土鹌鹑爪,就差黑熊爪。

  李素容终于开口了。她说,今天就放开喝放开吃,特别是这些爪子,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多吃爪子多抓钱,抓住了钱就是抓住了人生的一切,钱能让你尽情享受,钱能让你赢得尊严,钱能让你娶到漂亮媳妇,钱能让鬼替你推磨。说到底,人的一生都是为了钱。

  张二狗那小子一边挑肉,一边说:“伯父伯母,虎门无犬子,豪门出巾帼。洛鱼大哥荣归故里,必将在丁江公司大展宏图。洛帆小妹今年又跳龙门,必将在大学里学有成就。当然,洛浪也是你们的好儿子,也是我的好哥们,他有头有脑,又有胆识,跟着他闯天下,我一百个放心。”又说:“你们千万别把我和洛浪看成酒肉朋友,我们早已金盆洗手了,从今往后,绝不打无意义的打架了。”又说:“伯母,我们兄弟伙要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凡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我俩的才能比不过洛鱼大哥,但不屈不挠的精神倒是有的。”张二狗一席话,让李素容笑得合不上嘴。洛鱼闷坐在一旁,摆动着筷子。在洛鱼的眼里,母亲是个经不住别人夸耀的人,明明知道张二狗说的是溜须拍马屁不打草稿的话,她也会高兴,一股脑儿忘掉了对二儿子的担忧,忘掉了与姑妈一起哭泣的情景。看来家里真还有一件令人高兴的大事。洛鱼暂且不想去管它。洛鱼接过二狗的话问:“你刚才所说的‘不打无意义的架’是啥意思?”二狗说:“大哥,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洛鱼说:“二狗,你就直截了当点。”二狗说:“凡是有利于我们事业发展的架就打,凡是阻碍了我们光明前途的架就打。”素容发话了:“二狗,什么架也不能打!”洛浪忙忙答:“妈,我们知道就是了。”洛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顺着母亲的话说才是上策,否则,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二狗的话题完毕,就剩下李素容一个人在说了。在子女们面前,李素容的话老是绕不开身体、工作、婚姻三大问题。说实在的,李素容也确实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是她的长处,她虽然不懂得“重要的少数,锁碎的多数”原理,却能娴熟地运用,并贯穿于生活的始终。关于身体,她从不会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之类的话。李素容没有参加过革命,作为解放后出生的第一代人,她没有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作一点贡献,在文化大革命中,她是个地地道道的逃兵。关于工作,她也不会说“成为国家的栋梁,社会的有用之才”之类的话,她的观念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升官升官再升官,直到挣到大钱,钱是她生命中的头等大事。关于婚姻,她不希望子女自个儿作主谈恋爱,这并不是反对自由恋爱,而是因为她在做媒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洛鱼六个堂嫂中就有五个是她作的媒,事实证明,李素容从没失过一次手,从没走过一次眼。她选定的五个侄儿媳妇个个都响当当,顶呱呱,里外一把抓,人人笑口夸,连洛鱼也不得不认可。特别是六嫂,漂亮得让人眼馋。在李素容滔滔不绝于耳过程中,听众们都一个劲地点头。不管你认不认同她的话,人人只有点头的份,不敢哼出半个不字来。

  吃过饭,二狗就把洛浪拉到墙角的沙发上坐下,上嘴皮不接下嘴皮,翻个不停,似乎正在向洛浪汇报工作。洛鱼只听清了一句“县城里的蔬菜市场我已经考察了三天”,后面的就不知所云了。

  洛鱼也不想过问家里的大事。既然是大事,它一定会跑到自己的耳朵里来。

  果然,没多久,李素容满脸堆着笑向大儿子走过来。

  “鱼娃,据可靠的消息,你覃伯父过不了多久就要当县长了。

  “真的吗?”洛鱼差点跳了起来,他也认为这算是家里的大事。

  覃益民的升任,这对洛家来说,简直是重大利好。覃益民比洛鱼的亲伯父还亲,他的官越大,洛家的钱途就越光明。

  一直以来,李素容就不断向家人灌输覃益民是洛家的大救星,大恩人,就象毛主席是贫苦人民的大救星,大恩人一样。从洛鱼记事以来,的确如此。那些年,覃伯父不仅给家里送来白花花的大米,油滴滴的肉,还送来温暖的棉被,崭新的衣服。八一年那场世纪大洪水把家里的一切,包括三间瓦房一卷而空。又是覃伯父送来了钱和物品,家里又继续在母亲的领导下重振齐鼓。再后来,在母亲策划下,在覃伯父的“政策”支持下,合股创建了纸箱厂,从此家里便走上了小康之路。这恩情之重,重于家乡的大崖石,这恩情之深,深于家乡的丁江河。

  以前洛鱼也疑惑过,为什么覃伯父会对我家如此之好呢?后来经多方考证,加上母亲无聊时的讲述,洛鱼终于明白他们家才是覃伯父的大恩人,准确地说,是一命换一命,是自己外公的命换来了覃伯父的命。

  这个故事就要追朝到那个乱糟糟的年代,覃益民作为一名热血知识青年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到一个山高沟夹,土地贫瘠的地方接受再教育。作为川北行署副专员的儿子,覃益民为了不给父亲丢脸,为了做更多有益于人民的事,或者做更多对得起自己名字的事,他日日挥汗如雨。问题就出在“挥汗如雨”。挥汗如雨就得洗澡,洗澡就得去堰塘,堰塘就在洛鱼外公家堂前。堰塘水很深,水很深就可能出事,只要可能出事就一定会出事,后来洛鱼知道这是个普遍定律,一个叫莫非的外国人发现的,即所谓的“莫非定律”。这条定律的命中率极高,一下子就命中了年轻的覃益民,覃益民在塘中挣扎着喊救命,如果没有人听见喊救命,覃益民就成不了洛鱼的覃伯父。恰恰洛鱼外公听见了喊声,这就说明覃益民命好,可是洛鱼外公的命就不好了,他正患重感冒躺在床上,但他仍然坚持着爬了起来,跳进了深水塘中。覃益民得救了,洛鱼外公却被塘水吞掉了。在洛鱼外公合棺的那一瞬间,年轻的覃益民泪流满面信誓旦旦地说:“我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洛鱼猜想,年轻的母亲一定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而憨厚的舅舅却把这话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最重要的是覃益民永远没有忘记他的誓言。因此,财富和利益就沿着恩情的线索源源不断流了过来。但到底流向洛鱼家还是他舅舅家,或者说哪家多流一点,就看个人的造化了。自然,李素容的造化比他哥哥好多了。洛鱼曾想,幸好我是李素容的儿子,而不是她哥哥的儿子。这“幸好”二字有深刻的哲学内涵,它是偶然性的体现,它与必然性构成一对矛盾体。由于这个原因,洛鱼对“必然性决定论”始终抱怀疑态度。

  今天,李素容对大儿子说:“这么多年来,你伯父都关心着我们,这你最清楚,特别是你,他喜欢得不得了。你应当提前向他祝贺一下,再说点感谢之类的话。懂吗?”

  李素容叫儿子给覃益民打电话,而不是亲自动口,这是她处事风格最完美,最经典,最华章溢彩的体现。她还反复对儿子说:“你要好好想想,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什么样的话你伯父才爱听?”

  洛鱼说:“妈,用得着那么费神吗?”

  没想到李素容的火一下就上来了:“你懂个屁!他不仅是你伯父,还是个当官的。”洛鱼明白了,母亲要他说自己说不出口的话。

  洛鱼只好不情愿地想像了。

  其一,通话过程中要自始自终面带微笑,做出很兴奋的样子。电话不仅传递声音,还传递表情。

  其二,消息来源于一个朋友、一条猎狗、一头蠢猪或者一只耗子,最好是一场地震,千万不能说母亲,这表明伯父的擢升是横空出世,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其三,不仅代表我本人,还要代表全家人,代表数十万沙丘小百姓表达最真挚、最热烈、最心花怒放的祝贺。

  其四,历数伯父伯母多年来对我家的具体关心。越具体越好,这表明他对我们的确是恩重如山,情深似海,这种恩情是洛家生存之根本,动力之源泉,希望之所在。

  其五,细数伯父伯母多年来在我个人人生发展中所发挥的具体作用,特别要强调,他们在这些具体行动中所体现出来的卓越的品格、崇高的情神和独特的人格魅力正深深地影响着我,感染着我,鼓励着我不断前行。

  其六,要拍胸顿足地表达“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决心和信心。

  (bsp;其七,要表明军军是我的好哥哥,他智慧,懂事,有才气,是我永远的榜样和力量。他不是在搞建筑吗?他一定能成为梁思成、贝聿铭、发藤忠雄、保罗&;#8226;安德鲁那样的世界建筑大师。

  其八,千万别忘了说瑶瑶是我的好妹妹,她聪明,漂亮,可爱,比我的亲妹妹还亲,我永远喜欢她,不让她做老婆也让她做情人。

  临末,还要重申,届时,我将亲自登门祝贺,拜谢,叙情。祝伯父伯母身体健康,永远年轻,心想事成;祝军哥修出长城、金字塔、英法海底隧道、纽约帝国大厦、陶托拉金矿主塔那样的伟大建筑工程;祝瑶妹更加聪明,更加漂亮,更加可爱,更加性感,成为沙丘,四川,中国,全球,宇宙最伟大最荣光最不可挑剔最不可思议最引人注目的艺术教育家。

  正如李素容的预料,覃益民果真在电话那端高兴得手舞足蹈,还一个劲地夸洛鱼聪明,能干,懂事,用尽了“仁、义、礼、智、信”所蕴涵的全部现代词汇,又一个劲地喊“鱼儿”,“我的鱼儿”,“我的亲儿子”,还恨不得说:“你就当我女婿吧。”

  洛鱼的脸上却是一抹羞色的红。

  疲困的痴想

  洛鱼疲困地斜躺在沙发上。

  电话铃响了,洛鱼足足等了半分钟也没去接。李素容在老远处骂:“鱼娃,你是聋子吗?”洛鱼极不情愿地提起话筒,说:“你找谁?”

  电话那端说:“鱼哥,我是瑶瑶。你怎么老半天不接电话呀?”

  “哦,县长大人的千斤小姐嗦。我刚才在冲凉。”洛鱼没好气地说,还顺便撒了个谎。

  “这些日子累了吧?”

  “烤酒嘛,下力嘛。我就是做牛做马的命。”

  “是不是太苦了,说这么丧气的话,我可不喜欢你这样哟!”

  “男儿不言苦,只缘梦难收。我怎么会丧气呢?”

  “我就知道你是大男儿。我爸说你是个能吃苦的人。大凡志向高远的人,都是能吃苦的人。”

  “伯父怎么知道我能吃苦?”

  “他会看相。他说你前途远大,比他要强十倍。”

  “那是伯父在夸我。”

  “我看你也是。喂,鱼哥,我就知道你会到丁江上班的。”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告诉你。”

  “别跟我逗了。你跟那个小白脸进展怎么样呢?”

  “他爱我呀,我也爱他呀,我们爱得要死呀,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