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来,面包散发着甜香,微言却感到酸酸的,眼睛胀痛,她抬手揉着眼眶,跟前的景色从朦胧渐变清晰,隔着星星错错的灯光,一抹修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贺子峰把外套挂在臂膀,纱布被袖子遮挡着,外表看来依然一派潇洒俊逸,如果不知道刚受伤,还以为晚饭过后随意散散步。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别的女孩发呆很优雅,你发呆是真的在发呆。”
“……”
沈微言咬着唇,心里原本似是堵了一块石头,然而看见他后,那块石头忽然像是投入湖中淹没得不见踪影。
她想起什么问:“吃面包么?”想把手里的面包给他,这才发现松软的面包早被她捏得干干扁扁,不能吃了。
当晚她把贺子峰送回家随便面条打发晚饭,贺子峰洗澡,微言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房子装潢清冷简约,一个人坐着似乎特别的不自在,她跳起来伸展臂膀,做了几下踢腿,慢慢踱步到浴室外。
水声似乎停止了好久好久。
她把耳朵凑近去听,没声音。
于是又等了片刻,浴室门是双向镜,微言对着镜子把凌乱的长发抓弄整齐,正在努力穿睡衣的贺子峰一滞,有点无语地看着她。
又过了二十分钟。
哪有男人洗澡洗那么久?
肯定是手脚不方便,微言靠着门坐,不放心地叩叩门问:“里面的人需要帮忙吗?”
话说出口,慢慢经过大脑,她禁不住把脸埋到门上,帮啥帮呀,这忙也太香艳了,果然,浴室的人懒洋洋地回应:“含蓄点,别勾引我。”
被冤枉了。
微言好不委屈:“我就是勾引怎样?没事先走了啊。”她爬起来,浴室的门倏然打开,“等一下。”臂膀被人用力拉着。
──单手。
他说:“真的勾引也没关系。”
这话听得沈微言囧囧有神,她期艾着,好心提醒他,“受伤别乱动,不然把剩下那只手也弄残废了怎么办?”
贺子峰笑了,“挺歹毒的。”他的头发还没擦干,水滴落到她手背,眼中的笑意逐渐敛下,转化成缄默正视着她,看得微言怪不好意思,想说点什么打破凝固的氛围,却被他的认真消了音。
他说,徐徐地对她说:“微言,我十岁前姓杨,十岁后姓贺,我的养父养母生日宴上你曾见过。”
沈微言“哦”了一声,表情却不怎么意外,贺子峰眯眼看她:“看来你早就有渠道八卦。”
呃,其实也没多早,她拍拍他的肩:“好奇是人的天性嘛。”
“言归正传。”
当下他把自己从小学到研究生读的学校、选的专业、拿的奖项钜细无遗说了一遍,那一路辉煌的成绩让每科都低空飞过的沈微言超级汗颜,她无辜地插嘴:“……那啥,在炫耀很聪明么?”
被打断的人沉着脸,隐忍。
微言抬一抬手:“抱歉,你继续。”
“房子是工作第三年买下,左手受的伤两周内可以康复,没有后遗症、没顽疾、没欠债、没结过婚……”贺子峰一番话听得她晕呼呼的,直到他短暂的停歇,把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好了,到你。”
微言讶异地睁大了眼,“要说吗?”
“当然。”
对了,他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交往最重要坦白,沈微言看着他的眼睛,跟着他一样地说:“我没有钱、没房子,没结过婚,”还有,她扭过头轻轻咳嗽:“……似乎也没身材。”
嗯,的确是。
这次贺子峰非常厚道地为她解围:“平一点少负担,每个人都有他的缺点,其实我不懂得追女孩,如果你同意──”他郑重地停了停,有人懂得浪漫花巧,有人不会,微言理解,专注聆听,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一下一下,直到被他噎到──“那就跟我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d
第十六章、借家
虽说不在乎交往过程,可蓦然谈婚论嫁未免太过闪电,沈微言被他唬住了,一时没答应,心里想反对,对上却是贺子峰真挚清澈的目光,拒绝的说话似乎提到喉咙说不出来。
面对她的犹豫,贺子峰失望地问:“不愿意?”
仿佛抓住了心里最柔软的一角,不是不想嫁,不是。
这辈子她想要的太多。
她贪钱,想要很多的钱,想要一间住得稳固的房子,想要一个爱着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不用挨饿、不用受冻、不用被赶走,没有惊惶、没有伤心、没有失望、没有遗憾……
如果此生仅只有一个愿望,她希望能有一个家。
──“跟我结婚吧。”
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像的话。
微言怕这是消遣她的幻觉,怀疑地问:“你说结婚?”
“对。”
贺子峰脱下戴的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让她恍惚的心安稳下来,微言瞧着这戒指,男款复古哥特式设计,环圈比较大,穿在她手上显得特别的张扬,格格不入,非常怪异。
沈微言想还给他,贺子峰抬手按着了。
“没来得及准备婚戒,以后再换。”
往后几天要不是有这戒指提醒着她,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姚蓉原打算订婚十个月后才结婚,但婚房已经装修好,万事俱备,姚家父母找人挑了好日子提前几个月进行婚礼。她拿着从朋友婚纱店带回来的样式相册翻阅,不时问沈微言意见,微言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像没睡饱般目光呆滞,姚蓉注意到她戴的戒指,问:“从哪弄来的?”
“婚戒。”
姚蓉给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扬了扬手上的钻戒,“这才是婚戒!你又没男朋友莫名其妙戴啥婚戒。”这阵子她忙着婚事,微言想说也没机会。
当下把和贺子峰一起的事简约地告诉了她。
然后,房子里一阵静默。
果然是谁也觉着意外,微言不得不承认,自从求婚以后,脑袋缺氧了般没法转动,突如其来婚姻就像夜路遇到……遇到什么呢?鬼?也不是,微言说不出,旁边的姚蓉却拍桌子一针见血地说:“遇到黑店了!”
……黑店。
姚蓉放下正在翻的相册,不过一阵子没看紧就被拐走,她扳手指算:“我和男朋友认识一年交往,交往一年后订婚,虽然现在提前结婚,但毕竟也订婚半年了,哪有你这样的关系,一见钟情?交往不到十天结婚?微言啊,确定他没骗你?”
这番话轰得沈微言耳鼓鸣痛,除却未曾开花的高奕,活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真实的恋爱经验,谁知道哪个步骤开始、哪个步骤停止才是恰当。
不过她决定坚信:“贺子峰不会骗我。”
姚蓉叹气:“当初你不也相信高奕是好人。”
姚蓉的婚纱款式很快挑好,筵席的菜式也定下,搬迁前她始终不放心沈微言,盘算了一下,多心眼地打电话给她,微言正在处理信件,电话的另一边问:“周末有空不?”
“有。”
“带你那位贺子峰来见家长。”
沈微言摸不着头脑:“哪来的家长?”
“你爸你妈啊。”
“……”
姚蓉也不拐弯抹角了,她把同父母约定好的晚饭告诉沈微言。
“你让我看我也不懂为你拿主意,我爸妈不同,他们工作几十年阅人无数,应该能给你一点意见,而且……”
这么多年朋友,沈微言又岂会不知道姚蓉想什么。
她无父无母,唯一的娘家在千里以外,唯一的养父老迈得反过来要别人照顾,如此背景将来或许会受到婆家白眼。
不过,沈微言觉得她多虑了,于是掩着电话小反对了几句。
欧哲旭回国,做了交接,空闲下来绕到贺子峰的办公室坐,顺便看看贺子峰残废了没,独臂了没,对于他的毒舌,贺子峰现起微笑,然后解下缠着的纱布,展示依然灵活,连乌青也没有的手腕。
这下连欧哲旭也楞了楞,贺子峰的指尖俐落地在键盘敲了几下,显示器瞬即播放出一段小视频,虽然灯光昏暗,但重要的情境已经被拍下来,是停车场的监视器。
三封警告信对欧易来说丝毫起不了作用,但是把这三项换成事故视频、诊断证明、目击证人,形势便大不相同。
欧哲旭恍然:“难怪今早看到那小子灰头土脸回公司,原来有痛脚被抓住做交换条件。”他也禁不住笑倒。
“欧易太年轻,性子又冲动,要他上这些小当并不困难。”贺子峰关了视频。
欧哲旭收敛笑意,有短暂的沉默,欧易是大伯父的儿子,欧家这一代鼎盛于二伯父,再者大伯父所生的儿女年纪小,事业比其他兄弟晚起步,贺姑姑不得不为儿子筹谋前程。
当年是她眼看大嫂郁郁寡欢,向贺瑞云建议收养贺子峰,今日也是她向兄长引荐儿子把他送进公司……欧哲旭叹道:“现在小易年纪轻,留他在公司,待三五七年,把小老虎养大了你便什么都没有。”
办公室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贺子峰缄默地看着手上的文件夹,半晌才答非所问:“几天后是雅妍的生日,她其实很想你陪着她过。”
懒得跟他说话,欧哲旭转身离开。
贺子峰抬头瞧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放回手里的文件夹,晨会后让秘书送上来的档案──沈微言简历。
打开,首先看到的是沈微言的大头照,贺子峰唇角不由得泛起了笑意,居然把照片拍得很严肃干练的样子。
住址是她和朋友合租的小房子,紧急联络人名字写着姚蓉,应该就是室友吧。顺着看下去是家庭状况、籍贯……
沈微言明白姚蓉的建议是好意,但是,“万一被拆穿很丢脸的……”
“我和爸妈,咱三人不说,谁去拆穿?”
“可是……”微言托着腮,心里乱糟糟的,正想得出神,一只手倏然按到她的办公桌上,提示性地敲了几下,沈微言没心理准备,手里的话筒险些握不稳。
贺子峰打量着匆匆挂线的她,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
“出卖公司?”
沈微言蓦地站起来,差点要发誓了:“我没有,真的没有。”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贺子峰抬手让她镇定,“你准备一下,待会出席活动。”语毕想转身,沈微言却拉住他。
她查过周末贺子峰没有工作行程,于是说:“我阿……”阿姨这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地吞下去,她一咬牙,气也不换地说:“其实是我父母想请你周末来我家吃晚饭,我们要结婚了,他们想见你──”
说完。
她的声音结束了。
可是──整层楼也没任何声音。
贺子峰研究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看得微言很锉地躲过了他的目光,一时间连气流也仿佛凝固,微言咳了一下,稍微抬头瞧他,贺子峰眸子流转过奇异的神色,然后俯身意味深长地问:“就这样?没别的了?”
“嗯,是啊。”
他沉吟着:“礼貌来说是应该拜访伯父伯母,麻烦你安排。”微言连连点头,答覆了姚蓉的电话,下午出席活动回来,和开会完的欧易擦肩而过。
初进公司时披着的友善面具拆下了,欧易看到贺子峰招呼也不打,冷着脸透明一般当做看不见,安慰的是他总算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分派的工作也勉强完成。
对于他的改变,微言好不奇怪:“怎么忽然不惹事了呢?”
贺子峰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与他无关,“人总是要为任性而付出代价。”
听不懂,算了,只要公司风平浪静一切都好。
临下班前微言把一份合约送交周经理,经过欧易办公室时,门半掩着,传来一道女声,微言认出是欧易现任女朋友,从前曾带过的梁小欣,两人似乎吵架,她步履放慢,斟酌是不是需要帮忙,然而转念一想,情侣磨擦,外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还是别随便掺和的好。
就在此际,办公室门倏然打开,梁小欣盛怒至极,无头苍蝇般冲了出来,她没有看路,猛然撞倒转角处的绿化,痛得揉着臂膀吸气。
沈微言看她似乎掉了什么般在地上乱找,非常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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