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拿起床边的书,翻了起来。
泰戈尔的飞鸟集,我最初的时候并不喜欢。只是因为这是飞扬送的,出国的时候便收拾了带在身边。出国的日子有些寂寞,我便时常拿出来翻看,日子久了,渐渐地看懂了很多之前没有看懂的语句。有一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拿起书,刚好翻到一页,里面说:“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来是相亲相爱的。”那个夜里我看到这句话,心里的酸楚无尽地蔓延开来,像是无边无际。彼时窗外夜色朗朗,一枝枝桠探到我的窗边。我起身推开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回想起那个永恒的夜晚,紫藤花下,无尽的芬芳。
门铃响起来,看这个时间,应该是魏扬的男朋友过来了。我摸起一本书,斜倚在床上。
“啊!”魏扬惊叫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我急急地穿上拖鞋,还没跑到自己的房门口,就听见魏扬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你别出来,真没事。”
可能是她男朋友给她什么惊喜了,这样的话我还是别出去做电灯泡了。我微微一笑,转身回到床上,看到遗落在床边的照片。我蹲下身,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床边的照片一时不想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魏扬又要借什么东西。“想用什么就用吧,不知道在哪儿的再来问我。”我把照片塞到一本书里,头也不回地说道。
半晌,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我以为魏扬已经出了我房门的时候,我觉得身后有一阵风,我冷得一哆嗦,起身想要把门关上。
从来都没想过飞扬还会如此心平气和地站在我的面前,不,是面无表情。他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体半倚在门框上,幽深的眼眸深不见底,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我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吃饭了没?”
他瞥了一眼我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鸡汤,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往边上让了让说:“我这儿平时不会来什么人,所以都没有椅子,你坐这儿吧。”我指着床边对他说。
他慢条斯理地进了门,我微微侧身,端起桌上的碗,去厨房把凉了的半锅鸡汤热上。
“喂,你家林飞扬可真是太帅了,比照片还要帅!”魏扬听见我的脚步声,着急忙慌地冲到厨房。
我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想,我的飞扬当然是最好看的人。
她见我半晌没说话,捅捅我的胳膊说:“刚才我开门的时候都惊着了,他一脸微笑地问我,尹桃儿是不是住在这儿。谦谦君子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活人,我都没反应过来桃乐西是尹桃儿这件事,跟他说没这人啊。他那脸色一下就黯下来了,看着真是让人心疼。我还挺奇怪的,这些年你们都没有联系吗?他来找你之前都不跟你打电话确认一下地址吗?”
我默默地搅动着锅里的汤勺,仍是不言语。
魏扬似乎并不关心我究竟会不会回答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唉,不对呀,他要是没确认过你在哪儿住,那怎么知道的这个地址呢?”
我苦笑一声,心说这可是他的强项,从小,不管我把节日礼物藏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提前找到,这曾经可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能力之一。
魏扬终于意识到我之前并没回答她,不满意地把手环住我的肩膀说:“桃乐西,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好歹挑一个回答吧。”
我把火关上,呈出两碗汤说:“他是挺帅的。”顿了顿,接了一句,“他不是我家的。”
我问飞扬是想在房间吃饭还是在客厅吃饭,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边挽了衣袖,我默默地支起一个小桌,将鸡汤端进屋,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没开口,拿起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抿一口。
我说:“就这点汤,没有别的饭,要是一会儿还是不饱的话就出去吃一点。
飞扬看了看我碗里的汤,终于说了两年后的第一句话:“我不怎么饿。”
我觉得他穿得西装革履的缩在那儿可能不怎么舒服,就问要不要换到客厅吃。
他又没了声音。
飞扬的变化有些大,以前他纵然对别人百般地不理不睬,却从来不曾这么对我。想到这儿,我低下头,自嘲地想,我现在又是谁啊,凭什么要求他对我不一样。
飞扬很快就喝光了碗里的汤,站起身看着我的房间环视一周,说了第二句话:“一会儿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惊愕地抬头,对上他面无表情的面孔,我咽下含在嘴里有一阵子的鸡汤问:“去哪儿?”
“你不是xx翻译公司的翻译吗?你们公司已经把你卖给我了,时间是一年零九个月,也就是你同这家公司所签合同的剩余所有时间。”
我定定地看着他,出口的语句是,有没有合同。
他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来一份文件甩在我面前,的确如他所说,我被已高价“卖给”飞扬。
深吸一口气,我站起身,拿过伸手可及的西装外套,对着飞扬扯出一个微笑道:“那林总,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收拾一下你的衣服,随我回家。我去车上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不能示人的速写本
“收拾一下你的衣服,随我回家。我去车上等你。”
我在澳洲陪着飞扬谈了几家客户,他本就是在美国长大的,英文比我还好,所以我这个翻译做的其实是秘书的工作。为此,他本来带过来的秘书李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看我相当不顺眼。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不声不响被人抢了工作,这要换我,我也心里不平衡。
第一次见到飞扬谈生意的时候,我心里的自豪感简直就像当年他数学考满分一样。我见过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飞扬,见过学生会全会上在讲台上指点江山的飞扬,见过家里面做饭时心细如发的飞扬,可是从未见过眼前这般以不变应万变、谈笑风生的飞扬。
飞扬在我面前仍是不声不响,若不是偶尔我递个文件给他,或者他交待一项工作给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彻底把我当陌生人了。其实这不是我一直苦于相求的结果嘛,可事到如今,我却全然不似自己认为的那般洒脱。
跟着飞扬身边的第三天中午,我接到了个电话,是达蒙。
达蒙说自从我进了翻译公司就很久没见到我了,想约我在以前我打工过的地方喝杯咖啡。我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在悉尼。他那边便没了声响。
挂了电话,飞扬一道阴冷的目光一扫而过,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没再抬头。
当天下午,魏扬说房东想要收回房子,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踌躇半晌,敲开了飞扬的房门。
飞扬这次来澳洲的行程已经排到了一个月以后,他索性在悉尼周边买下了一套别墅。这就是飞扬办事的风格,在可以长期受益的情况下让自己过最舒适的生活。
我跟飞扬的房间都在二层,李薇的房间在三层。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为了避嫌,我轻易不会出门。
飞扬打开门,白衬衫穿得很整齐,想必是刚刚回来,都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见来人是我,愣了愣,恢复了惯常的表情,问:“有事吗?”
“噢,我的房东要收回房子,我可能得回去一趟。”见他没有反应,我咬牙说了一句,“能不能请半天假?薪水可以直接扣掉。”
飞扬顿了一顿,说:“等我一下。”便回身进了房间。
房门开着,我第一次见到飞扬在这边的房间,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书桌摆在面向大海的地方,阳光洒进来,落在桌上的相框上,有些反光,我看不清楚相框里的照片。继续打量着房间的布局,跟我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房间是黑白配色,我的房间是蓝绿配色。一模一样的布局,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衣柜的门开着,飞扬刚取了衣服去了洗手间。我细细地查看他的衣服,几乎全部是深色的西装,我有些心疼变得越来越冰冷的飞扬。叹了口气,对上他幽幽飘过来的目光。
飞扬换了一身衣服,棉布的白衬衣,米色的休闲裤,褐色的半休闲鞋。我的脑子里浮现出多年前的他,差不多的装束,那时却有着永远对着我扬起唇角。
飞扬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说:“还不快走。”
我是要回家收拾东西,飞扬是要送我吗?我急走了两步跟上,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要送我吗?
他清清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然呢?”
我心底有些雀跃,面上自然地挂上了一个微笑。一不小心,脚步被自己的长裙绊了一下,我踉踉跄跄地往前跌了两步,被前面正在下楼梯的飞扬一把扶住。
蓦的想起前几天刚在电视里看到的中世纪英国男子请女子跳舞的样子,男子站在比女子矮上几个台阶的位置,把手递给笑容款款的女子,女子亦把手覆上去,笑容愈发灿烂。
我们此刻的样子应该是像极了电视里好看的画面,我想对飞扬扯出一个笑容,可是飞扬双眉皱起,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澳洲待了两年,东西却少得可怜。我把所有的衣服装到小箱子里,书籍和日用品装到大箱子里,余出来的就只剩下两个锅。
飞扬坐在床上,看着我把东西一点一点地归类,又一点一点地装箱,一句话都没有。看到我看着锅发愁,他走到箱子跟前,挑挑拣拣地把所有生活用品都收拾到一个大口袋里,连同锅一起拎到门前。
箱子一下多出来很多的空间,我把书摊开,轻轻松松地合上箱子,拉起拉链。
门铃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房东来了。打开门,来人却是达蒙。
好像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似乎消瘦了些,金色的头发剪的很短,比以前有更有活力了。他看见来看门的我,咧开嘴笑了。
怎么过来了?我把魏扬堆在门口的一堆废弃的东西推开,请达蒙进了门。
我听魏扬说你要搬家,所以过来帮忙。收拾好了吗?新的房子找好了吗?达蒙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过来。
我对他笑了笑,指着门口的凳子说,家里太乱了,你先坐这儿,我帮你倒杯茶。我顺手拿起堆在客厅餐桌上的杯子和清洁剂,掂着脚往厨房走。
要搬家了,整个房子一团糟,东西堆地得到处都是。我有些羡慕魏扬,在短短的两年里为自己积累了那么多的东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很美好的回忆吧。想起我的两个箱子,好像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东西还要少。我笑着摇了摇头,可能自己现在已经无欲无求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吧。
砌上还未收起来的茶叶,回转身的时候,我差点撞到一个怀抱里。
达蒙悄无声息地站在我面前,吐气如兰。
我把杯子横在我们两个人之间说,给,中国的茶,不知道你能不能喝惯。
飞扬脸色很不好看地坐在餐桌的一边,手里翻着一个厚厚的速写本。我倒吸一口气,冲上前去想要把东西夺过来。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地僵持着。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还我。”
他不作回答,嘴角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她让你还她。达蒙端着茶水用英语说道。
飞扬瞥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回我的脸上,笑容变得愈发诡异。“我倒是小瞧了你了,这两年看来你一点也没闲着啊。”
我沉默在原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达蒙重重地把杯子放在餐桌上,面色不豫地盯着飞扬。我说,她让你还她。
飞扬轻笑一声,深沉地声音出口,你是哪位?
达蒙把我往他身后一扯,我手上的力道没有收回来,速写本被撕成两半。我蹲下身,把散开的纸张一页一页收进怀里。“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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