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天皱着眉道,“苍羽,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还有,身为男子当顶天立地,不要做些小女儿动作。”
情知穆云天有了怒意,苍羽收敛表情摇头道,“木鱼疙瘩,人人景仰的云天君怎么会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而自己,真是发了疯才会和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天天对弈,不觉得无趣吗?不,苍羽眯着眼想,越是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就越忍不住想看看这张脸的背后,混合着各种情绪的云天君,定是十分美妙的吧。
“你在想什么?”
“想你。。。。”见穆云天脸色微变,苍羽连忙道,“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老是在受伤和昏迷。”
穆云天果然被岔开,这段时日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有时甚至突然警醒,觉得周围的一切熟悉而陌生,但很快,他又会想起自己是穆云天,玉清教的大弟子,继续过着斩妖除魔的日子,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穆云天捏着额头,努力回想,可越是回想,越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一片迷雾,看不分明。
“别想了,”苍羽握住他的手,“若是痛苦,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他的声线低哑深沉,带着一股子魅惑,就连穆云天也好像被蛊惑了一样,呆呆的放下了手。“对,就是这样,”苍羽慢慢地将穆云天环住,搂在怀间,而后者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任由苍羽动作,“让人又爱又恨的云天君,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不好吗?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穆云天呆呆地望着他,“想要的一切。。。”
“对,一切,”苍羽嘴角微翘。
“我想要的。。。”穆云天道,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黑衣青年,带着三分痞笑七分玩世不恭,嘴里还叼着一截草根,“我说季英雄你啊。。。。”拖长了的声线也是特有的。
海水和漫天的彩霞交织在一处,到处是蛇和死人,看不清面貌的黑衣青年一把抓起他,厉声道,“走!”他的身体慢慢、慢慢地下坠,最后落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穆云天一个激灵,几乎从苍羽怀中跳出。“我。。。”他颇有些窘然。
苍羽嘴角依然是笑,“我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想把你移到床榻那里,没想一碰着你就醒了,真是可惜了。”说着‘啧啧’两声,颇有些遗憾的样子。穆云天呆了许久,突然低声道,“沈。。。”苍羽面色一黑,打断他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穆云天捏捏额角,黑衣青年的身影从脑海中淡去,“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被叮嘱一番踏上归途的穆云天依旧在想,那个黑衣青年自己认识吗?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突然跳出的片段又是什么?
返回玉清教不久秦天溟就找了来,照例吊胳膊抱大腿一阵折腾后,心满意足地回了清字楼,因为从未有过如此心悸,是夜,穆云天久久难眠,他索性披衣而起,踏出水色云天。月光温温柔柔地洒满大地,万物笼罩在一层柔和之中,连他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了几分,远处青松高挑,只在朦胧的月光中留下了黑白的剪影,颇有些水墨山水的味道。为什么最近他的脑海中总会有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师父说执着入妄,他已近飞升,难道有了心魔?再细细一想,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
一年?两年?不对,穆云天的眉峰拢成了小山,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他记得自己从何处而来,记得自己拜师玉清教,记得他顺风顺水当上了门派的大师兄,可追究细节,竟连一个都想不起来!他早年与师父、师弟相处的片段全然没有,脑海中空空荡荡,只得几个零散的节点。不对劲,就算他醉心修炼,不问门派之事,也不该什么都没记住!
赫然远处浓墨一般的苍穹下惊起几只飞鸟,穆云天心动身动,瞬间已在百里开外,他踏着一方紫玉盘,盘口上鲜红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这是他早年擂台赛上赢得大师兄之称号时师父送他的法宝,可日行千里,入水避水,入火避火,但如今他连当日收这宝贝时的细节都已全然忘记,自己身上出了某种问题,至少这点他可以肯定。
出事的地方是山脚的桃林,因为不到季节,桃树三三两两的散开在林中,和普通的小树林没什么两样。穆云天放缓身形,降下紫玉盘,依他的法力,几乎没费功夫就找到了地方,红衣的苍羽冷冷站着,俯视着地上拖着被血染红的右臂、不断磕头求饶的妖怪,一只黑狐。玉清教是清修之地,其中不乏高手,苍羽这大妖都不敢近门派百里,这黑狐小妖竟摸到了玉清教山脚,居然还没被守山的师弟发现,心中讶异顿起,穆云天隐下身形,依他的法力,要瞒过苍羽也并非难事。
“狐主,再给明珠一个机会吧!”
苍羽道,“你摸进我的幻境,不就是为了云天君吗?”
幻境?为了我?穆云天一头雾水。
“我太大意了,先是双怪,再是你,墟帝君到底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埋伏?他的指令是什么?杀云天君?”
叫明珠的黑狐伏地祈饶,“狐主!狐主你相信我,明珠绝非是受墟帝君指使,我。。。”
“呵,那我倒想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故事。”
“狐主为了云天君,已公然抗拒主上命令,主上总有一天会察觉,到时我族危矣。”
“你以为我想不到吗?”听闻是为狐族,苍羽神色稍霁,“所以我才将穆云天的魂魄拘押在此地,他无法出去,自然不会坏了主上的大事,主上也不会非要他的性命。”
魂魄?主上?穆云天心头剧震,现在的自己,并不是自己吗?那他到底是谁?苍羽又做了什么?他心绪一动,即被苍羽发觉,一道疾风袭面而来。穆云天微扫佛尘,将疾风打退,“苍羽,你欠我一个解释。”
眼见事情败露,苍羽冷笑道,“何必解释,今日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随即极招在手,已与穆云天过起招来。但因为求真实,他所设幻境中的穆云天法力几乎完全还原本尊,而最麻烦的是,他打不过穆云天。所以几十招之后,苍羽嘴角就已见红,而穆云天依旧一脸风轻云淡,衣角都未曾沾染血迹。轻轻松松就能将人打趴下,这就是云天君,永远强大而耀眼的云天君,季云鹤算什么,他绝不承认那是云天君!
“噗——”红衣摔入泥地,黑色争先恐后地吞没了衣角,红与黑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西洋油画,画中人美丽而虚弱。素白的手一把抓住苍羽的衣领,穆云天靠近苍羽,“放我出去!”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记忆里有些什么,但他执着的要找回,缺失了记忆的人,就好像缺失了一部分生命,人生并不完整。
苍羽虚弱地笑,“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蓦地一袭黑衣扑入,护住苍羽,穆云天只觉眼前一黑,定睛看去,原是那黑狐小妖扑了过来,他一见黑色,目光深沉,喃喃道,“沈。。。”
他知道那是一个名字,一个他想不起来的名字。
苍羽厉声道,“你竟然还想着沈辰逸!你在这里受苦受难,可知他早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做了天帝的乘龙快婿!”
穆云天一滞,原来他忘记的人叫沈辰逸。一听到这三个字,名字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立体了起来,慢慢勾勒出一个带着点痞笑的黑衣公子哥儿,沈辰逸。。。他细细咀嚼这三个字,又抓住苍羽道,“沈辰逸是谁?”
苍羽自知失语,紧紧咬住下唇不语。
倒是黑狐小妖道,“你可将灵气全数导入百合穴,以术法攻破此穴,此阵自破。”
“明珠!!”苍羽怒极,一掌拍出,黑狐小妖猝不及防,被拍出老远,鲜血洒了一地,他拖起受伤的右臂,厉声道,“狐主!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苦心要为他谋生路,人家根本不领情,既然如此,又何必护他?!到时主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呀!”
“主上。。。”穆云天看向苍羽,眼中已是怒气充盈,“苍羽,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苍羽抹去唇角鲜血,涩声道,“由始至终,我从未想过害你。”心知狐多狡诈,穆云天决意不再听他解释,得了破阵之法,他即将全身灵气导入百合穴,一击惊雷咒随手而出,不给苍羽半分犹豫的机会。霎时,他只觉全身上下骤然失去知觉,随即被击中处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一股熟悉的灼热感席卷全身,他不是第一次被雷击,但用雷电贯穿要穴却是首次,苍羽恶狠狠地看着眼前人越来越透明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厉声道,“你竟然甘愿回去做一个凡人,也不愿留在这里!”
穆云天看了看已近透明的双手,缓缓摇头,低声道,“苍羽,你并不懂我。”
哐当!一块小小的紫色方砚掉落在地上,白衣人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中。
狐族虽会幻术,但要再创一个玉清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苍羽以穆云天曾随身携带的紫玉盘为介,将他两人的点滴以及他所知道的穆云天的一切引入幻境,以求真实,所以穆云天才想不起曾经的修行细节,因为苍羽不知道。但即使两次失去记忆,两次做回云天君,穆云天依旧选择了回归季云鹤,两次,他都说了同样的话。苍羽,你并不懂我。
苍羽低声哑笑,“云天君,当真是半点机会都不给呀。”
突然想到一事,本应在此地的明珠不知何时已没了去向,此幻境本就是他所创,对外人反应极为灵敏,苍羽略略用神识一扫,心头暗惊,明珠不在幻境之中!
季云鹤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旁书生立马凑了过来,满心欢喜,“你醒了!”
摇摇头,听不太分明,昏迷前的记忆和幻境中发生的事回归意识,季云鹤睁大眼,猛地抓住柳青道,“你可有看见两名道士,一人白衣,一人蓝衣。”
柳青吃痛道,“我发现你时只得你一人,什么白衣蓝衣?就算有,在水里泡这么久,也成了黑衣。”
没有。。。被冲散了吗?他们从须弥的肚子里出来了?季云鹤观察四周,发现他们依旧在洞窟之中,四围洞壁光洁如玉,没了秦天溟的暖身法术,冷风一吹,只觉透体的寒。
柳青拍拍膝盖站起来,“好了没,好了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
季云鹤左手抓着右臂,想到刚才柳青的痛呼,他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受伤了。”
书生身影一滞,含糊道,“啊,这里妖怪这么多,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洞壁上了。”
季云鹤冷眼看着,那只黑狐小妖,也是伤在右臂。
第44章 黑狐小妖
并非季云鹤爱怀疑,实在是他与秦天溟、楚寒三人在积雷峰尚着了道,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竟只是擦破了右臂,回想这一路上,打开溶洞机关的是他,第一次被铃怪重伤昏迷后醒来见到的也是他,从初时战战兢兢,才不过几个时辰,竟有胆量在积雷峰中四处行走,之前只顾逃命未曾细想,现在想来才觉得奇怪,他根本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发什么呆,走了,”柳青粲然一笑,朝季云鹤伸出手。
季云鹤看了看伸到眼前素净的没有一点老茧的手,伸出左手覆上,借力站起,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几下,柳青忙将他扶住。“道长,我说季道长,我可就指望着你出这鬼地方了,你可不能出事。”
季云鹤闭上眼,静待眩晕感过去后才道,“走吧。?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