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感情和恩情是——不一样的。我心里——”
盈盈掐掉浩燃“心里话”说,“许多都要试过才会知道,给我次机会,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浩燃晚酲初解,引纳兰性德话:“‘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如果你失算了呢?”
“那我绝不贪恋你一分钟!”盈盈言毕,心说“如果我不能成为你的最爱,我一定会成为你的最痛”。
浩燃豪爽无比:“好,那你就试试吧。”
盈盈愣怔几秒,俨然一懵懂小孩。她翕动着虽惊犹眉的丹唇问:“真的?不做梦吧?”
“鬼才骗你呢!”浩燃顶着僵涩枯躁的发式倚棵枯叶殆净的枫树,摆一鬼造型。
盈盈眉梢泛起两片红晕,倏地扑进浩燃怀中。
这一刻,浩燃仿佛听到凌兮银铃之声,见她站在翘檐飞瓴的凉亭向自己招手。霎时,一种隐秘罪眚充斥头颅,那温柔絮语、如花笑靥倾巢浮出。
浩燃愧怍得双颊滚烫,立刻用力推开盈盈,神情痛苦地倒退几步。
盈盈疑惑而担心地凝睇浩燃,似乎在问“你怎么啦”。
——冷气夹雪从浩燃口腔滑入肺脏,凉爽,一呼一吸带走燥热和滚烫,像条运输纽带。浩燃定定神,又潇洒展开双臂,盈盈双瞳闪动,二度被拥入怀。
“于是有别一滋味的颤抖蓦地兜上了心头”,浩燃脑中忽闪过茅盾散文的这样一句话。
第 十七 章 欲擒故纵
希腊神话以日神阿波罗为尊,而爱神丘比特深夜放箭显然影响命中率。
果然,翌日酒醒,浩燃巨悔,直寻盈盈道歉:“不好意思,昨天喝醉了。我——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该说的,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盈盈身经百战的坦然,“那倒没有,你说的都是该说的,做的都是你想做的。”
浩燃大惊,“我都做什么了。”
盈盈气定神闲地撒谎:“也没什么,你昨晚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说喜欢我,求我做你的女朋友,我欣然接受了,然后你就在大柳树下鲁莽地夺走了我的——初吻。”
——形而上恋爱后,谷盈盈炙热能灼伤太阳的爱仅持续四天。
其间,两人关系未发生惊天巨变,恋爱消息却传得比预防的告示还要快,一夜间妇孺皆知,使令外仰慕浩燃的女孩只能退避三舍。
而室友都盈盈粉丝,言必谷盈盈,睡前都吟《长根歌》“鸳鸯瓦冷霜华重,谷盈盈啊谷盈盈,我们不是沈浩燃,翡翠衾寒谁与共”。
此时,谷盈盈对浩燃,似入夏河水,俨然失去春时的娴静。
兹日,盈盈莫名其妙旷一天,浩燃惶惶不安,几次想探望都被杂事耽搁,室友说她没病。明日盈盈又旷课,室友说她风寒感冒卧床不起了,浩燃忙打盈盈电话,无人接听。浩燃跑女生公寓门口,想趁管理员不注意偷偷潜入探望盈盈;不料被公寓大妈发现,推出门外,还遭其rap式的漫骂。浩燃不甘心,踌躇楼外,真是“蜘丝罩、淡墨苔晕青;徘徊久、叹息愁思盈”。这时,晤见购物而归的盈盈,神清气爽拎袋零食;更令浩燃沸解是,她并未劝阻大妈絮絮叨叨,甚至慵觑浩燃半眼,俨然一素未谋面的路人。
后几日,谷盈盈对浩燃冷若冰霜。浩燃多次接近俱遭责斥,甚至在食堂,她当众将浩燃辛苦排队为她打来的饭菜送给班里一极不起眼的男生。
谷盈盈仿佛《红与黑》中玛特儿,站浩燃自尊上尽情挥洒骄矜之态。
浩燃想起兮儿“女人善变往往比男人撒谎要厉害许多,后者是‘贪婪’出门披的华丽外衣,前者却是‘虚荣’争宠的锐利武器”的话。想盈盈如蜘蛛,织好网,化好妆,佯装娇媚可怜引诱浩燃,一但撞网,就拉丝缠紧他,然后露出霸道颟顸的一面。
淡赭罪愆在窒闷洞穴游浮而生,纠缠着脱掉残壳化为冰封怨怼,未端原宥,啻铩羽归来时怜悯颤动的心弦。
懵懂迷惘的浩燃自不懂盈盈如此用意何在,只反复怀疑这几日是不是把一辈子遇人节过光了。
他虽没像司汤达笔下于连成为最最痛苦人,却也因自尊受挫难过得一塌糊涂。
这莫名其妙的事情的莫名其妙的发生常让浩燃感觉莫名其妙。
然后,吟着《咏荆柯》“君子死知已,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的诗句寻一酒馆,喊六厅燕京啤酒,将对盈盈友情与感激交融的情感想到鼻涕与眼泪交融为止。
接着,一面咽酒一面咽泪,一边伤身一边伤心。
熟语:心情好,饮酒如水;如情差,酒到人醉。
浩燃心情差极,果然“酒到人醉”,一滴没喝就醉得拍桌大骂*,一瓶下肚更唱起“云树lang金天,桃溪花溅落凤泪。雄关浮赤照,蜀道愁听白马声”的《庞统祠墓》,惊得那聚餐嚎饮吆五喝六的痞子流氓都半席而散了。
谷盈盈做法史无前例在浩燃脑中产生魔力,纠缠他常于爱恨交融中想起她的莫名其妙。
道理简单,国人一辈子吃米,偶尔吃屎定终生难忘,只盈盈极端以为发电站蓄水越多越利于放电,岂不知物极必反,洪水不但冲垮堤坝,甚至连自家房屋也冲成断壁颓垣,嗟悔无及了。
正当浩燃苦海挣扎的恹恹欲睡时,竟意外收到校文联为他发出的入联通知。
真是:风过有雨,云过日;冬来有雪,春来绿。
第 十八 章 跻身文联
体育馆后,一幢经历文革动荡仍巍然屹立的古刹,名新白楼。斑驳陆离,颓旧得打喷嚏没准都震落几扇窗户,所以有种皱纹密布患牛皮癣的老妪叫甜甜蜜蜜小可爱的滑稽。
此二楼原为美术生练画之外,可这里美术并不做美,萧条程度与京剧相去无几。曾稀稀落落的画客来鸦默雀静地涂鸦点雀,今蜂屯蚁聚的墨客再来谈蜂议蚁,别有风味。
文联教室除人员外都破旧得好似抗战电影也不曾看过,尤其暖气,更脾气古怪:北边凉如寒冰床,同学羽绒服外套背心;南边却似火焰山,热的内裤里面塞冰决。大家都怀疑南边暖气里不是水是岩浆,于是一批爱贪便宜的女生总在早晨把堆刚洗的胸罩内子鞋垫之类拿这烘干,然后几个贪吃馋嘴的男生又在晚上端盘散着孜然茴香辣椒芝麻的生牛肉来这吃烧烤。烤得满屋焚尸的焦糊味,害同学常效仿三伏天的狗,躲墙角伸舌头哮喘。事后教授批评说“类似这种利用烧烤动物尸体坑害我们儒士的现象在古代就是典型的‘焚尸坑儒’”。
浩燃入联报道那日,心中因疑惑而徒生忐忑。
当时教室沸反盈天,他蹑手蹑脚推门嵌半边身,见桌椅爆满。失望霎时蹬入心中虚席,随后,催熟的绝望被熟谙女孩声拉进深渊。
末排的许幽涵,旁留空位,正兴高采烈地招手——并问浩燃“这位子是不远了点儿”。
浩燃坦言“饥饿年代有牛粪充饥已然不错,不能妄想山珍海味”。
“有道理。”幽涵声情并茂,“见过教授没,v型脸,白头,远看就一个冰激凌。还满脸皱纹,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像我国河流山脉地图似的。”
“是不是还与王小波笔下虬髯公一样,腮肉松驰坠肩,不过没嚼鞋嗜好。”
“你见过?”
“没有。我猜的,他准还体型瘦削得吃粒喉症丸就有女人十月怀胎的效果,对吧。”
“天哪!这也知道!上次他大声说话我都为他生命安全担心。他要在金庸笔下定是‘步如飘羽,眉壑似墨,毒入五脏’,要换蒲松龄,那就是‘印堂发黑,妖魔附体’了。”
其时,教授进班,神情尴尬,目光躲闪,仿佛那教授职位见不得光一样。
浩燃同幽涵打赌:“我猜他准和其它老师一样,酝酿一堆美妙绝伦能突显文学素养的话,大赞校长英明,直到归地老头勤俭”。
不料,教授尴尬一阵竟说:“那个——几点了?”
幽涵埋头笑:“这一破折号把你的美妙绝伦都抻没啦吧。”
教授威严犹存,台下立马人工服务:“一点半”、“一点二十五”、“一点四十”、“九点十八。靠!表停了”,抢浅劣害,使教授干瘪的自信心如饮甘露,顿时饱满。于是介绍自己叫“胀萎缩”。
幽涵喷鼻血说:“诅咒啊,现在不光肠萎缩,人也萎缩了,远看就根脱水直肠,真可怜,名副其实了。”
浩燃忍俊不禁:“他家兄弟要是个胖子,那准是肠梗阻给憋的。”
教授转身在黑板写出“苌伟硕”三字,草书虽未登峰造极,但也炉火纯青,同学都以为他画的是幅连笔画。
幽涵悄悄对浩燃说:“我跟你讲啊,这教授,视学位如地位,去年刚从一师范学院结束他博士求学生涯,可以说是那所师大的大师,很有《儒林外史》中周蒙师暮年登上第的风采。他社会科学博士,因找的工作都与专业不对口而贫困潦倒,常拿老舍遗言慨叹‘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虽博士,没工作,单位都说这年龄是去骗退休金的,不要他。生活所迫,他做半年小学门卫,发现自己学位与地位是枝上麻雀脚下蚂蚁的差别,所以逢人就说‘地位与学位根本是男女两种性别,兼得者必是人妖’。”
第 十九 章 驰骋辩场
文联开课不久,许幽涵为准备辩论赛,去问法院西斯蒂在意大利的成绩。
教授支吾半天,竟说,“凭我多年考试经验,这种书本没有的犄角内容知道也是没多大用的。”
幽涵回座,见同学无所事事,气愤说:“学校很难学习,博士也不博学,一饷青春换毕业证,太不合算。”
浩燃开导说:“学校教人学笑,学胁肩诌笑,会者生存;博士只是博试,博各种考试,而后成仙。你要问他国际联盟在哪,他还是不知道。”
“哎哟你俩谈什么哪!文凭啊,那是夏季人们身上的短裤,包羞遮丑的——不过我想没它啊会更凉快。社会惯于用这张纸评价人,管窥蠡测啦。你看前几届毕业的那些,不也有文凭没水平嘛。在社会呢,和无业游民那是毡袜裹脚靴,相差不远啦……”同为乙方、酷似人妖的吴泰泰操口宫庭太监嗓音聒噪着。——此人:走路内八,举止三八。从小被家长老师逼学,过了十二年监狱犯生活,一压抑就对太阳唱《onlyyou》,久之,晒出一口黑牙。高三一年,白天说糊话满嘴都是之、乎、者、也,晚上说梦话闭眼就有a|、b、c、d;现在完全女性化,只差嫁人了。——并且巅峰黏涎,芝麻小事讲出宇宙,七点问话九点答完;自我介绍时,浩燃一腔珠玑,愣被他的冗词赘句耽搁得没吐一枚。
“吴泰泰,你把我唠叨病了不说,还来摧残我辩论组员耳膜,你有没有良知啊你。浩燃你俩别搭理他。上星期,就他唠叨得我上课铃都听成鸡鸣了,潘长江都看成姚明了。这丫从脚气水到耳贴灵买一堆,逼我天天吃药跟吃饭似的,你大爷的吴泰泰,伙食费倒省出一笔来。”——此人名张椰椰,与“张爷爷”谐音,美名出炉,使别人辈份跌得比熊股还快。椰椰常说,“什么文联?以为如云,其实恐龙一群。你看南面尖嘴猴腮、身体细长、乱蹦乱跳的小女生就是三叠纪晚期腔骨龙,前排贝克短发、滴粉搓酥、惯聊帅哥的阿妹就是白垩纪突棘龙,还有门口那身形魁梧、穿着邋遢、痘痘满脸的大姐就是侏罗纪早期棱背龙。”父亲考古学家,椰椰耳濡目染,于是蒙大拿洲戟龙、坦桑尼亚异龙、怀俄明洲剑龙、美国结节龙、欧洲蛇颈龙、亚洲无齿翼龙相继在文联出土。
辩论赛时,椰椰还管甲方鬏形发髻的主辨叫似棘龙,而甲方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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