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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作品:道以目|作者:换裁判|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5 04:38:04|下载:道以目TXT下载
  雷墩向溥仪般命途多舛的门牙表示怜恤,情知此牙仿佛巴比伦通天塔,除多次被毁灭外就没留下其它记忆,前阵儿要去讹诈小嘎时被凡强一拳腰斩,补好后愈加脆弱,吃棉花糖粘掉一次,又吐痰吐丢了一回,虽然今天一直是垂悬欲滴的状态,但他不能便宜沈浩燃这小子,所以一把揪住浩燃衣领吼道:“老子刚花三百块钱补的牙,你他妈的找茬找老子牙上来了?”说时拳立耳侧,浩燃寒毛直竖。

  曲艺忙拉雷墩,王翔拉浩燃,小嘎胆怯地躲王翔背后,简直形似拔河。

  谷盈盈站中间充当裁判,攥三张红一百说:“兄弟消消火,损失的钱我们赔你。那,我代他向你道歉了,你先松开他好不好。”

  雷墩怪异地品读了盈盈的举止神态,然后忿然抓过钞票,猖狂说句“你小子记着,这事儿不算完”,继而推开浩燃,扯起曲艺悻悻而去。

  谷盈盈见安然无事了,一扭身朝女生公寓堵气而去,以示不会因这鸡眼大的变故而原谅浩燃鸡蛋大的过失。——其实是做个欲擒故纵的姿态。浩燃没过吃猪肉总见过猪跑,忙不迭追去喊她停下。

  盈盈要自尊当然不停,只气咻咻说:“你别来烦我,我不想和你说话。”——“此时,女孩思维短路,不讲语法,牵手的心思常用分手的话来表达,这微妙语气很难掌握。譬如女友撒娇说你‘讨厌’‘好坏噢’,实际暗示你并不讨厌,是种鼓励;假如她气乎乎说‘你他妈怎么这么烦人呢’,那目的很明确,可能就是你真烦人了!”——凌兮曾在高中这样教过浩燃,而谷盈盈虽如此说,实确在想:你快来烦我啊,那些是反话,我太想和你说话了。可惜浩燃一时愚顿,未记起凌兮教悔,止步安慰:“好我不去烦你,不说话,你回去别再堵气了!”

  盈盈听完一顿,愈加发火,拂袖而去。

  王翔赶来狐疑问道:“曲艺怎么能和雷墩认识呢?你一下午都和她在一起?”

  浩燃摇头,思忖温柔纯朴的曲艺怎么会与卑鄙龌龊的雷墩为友——思维渐渐下沉,陷入迷惘的泥淖。

  “我劝你不要急着向盈盈道歉,这阵儿多说对不起未必是好事。”王翔声情并茂,举例道:“你看呀,好比第一次向女朋友说‘iloveyou’,她会疯狂得为你跳楼,要每天说三万遍,那她准会疯狂得逼你跳楼。我看这事呀,还得靠我!”接着,王翔诉苦不迭,开始唠叨下午大家如何因浩燃爽约而撞上“霉运气”——其实就是他们“没运气”。

  浩燃领其敲竹扛的要诣,一句话就斩断滔滔不绝的罗嗦,“好兄弟,晚饭我请你!”

  吊卤面韭菜盒麻婆豆腐醋熘白菜,吃得王翔嗝打得好似田中蛙鼓,此起彼伏。

  食堂外,叶卷残秋。树丛稀疏,繁枝喃呢。红男绿女成对离去,孤魂野鬼兀自飘荡。凄凉的惆怅。

  浩燃想,中秋佳节实为中秋家节,有家的都过家节,无家的才过佳节。他仰望月亮,俨然有着“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怯,整张面孔裹得像沙哈拉威妇女,无比神秘。

  渐渐已出东凹楼,王翔掏出锦囊妙计:该送芒果蜜桃水晶饼鸭肫肝之类去哄盈盈,再看场电影,所有闷气烟消云散。浩燃两字,“没钱!”

  石板断裂的甬路上,灯光昏黄迷蒙,丁香丛里蹿出一杀气浓重的男生,满脸疙瘩仿佛一层蟾蜍皮。

  “你俩谁是沈浩燃。”他鼻音凝重,语气轻蔑,恨没学过哑语不能手指比划。

  见浩燃点头,抽出形似匕首的亮物敲着掌心,流氓腔道:“走吧,我们大哥找你。”

  浩燃看那亮物发怵,有心逃跑,又显懦弱,转身想让王翔先撤,岂料他早已先撤,果然神出鬼没,声都没留。

  “蟾蜍皮”咔吧声捏断亮物。浩燃咋舌,以为匕首捏断了,又见他剥去锡纸入口咀嚼出可可粉味道,顿然憬悟,始知为块巧克力吊胆半天。

  第 十一 章 暌别曲艺

  校外东西胡同为斗殴区,有环保意识强烈的乞丐把守。东胡同宽阔,可以群殴,乞丐常捡到手机、手表、太阳镜,运气好还有人体器官;西胡同狭窄,只可单斗,多是情敌头脑短路,以至这边乞丐除烟头鼻血基本没收入。久之,贫富差距一如南北朝鲜,东乞丐俨然已找到生意经开始经生意,西乞丐仍放哨赚钱,不给便去警局告密,斗殴者无不烧香免灾,只当买保险,仿佛犯罪的商贾,要等法官受贿后才有心安理得的胜券。蟾蜍皮也行贿一元硬币,乞丐芝麻开门,海关人员的派头。

  胡同占尽了旧社会的“旧”与黑社会的“黑”,连上方天空都是浓雾萦绕的灰暗。墙壁粗糙,空气潮腐。里面四五点烟头萤光或明或暗,浩燃踩着蟾蜍皮咳嗽的暗号,仔细辨认,雷墩臃肿的轮廊,愈加清晰。身后几个手下,像大张鳃盖伺机攻击的暹罗斗鱼。

  “怎么样,又见到我了吧。”雷墩气焰嚣张直逼沦陷东三省的日军。

  浩燃不愿lang费唇舌,鄙夷一哼,扭脸看墙。这一“哼”仿佛为雷墩怒气筑了牢固基础,引他火山爆发似的破口大骂:“你tm什么东西你,装什么孙子。记着,曲艺是我马子,再让我见着你俩在一起,见一回打你一回,见十回打你十回。”

  浩燃听到“曲艺是我马子时”时,心中一座玲珑剔透的白石拱桥轰然坍塌,想如此一朵百合即若凋谢,又怎能落进瘴雾污汁中呢。知道雷墩意图,来时提心吊胆也旋即消逝了,仿佛考生发卷前忐忑不安怕有难题,可卷一到手,已成定格,自然也就把压题上的担心转到答题上的费心了。雷墩以为他会暴怒,准备借机动手,可此时俨然有美投大使馆炸弹完好埋废墟下的羞辱感,于是海啸般厉骂:“你tm死了怎么的,我骂你呢。”

  “等一等。”盈盈声音。回头看,王翔盈盈欲干大事似的步伐一致而来。王翔更走出古典味道,掐腰扭臀送跨,恨不能像模特走秀一样沿路摆poss耍酷抛媚眼,可一见雷墩,顿时腿软得像煮熟的面条,猫步改抖步改瘫步,干脆一蛙跳躲盈盈背后,直后悔来的冒失遇了天敌。此时,浩燃见到杠杆与支点,勇气倍增,恨地心引力束缚了他,不能跳进太空去撬起地球。

  “还搬救兵了是怎么的!”雷墩瞥眼盈盈,极其轻蔑。

  “搬救兵怎么了?觉得你行动他下试试!”盈盈抢步到雷墩面前,举止都是威慑。

  雷墩醮着月光嚼烂盈盈表情后,换强攻为智取,离开泔水沟一步激将道:“哎!孙子!我骂你妈呢,有种出来和爷单挑,别躲娘们儿背后。”

  身后喽啰也随声附和,脏话成串,人畜,俨然比《史记》中刘邦派人至成皋诬骂项羽、曹咎的话更具冲击力。

  浩燃忍耐力不比海春候,仅听三五句就怒火横生,大喝一声“我灭了你”,拔腿冲去。

  “——浩燃!”谷盈盈忙拉浩燃手腕,被浩燃甩开。王翔揪住浩燃衣肩,伴着“吱啦”的开线声又被浩燃挣脱。

  “浩燃别过去——!”谷盈盈情急下背后抄手紧紧抱住浩燃。浩燃野兽般挣扎,一边呼吼着“你们再骂一句试试”一边攥死拳头冲雷墩挥舞着筋肉坚实的臂膊。

  雷墩刚也肉跳心颤,今见浩燃被缚,又是装怯作勇,腆肚子说:“小子,你不让我掉颗牙么,爷今儿让你掉十颗!”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想雷墩那牙的增值速度比开发区的土地还快,比近年中国犯罪率攀升得还令人咋舌,那牙仿佛有西方画家哲学家的命运,生前无人理睬,一但吹灯拔蜡便立刻倍受瞩目身价大增。

  “你们敢?”谷盈盈一想浩燃马上要地质学家般执凸透镜满地找牙的形景,就觳觫不已,忙威胁道:“你要动他,除非先动我。”

  “这没你什么节目!”雷墩把拉开挡到面前的盈盈,气势汹汹而来,眼里闪烁不可遏制的怒火,“今天爱他妈谁谁谁,谁面子也给不了。”

  阴郁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王翔初来的一腔热忱全成气馁与恐慌,他哆哆嗦嗦拉拉浩燃,怯声怯气道,“要不、要不……赔……”

  浩燃知是劝他赔礼,息事宁人。他反觉受辱,露一口光彩奕奕的皓齿,偏破口大骂。

  雷墩暴跳如雷,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揪住浩燃衬衫,拉来就一耳光。接着,雷墩“哎哟我——”惨叫一声,被浩燃踹中小腹倒在蒿草上,继而,黑暗中几个雷墩手下握拳伸爪蜂涌而上。谷盈盈木讷讷,脸色煞白。

  “快跑!”王翔刚转身,“哎呀!”一声就跌进泔水沟,沾一身臭泥浆,黑得与夜融合。

  浩燃只觉拳脚噼哩啪啦,确切说,是拳头里有棱角的石块砖头,砸得他晕头转向,呼吸艰难。

  雷墩从杂草中爬起,戟指怒目地大喝手下:“打!给我往死打!我有的是钱!”

  浩燃听罢,脚生弹簧似的蹦出包围圈,一边怒吼着“有钱我让你没命花”一边扑向雷墩。无奈,浩燃衬衫被身后喽啰扯住,一拳打空。雷墩惊魂稍定,随继飞出一脚。浩燃在喽啰的扭扯中趔趄两步,胸脯戴着一清晰肥胖的鞋印,仰面栽倒。喽啰鬣狗扑食般群涌而上,拳脚滂沱,兜头淋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女孩带哭腔的吼声使这星子高悬黑天鹅绒夜幕下的一切,戛然而止:凉风,落叶,脚步,呼吸。那一腔盘结的抑郁,一腔纠缠的酸楚,都裂成碎砾成齑粉成潮水,潋潋滟滟粼粼涣涣地淹没冰封一切。浩燃心中沉入种莫名感伤,如醇如泉,淡淡犹如许浑的《早秋》: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

  人们不约而同将视线定格在杂揉月光与灯光的胡同口,昏黄中曲艺风尘仆仆,站在老态龙钟筋骨毕露的垂榆下喘吁吁喊道:“雷墩,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告诉他,你是谁马子!”雷墩从黑暗中崛起,那无耻猥陋的形象,俨然一抗战时卖国贼,一文革时丧家犬;严打时抓个百余回都不冤,一望而知,他不啻为汉奸,且还强奸,强奸了汉奸在广大群众中的美丽形象。

  垂榆枯黄稀疏的叶片随风振翅,蟋蟀鸣蝉般聒耳,曲艺蜷身抱膝,缄默无语,她哭了。

  “曲艺——”浩燃含腹高喊,“他说你是他的女友——我不信——告诉我,你不认识他,他是在胡说,这不是真的!”

  “是——这是真的——”曲艺霍然起身,歇斯底里地哭喊,“我喜欢他,我是他的女人。”

  浩燃只觉内心瘛疭,天地倒悬,恒星塌缩。

  路灯杆撕裂的秋风呜呜咽咽地吹动曲艺凌乱的发,皎洁苍白的月光中,曲艺凄楚而忧悒的涟涟泪滴,渐次滑过脸颊。

  浩燃垂头,手拄墙。警笛声远远被吹进胡同。雷墩睃眼手执电话的盈盈,然后,向喽啰打个“撤人”的手挚。在行经浩燃面前雷墩攥把钞票指他鼻尖,飞扬跋扈地说:“用钱就能砸死你,和我雷墩斗,你有这实力么!”言毕,将钞票甩在浩燃头上,讪笑着搂上曲艺,在淅沥萧飒的飘叶中浩荡而去。

  浩燃肌腱勃怒,手指不觉从墙壁抠下块湿滑的苔藓。他望见曲艺转角消失前那一泓哀怨的秋波,同时,也望见,迂回漩涡中一幅恬静优美的画圈被污浊吞没。他感觉浑身虚脱,轻软如缣帛,他原地打个趔趄,盈盈忙赶来搀住浩燃胳膊。浩燃深吸口气,看看巷口那盏路灯,又仰视繁空,暗自喟叹:孤灯陋巷蜷影怯,星光云汉长空泻,自古月圆终相聚,何故暌离在今夜。

  浩燃脑中凌乱闪烁出与曲艺的琐碎画面,甚至夹了凌兮,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