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风水轮流转,现在,常青开始扎出翅膀来了。”
广胜忽地直起腰板,瞪着蝴蝶的眼睛跟他较真:“我知道你跟常青的关系不错,我也曾经想通过你去劝劝常青,可是你了解我的脾气,我是不会向他示弱的……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在路上碰见他,这小子威胁我,怎么说的我就不跟你重复了……他拿我陈广胜当什么人对待了?一个屎孩子……操,他越是这样,我偏要看看他的本事,我陈广胜从来没有害怕过谁。蝴蝶,我喝多了点儿,别笑话。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蝴蝶打断他道,“你的意思是,你偏要留关凯在你那儿住,是不是这样?”
“就是,”广胜猛地顿了一下杯子,“我明白关凯是个什么玩意儿,本来我还想让他走,可是因为常青这样,我偏要……”
“别说了广哥,这事儿我得劝你两句,不值得啊,关凯那种杂碎,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保护他,让他去死。”
“不行,”广胜斩钉截铁地说,“我做不来那样的事情!我等着常青,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人家常青根本就不是针对你的,你操的哪门子闲心?”
“你还是不了解我,”广胜敲了敲桌子,“我不是为了关凯,我是为了我自己。”
蝴蝶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按住广胜的手说:“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你想想,咱们这路人,本来就活得累,再去捡这些不关自己的事儿有什么意思?给自己添堵?好了,你别怪我多管闲事,这事儿我来处理。这样好了,我这就把常青喊过来,让他当面给你赔个不是。”广胜急了,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你这不是帮我,你这是害我!你这么办,我成什么了?在背后跟人家讲和?不行,我不能干这样的事儿。”
蝴蝶不由分说地抓起了手机:“那我就在电话里跟他说,”快速地拨了一个号码,直接发话,“你找到关凯了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常青的声音:“不用找,我知道他藏在陈广胜家里。”
“常青,听哥哥一句,这事儿暂时一放……”
“我想放,可是关凯不想放。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召集了不少人,天天侦察我呢。”
“让他侦察,过了年再找他算帐。”
“他会让我过了这个年吗?你不了解关凯,他简直就是一头饿狼!”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蝴蝶说着,冲广胜眨巴了一下眼。
电话那头的常青很激动,一字一顿地说:“这几天我就办他,既然陈广胜不知足,我也就不管了,连他一遭办了。”
这话被广胜听得一清二楚,眼睛瞪得几乎都要胀出来了:“蝴蝶,把电话给我。”
蝴蝶躲开广胜伸过来的手,慢慢走到墙角:“非这么着急不行?”
常青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砬过:“非这么着急不行,我不着急他着急,谁下手快谁沾光,就这么个道理。”
蝴蝶阴着脸说:“好吧,你自己酌量着来,但是我要告诉你,别动陈广胜,道理我就不跟你讲了。”
挂了电话,蝴蝶走回来坐下,冲广胜摊了摊手:“广哥,这小子太倔了,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广胜感觉有些受伤:“这叫什么话?瞧你这意思,好象是我让你帮我跟他讲和似的,我没那个意思啊,你得弄明白了。”
蝴蝶给他倒上酒,讪笑道:“广哥是个有趣的人……呵呵,来,喝酒。”
广胜喝了一口酒,瞥一眼矜持地笑着的蝴蝶,刚才还挺直着的腰板,一下子就塌了:“呵,现在的我还是堂堂的小广大哥吗?你就说李长法这个混蛋吧,前天我跟关凯去我们楼下烧鸡铺里买烧鸡,他跟几个伙计在那里吃饭。本来我想跟他拿个派头,因为十几年前他在我的眼里是个屁,我就昂着头进去了。你猜他怎么了,他把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嗷地吐了一口痰。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在跟我叫板。我装做没看见,买了烧鸡就走。你猜他在后面干什么?他先是轰的一声笑了,妈的,震得我耳朵到现在还疼呢,这还不算,接着他又在后面大声喊,快看啊,刚才出去一个装逼犯……当时我那个难受啊。怎么回的家都记不起来了。后来我跟关凯要他的枪,我说我要下去喷了这个混蛋,关凯不给我,他怕我真的把李长法给‘办’了,快要过年了,出这样的事情不好,我想想也是,就忍了……你说我现在混的还是个人吗?”
蝴蝶笑笑,抓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长法,我告诉你,陈广胜是我的哥们儿,以后你见了他给我放尊重点儿!”
没等那边回话,蝴蝶就关了手机:“好了小广哥,现在你还是大哥。”
广胜乜他一眼,怏怏地把身子仰到靠背上,笑了:“哈,没想到我陈广胜连这种小事儿都处理不了。完蛋了,完蛋啦……来吧,让我再给你朗诵一首诗,”翻一下眼皮,清清嗓子,张口就来,“我比一个幸运,只出卖一部分肉体,譬如脸部的肌肉,貌似勤快的脚步,僵硬的手指,以及麻木的舌头;我比一个乞丐幸运,只向一小部分人乞讨,那些不得不恭维的人,不得不忍住愤怒的小丑……”
声情并茂的诗朗诵,让蝴蝶这个不喜欢喝酒的人也喝成了烂泥。
在这件事情上,蝴蝶确实是在帮我,广胜蔫蔫地嘟囔了一句:“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关凯“嘿嘿”笑着接话:“现在的你,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你。”
广胜不想跟他斗嘴,哼一声,不说话了。喝着酒,关凯又唠叨上了,无非就是让广胜帮他拉几个弟兄,再亲自出面找找胡四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别管,他要跟常青拼个你死我活,将失去的地盘夺回来,然后让广胜当老大,他给广胜跟班,弟兄们大干一场云云……
广胜想,去你的吧,当初还不是因为你跟常青合伙掂对我,我才落了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当初我让你帮帮老杜,你干什么去了?
广胜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拿了一只鸡翅一杯酒,自各儿倚到墙根上喝去了。
关凯见他闷闷不乐,怏怏地笑了笑,“咕咚咕咚”猛灌酒,偶尔来上一句:“杀你个人仰马翻!”这句话让广胜冷不丁会想起孙明。
广胜喝得很慢,喝着喝着就晕乎起来……他依稀看见孙明迈着轻捷的步伐向他走来。他想去抱她,她轻叫一声,一下子闪开了。广胜急了,撒腿就去追赶。孙明小鸟一样地飞远了。广胜怅然若失,呆呆地站在漫天大雪之中。仰起脸,广胜看见了满天飞着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鸟,看见天上的云彩棉絮一样地飘……孙明又出现了,她反复地冲广胜嚷:“快领我回家,快领我回家!”
广胜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拼命想要醒过来看个分明,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孙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不知道我的心都要碎了吗?
“哥哥,哼唧什么哪,跟我玩儿煽情的?好嘛,做梦了是不?”关凯举着一条硬梆梆的鸡腿在推他。
“做梦了……”广胜的眼前没有了孙明,映入眼帘的是关凯那张扁平的饼子脸,“梦见你了,你在梦里打我了。”
“看来你对我是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做梦都把我当成了恶人。”关凯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
“少来这套,你忘了你是怎么跟别人说的了?死了也要拉我垫背。”一想起这句话,广胜就上火。
“那不是说着玩儿的嘛。谁死?谁死还不一定呢……”关凯一顿,咧咧嘴不说话了。
滚你的吧,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早晚得死。广胜不想跟他啰嗦这些没用的,裹紧大衣倚回了墙角。
关凯没趣地甩了一下脑袋,攥着那条鸡腿摇晃上了,像一个沉浸在音乐里的乐队指挥。
广胜重新闭上了眼睛,孙明的影子老是在他的脑子里晃悠。
第二十六章 孙明来了电话
广胜两眼朝天不说话,关凯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很不高兴,悻悻地哼了一声,把一个鸡屁股抛起来,抻着脖子来接,没接着,鸡屁股擦了他的腮帮子一下,“骨碌骨碌”滚到了门边。广胜看见了,像一个气管炎患者喘气那样,“沙沙”地笑了起来。
关凯灌了一口酒,起身来找他的鸡屁股,结果起得快了一点儿,把握不住身子,一头往广胜的身上撞来。
广胜端着酒杯往旁边一闪,关凯“咔”的一声把脑袋扎在墙上挂的一面镜子上,镜子的碎片“哗”地散落一地。
关凯扑拉着头发,有点儿难堪地瞅着广胜,好像要说声对不起。广胜瞅着地上的镜片里自己支离破碎的脸,撇撇嘴,没有放声。
关凯愣在那里发傻。广胜直接蹲到了门口。
寒风从门缝里“嗖嗖”地钻进来,吹在广胜露出半截的腰上,让他感觉很清爽。可是这样清爽了一阵,他的心里就结了冰,又麻又疼。
广胜想站起来离开那里,起了起,没有成功。他突然发觉自己老了,连自己的身体都指挥不动了。半年前我还不是这样呢,广胜蔫蔫地想,难道真的像古语说的那样,人老只在一瞬间?我不想这么快就老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要坚强起来。
关凯看着广胜,抬起袖口擦了两下鼻子,腮帮子耷拉得像两溜鼻涕:“你老是这样跟死了没埋似的……我不想喝了。”
你想不想喝关我屁事!广胜怏怏地扭了扭脖子:“你很懂养生之道嘛。来,把酒给我拿过来,我喝。”
关凯拖着凳子坐过来:“胜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呀。”
广胜扶住关凯的大腿,用力站了起来:“是吗?我不是个事儿,你呢?”
关凯站起来扶住了他:“你跟我犟这个有什么意思?我一直在努力,你呢?”
广胜怔住了。是啊,人家在忙着争财产、夺地位,我在干什么?看着关凯充满野性的眼睛,广胜无言以对。
桌子上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关凯斜着身子往前冲,广胜一伸腿绊了他个趔趄:“别动,我的电话。”
“喂,是谁?说话呀。”广胜稳住嗓音。他觉得对方肯定是孙明,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脸也感觉发麻。
“是我,传杰。”那边的声音很沉稳。
“传杰?不认识,你打错电话了……”广胜沮丧地摇了摇头,想挂电话。
“你是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呀,你是小广……不,你是陈广胜,胜哥。”那边不温不火地说。
这肯定又是关凯的朋友!广胜有些恼火,将电话递给关凯,气哼哼地坐下瞪着他。
关凯腆着脸接过电话,回头冲广胜抱歉地笑了笑:“又给胜哥添麻烦了……传杰,是我,说话。”
这通电话打了将近半个钟头,关凯老是“唔唔”,广胜没听出来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放下电话,关凯“嘿嘿”笑着过来抱了广胜一下:“哥哥,咱们要脱贫了。我朋友帮我把那辆奔驰车卖了,卖了十一万,这下子咱们有钱了,可以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了。我想这样,你不是这阵子特别困难吗?我给你五万,你先拿着应急,等以后你有了再还我……当然,你要是实在困难的话,这钱就不用还了。哥哥,你千万别以为我这是在收买你,要知道这五万块钱我找个民工就可以买常青的脑袋。”
广胜突然就想笑:给我五万?好啊,我正缺钱呢……这个人还算不错,还知道个人情往还的。
“凯子,不用了,”广胜这样说着,脸上绷紧的肌肉还是松弛下来,“钱你先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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