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几个人?”广胜的心一凉,这小子鼠兔子的?
“就两个,他跟老疤……快,你绕到前面去堵着他!”
“你马上回来……不,你不用回来了,去云升餐馆等我!”广胜说完,指挥出租车直奔万隆商场的方向。
出租车一路鸣笛,飞快地穿过几条马路,迅速接近了万隆商场。
天有些擦黑,街上的行人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广胜猎豹一样的眼睛直瞪着前方,突然发现人行道上有两个高大的人影急匆匆地钻进了商场后面的一条胡同。广胜让车停下,打开车门,风一般冲了出去。冲进那条胡同,广胜从腰后摸出枪,贴紧墙根,疾步追赶前方两个模糊的人影。那两个人影在另一条胡同口一顿,一下子就不见了。广胜冲过去,四下打量。一辆摩托车忽地从胡同那头掠过,随机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祥哥,我知道你在抓我,可是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好嘛,这小子把我当成董启祥了,广胜揣起枪,懊丧地摇了摇头。
广胜重新返回餐馆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老七还在那个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酒杯,木乃伊一般安静。
广胜悄悄坐到他的对面,抬手摸了他的脸一把:“吴大个子跑了。”
老七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翻着眼皮哼了一声:“他是个鼠兔子的。”
“其实我这么做,可以减轻你的负担。”广胜端起酒喝了一口,“因为我直接打听到常青和健平的下落,你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
“是这话……”老七说着,突然哆嗦了一下,“我还知道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
“我还知道吴振明另外一个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说来我听。”
老七抓起那杯已经没有了沫子的啤酒,一仰脖子灌进了嗓子,顿一下酒杯,指着南边的窗户说:“我知道老疤的一个表弟住在对面的那条胡同里!你想,吴振明现在跟老疤在一起,如果走投无路了,他是不是有可能在那儿藏几天?”“嗯,有可能……”广胜自言自语,“刚才他把我当成董启祥了,他绝对不敢再回原来的那个地方了,很有可能会到这边来躲一阵子……”说着,广胜站了起来,“这就过去看看?”
“没有那么傻的人,”老七拉了广胜一把,“你想,他刚刚受了惊吓,不跑个远一点儿的地方躲着,怎么可能再返回来?”
“那倒也是,”广胜重新坐下了,“这事儿暂时搁一搁。继续咱们的话题。”
“哪个话题?”老七似乎厌倦了,起身想走。
“就是你帮我打听常青和健平下落的那个问题。”广胜一把按下了老七。
“不是有吴振明嘛……”
“暂时抓不到他,不算,”广胜笑咪咪地瞅着老七那张时红时白的脸,“难道你不喜欢钱吗?我可是答应要给你报酬的。”
“先别提什么报酬,”老七的样子很受伤,怏怏地哼道,“我继续‘开展工作’就是了。”
“这就对了嘛,”广胜站起来敬了老七一杯,“我是很守信用的,你办事儿我给钱。”
“我知道,”老七岔开了话题,“你说这事儿我应不应该跟凯子说一下?”
跟他说个屁!广胜皱紧了眉头,老七说的一点儿不错,关凯也就是在我面前装装样子罢了,你能指望他干什么?不过,让他吐点儿血倒是真的,健平还不是因为你才出的事情?想到这里,广胜摸出手机,三两下拨通了关凯的电话,直接说:“凯子,借我一万块钱用用。”
“咳,说什么借?”关凯一听是广胜,爽朗地笑了,“本来我就应该给你点儿钱的。”
“别这么说,有了我就还你。”广胜想:你变得可真快呀,这就想撤出来了?
“胜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好了,咱说点儿别的吧,”广胜压低了声音,“凯子,你也得注意点儿安全,那个叫老黑的小子在盯着你呢。”
“没事儿,我早就防备着他了,”关凯不屑一顾,“他在我眼里就跟一只臭虫差不多!嘿,胜哥很关心我嘛。”
“关心个屁!我还不是怕你被人杀了,我没有地方玩儿了?”广胜胡乱敷衍道。
“呵,杀我的还没生出来呢……”关凯犹豫了一下,“胜哥,我也得跟你说个事儿。”
“说吧,我听着。”广胜觉得他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那个玻璃花眼睛的家伙叫刘成德。”关凯说完就沉默下来。
“刘成德?”广胜的心猛地抽紧了:那不是阿德吗?他怎么会跟常青掺和到一起?
“凯子,你告诉我,刘成德怎么了?”广胜的心提得老高。
“他可能也在打你的主意。”关凯轻描淡写地说。
“哦……我知道了。”广胜出了一身冷汗,手机几乎被他攥裂了。
“胜哥,怎么不说话了?”关凯嘟囔了一句,见这边没有动静,接着说,“我跟你说,刘成德从看守所出来以后,我的一个朋友对我介绍他,说这伙计挺能干,当时我缺人手,就收留他在店里干服务生。我知道你跟他有点儿过节,我还不止一次地听他酒后说要杀了你。当初我不在意,以为那么个‘木逼’式的人物没什么可怕的,再说当时……你也明白当时我的想法,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哥哥,你得注意他点儿。”
“你跟他是怎么结的仇?”广胜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些猫腻。
关凯一顿,陡然提高了声音:“知道他的眼睛吗?那是被我砸的!这小子偷我的钱……好了胜哥,不说这些了。”
广胜的眼前又浮现出阿菊桃花般的脸来,神情开始恍惚,说话像是在呢喃:“挂电话吧,以后再说。”
挂了电话,广胜随手给朱胜利打了一个电话。
朱胜利从关凯那里拿着钱找到广胜的时候,广胜正醉眼惺忪地抱着老七唱歌:
美丽的姑娘见过万千,
唯有你最可爱,
你像冲出朝霞的太阳,
无比的新鲜——姑娘啊!
老七光秃秃的脑袋扎在广胜的怀里乱摇晃,像一只漂在水里的大白葫芦。
广胜唱得如痴如醉,不时用一把勺子挑着老七的假发套转两下,像是在耍东北二人转里的一个绝活儿。
这小子原来是个秃子啊……朱胜利大吃一惊,手里的钱“哗啦啦”散落一地。
第三十八章 苦苦思索
夜色深沉,狂风呼号。
起初还大如鹅毛的雪花,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粒粒坚硬的沙子,随风穿越寂静的街道,犹如穿越无人的旷野,一阵阵呼啸而过。
躺在床上,广胜不敢入睡,他总担心一觉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健平迈着飘忽的步伐,不可阻挡地向他走来,面目逐渐清晰、变大。他在尖叫:“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
广胜惊恐万状,狼狈地往后退去:“别过来,你别靠近我!”脚下是万丈深渊。他想要飞过去,可是他抬不起腿来,两只脚像是被水泥浇注在地里……广胜突然发觉自己是在做梦,发疯似的想要醒来,可他的全身仿佛被沉在一个幽深的峡谷中,无论如何动弹不了。他奋力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是在醒着,眼前是窗外那轮银盘一样的月亮。
广胜摸索着点上一根烟,刚抽了一口就开始剧烈咳嗽,心一阵阵地紧缩。他无力地挥舞着双手,烟上的火划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犹如不停跳动着的鬼火。窗外,狂风还在呼啸,月亮似乎要被风刮下来,颤颤巍巍地晃着。
难道健平真的死了吗?广胜不停地问自己:他厌倦这个世界了吗?他为什么要死?这个世界多么美妙啊,有明媚的阳光,有盛开的鲜花,有天仙一般艳丽的美女……是谁让他死的?谁?是他自己吗?不是!是你,是你陈广胜让他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广胜大汗淋漓。黑暗中,他看到健平忽隐忽现的眼睛在阴冷地注视着自己。
他死了,我还活着,我还没心没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有什么理由不随他而去?我有什么理由不给他报仇?
广胜躺不住了,猛地将烟头摔向那轮半死不活的月亮,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捞过了手机:“老七,你马上过来一趟。”
“亲哥哥啊,又犯迷糊了?”老七好像还没有消酒,含含混混地嘟囔道,“哥哥哎,杀人不过头点地啊。你可累死我了,把你弄回家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他娘的,假发套都被你给踩烂了呢……睡吧睡吧,我是不能再跟你纠缠了,饶命吧。”
“不听话?”广胜赤身站在地上,没有一丝寒冷的感觉,“你还想不想要钱了?马上给我过来。”
“你干脆杀了我吧,”听口气,老七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我都要散架子了,你还折腾我干什么?”
“你必须马上过来,”广胜缓和了一下口气,“有些事情我还得问问你。”
“我不是都跟你交代明白了吗?不去,要去我明天再去。”
“好吧,”广胜放弃了,“这样吧,你再帮我打听打听老黑住在什么地方。”
“我打听这个干什么?我的任务就是给你找出常青来,你知道老黑在哪里住有什么意思?”老七想扣电话。
“别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相信我是吧?你想跟他单独见面是吧?”老七不乐意了,哼道,“那我就不管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他。”
“对不起……”广胜的脑子忽然有点乱,不知道自己刚才这个想法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是太着急了啊。”
“谁不着急?”老七又蔫了,“说实话,你即便是找着老黑也没啥用处,你狠不过他的。”
“对……”广胜不再言语,轻轻关了手机。
是啊,我这是要主动去跟人家斗狠吗?就算找到了老黑,我能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万一冲突起来,我敢杀人吗?再说,健平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不能光听老七的一面之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准儿健平正躺在某个角落里,笑眯眯地抽着大烟呢……
这样想了一阵,广胜感觉轻松了许多,随即又开始笑话自己:既然这样,你慌张什么?
广胜把手撑在墙上,无声地笑了。可能是隔壁取暖炉的烟道经过那里,这面墙很温暖。
这样撑着墙壁呆立了一阵,广胜的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大脑像深海里的暗流一样,不停地旋转,而那个潜藏在最深的痛处终于不可救药地被旋了上来——阿德!双耳蜂鸣,广胜有点儿站立不稳……我不能就这么等下去,我要找到他,连同健平的事儿一起处理掉。
“老七,你醒醒。”广胜又拨通了老七的手机,虚弱的手几乎拿不稳听筒了。
“我的亲哥哥哎……又怎么了这是?”老七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成德的南方人?”广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
“刘成德?不就是跟老黑在一起的那个玻璃花吗?你问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便问问……原先给你跟班的那个光头是不是跟他很熟?”
“我明白了,”老七清醒了许多,“原来玻璃花就是前一阵子想杀你的阿德呀?我还真不知道呢。”
“他一直跟老黑在一起?”广胜开始感觉到冷,把脊梁贴近了墙壁。
“不是,他跟常青在一起……不对,我什么也不知道!”老七突然停住了,像吃食的狗被谁踢了一脚。
“哦,是这样啊……没事儿了。”广胜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嘬一下牙花子不说话了。
寒风从窗缝透进一缕,广胜打了一串冷战,扣上电话钻进了被窝。
一股焦糊的味道钻入鼻孔。原来是那个烟?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