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回过头笑着看他,满脸轻松的样子:“等会儿小郭来。你还需要什么东西打电话跟他说。咦,你手机在哪儿?”
他正挣扎着躺下,无精打采地说:“在我包里。”
她找出手机给他,慈祥地问:“有电吗,别忘了让小郭把充电器也带来。”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帮他把被子拉拉紧,再看看液体。拿起空调遥控器调调温度。
然后,她去卫生间照照镜子,还好,算齐整。再跑到他床边,欲从他枕边拿自己那条乱七八糟的丝巾。怎么着也是肖李的信物。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伏苓,你还会来吗?”眼睛定定地看他,很孤独。
伏苓原来没听错。除了她的家人,她从来不擅当面违拗别人的心愿。她笑了笑,绝对真诚地说:“呵,江总,我有空,就会来看你的。”
她感觉他的手加劲。她心念一动,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很亮,还很信任。
她有点纠结。她来看他算什么呢?想到这个,她动作就毫不留情,用另一只手抽出丝巾,淡淡一笑,很有礼貌地说:“江总,探望你的人会很多。你会好起来。而且越来越健康。真的。”
两人相视,似乎都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
他慢慢松了手。闭上眼睛,说:“再见。”眉头皱起,一副苦恼的样子。
她也说:“再见。”不想再逗留片刻。揉起丝巾胡乱塞在包里,匆匆出了病房。
她先跑到护士办的厅,告诉护士,单人2号床的那瓶液体快吊完了。并说,她要上班去了,麻烦护士姐姐多关照下他,等会儿会有家属来。
护士不急:“他最后一瓶了。下午接着吊。你留个联系电话再走。”
她把小郭的手机号码一写。完事大吉。
手腕被他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怪,不痛不痒却有说不出的感觉。她的心思也是怪怪的,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也许,总有种东西会生长在爱的路上,像雾,遮蔽眺望的双眸,又像雪,短暂,却统治人的一生。
正文 第十章 心动(1)
所里的事情依然繁琐。一周多时间里,她心里虽挂着他,却没再去医院探望。
吧女的案子在她打算入住新租处这几天,告破,情杀。
分局内网的快讯里有简短宣传。曾陪她一起去办租*宜的孙老师还告诉她:有几家媒体也正积极采访这事。好在分局把她掩藏了。
好,她不用再卷入这个情杀案了。教导员也不用特意找她谈心,刑队审理队的同事也不会再找她谨慎地问情况*
本来就跟她没关系,可她却几乎要去为吧女看心理医生了。现在,她彻底为吧女的事情释怀——吧女啊你可以大胆地往天堂走。
他来过电话:“伏苓,我今天出院。车钥匙在哪儿?”很随意的话,就像问亲人。
她电话这头展开由衷的笑,语气却是平稳清淡如云烟:“呵呵,好,恭喜江总顺利康复!车钥匙在你小皮包里。你,今后可得自己多珍重!”说完,她自已先一寒,怎么像诀别?
他:“哦*”声音停滞片刻,沉吟:“那,你忙。再见。”
然后,她道别。如挂断任何一个公务电话,似乎波澜不惊。
半个小时过去了,同事们看她坐电脑前煞有介事地忙,其实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维护了下所里派综管理系统归她警务区辖管模块的一点点数据信息。警务区的这些电脑上的事归她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同事处理。
更多的时候,她拿着鼠标乱点,光标跳来跳去,踩着她的心迹。
她突然想见他,迫切地想见,哪怕是最后一次。
这样想着,她借口到分局办事,借了辆空闲警车,直奔医院。医院在另一个行政区。
她的车开了警灯,飞速疾驰。想看到他。就是想见他——可说什么唉!
好马不回头。她开警车直入医院门时,一辆车正开出来,是墨绿的颜色,蒙尘,好像是他的座骑嘛!
两车各自往自己的右边靠,相让之间,她彻底刹车,侧头特意看。
一个女人貌似见过,正打着方向盘,不耐烦地——真实的情况是厌恶地看着她开的破警车。原来她挡了女人的路。
她却很安静。她明显看到,女人旁边坐着他,正在接听电话,脸朝那边。车窗外的阳光铺盖过去,把他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无比动人。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只是肤色苍白。她轻轻叹口气。
两车,错过,各自上路。
路过而已。幸亏没相见。她没必要再停留。
她把车开到医院里倒车调头,片刻又开出来。原路返回。
车在路上,吃红灯时,她刹车、起步,熄了几次火。后面车喇叭的催促,她置若罔闻。
靠,警车怎么了!就熄火,堵死你——她对着车窗往外大翻白眼,鄙视超她而过还笑话她的司机,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车技自从开过他的手自一体车后,大大退步,一个疏忽就不踩离合上档、下档,让车玩熄火。
看来,人不能贪荤尝腥。佛早说过:肉,罪过。佛还说过,想念不该想念的东西,罪过!
她一脚油门踩到底,不管红灯还是绿灯,都不想停下来。眼泪却在眼睛里打花花。大好晴天的路上,她几次都差点要拨开雨刮器。
晚上,她给肖李打电话:“肖李,有空吗?陪我去新租的房子收拾东西吧。”
肖李那边一点没觉得突然,一味点头:“换房了?好。”
她恶声恶气补一句:“开车来。”
所里食堂都开过晚饭了。她没吃,她在内网的书吧里乱逛,等肖李的接人电话。可是,心里一点兴奋劲都没有。
肖李如约而至。二人随便找了家街边小店填饱了肚子。
肖李席间随便问过一句:“为什么换房子?”
她怕吓着肖李,也怕肖李事后穷担心,只说:“不想跟吧女合住。”
肖李点点头,认同。
新租处,之前,她已踩过点,也买了些必需的日用品。这房根本就是装修好的新房。而且房东估计还是个爱干净的人,虽不住人,收拾得还挺整洁。房里基本没有尘土,里面日用家电(含配置还不错的没接通网路的台式电脑),基本什么都不缺。
她让肖李先带她去老屋。她自从上次跟裴鑫、曹彦他们出来就再没回去过。房东也没电话找过她,许是也怕她退房。
今天跟肖李二人上楼,过道还坏了只灯。她不禁紧紧抓着肖李。
肖李见状,说:“你怎么这么紧张?不像你了嘛!”轻轻的声音,在黑暗的楼道里,更透着鬼气。
她有点齿寒:“呃,是么?楼道灯坏了,楼梯不好走…。。”
到了门边,她摸索出钥匙,居然头发皮发麻。
随着钥匙的转动,门洞开,黑黢黢一片,就觉一阵灵风扑面而来。
她大惊,克制着尖叫:“肖李!”抓住肖李的胳膊。
肖李一把搂过她,柔声笑:“嗨,伏苓,你今天见鬼了?”
她:“嗯。”等肖李开房门灯。
肖李很坦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她捏紧肖李的大衣,说:“开所有能开的灯!”肖李依然搂着她走,按她的指引一个个开灯,终于忍不住说:“怎么了?伏苓你?……咦,吧女好像搬走了嘛。”
她没吱声。
吧女房间门紧闭,门上的封条也撕掉了,虽有微痕,不知情的人不会知道那里住过死人。估计房东早找人打扫过了。
她的房间清冷,灰尘扑扑。桌上还放了一小叠笔录纸。
肖李发现了什么似地问:“你最近没在这里住?”
房子灯大亮,她胆子也大了,松开肖李,声音嘹亮地说:“是啊。加班,懒得回,就住所里了。方便。休息时间,回我妈那儿。”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被褥衣物,拿出个床单让肖李绑紧。再把少量的书籍、杂物堆到一个单子里,让肖李捆好。肖李一边干活,一边打喷嚏。他有轻微的过敏性鼻炎。她时不时递给他一片纸巾,让他擦鼻子。
二人收拾的差不多了,肖李又仔细地看看房间有没有伏苓的遗漏物品,突然问她:“这个窗帘,要带走吗?”
她嫌麻烦,刚想说不要了,就觉不妥。这是肖李陪她买的。肖李付的钱。
她点点头:“那得麻烦你,卸下来。”
肖李不辞辛劳,耐心地把窗帘卸了,跟伏苓一道叠好。
然后肖李又到外间厨房看看,拿了茯苓的小电饭煲、几只碗碟,找了马甲袋装好,最后路过吧女房门去卫生间。
她大叫:“肖李!……卫生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要了。我们走吧。”
肖李疑惑地看她,也没说什么,一边关灯出了卫生间,一边说:“现在时间不晚,等会儿我们顺便去趟超市。”
她就想赶紧离开这里。肖李抱着东西,提着袋子,垫后,不嫌其烦地关窗、关灯、关门。
她也抱着一堆东西,候在门外,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凄凉——人死如灯灭。
随后,二人大包裹小包裹地像相依为命的民工夫妻,抱着不舍得扔掉的破烂财物,跌跌撞撞下了楼梯。
待肖李安顿好一应包袱。二人上车,坐稳,都觉一身热汗。同时侧脸,对视,眼光晶亮,心潮涌动。
肖李说:“真该有个家了*伏苓,什么时候,去看看我父母吧。我们都长大了,他们再干涉不动了。”他满脸厚道,语气又是如此诚恳动人。
她:“嗯。”低下头。如果她愿意,他的父母再不欢迎她,她也会去见。
肖李的脸展开舒心的笑:“那我安排下。你知道,我妈退休了。我也求见你父母?”他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扭开车钥匙。
她:“哦*”心里想,贵夫人退休了,是不是有退休综合症什么的?是不是还像王熙凤,嫌她家贫却笑里藏刀?唉,止住*
肖李在放手刹时,紧紧地握一握她的手,尽在不言中。
天黑沉,看远远的星光,正在天上闪烁。
正文 第十章 心动(2)
某天,是所里的消防工作季度例会日。辖区各大、小停车场、物流公司内保负责人到所里开会。所领导、相关警务区警务人员都得到场。消防支队有关负责人也必与会。
她这周非常忙。一是警务区人员减少,警长和一个年轻同事都脱产到公专参加培训。警长参加警衔晋升培训,年轻同事参加参加轮训轮值培训。她师父又流感在家公休。7个人一下少掉3个。日常工作可没少。二是这个例会要求各警务区上报上季度辖管部门的消防检查数据情况及下一阶段的整改措施。她虽是女的,但是正规本科生,首当其冲,分管副所长直接就指定她把警务区有关把数据整理、措施方案之类的事情给办了。
整改措施到昨晚10点才定稿。后面几天还有多家其他行业的消防、治安类工作碰头会。她哀叹,苦命啊!
她本来搬到新租处业余时间就没闲,忙收拾,忙跟老房东扯皮退房……白天又忙得团团转,再加上似有心事,精神显然低靡。
一大早又赶上路遇交通事故,短短的四站路,硬是没有尽头。只好提前下车,小跑奔所,拿了纸笔稿子等物,调换了警服,没喘口气,她就冲进会议室。
她迟到了。会上所有的人都看她。
她羞愧难当,低着头找了个空座位,坐定。
感觉有道眼光看过来,她想是某个领导不满的眼光吧。就继续低头,拿了水笔,在本上划道道。
听了几个人的讲话后,她总算镇定下来。慢慢抬头。透过人头却见他江宇辰也在。他真是康复了。脸白而干净。眼睛黑而静。
他正坐在所长旁边,左手居然还夹着一支烟,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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