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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老早就爬起来了,抖了抖身上的冰棱子,敲开大牛爹的家门,问他闹没闹够。”阎老说着自己都乐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大牛爹当时那样子,就跟活见了鬼似的。然后一句话不说就给他跪下了,吓了个够呛。”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着大牛爹的肩膀说了几句什么就回去修门补窗,然后自顾自的熬粥,早晨照常给东家看病给西家扎针。”阎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本事,但是就让大伙以为他是神仙。可从那以后,他话少了,人也寡欢了。原先还会给村里的娃娃说个故事啥的,可那之后,他讲完了学就回屋,谁请看病他也去,可愣是不跟人说话了。”
王坚嗯了一声:“他不想被赶走。”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对他的本事羡慕的紧,就老找着机会跟他套近乎,想学个一星半点的,可他好像知道我来意似的,我问他什么他都答,可就是不答我想学艺的要求。我当时年轻,不甘心,每天干完活之后都去给他打下手,空闲了让他教我看书写字,偶尔跟他一块踩个草药,挖个山珍。七八年这一过,我虽然没学到他那部抗冻的本事,倒也落得个学识渊博。”阎老眯着眼睛回忆道:“说起来,我跟他虽无师徒之名,倒是有师徒之谊。后头熟了,我试着问他是从哪里来,原先是干什么的,可他都没给我个准信儿。”
阎老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遗憾:“我当时要是明白事就好了,他已经教我很多了,我这一身的医术,现在想来,可不就是他教的么。虽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可一些个灾灾病病的倒也难不倒我。他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当时不明所以,可现在想来,那确实实实在在的。”
“什么话?”
王坚听到现在,心已经在突突直跳了,这风格这操行,和老木匠简直就是一脉相承,这俩人的脾气绝对是一样一样一样的,不然绝对不会出现这样出奇的相似。这师兄弟俩人,一个南一个西,但是生命的轨迹却如此相同,如果不是王坚的贸然出现,恐怕老木匠肯定也是会这样的孤独终老吧。
“他说,有些事不能强求,有有有的苦,无有无的幸。”阎老深深叹了口气:“我当时只能理解字面,却理解不了这里头的关联,只以为他不肯教我。所以我伺候在他左右的那几年的苦水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愤然和他翻脸,说了点伤人的话,然后就这么决定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想想,年近四十时的我,还是那么幼稚,我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表情,就像有人在抽我这把老骨头的髓啊,一揪一揪的疼。”
王坚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肯定很后悔吧?”
“是的。”阎老低垂着眼睑:“不过他临终的时候,托人把我叫到了身边,告诉我了一些事。”
王坚的眼睛嗖嗖的又亮了起来,凑过去问道:“什么?”
“他说,他把祖宗牌位都修正了一遍,然后还有些东西藏在后山的树下。”阎老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底气去看看他说的东西。”
“那……”王坚清了一下堵在嗓子眼里的东西,把自己犹豫要不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你想不想知道里头的东西?”
“想……”
可他刚说完,却又摇摇头:“不想……”
王坚知道这种情绪,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阎老现在沉浸在愧疚之中,而对他来说,这事又是他所愧疚之人对他的嘱咐,所以这一来一回,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敢走出那一步。
“我觉得,不如趁今天开了算了。”一直沉默着的天然二突然出声,撑着下巴:“他如果怪你,肯定不会把这些秘密只讲给你一个人听。”
王坚牵着天然二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你年纪也大了,也愧疚了一辈子,可如果把这遗憾带下去了,再见他的时候,你该怎么说?”
梅老师在桌子底下猛踩王坚的脚趾头,责怪这家伙乱说话。一般老人都忌讳别人说这种事情,可王坚不但提这驾鹤西游的事,还揭人疮疤,这种事……简直可以被称之为大逆不道,如果老头生气,恐怕解密栏目就得无限期搁置。
不过梅老师显然低估了阎老村长的境界,他这么多年没干别的了,就闷在村子里琢磨人生,和尚来了之后更是跟和尚学了不少佛学理论,对生死这种事早就看的很清淡了。而且他自己本身就一直想了解这段恩怨是非,只是因为自己的愧疚而让他显得有些胆怯。
所以如今王坚一提,姑且不论王坚是不是那人的门下,但是能有人在后头给自己了结遗憾的勇气,阎老深重在内心深处的种子,终于也开始发芽,并撬松了那些长满苔藓的石头。
“好!”阎老一口干掉桌上粗粝的谷酒,剧烈的咳嗽了一阵:“你跟我来,只许你一个人!”
王坚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是你!”阎老身上有一种只有在年轻人身上才能看得见的意气风发:“跟我来!”
坐在一旁的梅老师见王坚傻乎乎的不懂他,用膝盖猛撞了几下他的大腿,并戳了戳他的腰眼:“你愣什么呢?”
王坚啊了一声,醒过了神,然后站了起来:“好!我陪你去!“
虽然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当时那人说的地点,阎老却轻车熟路,从他的熟悉程度,王坚可以肯定,他肯定经常去那个埋藏秘密的地方徘徊。
借着夜里依稀的星光,王坚发现步履蹒跚却脚步坚定的阎老居然已经老泪纵横了,这种心酸的感觉一瞬传染到了王坚的身上,他脑子里当时就充满了对没能见上老木匠最后一面的愧疚,鼻子酸涩的很,他紧咬着腮帮子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很脆弱。
山里的风,没了屋子的遮挡就显得非常狂妄。虽然阎老在说故事的时候云淡风轻,可是王坚却能理解他心底的那股子悲凉和酸楚。
“就是这了。”
阎老站在一棵已经枝繁叶茂的无名树下,声音和手指一样颤抖,佝偻着背,仰头看着王坚:“帮我挖行吗?”
王坚点点头,抄起阎老从牲口棚拿出来的铲子,刷刷的就开始挖了起来,不多一回儿,铁铲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物,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声突兀的响声让王坚和阎老齐齐一震,然后王坚看了一眼阎老,用脏兮兮的手一抹鼻子,再一次开动,卖力的挖了起来。
直到一个坛子被完完整整的挖出来之后,王坚才停手,跳下坑,把那个已经被草根树根包裹住的坛子硬生生的给拉了出来。
“开……开吧。”
阎老声音颤抖的指着王坚,眼神闪烁的就像一个期末考试发试卷时的正在试图认真学习的差学生,期待而又恐惧。
这个坛子是密封的,口上是用木头加上厚厚的蜂蜡以及一层锡纸包裹起来的,虽然经历了三十年,但是坛口依然密封严密,就算是王坚也费了巨大力气才把口给打开。
刚一打开,王坚当时就愣了,里头居然是银元……慢慢一坛的银元!少说也有上千块,而银元的正上方还平静的躺着一封信。
阎老看也没看那坛银元一眼,只是鼻涕眼泪一起流的拿起了那封已经有些发黄的信,但是他拿起之后,整个人就颤颤巍巍的向后倒去,如果不是王坚眼明手快,老头估计就得一脑袋撞在后头光秃秃的石头上,估计不死也得成个植物人。
不过就算扶住了阎老,他却也没有力气展开这张只有几克但是却如山沉重的信纸,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够展开这张薄薄的纸。
“帮……帮我……”
阎老把信伸到王坚面前,然后自己坐在大石头上,捧着脑袋,脸上沾着露水和泪水,顺着深邃的皱纹缓缓淌下。
王坚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口,从裤子里掏出手电,然后打开了信纸……
“老弟,兄愧于你。”
信上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王坚把信交给阎老,然后只是在一边帮他用手电照着亮,整个过程他只是看着被山风吹得乱动的树影,在安静的树丛中就像是蛰伏着一头巨兽似的,气氛诡异。
不多时,阎老看完了信。这个六十多岁,能在有钱有势者面前挺起脊梁不卑不亢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这棵老树面前,双手匍匐在地上,用一种从嗓子眼里迸发出来的沙哑声音哭嚎着:“我的哥呀!”
王坚想从地上扶起他,但是他却怎么都不肯起来,只是嚎叫着哭喊着,没有眼泪。这让王坚想起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是说人在承受巨大悲痛时,根本流不出眼泪的,那时候的哭也不能称之为哭,而是一种干嚎,无意识的干嚎。
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肯定经受不住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所以不得已之下,王坚只能席地而坐在阎老的旁边,轻轻按住了阎老的几处穴位,并同时发力,转瞬间阎老就平静的下来,他小腿曲在身下,呆愣愣的跪坐在地上,一丝不苟的发型变得凌乱不堪,眼神也直勾勾的看着天空。
“好点了么?”王坚轻抚着他的背:“我只能点你的穴了。”
稍微缓过劲的阎老,眼泪这才汨汨的流了下来,混着口水和鼻涕在脸上肆意的流淌。不过他的神志倒是清晰,他轻轻的把手上的信递给王坚,但是却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王坚接过信之后,轻轻展开,然后细细阅读了起来,而这一看,让他浑身血液一下子就涌上了脑袋。
no。226 错综复杂
信的开头,只是在表述那人对阎老的愧疚之情,还有深切的兄弟情谊。这大概也是导致阎老情绪失控的原因。
毕竟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一种感情的,任何一种感情到达一定的深度,都足够直接击垮任何一个可以配被称之为“人”的生物,无论年龄、体格、学历、长相、血型,只要这个人是一个人。
几十年的内疚和忏悔在一瞬间爆发,这种能量并不是说谁谁谁是条真汉子就能一笑而过的,而且越是真汉子越会是这样,所以这也正是真男人的泪水异常珍贵的原因所在。
而至于其他的东西,大概是解释了为什么不能教阎老功夫的原因,而从这里头,王坚也发现一些让他既好奇又惊奇的事情。
比如……这个男人,居然也姓王!
而且他的名字是……王三三!
三一,三三……这个命名规则太明显不过了,这个人跟老木匠有很深很深的联系,现在可就不是师兄弟那么简单的事了,甚至可能是亲兄弟!
并且从这个名字来看,有一有三,谁知道有没有二有没有四?如果他们真的是一个门派传承下来的兄弟,那么为什么他们会各奔东西,为什么会在各奔东西之后还互相有着紧密的联系?
那牌位里的珠宝,现在大概也有了明朗的解释,这是这个王三三,也就是王坚的老叔或者师叔在报这安家村的收留之恩。
那么这个王三三又是谁?当初姚铁军说过,老木匠王三一曾经是个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可这三三呢?三一三三,年纪相差不大,并从阎老的描述来看,这个三三能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下,保持面色红润,那他的能耐绝对不会比老木匠差到什么地方去,那既然是这样,如果王三一都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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