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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作品:北京人在纽约|作者:孤悟|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6 06:14:22|下载:北京人在纽约TXT下载
  “有那工夫,干点什么不好?”

  那时候,他常这么说。

  可是现在,他却兴趣十足地一个一个地看橱窗,逛商店。

  为了生存,要改变自己。

  其实,这很容易。

  他不知不觉地拐了两个街口,突然觉得这里的橱窗有点与前面的不一样。

  男女两性的性器官,在这些橱窗里成了公开展览的展品。

  摆着各种做爱姿势的图片,也放得大大的,布满了橱窗。

  至于赤裸的美女照片,则被制做得比真人还大,挂在商店楼房的墙上。

  除了这些商店,还有几家x级的影院,紧紧地排在一起。

  充斥性内容的俱乐部也几家并列,争着招揽生意。

  这是哪儿啊?

  王起明记起在湘院楼的时候,大厨、“炒锅”都津津有味地提过这个地方,说是靠近时代广场,是纽约的四十二大街,“最风流的去处”。

  王起明找到了路牌,走过去一年,不错,清清楚楚地写着:“四十二大街。”

  被一种好奇心驱使,他决定进一家影院去看看。

  这是一家肮脏,又冒着一股腥臊气的小电影院。

  黑洞洞的放映厅里,先是什么也看不见,等他看清了银幕上的画面,先吓了一跳。

  正放映的是一部不堪入目的黄色影片。

  他坐下来,还没有坐稳,一个几乎全裸的洋女人裹着一身劣等香水的气味,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想到一对一的房间里去吗?”她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王起明先是一惊,等转过筋来后,就赶忙一个劲儿的摆头。

  “我会让你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会给你带来欢乐。”

  这话,显然是这里的姑娘们的职业用语,虽然说得甜甜腻腻,要是仍然使人只感到一种恐惧。

  洋女人很有经验,并不等着王起明同意,就拉起他三步两步,进了一间黑屋子。

  这可以算是包厢?

  从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银幕上的影片,屋里只能容下两个人。

  王起明刚坐下,那女人的一头长发就已经在他的小腹上摇来摆去了。

  那女人肉麻的语言安慰他,让他放松,但他紧张得不得了,竟不能成事。

  “are you chiken?”洋女人说着拍了一下他的屁股,“get up来,完事了。)

  王起明慌慌张张,提起了裤子就要走。

  洋女人把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他。

  他赶快拿出二十块钱递给她。

  洋女人又伸出一只手。

  他摆摆头。

  “小气鬼!”洋女人骂他,把他推出了那间黑屋子。

  王起明一边扣皮带,一边跑出了电影院。他来到马路上,目不斜视,一头扎进了地铁,老老实实地回了家。

  从此,他再也不敢瞎逛了。

  每个新移民都有一个梦。

  这梦就买一辆汽车。

  每个移民到了美国就会发现,原来这个梦是最容易应成现实的了。

  美国的汽车,太多了,多得成了灾,成了害,要想买一辆汽车,是易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你要想做其他的梦,象住好、吃好、睡好,这些来美国之前觉得根本不是梦想的梦想,在美国要实现可比登天还难,非有两把刷子不可。

  不费什么劲,王起明考下了个汽车驾驶执照。

  他又花了400元美金,买了一部1976年的buic车。

  美国人活着有一乐儿,就是开汽车兜风。

  王起明既然到了美国,既然有了自己的丰,那就得过一下美国人的瘾。兜风去!

  在一个长周末,他邀请来了几个客人,一起去长岛的琼斯海滩。

  几个客人都是熟人。

  一个是餐馆的小李。还有一个是从北京中央美院来的画家陈奋,再有就是陈奋的妻子杨兰。杨兰是陪读来的美国,正在一个美国人家里当保姆。

  大家平日都忙得顾头难顾腚,谁也没工夫出来转转,因此一坐上那辆老爷车,都吱哇乱叫,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

  满满的一车人,压得老爷车的四个轮胎瘪瘪的,车身紧擦着地皮,紧倒着粗气,向前跑着。

  车窗子是打开的,宜人的风吹了进来,抚摸着人们的脸,一画的穷哥儿们,一车的欢笑。大家伙都象是出了笼子的鸟一样地乐,叫,欢势。

  “啊——!”

  陈奋一声叫,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看着他。

  “太阳啊,美国的太阳!”

  (bsp;他这么一嗓子,大家才知道他这是要做诗。大家忍着笑,听陈奋朗诵他的诗。

  ……我感激你呀,我爱你。

  只有你,不属于某个人,只有你,最公平最无私,不管他,有多么伟大,富有得都冒了油儿,也只能接受到你的一份阳光——和每个人一样!

  尽管我穷得叮当乱响,可我同样可以得到属于我的那一份阳光。

  没人阻挡得了没人限制得了;啊太阳,公平的太阳!

  谁也不敢说——连陈奋自己也不敢说——这诗有多么好,更不敢说陈奋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诗人。可是,这首诗里头还真有几句说得这些穷哥儿们心里热乎乎的。

  王起明也跟着喊:“啊,太阳,你是够哥儿们的!”

  小李喊:“太阳!我要是每天都能见到你,就好啦!”

  “今儿是怎么啦,”杨兰说,“怎么都对太阳感叹起来了。”

  “我难得见到太阳。”王起明说。

  “我也是。”小李说。

  “我倒是天天晒太阳。”陈奋接上说,“中央公园、第五大道,我每天坐在那儿的太阳底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画那些没法落笔的大肥婆,每天我画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灿烂的朝霞映照着金色的北京庄严的乐曲,报道着祖国的黎明……”

  坐在一旁的郭燕,小声地哼起了《北京颂歌》。

  大家也打住了,七嘴八舌一起跟着唱了起来。

  “啊,北京呵北京……”

  汽车驶到了琼斯海滩。

  他们跳下车来,走到海滩上,手拉着手,眺望着海洋深处。

  海平线,一望无际。

  “那头儿是什么地方?”小李望着海洋,轻声发问。

  大家都知道,顺着海洋一直下去,假如能够这么走下去,会遇到一个城市。

  他们都是从那个城市来的。

  那儿的人都很熟悉,说的是带着儿化的北京方言,骑的是自行车。

  王起明还仿佛听见了乐团排演厅里头乐队调音的声音,还有宁宁练琴的琴声。

  他们站在那儿。

  涨潮了,海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8

  王起明从夜校回来,在楼下的信箱里头,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口袋。口袋在左上角写着“安东尼”。

  他迫不及待的地打开一看,狂喜快把他噎住了。

  他不顾一切地狂奔上四楼,一口气撞开了家门,使劲地喊:“燕儿!订单!订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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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燕擦着手从厨房里跑出来:“订单?订单,让我看看!”

  “快看!安东尼寄来的订单!”

  两人的头凑到一起,一边止不住喜悦的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念那订单上的字,不时地相互投送一瞥兴奋、激动的目光。

  “一共合计,十八万的生意!十八万!”王起明喜不自禁地说,“分三个月出清,那一个月就是,就是……”

  “怎么这么点帐都算不上来了?”郭燕激动地望着比她更激动的丈夫。

  “算不上来了,算不上来了,”王起明笑着,“每个月,每个月……六万!六万!”

  “起明!”

  “什么?”

  “我们,成功了。”

  “没错!燕燕!我们成功啦!”

  说着,王起明象芭蕾舞的演员一样把郭燕托举过头顶。“别闹,别闹!快放下,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郭燕接过订单,仔细地看起来。

  王起明激动得在自己的房里走来走去,不能平静下来。

  “十八万,十八万,十八万美金!他好的,十八万!”

  突然,郭燕说了一句:“这怎么办?”

  “什么?”王起明无法从巨大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他不明其意地看着妻子。

  “一个月,六万多的出货量,”她思忖着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赶上我们整个厂子的出货量了。”

  “那有什么不好?”

  “成本。”

  “你说成本。什么成本?”

  “做这么多的活儿,光是买线的钱就得有七万,不,八万。

  我们哪去找这么多钱?“

  “八万?”

  “不说钱,说人。这么大的生意,打、缝、熨,三道工序起码得有二十来个工人。工人,每个工人都得有工资,这又是钱,从哪来?”

  王起明不再往返踱步了。他坐了下来。郭燕也坐下来,夫妻对坐,想着生意。

  半天,王起明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借!”

  第二天一个上午,郭燕和王起明轮流在拨电话。整个一个上午,电话机快让他们打碎了。

  所有的银行,不管是美国人开的、日本人开的、德国人开的,还是中国人开的,都拒绝向他们提供货款。

  道理很简单:你们两位都没有任何信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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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他妈的没道理!”王起明摔下电话,大发议论,“从来不向银行伸手借钱的人,成了没信用记录,没借钱的历史;借一屁股烂债,总是手心朝上的人倒成了有良好信用记录的了。

  这理能这么讲吗?“

  郭燕还在打电话。

  “别他妈的白费劲了,”王起明大光其火地阴拦妻子,“这帮人都不会用正常逻辑去思维,就欠把他们银行里的钱全借光!”

  郭燕打断他:“小点声!我是给我姨妈打电话呢!”

  王起明一屁股坐下去,手伸伸地抓进自己的头发“哈啰,是姨妈吗?我是小燕。”

  “没戏!没戏!”王起明在一旁给她泼冷水。

  郭燕向他摆手,让他住口。

  “姨妈,您好、我们都很好。又来麻烦您来了。是这么回事、我和起明做生意,本钱又不够;假如您手头比较宽松的话……这个生意很有前途。”

  “对不起,”姨妈在电话里的声音仍然十分亲切。“最近,姨父的手头也周转不开,没有什么余头,恐怕有点为难。”

  “那么,哪怕只借,一点点……”

  “小燕,现在他和我手头都很紧;一旦我们手头好转一点,会给你打电话的。”

  “谢谢姨妈!”

  “起明好吗?”

  郭燕朝王起明示意,让他跟姨妈说两句。

  他紧着摆摆手。

  “起明他很好,今天他上班了,他问您好!”

  “也问他好!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了。

  郭燕也极度绝望地坐在沙发里,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

  两人这么沉默了一会。沮丧,纯碎的沮丧,到手的生意就这么眼睁睁地让它飞喽?

  “这美国人啊,”王起明总结性地说,“都不爱借给钱给别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兴起来的。”

  “说这有什么用?想想怎么办。找美国人不行,不错;找中国人也不行呀,中人国没钱!”

  说到这儿,王起明“霍”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有人,可以找打!”

  “谁?”

  “阿春!”

  “阿春?”

  “湘院楼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