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侑士把脸埋进了她的发间,那里有极淡极淡的香气,这香味从前从未闻到过,可是现在却让他这么安心,不再那么惶恐。怀里的安定感告诉自己,她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自己身边的。
“你怎么可能会是幻觉呢?”
迷茫那么久,忍足侑士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怀里的这个女孩。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她。
这是巧巧自己的身体,她本来是不喜欢外人接触的,可是因为自己的力量暴走才导致对方做了什么噩梦,巧巧难得的没动随他抱了会儿,权当是给予事后安抚。
她静静的待在他的怀抱里,目光却穿过了忍足侑士的头发落在不远的地方,如炬如焰,似乎要穿透这沉沉黑夜。
这样的沉默给了忍足侑士一种错觉,心下虽然还有一些不安,可是那种噩梦带来的痛苦却正在迅速的消减。他以为她的不出声和沉默就是接受,至少也是不拒绝。
真是卑鄙极了,忍足侑士想,他利用着自己的脆弱为自己谋夺想要的。
“抱够了吗?”
巧巧从他的怀里退出去:“如果觉得安心下来了就早点回去吧,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虽然明天是周日没有课,不过我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忍足侑士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腕没松开:“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给你机会,更何况是这种事情,”她望着忍足侑士:“而且你确定你真的喜欢现在的我吗?”
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就像是做生死抉择一样,忍足侑士从心底涌上了不安的感觉,他没有很快的回答,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翻滚上来,像是倒播的默剧电影一样,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
握着的手不知不觉就被挣脱了。
“你回去吧。”
巧巧眼睛瞟了瞟旁边那辆车:“让人家久等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忍足侑士忽然低下头捕捉住她的视线,一字一句说:“我喜欢你。”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巧巧露出些瞠目结舌的神色。
良久,她平静下来笑了笑:“我知道这件事情了,忍足,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忍足侑士没有说“你只要告诉我真心话就可以了”这种话,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回想从前,忍足侑士尚有几分把握对方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可是现在,人没变,他却再也没了那种把握。
他眼里的星光多漂亮。
巧巧亦步亦趋的照着他的话念:“那么,我喜欢你。”
忍足侑士并不在意这是否是他求过来的假话或安慰。
他只要她对自己开口说出那一句就够了。只要答应,他未来会有很长的时间让女孩真的喜欢上自己。
她重申:“我喜欢你,忍足侑士。”
少年还来不及笑。
巧巧冷静而残忍的补充:“如果友情也是一种喜欢,没有谁比我更喜欢你,忍足。”
……
车子飞驰而去,卷起一路尘埃。
足立区的夜显得十分的安静,或许又算是嘈杂的,可是这里才发生过命案,没有人敢轻易打扰亡灵。
巧巧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直到树的阴影将她的身体完全笼罩住,似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时,她忽然动了。
“迹部景吾,你要在那里听多久才出来?”
*
为什么土御门清河给自己的指针在忍足侑士的身上也会转动?如果自己身上的反应是因为在足立区那里接触过亡灵,那么忍足侑士会是什么原因?
迹部景吾脑海里盘亘着许多的疑问,但他到底还是对这个指针半信半疑。
让管家等人试了一下,确实又没动。
他想起土御门清河最后对他嘱咐的话。
——有些妖怪,栖息于人身,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实则行为早已与原主相异
——迹部君不妨仔细想想,平时和谁接触的最多,谁的性情又忽然发生了变化,用指针接触就知
——高级妖怪惑人,多半以攻心为上,若是魂不守舍,或许就是妖怪对你使用秘术和妖术的后果
不知怎么的,迹部景吾忽然想起管家给自己上报的一条信息。
'三月十一日夜,山田组三名基层组织人员晚归,并口称自己杀人'
这是去给织羽樱奈补习的那些日子无意发现有人跟踪叫管家去查的信息,可是也没查到对方对她有什么犯罪行为,就连那条杀人的信息也只是空口之谈,并没有看到报纸或者任何新闻媒体有所反应。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他对于织羽樱奈这个人从前并不了解,毕竟也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在事情发生时控制了学校内的舆论,不准其他人借机生事,滋扰秩序。
仅此而已。
让跟来的管事帮忙把忍足侑士扛回去随意扔在了一间客卧里,迹部景吾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桌上有一份最新的传真还有一些其他的文件图片,是所有关于织羽樱奈的资料。
小俏皮,少女的活泼,夹带着骄纵的一点小任性。
迹部景吾一张张一目十行的翻阅过去。
越看他心里越凉。
资料上显示的那个织羽樱奈和事发之后的织羽樱奈还有现在的织羽樱奈完全就是三个人。
第一次改变的节点在于织羽诚一事发。
第二次的改变在于三月十一日夜。
迹部家的信息渠道果然惊人,就连那天下午织羽樱奈收到了张什么字条然后提早回家的事情也写在上面。
还有那天毫无预兆的天气异象。
迹部景吾心里隐隐约约摸索到了一点所谓真相的苗头,可他最后却没有翻完那一摞的纸,站起来,将厚厚的资料一张张投进碎纸机。
要糟。
他一边投纸,一边在心里想。
迹部景吾,你完了。
他就穿着一身晚会回来的晚礼服没换,坐在书桌前呆了很久,所有的思绪像一只被憋在玻璃罩里的苍蝇一样,来回飞却找不到出口。最后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打算主动去找她。
一开门,忍足侑士一脸憔悴站在门外。
是啊,忍足侑士是喜欢织羽樱奈的,可现在的那个“她”到底是谁呢?
迹部景吾安排司机开车送忍足侑士去了足立区。可是随后,他坐上另一辆车紧跟在其后。
他告诉自己,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才跟着忍足侑士去的,他只是担心忍足侑士会出事情,毕竟那个地方还发生过命案,而且对方的危险性也未可知。
可是所有的心理防线却在忍足侑士对织羽樱奈开口说出“我喜欢你”那一刻时崩塌了。
迹部景吾想冲上前把忍足侑士扯到一边,然后再把他狠狠的揍一顿。
无关朋友,只为心里狂炽的妒火。
可现在这个结果,自己早就知道不是吗?
在把酒醉的忍足侑士送回来的时候迹部景吾清楚听见他在梦里的呓语,全部都是一个人。而他却在做什么——因为另一个平时陌生的女生几句话,就平白的怀疑她?
迹部景吾站在转角,看着忍足侑士将娇小的女孩纳入怀里。
她没拒绝。
是妖怪吧?只有妖怪才有这样魅惑人心的手段——
迹部景吾忍不住想上前把他们扯开。
直到她开口说出那句拒绝,拒绝的话如同一把尖刀,迹部景吾可以看到忍足侑士的心被她剜出来,鲜血淋漓。
他忽然同情忍足侑士,又在心里狠狠的唾弃自己。
不过是因为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而导致的性情大变,为什么要去用这种恶毒的想法揣测她?
织羽樱奈,不会是妖怪,对吗?
他依旧带着平时那种傲慢的笑意走向了织羽樱奈。
“看来要给忍足那家伙放几天假才行了,你把本大爷的部员伤的这么深,是不是得赔偿点什么?啊嗯?”迹部景吾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摸她的头顶:“不觉得应该给本大爷一个交代吗?”
巧巧皱眉:“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扎人扎的慌,打开手给我看看。”
迹部景吾挑挑眉,把手摊开,手心是一个四方形的指针,巧巧把它拿了起来,指针动也没动就像个塑料玩具。她好奇的用手拨弄了一下,上面的针啪的一声被她弄的断掉了。
“呃……”她心虚的握住小小的指针:“这是个意外。”
“还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啊。”
迹部景吾似嫌弃的说了一句,一直紧握着的拳头却松开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坏掉就坏掉了吧。”
也对,妖怪化成的人都是绝色美人,又贴心又懂事又听话的,哪里会像这个女人一样这么烦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偷偷跟在忍足侑士身后来的吧?”
“是啊。”
他没否认:“我必须对部员负责而已。”
“那忍足侑士现在也已经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巧巧笑了一声,逼近他:“迹部景吾,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哽住。
过了一会才匆忙回答:“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上去,我先走了。”
走的太快,等迹部景吾回到了迹部宅才发现自己本来想给她用来护身的符也没带上。
迹部景吾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轻松。
算了,下次给也是一样。
*
烛台切光忠看着巧巧走进门。
她的手移到桌上的垃圾桶上方,松开。
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咣当的一下掉进了垃圾桶里,烛台切看着主人的笑,总觉得有些没拧?br/>
“你知道吗?烛台。”
他一时紧张:“怎么了?”
巧巧慢条斯理的坐下:“迹部景吾,开始怀疑我了。”
第46章
忍足侑士的主动告白和迹部景吾的怀疑试探发生在同一个晚上。
织羽樱奈早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就算自己将来有办法让她复生,可是估计织羽樱奈自己多半也不会接受,毕竟作为人生活下去和作为妖怪生活下去完全是两个概念。人类这个物种是多么弱小的一群; 可是他们团结; 他们运用自己的智慧去征服,去改造; 这才逐渐走上食物链的顶端。
对于巧巧来说人也好还是其他动物,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的——都不过是这世界运行中的一环。
没有谁特别的重要; 也没有谁特别的或不可缺。
可是人类不同; 他们特别团结的前提就是集体排外,非我族类必诛,他们崇尚神; 仙,却又在对方真正出现的时候叶公好龙,并不肯相信有比自己更为高等的存在,而反诬为妖怪。
其实妖怪又怎么样呢; 巧巧闭上眼睛。
迹部景吾分明是听完了全程的,可是他却始终都没出来,不管是抱有什么样的心理; 只要当他笃定了自己是妖怪……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她笑的有点病态,心里却开始期待。
还不到时候。
烛台切光忠一直陪坐在一边没有出声,直到天快亮起,两个人也并没有真正的睡着。
他们是不需要睡眠的; 即便会感到困,会感到累,这就是人类和他们的区别。
烛台切光忠问:“今天带点什么去学校?”
“烛台,你会不会爱上一个人?”
对于这个忽如其来且显得奇怪的问题,烛台切有些怔愣,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会。”
“为什么?”
“因为,人的寿命实在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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