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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作品:生死疲劳-莫言|作者:男孩不逛街|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7 06:40:28|下载:生死疲劳-莫言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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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感情,手下留了情,”许宝说,“实话告诉你,你的驴有三个卵子,我只取了

  它一个,这样,它的野性会收敛一些,但仍然不失为一头血气方刚的公驴。你他

  妈的,还不感谢我,更待何时?”

  蓝脸俯身侧脸,观察了我双腿间的情景,知道许宝此言不谬,心平气和了许

  多,但感谢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魔鬼一般的家伙,在未商量的情况下,以迅

  雷不及掩耳之势摘去一颗驴卵。

  “许宝,丑话跟你说在前头,”蓝脸道,“要是我的驴有个三长两短,咱们

  的事就没完没了。”

  “除非你用砒霜拌料喂它,否则我保你驴命百岁!今天,最好不要让它下地

  干活,拉它回家,喂它点精料,饮它点盐水,两天就会收口。”

  蓝脸口里不服,但还是遵从了许宝的建议,拉我回家。我的痛苦,略有缓解,

  但还很强烈,我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这个将吃我一卵的杂种,心里盘算着报仇的

  方式,但说心里话,经过这番风雷电闪般的变故,我对这个双腿罗圈、其貌不扬

  的小男人,平添了许多敬畏。人世间竟有这般怪物,以取卵子为职业,而且取得

  出神入化,其下手之狠、出手之准、动作之快,非亲历绝不敢相信也!啊噢~~

  啊噢~~我的那个卵啊,今晚你就会伴着烧酒进入许宝肠胃,明天就会进茅坑,

  我的卵、卵。

  走到距他们几十步处,听到许宝在后边喊:“蓝脸,知道方才那一手叫做什

  么名堂吗?”

  “我日你祖宗,许宝!”蓝脸回头大骂。

  众人的笑声传来,笑声中许宝大喊,得意洋洋的声嗓:“好好听着,蓝脸,

  还有那头驴,也好好听着,方才那一手叫做‘来荡去。他立在主人面前,

  问道:“我如果猜得不错,你就是蓝脸。”

  蓝脸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等于回答了英雄的问题。

  “志愿军叔叔好,志愿军叔叔万岁!”多嘴饶舌的蓝解放跑上前来,无限敬

  仰地说,“您一定是个英雄,您立过功劳,您找我爹有什么事?我爹不爱说话,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是我爹的发言人。”

  “解放,闭嘴!”蓝脸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没关系,”英雄宽厚地笑着,“你是蓝脸的儿子,名叫解放对吗?”

  “你会算卦吗?”解放惊讶地问。

  “我不会算卦,但是我会相面。”英雄狡猾地说,但他马上恢复了脸上的庄

  重表情,用胳膊夹住木拐,伸出一只手,伸到蓝脸面前,说,“伙计,认识认识,

  我是庞虎,是区里新来的供销合作社主任,那个在生产资料门市部卖农具的王乐

  云是我的妻子。”

  蓝脸愣了片刻,伸出手与英雄相握,但从他的困惑的眼神里,英雄知道他还

  迷在雾里。于是,英雄对着外边喊:“喂,你们也进来吧!”

  一个身体浑圆的小个子女人,抱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子,从大门走进来。女人

  穿着蓝色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白边眼镜,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吃庄户饭的人。那

  孩子眼睛很大,两个腮帮子红通通的,像深秋的苹果。这孩子满脸都是笑意,是

  一副标准的幸福婴儿的模样。

  “啊呀,原来是这个同志!”蓝脸欣喜地叫着,同时回头对西厢房里喊,

  “他娘,快来,来贵客了。”

  我自然也认出了她。去年初冬的一件往事被清楚地回忆起来。那天蓝脸牵着

  我去县城驮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个王乐云。她托着沉重的大肚子,坐在路

  边呻吟。她穿着一件蓝制服,因为肚子太大,制服下边的三个扣子敞开着。她戴

  着一副白边眼镜,面皮白净,一看就知道是个吃公家饭的。她看到我们,如同看

  到救星,艰难地说:大哥,行行好,救救我吧……——你是哪里的?这是怎么啦?

  ——我叫王乐云,是区供销合作社的,我要去开会,本来还不到日子,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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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们看到了歪倒在路边枯草中的自行车,知道了女人面临的险境。

  蓝脸急得转圈,搓着手说:我能帮你什么呢?我该怎样帮你?——驮我去县医院,

  快。——主人卸下我背上那两袋盐,脱下身上的棉袄,用绳子揽在我的背上,然

  后,搬起女人,放在我背上。同志,你坐稳了。女人手抓着我的鬃毛,低声呻唤

  着。主人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揽着那女人,对我说:老黑,快跑。我奋蹄,我很

  兴奋,我已经驮过许多东西,盐,棉花,庄稼,布匹,还从来没驮过女人。我撒

  了一个欢,女人的身体摇晃着歪在我主人的肩上。稳住步子,老黑!主人命令着。

  我明白,老黑明白。我快步疾走,同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宛如行云流水,

  这就是驴子的长处。马只有飞奔,腰背才会平稳,驴善疾走,跑起来反而颠簸。

  我感到这事儿很庄严很神圣,当然也很刺激,这时候我的意识介于人驴之间,我

  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浸透棉袄并濡湿了我的脊背,也感到从那女人头发梢滴下来的

  汗水落在我的脖子上。我们离开县城原本只有十几里路,而且我们走的是一条近

  路,路两侧荒草没膝,一只野兔子仓惶冲撞在我的腿上。

  好,就这样到了县城,进了人民医院。那年代医护人员的服务态度真好。主

  人站在医院大门口大声吼叫:快来人哪,救命啊!我也不失时机地嘶鸣起来。立

  刻就有一群身披白大褂的男女从屋子里跑出来,将那女人抬进屋去。那女人一下

  驴,我就听到从她的裤裆里传出了哇哇的叫声。回来的路上,主人闷闷不乐,瞅

  着那件被弄脏的棉衣他嘟嘟囔囔。我知道主人迷信思想很重,错以为产妇的东西

  肮脏晦气。到达与女人相遇的地方,主人皱着眉头,青蓝着脸说:老黑,这算什

  么事?一件新棉袄,就这样报了废,回家怎么跟内当家的交待?——啊噢,啊噢,

  我有点幸灾乐祸地大叫着,主人的狼狈相让我很开心。你这驴,还笑!主人解开

  绳子,用右手的三根指头,把那件棉袄从我背上揭下来。棉袄上——嗨,不说了,

  主人歪着头,屏住呼吸,捏着因为湿透而变沉重、仿佛一张烂狗皮的棉衣,抡起

  来,猛力往外一撇,犹如一只大怪鸟,飞到路边的荒草地里去了。绳子上也沾了

  血迹。因为还要捆扎盐包,不能扔,只好把绳子放在路上,用脚来回地搓着,路

  上的黄土改变了绳子的颜色。主人只穿着一件纽扣不全的小褂,胸膛冻得青紫,

  加上那张蓝脸,其相貌颇似阎罗殿里那些判官。主人从路边捧了几捧土,扬洒在

  我的背上,又撕来干草搓擦了。搓擦着说:老黑,咱爷们儿这是积德行善,对吗?

  ——啊噢,啊噢,我回应着主人。主人将盐包捆在我背上,看着路边那辆自行车,

  说:老黑,按说这车子,应该归咱们所有,咱们赔上了棉袄,赔上了工夫,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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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咱们贪了这点财,前边积的德就没了对不对?——啊噢,啊噢——好吧,咱爷

  们儿就好事做到底,送人送到家。主人推着车子,赶着我——其实我也不用他赶

  ——重返县城,到了医院门口。主人大声喊叫:哎,那个生孩子的女人听着——

  你的车子,放在门口了——啊噢,啊噢——又有几个人跑出来。快走,老黑,主

  人用缰绳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