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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阅读

作品:百年恩公河|作者:guozhou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3:54:18|下载:百年恩公河TXT下载
  石磙脸一嗔问:“请问你是谁?”

  张生说:“我叫张生,是张华的弟弟。”

  石磙不由愣了一下。

  张生接着说:“我姐让我通知你们,这个亲不成了。”他说着从腋下拿出一个红布包说:“这是你家给我姐的见面礼,原物退回请过目。”

  石磙不接红布包,耐着性子说:“这媒情大事能是小孩过家家?昨天还讲得好好的。我们人马三七地过来了,你们又变卦了,总得讲个原因,说个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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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碾子的喜事(5)

  张生冷冷地说:“我不说理由为的是顾你家的面子!”

  石磙一头雾水地说:“顾我家的面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生一脸冰冷道:“你非逼我说不是?”

  石磙也冷笑一声说:“你今天要不说个清清爽爽恐怕不行吧?”

  张生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说:“这可是你硬逼着我说的,你可别后悔。”

  石磙顿时来了气说:“我后悔什么?我为什么后悔?你家就是赖婚也得有个赖的理由,你说吧。”

  张生说:“我家退婚的理由非常明白,因为你哥何碾子是个地痞流氓——”

  石磙的脸一下子变色了:“你凭什么说我哥是地痞流氓?”

  张生哼一下鼻子说:“凭什么说何碾子是流氓你心里不清楚?”他说着将红布包朝石磙的手里猛地一塞,转身就走。石磙愣在那里,好一阵儿没缓过神儿。张生走出十几步开外,又转过身说:“何碾子已经被抓起来了,快回去想法救人吧。”

  黎明一阵黑时,碾子就推着自行车上路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心里如翻倒了蜜糖罐儿,结婚是啥滋味儿呢?今晚就同张华睡一张床,将来生孩子,当爸爸……想想这些事儿,碾子觉得耳根子热乎乎的直发烧。

  在碾子甜甜的思虑中,十几里土路,似乎眨眼工夫就完了。

  这时,天刚大亮,莲池西头的集市,已人头攒动了。碾子选枝树杈,将大半扇猪肉挂上去,还未开张,就来了一胖一瘦两个戴大盖帽儿的,说是镇地税所的,问碾子报没报屠宰税。碾子不清楚还有这么多道道儿,忙分辩说:“俺不屠宰,报啥屠宰税?这肉是办喜事儿买多了,想处理掉一些。”胖大盖帽阴着脸说:“你家有没有人干屠宰?”碾子这下噎住了。瘦大盖帽用手敲着蓝皮文件夹说:“你叫何碾子,何石磙是你弟弟对吧?”碾子忙点了点头。

  有路人停住脚步,投来目光,看稀罕。

  胖大盖帽说:“何石磙非法屠宰达三年之久,漏税抗税不报,已经犯了###,我们正准备抓他哩,你知道不知道?”碾子这下慌了,忙赔着笑说:“这税咋个报法儿?我报我报。”胖大盖帽笑笑说:“不错,何碾子,你的态度不错。只要先把漏的税补齐了,可以考虑从轻处理……”碾子心想杀个猪能报多少税,十块八块的该报就报,俗话说得好破财免灾嘛,于是连声说:“我报我报。”瘦大盖帽翻着蓝皮文件夹,用电子计算器按了一会儿,之后盯着碾子说:“据我们不完全统计,这三年石磙共非法屠宰六百五十九头生猪,一百二十二头大牲畜,共漏税五千六百四十七元五角。”

  碾子一下子木了,呆了,傻了。

  围观者越来越多。

  这时,万利来杂货铺的张生正好路过这里,他听到有人喊“何碾子”的名字,便停了下来。对姐姐嫁给何碾子,张生一直暗自为姐姐抱屈。姐姐有模有样,绰号“画中人”,还读完了初中一年级,连有职有权的副村长都不放在眼里,咋会一下子跟铁杆农民何碾子敲定了?这晚不如早早不如快快不如急,喜日子就定在今天。如果这页马马虎虎翻过去,姐姐不就成了铁杆农民的老婆,一辈子还能再走出恩公祠吗?昨晚他一宿未睡,打定主意今早回家,再跟姐姐好好谈一次,只要不上迎亲车,反悔还来得及。不承想在这儿碰到了何碾子。

  瘦大盖帽敲打着蓝皮文件夹说:“怎么样何碾子,没有给你们多算吧?”胖大盖帽说:“报吧何碾子,刚才不是说得好好哩吗。”碾子老实巴交,可心里不糊涂,他仍赔着笑说:“两位政府同志,六百五十九头生猪,一百二十二头大牲畜,这数儿还有整有零的,你们都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两项加在一起是多少?七百八十一头,这是多大个量啊,不得开个屠宰场?”

  围观者有人出声嬉笑。

  70.碾子的喜事(6)

  胖大盖帽阴了脸说:“你咋回事儿啊何碾子,刚才还好好的,咋说不照路可就不照路了?”瘦大盖帽也阴着脸说:“何碾子,你想耍赖不是?”碾子认着死理说:“我兄弟石磙逢年过节,走村串乡,一把刀杀个十头八头,最多也不过三十几头。你们张口就是七八百头,石磙要是有这么大的能耐,我们家恐怕早住上小楼了,我们弟兄俩也不会打这么多年的光棍儿……”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哄然大笑。

  张生隔着人缝盯着碾子,一脸的看不起,心想:就这样一个铁杆农民能当我的姐夫?

  胖大盖帽冷笑一下说:“乍一看你何碾子也像个老实人,谁知讲起赖理也是一套儿一套儿的。你以为你今天能赖过去吗?你以为我们没法子治你吗?现在是依法治税,比你来头儿大得多的,我们还照抓照铐哩,你以为你是谁呀何碾子?”瘦大盖帽拧着眉说:“你说你报不报吧何碾子?”碾子苦笑着说:“五千六百多块,把我们一家四口的骨头全刻成扣子卖,也凑不了这个数儿!”胖大盖帽哼一下鼻子说:“谁不知道你们恩公祠,家家户户都发家致富了。”碾子睁大眼睛说:“你说啥政府?发家致富?我们恩公祠家家都发家致富?”胖大盖帽说:“是啊,你们家家都富得冒油啊。”碾子把手一摊说:“富得冒油?我们瞎子伸指头——指啥哩,谁不知我们恩公祠是全县的贫困村?”胖大盖帽嘿嘿冷笑道:“你们富就富在了贫困村上。你说何碾子,光每年的扶贫款你分多少?你们家分多少?还不富得冒油?”碾子红着脸打量一下四周,没有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便憋足了气,一拍胸脯说:“政府我跟你赌个咒儿,政府我跟你赌个咒儿……”胖大盖帽儿不以为然地把手一挥。碾子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年,我家要是见一分扶贫款了,让天上打个响雷叫老龙抓了我……”

  围观者轰然大笑。

  张生更是一脸的瞧不起。

  这时,围观群众的后边,出现了海富民和两位恩公祠的村治安队员。

  瘦大盖帽说:“赌咒儿不灵放屁不疼。我们这会儿没有工夫听你在这儿搞封建迷信,你说今天这税你准备咋办吧?”碾子说:“我上哪儿弄恁多钱去?你们总不能打死和尚要和尚吧?”胖大盖帽青着脸上前一拉碾子的胳臂说:“走!上所里去……”碾子下意识地一甩胳臂,胖大盖帽趔趄着后退一步,竟跌倒在地。胖大盖帽蹲在地上指着碾子嗷嗷大叫着:“打人了呀,何碾子抗税打人了呀……”瘦大盖帽也跟着嗷嗷大叫着:“好哇,何碾子你竟敢抗税打人!好哇何碾子你竟敢抗税打人!”

  这时,两位警察由天而降,不由分说,将碾子铐了。

  海富民挤了过去,分别跟大盖帽和警察握手致谢后,冲着围观的群众说:“我是恩公祠办公室的,听说我们村有人漏税抗税后,村长派我来处理这事儿。这个何碾子嘛是我们村里的赖皮,他与他兄弟何石磙仗着个头儿高力气大,横行乡里,成了村霸,没人敢管哪!”

  碾子对海富民兜头泼来的屎尿防不胜防,骤然急火攻心,嗓门眼儿像堵了一团棉花,嘴巴干张,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富民接着说:“老天爷是老大,他弟兄俩就是老二。他弟兄俩一个杀猪一个卖肉,何碾子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多少年了你们报过税吗?报过一分钱的税吗?”碾子仍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海富民说:“你说不出来吧何碾子,你理屈词穷了吧何碾子,我没有亏说你吧何碾子?”碾子这才憋出一句话:“海,海富民,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海富民说:“这何碾子不光漏税抗税,他还是个道德败坏的流氓啊,平时爱偷只鸡摸只狗,钻个姑姥门子,调戏个妇女,偷看个女厕所……”

  围观者一片嘘声。人们议论纷纷:

  “乍一看像个老实人,谁知一肚子花花肠子。”

  70.碾子的喜事(7)

  “人不可貌相嘛。”

  “这是地痞流氓嘛!”

  “抓起来劳教他!”

  碾子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大了,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这会儿,张生的心里别提有多堵了,他满眼鄙视地冲碾子啐了一口,就匆匆回张店报信去了。

  花妞刚把一个大红喜字贴到椿树上,就听到小院外边有人喊:“花妞妹子……”

  花妞回过身去,发现了院墙外边海富全眉眼带笑的脸。平素海富全一见花妞,就朝她刚鼓起的胸脯上死盯,嘴里还挂着不三不四的下流话。气得花妞总拿眼瞪他,骂他是臭狗屎臭流氓。今年春上,在去莲池的路上,海富全堵住了花妞,连一句话也不说,冲上来就把她按倒在路沟里,还先过了过嘴瘾,隔着衣服咬住了她胸前的突起物,疼得她连声大叫。他嘴上死咬着乳头不丢,手已伸到她的皮带扣儿上,她急中生智摸出了小包里的泥玩儿刀,照着他的大腿根狠狠一扎,这一扎改变了双方悬殊的力量之比,使花妞转危为安。这码事儿让母亲严严地捂住了,一直把石磙蒙在鼓里,如果让石磙知道了,恐怕海富全早就没命了,最起码也会是镇干部龙青坡之二,落下个短舌头少###的下场。这会儿花妞瞪海富全一眼,便转过身去,不理他。

  “花妞妹子,哥可是有正事儿给你说。”

  花妞仍不理他,继续忙活。

  正在剁饺子馅儿的母亲,闻声走出小厨房。

  海富全忙说:“婶子您正忙哩?我喊花妞妹子接电话……”

  母亲清楚海富全是村里的无赖,可她向来是好鞋不踩臭屎,便笑着问:“富全大侄子,哪儿的电话?”

  海富全说:“莲池中学的,说是有急事儿。”

  花妞转向妈,一脸狐疑。

  母亲随口说:“你还不快去花妞,看学校有啥急事儿!”

  花妞嗔视着海富全说:“你要是诳我使坏,我可告诉我二哥,看他不把你揍成肉饼!”

  海富全讪笑了一下,没有言辞。自挨了花妞一泥玩儿刀后,他曾几次精心策划再次劫持她,可都有石磙护送,恨得他牙根发痒,预谋破灭的刺激,使他对她的占有欲更强烈了,甚至达到了难以自制的程度,欲火难耐时他就喊着她的名字手淫。这次平石磙的茬子,也正好出出他胸中的一股恶气。

  母亲还挺顾面子地瞪着花妞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花妞,没大没小的!”花妞从妈身边经过时,还低声骂道:“谁不知他海富全是臭狗屎臭流氓!”海富全一脸酸相地说:“这没啥婶子,我不在意这些,再说我当哥的咋能跟小妹一般见识?”

  电话在村部。花妞跟着海富全一前一后地去了。

  望着花妞的背影,母亲的心里猛地忽悠开了,预感到会出什么事儿,偏偏这会儿石磙去张店当“歪脖子”了,碾子去莲池赶集还未回来。

  这时,海富贵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员撞了进来。外边还停着一辆拖拉机,老虎嘴样的大挂车正冲着小院门口。

  母亲木然发呆,眼睛盯着一脸威风的海富贵,嘴巴干张,就是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海富贵说:“何碾子在莲池镇犯事儿了……”

  母亲忙问:“犯啥事儿了?”

  海富贵说:“抗税不报,让逮起来了。”

  母亲大吃一惊:“你说啥富贵,碾子让人逮起来了?”

  海富贵用力点了点头。母亲六神无主地搓开了双手,连连说着:“这可咋办呢?这可咋办呢?”

  海富贵一字一句地说:“拿钱赎人!”

  母亲说:“得多少钱?”

  海富贵来了个一口清:“镇上五千六,村里三千八。”

  母亲傻脸了:“都是些啥钱啊富贵?”

  70.碾子的喜事(8)

  海富贵说:“镇上的是税,屠宰税。你家石磙掂着杀猪刀挣钱就该报税,这是国法。村里是修水库基金,布告上写得清清楚楚,外出屠宰者每天交三十元钱……”

  母亲张嘴无话。

  海富贵说:“拿钱吧!”

  母亲一脸凄苦:“我哪有恁多钱?我上哪儿去弄恁多钱?”

  海富贵在新房的屋里屋外踅摸,如一只打转儿的狗。他眼睛打量着四周,嘴巴唠叨个不停:“你没钱谁有钱?瞧瞧这新房不是盖起来了?你没钱咋娶媳妇?你没钱咋张罗喜事?瞧瞧这饺子馅不也剁上了,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比我这村干部强多了嘛。”

  母亲寸步不落地跟在海富贵的后边,不停地哀求着:“我一个寡妇娘儿们拉扯几个孩子难啊,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寡妇娘儿们吧。”

  海富贵回过身,拧着眉打断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别惹急我翻了脸,都不好看。”

  母亲冲海富贵连连作揖道:“您能不能缓过今天,让我把碾子的喜事儿办了,这钱让我慢慢凑还不行?”

  海富贵把手一挥,青着脸说:“我也是奉命行事,官差不自主啊,我要是让你缓过今天,我海富贵就缓不过今天了,废话不说了,你说你拿钱不拿吧,啊?”

  母亲伸手拉住海富贵的衣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流着泪说:“富贵大侄子,您行行好吧。”

  海富贵用力拨开母亲的手,厉声喝道:“谁是你大侄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母亲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看海富贵,她冷不丁坐在门槛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海富贵冲治安队员们一声喝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员们分头冲进堂屋和新房里,有的朝挂车上搬家具,有的往挂车上背粮食袋子。母亲发疯般地冲上前阻止,连声惨叫:

  “我就这几样家具,你们不能搬!你们不能搬哪!”

  “我就这点儿口粮种子粮,你们不能背,你们不能背呀!”

  母亲拉住搬家具的,被甩一个趔趄。她再上前拽背粮食的,又被推一个斤斗。她再挣扎着爬起来朝前冲时,被海富贵恶狠狠地拖过去,铐到了椿树上。她眼巴巴地望着一家的口粮、种子粮一袋一袋全被背走了。碾子新房里的桌椅家具、被褥,连碾子自己拼做的大木床……也一样一样全装上了挂车。举家下地干活儿用的杈把扫帚牛笼嘴也全拎走了。连花妞的泥玩儿刀都没有放过……

  母亲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哭叫得没有了人腔:“你们是逼我去死呀……啊……啊……你们是逼我去死呀……啊……啊……我可是真没有法儿活了呀……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