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跑到会计室里,对着保险箱左看右看,莎比的钥匙还挂在保险上,可以看出,那帮歹徒没有费吹灰之力,便打开了保险箱门,把里面在的钱扫而空。事实是很明显的。
钱盛肿把保险柜的门翻来覆去地打开又关上,仿佛在这种开合之间还有什么玄机存在似的,小兔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摸着保险柜的铁门,悄声地说道:“钱主任,你这样摸来摸去,不是把自己的手印都印在门上了吗?还怎么分得清哪个是歹徒的,哪个是你的?”
“我留在上怎么了?你以为会有人来调查手印啊?你脑瓜咋就不开窍?我都跟你说了,这事不能报警。吃个哑巴亏吧,他奶奶的,我操你祖宗。”钱盛肿又骂骂咧咧起来。
正当钱盛肿像绿头苍蝇游来荡去,唯有吵吵嚷嚷发泄心中怒气的时候,突然侄儿小钱走过来说,“婶婶来了。”
钱盛肿听说老婆来了,不由愣。
243
钱盛肿老婆的脚步声,实际上就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听这声音,可以想见其人,端庄宁静而又有威慑力量。自从发明了高跟鞋,女人的威严有半可以借助于这种撞击声而先声夺人。钱盛肿本来显得相当的浮躁,但是在咚咚的脚步声里,他开始露出臣服而诚惶诚恐的本色。
钱盛肿几乎是迎到门口,迎接妻子的到来。在众人期待而令人窒息的气息中,钱夫人谢有芳出现在大家面前。
谢有芳穿着件深紫色的旗袍,头发是梳得油光水亮,盘在头上,整洁而干练。特殊的衣服,衬托着曲线玲珑的身材。但是,她的脸上有种霸气,种逼人的气息,这种女人,似乎没有背地的温柔,她身上洋溢着的种女人直截了当的荡涤切的气息,钱夫人恰恰具备了这种气质。钱盛肿在她的面前,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孩,噤若寒蝉。
“你怎么赶过来的?”钱盛肿开口问道。
谢有芳并没有看着钱盛肿,而是冷疑地从大家的脸上扫了过去,过了片刻,她才说道:“小全呢?小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显然比钱盛肿处事更得体,但是在她的缓慢的语调上,却有股洞若观火的深沉。
小兔赶快说,莎比在那边办公室里呢。
谢有芳根本不看会计室里的作案现场,说道:“快,让我看看小全。”
她来到了大会议室,把拉住莎比的手,像搀着个小孩似的,轻轻地抚摸着莎比的手臂,“看看,这手的血印,勒的这么深,小全,你受苦了,全是为了老钱那么点钱,就伤成这样。”
莎比打了个寒噤,仿佛谢有芳的手上带刺似的。谢有芳蹲下来,搂着莎比的背,“别害怕,小全,只要人没有大碍就好。”然后,她站起来,望着钱盛肿,“被抢去了多少钱?”
“五万块,都是收的学生学费,直准备进货的,也没有存入银行,这次他妈的可损失得惨了。”钱盛肿的用意,是夸大损失,让老婆找不到抱怨他的机会。
“就五万元值得你这样吗?”谢有芳冷冰冰地瞥了眼钱盛肿,移开目光,“与这么点钱相比,人是最重要的,幸好小全没有受伤,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早就说过,你们这儿哪里能另外开个帐户?你们这里根本不能经手钱的事情。钱丢了是小事,命搭上去,就是得不偿失的事了。”
谢有芳的话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钱盛肿根本没有能力管住钱的事情。钱盛肿时没有话可讲。他现在倒担心,她如果依此事为由头,剥夺了他的经济大权,那么他的好日子也就宣告终结了。应该说,她对他的经济与财力控制得并不紧,这点自由,是钱盛肿可以与他的狐朋狗友交际与玩乐的点资本,然而,她现在的语气里,却饱含着对他的不信任。
谢有芳离开莎比,两手操着,像个大堂经理从容地发话,“你们的帐务是该要清理清理了,老钱,你这块帐上还有多少钱?我看,这样分散管理不是个办法,还是要统起来管理。”
“这个不应该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第二次了吧。”钱盛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最怕的就是老婆把他的全部财权收去。“以后小全注意下,钱呢还是要存入银行,保险柜里是不能搁钱的。”
“你们的事,不是我想问,可是碰到这些人命关天的事情,能不叫人着急吗?”谢有芳用沉缓的没有感情的声调,说道,“我不能看着你们提着脑袋做事情。大家这么辛苦不就是挣点钱吗?如果拿命挣钱,趁早收拾摊子,息火。这块也不要做了。老钱这个人,你是拉拉虎虎,什么都当玩意仗,我就知道你迟早要出问题,你看,这也算是给你敲了个警钟。这次是保险柜被抢,下次还说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下次?不会有下次了。”钱盛肿辩解道。
“你能打保票?你连小全的命,你都保不了,还在这里打保票。”谢有芳冷冷地说道。“这个事情就到这里,深更半夜的,也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大家赶快回去休息吧。”
钱夫人是打的过来的,她吩咐小钱把莎比送回去,她与钱盛肿打的回家去。小穆与小兔则分别打的离开了培训班。
此时,已是这座城市是迷蒙的子夜时分了。整座城市被笼罩在烟霭样的暗红色的灯光里,不知为什么,城市之光,总给人种像血样鲜红的色彩,它可能给人温暖,也能给人种无法深入进去的暧昧。
244
柳丝丝在培训班上好久都没有见到莎比了。
最近段时期,班上又请来了个中年接近老年的妇女,姓童,当年曾经辅导过莎比所在的文化宫的学员们。随着教程的深入,莎比可能觉得自己无力胜任教师职吧,所以,就把退休在家的童老师请来了。
童老师个子不高,像上海的老年妇女样,身材明显发福,接近于薄油筒,但是,她旦表演起动作来,却富有动感,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她表演不起来了,但招式比划起来,却很有韵味,每天上课,她都像带着帮孩子游戏似的,学员们倒感到颇有收益。她不严厉,但是她的声调高起来的时候,却有种特别的威慑,所以,学员们似乎玩得挺欢,但内在里对她又有种敬畏的情绪在里面。培训班渐渐地走上了正规的渠道。
柳丝丝很喜欢上这样的课,她觉得自己爱上了表演了。
也许是师承同样的教学的体系吧,童老师上课的时候,基本上把莎比当初教学的基本原则说了遍。这也许是演艺生涯的入门规律。
童老师讲,要当演员,要有两个“无”,个是无耻,二个是无我。
“无耻”,就是抛弃掉各种戒律与教条,包括各种成见与理念的约束,在演员的字典里,没有什么耻辱的概念上文说过,这也是多年来,演员被称为戏子而遭人鄙视的真正原因。并非戏子日子不好过,或者天生低贱。在中国的文化体系里,戏子的这种先天性特点,是与中国人所信奉的“信义道德”背道而驰的。这也算是演员的先天性的职业损害吧。但是,如果这种损害与这种职业的丰厚利益相权而无足轻重的话,那么演员,仍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业。
“无我”,就是不存在个自我,当演员,要抛弃掉自我,把自己还原成张白纸,然后在自己身上塑造别人的角色。
童老师的和善亲切,使她这两个初听颇为刺耳“两无”,倒颇使人信服似的。
她接手莎比的教学进程,来就检测学员们放松与控制能力,她让男生女生们时而像佛像般凝重地端坐着,时而像小狗般在地下打滚吠叫,借以训练学员的塑造能力。课堂上的气氛是快乐而富有趣味的。
接下来,童老师很注重培养学员们对动作的想象力训练。就像写作是种对语言的想象样,表演实际上是把自己作为笔,扭动着自己所形体来抒发自己的想象。
经过“无耻 无我”这种戒律漂白后的学员,才能具有想象力,才能绘就幅演绎的图景,用自己肉体,制造出别人的形象。
柳丝丝直与谢北桦暗中较轻,在她的眼中,谢北桦太突出了。她的身上,带有种天生的演艺的气质,在很短的时间内,童老师也发现了谢北桦独特的表演天赋。
柳丝丝的内心里有种好强的冲动。她羡慕谢北桦的那种天生气质,那种独特表演想象能力,但她不嫉妒,她觉得谢北桦能做好的事情,自己也完全能做到。
谢北桦带有种冰冷的清高,她的笑容都是浅尝辄止的,她会和女孩们说笑,但是谁都可以感受到她的那种内敛与冷静。
她匆匆赶来上课,然后匆匆地离开,很少与班上的女孩们有什么搭讪。
女孩多的地方,矛盾也多。女孩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世故,所以,在相互接触中,恃强自私贪小便宜爱虚荣,搞得学员之间内部派系林立,矛盾百出。就像平常的搭置训练场地的小布景这些事,总有些娇纵的女孩,站在边发号司令,让别的女孩干那种搬运工的活。连平时训练时的站位,也成为女孩们争夺的目标,什么前面的人挡住自己了,自己站在后排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总是女孩们叽叽呱呱的主旋律。分抢道具与戏服的时候,更是抢开了,谁都要漂亮的洋气的衣服。在这当中,谢北桦总是以她的冷傲的气质,慑服了所有的人,她好像应该占到那个最好的培训资源似的。
女孩背后对她不满,对她敬而远之,谢北桦也不在意,她喜欢孓立地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柳丝丝羡慕她,而不喜欢她。然而,次想象力训练的课程改变了她的看法。
245
班里有个女生叫张晗,看上了件粉色船形领吊带裙,非要用伊莉莎伯雅顿沁夏绿茶香水与分到那件衣服的女生交换,那位女生本来答应了她,但张晗穿了天戏服后,新鲜劲过去,又把那件衣服还给了原来的那位女生,而且索要自己送给别人的香水。那位女生不肯把香水还她,张晗就与那个女生对骂起来,来二去,逐渐升级,两个女生就在教室里打了起来。
女人打架以没有章法为主要特点,两个女生尖叫声连连,但却很难有效中伤对方。
柳丝丝远远地躲在远处,不想参与此事,她对那个叫张晗的女生很是讨厌,有这样的种女人,说话没有个谱,喜欢在女人堆里,搬弄是非,当初承诺的时候信誓旦旦,转眼之间,概不承认,而她自己却毫不羞耻,依然招摇过市。这种女人在最初的时候,颇有市场,因为她看上去热情,容易热络人,时间长了,上过她的当之后,谁都对她敬而远之。
张晗与那个女生扭打之间,不知怎的,抢手夺脚起来,那瓶香水碰撞落地,顿时五刀分尸,张晗立刻撒起泼来,把那个女生的戏服把扯过,本来就是不结实的戏服,哪里经得起她如此拉扯,只听哗啦声,衣服碎成了片片,到处飘散开来。那个女生见如此,哇地声哭了起来,蹲在地上,蒙头呜咽。
就在这时候,谢北桦走进了帮女生圈中,说道:“犯得着吵么?不就是件衣服吗?”她把自己的戏服给了那个女生,然后抽身离开是非圈。
“你自己不用吗?”位安慰受伤女生的学员抬头问道。
“我自己有衣服。”谢北桦冷冷地说道。
童老师安排的训练课,主要目的是训练学生的想象力,她拎来个录音机,插在地板上的插孔里,声音效果不是很好,粗糙的声音,在硕大的教室里产生隆隆的回声。
根据录音带的声音,童老师作出提示,吩咐学生做出相应的动作。开始的时候,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是很优美清越的,童老师让学生作打座态,提示他们感受宁静致远超然忘我的态势。
但是,下面的声音却充满噪杂而恐怖,在童老师的暗示下,学员们感受到这更像是个群集中营里的女囚在垂死前的心路历程。
也许死亡是人类感情最容易得到宣泄的种途径,所以,演艺表演中总喜欢选择死亡相关的元素来进行煽情。
随着录音机里发生肃穆的音乐,种恐怖的幽灵从宁和的乐符中像毒蛇样盘旋而出,童老师让学生们作出送别亲人孤独承受感受死亡的种种表情。
女孩们按照提示,挤在培训室的角,阴森的音乐,在她们的眼前幻化出了幅地狱般的图景。她们投入着自我,把自己放进了那种等待死亡的恐怖氛围。
突然,响声骤响,女孩们惊恐地睁大双眼,凝视着远方。童老师叫道:“谢北桦,你来做倒地动作。”
当谢北桦从人群中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众人的眼里闪过丝血腥的光亮。
她穿着件破旧的红色的衣服,孱弱地贴靠在她的单薄的身体上,把她的修长的身材淋漓地展现出来。衣服的边缘,已经丝丝缕缕,垂着败絮样的毛边。这件衣服,显然不是班级里准备的,因为谢北桦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别人,她穿的显然是件她自带的衣服。
破烂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正符合她此刻想表达的中弹受伤的情境。
谢北桦挣扎着冲向前,手捂着腹部,脸上闪烁着痛苦的表情。她的这种惟妙惟肖的形体动作,震慑了所有的女孩们。谢北桦身上传达出的丰富的信息,让所有的女孩都被卷入到种虚拟的死亡将致的情境中。
246
破损的录音机里发出炸雷般的枪击声,谢北桦应声倒地,董老师在边上命令道:“发挥你们的想象,表现你们的感情。”
谢北桦绵软地倒伏在地上,仰面朝天,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颤动,犹如真的在承受着死亡前的那种脱胎换骨的痛苦。
女孩们按照老师的指示,用力所能及的想象,表达着他们对于死亡的悲悯态度。
有的女孩放声恸哭,有了女孩无声地哽咽着,经过了表演学校最初难以减免掉的笑场后,她们实际上已经有能力放弃掉羞涩的本能。笑场很多情况下,来自于对表演的抵触。这是学表演遇到的个首要副效应。
柳丝丝在女孩的队伍中,脑子里闪回着老师的讲课要点,两手蜷缩在胸前,半跪在地面上,努力调用着过去的对于死亡的回忆。对于个女孩来说,死亡的痛苦,只是童话中的个调料,她很难有切肤之痛。柳丝丝逼着自己,进入到死亡气氛笼罩下的情境中。她想到老师讲课时提到的“无我”的境界,这就要求把自己真正地投身舞台,排除干扰,集中注意力,这样才能塑造好角色需要的感情世界。
柳丝丝紧盯着谢北桦四脚朝天的身形,可以看出,谢北桦在动作上放得开,她大张着四肢,完全地像个生命逃离之后的孤助无立的躯体,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被漂白过似的,带着种孱弱无能为力
听任驱使的无所谓,而这是死亡的真实的感觉。
谢北桦黑黑的睫毛,覆盖在她的脸颊上,整个面容,像大理石样娇嫩而又湿润,她在这种没有表情的状态下,把青春的扭断与夭折的强烈反差,鲜明地表现出来,下子攫取了女孩们的心,柳丝丝不由自主地滑入到谢北桦无声地塑造的角色形象中。
谢北桦身上带着的生命无奈的脆弱的美,感染了柳丝丝,柳丝丝在这刻,排空了杂念,专注地进入到种虚拟的戏剧氛围中。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强制着自己,努力逼迫着表达出痛苦的情绪,现在,她突然觉得种汹涌的情感,喷薄而出,在涤除了自我的内在肌理上,自由奔泄,不能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好像真的为个美好的生命的离去而痛哭,为个像花朵般的女孩的夭折而哀鸣。
女孩们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时间,表演场上,哭声与眼泪混杂在起,操控了整个空间,女孩们几乎没有意识到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依然滞留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她们被谢北桦感动,然后又为自己的内在情感推动,直达到种情感几乎失控的场面。
董老师甚感满意,“好了,好了。同学们表现得很好。”
有向个女孩趴在谢北桦的身上,久久地不愿起身,好像谢北桦的真的离开。
董老师走过去,说;“让北桦起来吧。北桦今天做的很好,下子就把同学们的情绪激发出来,你今天的牺牲没有白白浪费。”
谢北桦坐起来,柳丝丝情不自禁地挤过几个同学的身边,把她的手拉了起来,只见谢北桦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而柳丝丝的脸上,横溢的泪水划了几道痕线,柳丝丝感激地想着,“活着真好,你能活着真好。”
两个女孩好像在那刻有了某种默契,相互搂抱在起,柳丝丝突然觉得,自己喜欢起了谢北桦,喜欢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真实的生命的感觉。她的冰冷,她的孤傲,在死亡的冷光面前,也变得可爱与可亲起来。
这天,是柳丝丝在班级里最开心的天。她觉得表演不是个孤立的存在,它是相互通融的,相互感染的,她第次感到了个集体的影响力。她似乎觉得自己开始留恋这种在虚拟的情景下,经历生死的感受而拥有共同生命体验的感觉。
以前看红楼梦,直不明白在大观园里演戏的女孩子为什么能相互依恋的情结,其实旦在荡涤了自我的存在,进入到演艺的虚拟身份之后,往往人物会被角色操纵,使自己被塑造的角色俘虏。柳丝丝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自己终于能进入到种虚拟的状态中,融入到角色所需要的情境中了。
回家的时候,她觉得应该把这种开心传播开去,便掏出手机,在手上摆弄起来。她看到储存号码里的韩力护的姓名,突然觉得,应该告诉他自己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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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损的录音机里发出炸雷般的枪击声,谢北桦应声倒地,董老师在边上命令道:“发挥你们的想象,表现你们的感情。”
谢北桦绵软地倒伏在地上,仰面朝天,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颤动,犹如真的在承受着死亡前的那种脱胎换骨的痛苦。
女孩们按照老师的指示,用力所能及的想象,表达着他们对于死亡的悲悯态度。
有的女孩放声恸哭,有了女孩无声地哽咽着,经过了表演学校最初难以减免掉的笑场后,她们实际上已经有能力放弃掉羞涩的本能。笑场很多情况下,来自于对表演的抵触。这是学表演遇到的个首要副效应。
柳丝丝在女孩的队伍中,脑子里闪回着老师的讲课要点,两手蜷缩在胸前,半跪在地面上,努力调用着过去的对于死亡的回忆。对于个女孩来说,死亡的痛苦,只是童话中的个调料,她很难有切肤之痛。柳丝丝逼着自己,进入到死亡气氛笼罩下的情境中。她想到老师讲课时提到的“无我”的境界,这就要求把自己真正地投身舞台,排除干扰,集中注意力,这样才能塑造好角色需要的感情世界。
柳丝丝紧盯着谢北桦四脚朝天的身形,可以看出,谢北桦在动作上放得开,她大张着四肢,完全地像个生命逃离之后的孤助无立的躯体,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被漂白过似的,带着种孱弱无能为力
听任驱使的无所谓,而这是死亡的真实的感觉。
谢北桦黑黑的睫毛,覆盖在她的脸颊上,整个面容,像大理石样娇嫩而又湿润,她在这种没有表情的状态下,把青春的扭断与夭折的强烈反差,鲜明地表现出来,下子攫取了女孩们的心,柳丝丝不由自主地滑入到谢北桦无声地塑造的角色形象中。
谢北桦身上带着的生命无奈的脆弱的美,感染了柳丝丝,柳丝丝在这刻,排空了杂念,专注地进入到种虚拟的戏剧氛围中。在开始的时候,她还强制着自己,努力逼迫着表达出痛苦的情绪,现在,她突然觉得种汹涌的情感,喷薄而出,在涤除了自我的内在肌理上,自由奔泄,不能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好像真的为个美好的生命的离去而痛哭,为个像花朵般的女孩的夭折而哀鸣。
女孩们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时间,表演场上,哭声与眼泪混杂在起,操控了整个空间,女孩们几乎没有意识到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依然滞留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她们被谢北桦感动,然后又为自己的内在情感推动,直达到种情感几乎失控的场面。
董老师甚感满意,“好了,好了。同学们表现得很好。”
有向个女孩趴在谢北桦的身上,久久地不愿起身,好像谢北桦的真的离开。
董老师走过去,说;“让北桦起来吧。北桦今天做的很好,下子就把同学们的情绪激发出来,你今天的牺牲没有白白浪费。”
谢北桦坐起来,柳丝丝情不自禁地挤过几个同学的身边,把她的手拉了起来,只见谢北桦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而柳丝丝的脸上,横溢的泪水划了几道痕线,柳丝丝感激地想着,“活着真好,你能活着真好。”
两个女孩好像在那刻有了某种默契,相互搂抱在起,柳丝丝突然觉得,自己喜欢起了谢北桦,喜欢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真实的生命的感觉。她的冰冷,她的孤傲,在死亡的冷光面前,也变得可爱与可亲起来。
这天,是柳丝丝在班级里最开心的天。她觉得表演不是个孤立的存在,它是相互通融的,相互感染的,她第次感到了个集体的影响力。她似乎觉得自己开始留恋这种在虚拟的情景下,经历生死的感受而拥有共同生命体验的感觉。
以前看红楼梦,直不明白在大观园里演戏的女孩子为什么能相互依恋的情结,其实旦在荡涤了自我的存在,进入到演艺的虚拟身份之后,往往人物会被角色操纵,使自己被塑造的角色俘虏。柳丝丝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自己终于能进入到种虚拟的状态中,融入到角色所需要的情境中了。
回家的时候,她觉得应该把这种开心传播开去,便掏出手机,在手上摆弄起来。她看到储存号码里的韩力护的姓名,突然觉得,应该告诉他自己的进步。
247
电话接通后,里面很噪杂。好久没有听到声音,柳丝丝不悦地说道:“什么呀,不想接就不接算了。”
“这鬼信号。不好意思,现在好点没有?”传来韩力护的声音。
“你这是蓄意破坏,我与你直线距离,还没有条地铁线长,怎么信号这么差啊,你又没有跑到外星球。”柳丝丝埋怨着,当然仅仅是口头上的。
“呵呵,外星球没机会,倒差点跑到外国去。”韩力护笑着说。
“喂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柳丝丝听到手机里声音比较清晰了,便问道。
“哪能不知道啊。听到你狠我的口气,就猜到是某人啦。”韩力护说道。
“我狠你了吗?你冤枉人,我不理你了。”柳丝丝噘着嘴说道。
“不不,你没有狠,你是比较严肃,是关心的种表示,这样说行了吧。”韩力护连声哄道。
“这样还差不多。喂,你刚才说什么?你上哪个外国啊。”
“公司送我到日本总公司去学习哦,正在恶补日文呢。”
“真的?什么时候走啊。幸亏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不然你都成了日本人了。”
“什么呀,你以为我会赖在日本不走啊。最多培训年,我不还是回来啊。”
“上海人上日本去的多了,回来的有几个?”柳丝丝说道。
“不,不,那是别人,我是我。你现在在哪里?”韩力护问道。
“我还在培训班上呗。难怪你不来上课了,原来有了更好的班,看就知道你喜新厌旧。”
“其实我还是挺想念那个班的。”韩力护说道。“只是我也是代朋友去上课,无法分身啊。现在班上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看你是不是喜欢了?你喜欢就觉得有意思,不喜欢,还不是你说的浪费光阴呗。”
“我可没有这样说啊。其实我白天打过电话给你的,可没人接。你手机定是关掉了的。”
“算了呗。课堂上老师不让开手机。不过,也没见你发个短信来问候下。莫非学日语了,中文不会说了?”
“呵呵。又是我不好。我陪礼道歉,届时请你请日本料理。”
“你真是崇洋媚外,去日本,先日本风味。”
“呵呵。其实我最讨厌吃日本菜,半生不熟的。那随你点吧。”
“什么时候?”
“随你,只是,除了今天。今晚老师辅导我们口语练习,时间都定好了。”韩力护说道。
“真扫兴,算了,你忙吧。”
“明天早上,行吗?”
“早上有闲空吗?”
“请你到星巴克咖啡店,尝尝卡布奇诺。”
“嗬,这么美。明天我要去上课,路上我不能耽搁啊。”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你能找到我吗?”柳丝丝笑道。
“你别忘了,我曾经送过你啊。我在下站等你。”
“真的?”
“我干嘛说假话啊。我在花木那儿等你吧。你坐在窗口那儿,看到我,向我挥挥手。”
“哈,有意思。你可说话算数。”
“要是我食言,你永远不理我。”
“行,考验下你。”柳丝丝对着手机,点了点头,好像对方就在身边。
248
柳丝丝家住在御青花园的顶楼。这里毗邻城郊,在上海的地图上,曾经这里是这个城市的最南端的顶点,随着浦东的开发,城市失去控制地膨胀,新出版的地图上,已经把这里包裹起来了,逐渐有种沦陷到内陆的感觉。
回到家里,照例是母亲在家。丝丝把自己到培训班学习的事情,先告诉了母亲,母亲虽然抱怨了番,但是,倒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对。父亲在苏州那儿,般星期只回来几天,家中只有丝丝与母亲住在起。
母亲年龄四十多岁,原来在街道的工厂里,后来搬出黄河路那儿,母亲就呆在家里了。父亲被聘用在苏州的家企业里,收入颇丰,全家生计倒也不愁。这两年父亲与母亲的关系稍有好转,丝丝记得有年,父亲与母亲关系最僵化的时候,父亲连春节都没有回来过。
自从莎比那次发现了父亲与另个女人的偷情事件之后,家里度时期失去了宁静。这里面有个特殊情况,就是丝丝的父亲老家在崇明,他是文革后第批考上大学的学生,当时乡下老家的生活非常拮据,丝丝父亲是在丝丝公公母亲的父亲的资助下,在上海读完了学业的。应该说,丝丝的母亲家,对丝丝父亲家在经济上给予了很多的帮忙。
丝丝的母亲与父亲是姨姐妹,就是丝丝的奶奶与丝丝的外婆是嫡亲姐妹,中国人直有种习惯,认为“姑表亲,代代亲,两姨亲,路旁人”,所以,两个姨娘的小孩结婚并无任何忌讳。这样的近亲结婚在旧时代是很习见的,有时候,这种近亲婚姻方式直影响到第代子女,确实令人有种匪夷所思之感。中国现代文明的历程,拖了个很长的尾巴,就像彗星闪过天际,前部已经接近太阳,后部还浸泡在冰冷的玄空中样。
丝丝对上代人的不是很了解,但是她大致了解父母的些情况。
文革期间,母亲欲下放到外地,当时上海人下放的地方,主要在黑龙江安徽云南以及上海市近郊的崇明岛。有着四个孩子的公公为了子女的去向问题,可谓是绞尽脑汁。大女儿已经做了教师,是铁定留在上海的,两个残疾的女儿,安排在街道工厂,也有合适的理由,最关心的小儿子去了安徽茶林场当了知青,丝丝的母亲斟酌再三,公公把他弄到了崇明岛。
因为丝丝的公公代是来自于崇明。那里有很多的亲戚,可以对丝丝母亲有照顾的便利。当时,丝丝母亲就住在丝丝父亲的家里,毕竟两个人的母亲是嫡亲姐妹,这样应该说是公公良苦用心的安排。
当时父亲在崇明做教师,母亲则在农场里干活。公公当时的用意,就有意想到女儿嫁给丝丝的父亲。其实,丝丝可以感觉到,父亲与母亲直没有培养出感情来。
也许本能上过分亲近的血缘关系,使父亲与母亲产生了种排斥,知青生活是平淡而清苦的,根本没有产生浪漫的可能。两个青年人吃住在起,但关系却很冷漠。
文革结束,第年全国统考,父亲毕竟当过教师,有定的数理化功底,公公从上海寄了套当时书难求的“自学丛书”,考上了上海的所大学,正是当年从农门跳进“龙门”的种典型。
但是,丝丝父亲家太穷了,供奉大学的资金却是由丝丝的公公出的。大学毕业,公公不由分说,招集崇明的亲戚来上海,公开宣布了这门亲事。
两个并不相爱的男女,就在公公的安排下走到了起。
这就是丝丝了解到的父母亲的大致情况。
后来父亲与母亲闹离婚,直闹到公公那里。当时公公在家里很有威信,说不二,这种威信来自于公公直以他的丰厚收入,养活了全家子女,把孩子培养成丨人,家里人谁也不敢忏逆公公。公公把母亲与父亲叫到起,叫父亲跪在地下,向母亲道歉,并严格发令,不准谁再提离婚的事情。
家庭暂时得到了保全。对于丝丝来说,这是她最希望的事情。她觉得庆幸,她没有遭受这个分裂的家庭的后延的损害,孩子永远搞不懂两个人在起还有感情说,她只觉得父亲与母亲是两个最亲的人,以她为核心,她永远不会希望这对同床异梦的共同体解体。
在丝丝的朦胧的印象中,个是非常讨厌莎比,原因也是在这里,是莎比揭开了父亲母亲不和的井盖,让矛盾爆发出来,虽然在培训班这段期间,与莎比有了些沟通,丝丝更多地知道了莎比不应该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但是,她心里的阴影并不是时半会消除的。特别是上次莎比自作主张地为她介绍对象,让丝丝心底的怒气又次萌发了。
另个丝丝就是非常崇拜公公。公公是家里的天,那阵,父亲与母亲闹离婚的时候,她直生活在公公家,她同时好害怕,怕自己被爸爸妈妈抛弃,但是仅仅用他的强制性手段,扫清了父亲与母亲之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这点,丝丝感到特别的开心,她觉得有公公在,这里出什么事都不怕。
后来公公在次出门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就倒下了。退休后的公公还被聘到辽宁葫芦岛造船厂当工程师,其目的,也是多挣些钱,毕竟家里子女多,而他们的生活境况大多数是下岗没有职业,生活逼迫他还需继续努力。
公公就倒在门口的小巷中,倒下就再也没有睁开眼来。
公公去世后,黄河路那儿也呆不下去了,这里由于上海“中南海”的建造,把大量的老居民拆迁迁走。直到2006年上海的最大的高官落马,才隐约见到这个上海“中南海”对旧有结构的潜在影响。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249
御青花园小区不算太大,它已经融入了上海多如牛毛的如出辙的这种住宅小区的汪洋大海中。
小区的东边与北边各有个门。东边的大门算是正门,可以开进汽车,而北边的门只是个仅供单人穿行的小通道。早晨的时候,东门的大门处形成了个个小小的集市,来来往往的人流,令这里分外的热闹。热气腾腾卖点心卖报纸的,丛集在小区的门口,与居民流发生着例行公事般的碰撞。
779路969路公共汽车的起始站点就在这个小区东门的北首点。这里成为小区居民出行的个窗口。由于这是第班车,居民们懒散地进入泊在这里的汽车,勿需抢占地形,别有种疏淡的与世无争的感觉。
柳丝丝吃了早饭后,与母亲告别。妈妈年纪才四十多岁,但是,她嘴里的牙齿都拿掉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母亲整个嘴里没有牙齿,就像干瘪瘪的老太太。柳丝丝总觉得她这个家庭里对假牙有种特别的爱好,婆婆在她的印象中,也是老早就装了假牙。其实,她总认为母亲还没有到拿掉嘴里的牙而装假牙的地步。现在母亲装上假牙后,满嘴的确很光鲜,但那种珐琅质的皎洁,总给人种虚假的感觉。
临出门的时候,母亲又叮咛嘱咐了番,让她到小区的摊点上,买杯豆浆与油条饼,柳丝丝答应着,向母亲做了个鬼脸,径直下了楼,穿过楼道之间的通道,出了小区,踏上了停在那里的公共汽车。
柳丝丝不会忘记昨天个男孩的相约,但是,她心里存在着孤疑,他能真的兑现那个几乎困难重重的约定吗?
柳丝丝乘上这辆公共汽车,还必须在中途换下车,在塘桥站转乘581路公共汽车,进入市区。她刚在车上坐做稳,手机响了,果然是韩力护的声音,柳丝丝心里乐滋滋的,今天的早餐失落的风险,已经大大地减低了。
韩力护说他已经来到了花木站了,柳丝丝习惯在塘桥那儿转车,因为早点换乘上581路,可以找到座位,越往大桥那儿靠近的时候,581上面的座位就越少了。现在既然韩力护在花木那儿等她,那么,她就再在现在的779上面多可会儿吧。
向北的道路是在市区难得见的宽敞的大路,望在窗外向后闪去的并不高耸的沿街建筑,柳丝丝似乎很涌津津有味的。远处,怪异的高楼,总是从低矮的临街建筑后边突兀地挺立起来,打破视觉上的平衡,上海的发展,就像个惊乍的小孩,总会突然冒出个不和谐的高音。最典型的就是外滩后面那些高高低低像个没有出落得整齐牙齿的小孩的楼群。
在花木站,个男孩的身影跃入她的眼帘。柳丝丝向她挥了挥手,韩力护在站台边上,向她晃了晃脑袋,副得意的样子。车子停了下来,柳丝丝跳下车子。
“你还算准时啊。”柳丝丝笑着对她说道。
“你准时了,我可没有准时哦。”韩力护踏着双脚,似乎消除脚上的疲惫。
“你能不能让我表扬下?”柳丝丝白了他眼。
“呵呵,你表扬我,我也要诉苦啊。你知道我在这里呆多久啊。为了你的准时,是牺牲我的准时为代价的。”韩力护抻出两手,仿佛向天呼吁。
“你等了多长时间?”
“个天文数字。你猜猜。”
“你不会从昨晚上就等在这里吗?”
“那也太夸张了吧。”
“如果没有超过两个小时,就不要再哭诉了。”
“哇,真的好伤心。你的印象中,只有两个小时才算等人的时间吗?”
“我猜你也没有那么久,最多等了十分钟。”
“算了,不想得到你的同情了。”
只说话间,道路那边过来辆公共汽车,正是他们要等的那路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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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581路公共汽车,还不错,柳丝丝在后窗那儿找到了座位。越往大桥方向,找到座位的可能就越少。柳丝丝向边上让了让,手指座位,对韩力护说道:“让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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