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攻打皇城。
武延宁跃马来到太平身边,“公主,你快些回到府中等侍我们的好消息。”
太平摇了摇头,“延宁,你带我到宫中去,我要见见武皇。”武延宁一呆,随即明白她的心意,他俯身将太平抱上马,随着军队向大明宫进发。
正文 第十章 第一节 思念
来到宫门口,见宫门大开,替二张守卫皇城的士兵早已缴械投降,跪在宫门外,太平示意武延宁跃马进入大明宫,宫内四处都是奔跑的人群,李显看见他们,忙大声呼唤,太平与武延宁下了马,快步走到李显身边,李显有些颤抖的道:“太平妹妹,他们已经找到了二张,众兵士乱刃杀死了二张,已砍下他们二人的头颅准备悬在城门示众。”
太平伸手握住李显不住颤抖的手,“武皇呢?武皇在哪里?”
李显道:“武皇不肯禅位,张柬之正在劝服她。”
太平放开他的手,快步向武则天的寝宫走去,李显一呆,小跑的跟随她的步履,“太平妹妹,你去哪里?”
太平边走边说:“我去看看武皇,她现在是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我去看看她。”
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到了武则天的寝宫内,太平听见张柬之对武则天道:“皇上,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及太平公主令,入宫诛杀二张,臣等怕消息泄漏,不敢预先禀告皇上,臣等自知兴兵入宫,罪该万死,幸好臣等不侮使命,现已诛杀了二张……。”
武则天打断他道:“好了,现在你们已经杀了他们,太子和公主呢?他们为什么不来向朕解释,为什么派你们来。”
太平回道:“皇上,太平在此。”
武则天从榻上转身看着太平,她不能置信的看着太平,“太平,真的是你吗?”
太平点了点头,“皇上,是臣儿。”
武则天痛苦道:“行了,你们下去吧,太平,你陪太子回东宫吧。”
桓彦范上前道:“皇上,太子怎能再返回东宫?昔日天帝以爱子托付皇上,现在他年岁已长,天意人心,久已归附太子,臣等不负太宗天帝皇恩,故拥奉太子诛杀逆同甘共苦,愿皇子传位给太子,上顺天意,下符民心。”
武则天冷笑道:“天意?民心?”
敬晖等正要出言,太平挥手阻止他们,“你们下去吧,武皇累了,她需要休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太平转身看着李显,李显跪下向武则天行礼,然后退出了寝宫,各大臣只得随在他身后,一起退出了寝宫。
太平走到武则天身边,“皇上,您很心痛吧。您一定觉得太平负了您。皇上,多少年来,您为父皇固守着江山,别人不解您的痛苦,太平明白,皇上,您觉得天下负了您吗?而这天下的百姓,只记得您的好,您对他们的恩典,您曾经教太平如何顺应变化,皇上,为何您今天这样固执呢?皇上,您累了,让太平陪您到上阳宫休息吧。您为父皇的江山付出的太多了,您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可以休息,您一定要去上阳宫,那里铭刻着您太多的回忆和欢乐,皇上,让太平陪您吧。太平是您的女儿,太平要您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太平带着简儿,带着延宁陪你远离洛阳、远离皇权、远离伤痛,皇上……。”
武则天流泪道:“好了,太平,朕同意了。朕现在传旨要太子监国,侍洛阳局势平定下来,朕就正式传位给太子。”
太平伏在武则天怀里哭泣出声,“娘,不是太平负您,也不是显哥哥负您,我们都迫不得已,如果能够选择,我们情愿永远不要长大,永远都生活你和父皇的庇护下。”
武则天抚着太平的柔发,轻声安慰道:“太平,别哭了,朕也不会哭了。朕现在把皇位还给李显,希望他不要负了天下人。”
太平对车外的李隆基道:“隆基,姑姑陪太后到上阳宫,现在皇上初登大位,你们一定要好好扶助他。”
李隆基躬身道:“是。姑姑,不知道您何时回来?”太平想了想,“少则三五年,多则……。隆基,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你父亲虽然被封为安国相王,但并无实权,皇上生性软弱,我怕他受人制挚,你要多加留意,多与张柬之等大人商讨。”
李隆基点头应允,他看着太平的马车渐行渐远,没来由的心生感慨。他回首看见姚元之跪在路旁,放声痛哭,张柬之斥道:“元之,今日是什么日子,不是您流泪的时候。”
姚元之哽咽道:“前日帮助众位计伐诛杀凶逆,是不忘大义,今日痛别旧君,是不忘旧君对我的知遇之恩,就算因此而获罪,元之也心甘情愿。”
王琚道:“此乃忠臣。如我估计没错,不几日,他就会被迁出洛阳了。”
李隆基轻声道:“王先生,您说姑姑临走之前那番言语是何意图。”
王琚沉默一会儿,“公主不想回来了。唉,这让公主太伤心了,武皇一生为国为民,最终落得这样的收场,是谁都会心酸,更何况是太平公主,深受武皇隆恩,此次她要薛崇简和武延宁辞去所有官职便是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惜,公主无论走多远,她的心里始终留在了宫里,皇上软弱,虽一心爱护公主,但爱而不得其法,公主再不走,一定会受伤害的。”
李隆基呆立半响,他突然看见上官婉儿的马车从城门急驰而去,他冷冷道:“上官婕妤这样匆忙的赶出城,想必不会是为武皇送行吧。”
王琚道:“王爷悄声,这朝中皆知这女对武延宁……,这个,她不会让他这样走出她的视线的。”
李隆基卑夷的一笑,“王先生,我们先回府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王琚点点头,随李隆基上马回城。
婉儿有些失落的看着庭前飞旋而下的落叶,他还是走了,临走前甚至连话都没有和她说一句,她赶着去向他道别,但他已先行和武皇去了上阳宫,她连面都没见到。
延宁,你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你不知道你走后这大明宫有多么寂寞,这文华殿有多么阴冷,我们就要迁都了,我们很快要迁到了长安,从此远离了洛阳的繁盛,但我情愿留在洛阳,因为这里有你,即使远离你,即使不能朝夕相见,但只要让我知道你在,只要让我感觉你的气息我就有快乐生活的勇气。
皇上册封我为婕妤,一个多么好听的官名,可延宁,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不要什么富贵、不要什么荣华,我情愿在你身边做一个侍女,服侍你的起居,只要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好吗?在偏远的上阳宫你好吗?你快乐吗?
你一定是快乐的,因为你与太平在一起,我忘了你有多么爱她。延宁,你想念我们吗?即使你不想念我,你也许会想念安乐吧,不,不,你一定不会想念安乐的,那个人可尽夫的女人,你知道她是多么淫荡,你知道她在背叛你吗?
只有我,只有我在这深宫里看着漫天的红叶想念你,我多想抛开一切跟随在你身边,延宁,你知道我也多想你吗?
婉儿伸出手想接住落叶,但无力的手总是无法捉住早已枯萎的落叶,“婉儿,”她听见李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怯怯的,她转过身,“婉儿,皇后召开了诗会,要你去做评判,朕特来请你。”
婉儿施礼道:“皇上,此等小事,要宫女来传令便是,何须皇上亲自来呢?”
李显伸手将她扶起,“婉儿,是朕自己要来的,朕想多见见你。”
婉儿嫣然一笑,随李显向碧华宫走去,李显一边走,一边指着路旁的风景道:“婉儿,你看那片枫林,是贤最喜爱的,原来我们都以为他是喜爱那片枫林,其实,他是在那片枫林中第一次见到可儿的。朕听太平说,那时弘过生日,父皇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典,要天下人都庆祝太子的加冠,他还特许我们在枫林中为弘赋诗贺寿,就在那天,贤第一次见到了可儿,她很漂亮,你知道吗?她比太平大四岁,虽然没有太平那样倾国倾城,但却是长安城中万中无一的美女,当时我们还小,不了解她的美丽,可贤懂,他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她,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其后,他常常一个人流连在这枫林中,朕想他是期望能重遇可儿吧。唉,婉儿,你看那片荷塘,是太平为武皇营建的,听说延宁在监工时还受伤了,被一块假山砸伤了手臂,为了赶工,他一直用绢巾将手臂吊在脖颈上直到完工才休息,武皇知道后,还斥责了延宁。”
婉儿心头一痛,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武延宁当然倔强的眼神,他一直等到武则天温言抚慰他才痛哭出声,不过几年的时间,这荷塘里的残荷依然繁盛,但修建这荷塘的人却不在了。李显执着婉儿的手,“婉儿,贤在出宫前,曾经吟诗一首‘种瓜黄台下,……’,”
“行了。”婉儿只觉心痛得几乎要窒息过去,她不能忍受李显再这样若无其事的谈论李贤和武延宁,好像武延宁也象李贤一样永不能回来一样,“皇上,我们快些去碧华宫吧,皇后也许等急了。侍改日婉儿再陪皇上来故地重游,回忆往事。”
李显有些伤感的说,“婉儿,都快半年了,太平一点回来的迹象都没有,朕听人说她每日里陪着太后弹琴、看书、聊天、游戏,朕是怕她不想回来了,朕很想她,朕也很想简儿和延宁,没有他们,日子太寂寞了。朕多想念延宁在的日子,他骑着汗血宝马,在马球场上飞奔驰骋,他在诗会上吟诗作对,文采风流,只要看见他,朕就觉得说不出的快乐,还有简儿,他安静的站在一旁,含笑看庭前的花开花谢,陪朕一起对奕,观鱼,还有太平,朕很想他们,朕不知道他们不在的时候,朕竟然会这样寂寞。”
婉儿也道:“是啊,他……们不在的日子是很寂寞,皇上,何不宣他们回来呢?”
李显道:“太平要陪太后,她不会回来的。到了,婉儿,我们进去吧。”
婉儿有些失望的看着李显肥胖的身躯走进碧华宫的阴影中,她不由有些憎恨,他明明那样想念延宁,为什么不让他回来呢?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她想念延宁,他故意不让延宁回来,让他留在那个偏远的角落。慢慢的被人遗忘。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延宁回来,一定得想办法。
正文 第十章 第二节 上阳
韦氏有些不悦的看着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走进碧华宫,她总是这样姗姗来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似乎魂游天外的样子,她看她跪下向她行礼,貌似恭敬,“奴婢向皇后请安。”
奴婢,她还在自称奴婢,她做了一辈子武皇的奴婢,到现在,她已经不是奴婢了,她主宰着朝堂,她仍然在为李显拟写诏书,她是婕妤,李显的嫔妃,在李显心中,她甚至比裹儿还要重要,她这样的憎恨她,她是太平的心腹,她至今还对武延宁念念不忘,就象裹儿。
韦氏强压下自己的不悦,“妹妹来了,坐吧!”
然后她转身对环坐在身周的士官道:“你们开始写诗吧,就以咏荷为题。”
众人低首做诗,婉儿坐在下首,观察着那些专心致志的才子,如果延宁在这里,场面一定不会这样严肃吧,他讨厌这些装模作样的才子,他总是文思敏捷,出口成章,虽然他做的诗总没有薛崇简做的好,但也是一流的,特别是他做诗的样子,似乎倾尽全力,实际上却敷衍了事,很迷人啊,每次做完诗,他总象小孩子一样盼望结果的出来,虽然他并不是每次都能获得第一,但武皇总会给他丰厚的奖赏,为此,太平还经常斥责他。
延宁,你在干什么呢?听说那个突厥公主一改初衷,坚持要嫁给你,你同意了吧。那个女子虽然没有羞花闭月的容貌,但却另有一番动人的风致,延宁,你会爱上她吗?
婉儿正在发呆,却听韦氏唤她,“妹妹,你来看看这些诗。”
婉儿含笑接过韦氏手中的纸张,镇定心神仔细的研看起来,然后笑道:“都很不错,皇上、皇后,奴婢认为这些诗清新自然,带着荷塘脱俗的韵致,虽然每首诗都很出色,但奴婢认为,还是以崔缇这首为最佳。这首诗不仅文辞华丽,蕴义深刻,而且有一种隐然超于物外的感触,实是难得的佳作。”
韦氏笑道:“妹妹见解独特,那就以崔缇这首诗为此次诗会的第一。崔缇呢?”
一个士官应声而起,婉儿一见他不由有些吃惊,又一个长得清秀脱俗的男子,潇洒而风度翩翩,他躬身向李显和韦氏谢恩,但一双多情的眼睛却不断瞟向婉儿,婉儿不由向他嫣然一笑,这个人多象延宁,虽然不是十分,但也有五、六分,延宁……。
韦氏气愤的对李显道:“皇上,你看看上官婉儿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分明是藐视我。她评论诗时,简直是敷衍了事,虽然评出崔缇的诗为第一,但其他人的诗作,她几乎连看都没有仔细看。”
李显安慰道:“你又何必为这些小事烦恼呢?婉儿是不习惯,她陪在武皇身边久了,自然养成了一些你不能忍受的习惯,随着时日的推移,你会习惯的。再加上,你现在是皇后,就要有皇后的气度和气质,在这点上,你应向婉儿好好学习。”
韦氏嘲讽道:“是吗?原来在你心里还有一个上官婉儿这样出色,我还以为只有太平才能……。”
李显有些不悦道:“太平是公主,她有公主的气派,婉儿是无法与她相比的。太平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这天下间还有谁比太平更美丽、更骄傲呢?你总是嫉妒太平妹妹,虽然她不在长安,但朕也不允许你侮辱她。她代替朕守候在太后身边,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韦氏气道:“谁知道她守在太后身后是为什么?她现在左拥右抱快活得很,谁不知道薛崇简和武延宁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
李显气得浑身发抖,“住嘴,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太平妹妹,简儿和延宁是她的儿子,你不许有这样下流的念头。”
韦氏针锋相对道:“是吗?那钶儿呢?薛崇简成婚不足三月,便有一子,太平之前莫明病倒几月,足不出户,天下间只有你……。”
李显怒极伸手掴了韦氏一记,“住嘴,即使是真的,朕也不允许别人随意谈论此事。”
韦氏捂着脸,不能相信的看着李显愤怒的脸,“你打我,自重润死后,你从没打过我。今天你竟然为太平打我。”
李显有些歉意道:“是朕不对,但皇后,朕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在针对太平,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对你说过,她一直都在帮我们,你忘记我们在房陵州时她是如何接济我们的,没有她,我们也许回不到长安,没有她,朕也许接任不了皇位。”
他有些心酸的抱着哭泣的韦氏,“皇后,朕不敢想象没有太平我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知道你因为裹儿的事对武延宁怀恨在心,可延宁还只是个孩子,再加上裹儿现在年纪大了,她知道她要什么。现在朕是皇上,是天子,朕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她的,你放心吧。朕一定不会忘记在房陵向你许下的诺言。”
韦氏停止了哭泣,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嫉妒源于何处,武延宁,那个金雕玉凿的少年王爷,难道只有裹儿可以爱他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她老了时,她才遇到他,在她年轻时,容貌最盛时,为何没有遇到他?
太平为什么可以守着两个美少年风流快乐,而自己却只能伴着这个老迈、肥胖的躯体过一生,太不公平了。她突然拭去眼泪道:“皇上,昨日从上阳宫传来消息,您还没看,不如……。”
李显欣喜道:“是吗?在哪里,让朕看看。”
韦氏拿出那道密封的信件,李显打开看完,不由满面是泪,韦氏吓坏了,抚着他的胸口问:“何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显哭道:“太后病重了。朕得立刻起驾到上阳宫看看她,也许这将是最后一面了。”
太平安然的替武则天梳理着脱落了,而显得有些稀疏的白发,武则天闭着眼睛道:“太平,我们在这里住了多少时日了?”
太平笑道:“有半年了。”
武则天道:“半年了,这么快吗?”
太平轻轻为她挽着发髻,“太后,您心情舒畅,时日自然过得很快。”
武则天道:“太平,这半年来我自进宫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每日里你陪着我,让我又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太平,昨天晚上我梦见你父皇了,他啊,就和年轻时一样健康英俊,他拿着一块丝巾对我说,‘这是你掉的吗?我是治,皇上第四子。’就和他最初认识我一样。”
太平有些心酸,“太后……。”
武则天挥手道:“不说了,太平,朕不想再说什么了。我知道我要去了,你也不用安慰我,这半年来我想得很清楚,我已经八十三岁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如何珍惜自己的健康和容貌,只觉得有了权力就有一切,璀璨的珠宝,华美的丝绸,还有醉人的美酒、佳肴,在我眼中不值一看,可现在我知道了,人最重要的是要健康,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我知道得太晚了,太平,这半年来,我享受了我早该享受的东西,可以说此生无憾了。前几日我已命人把我病重的消息传回了洛阳,很快显就要来了,我准备再举行一个宴会,就让我在丝竹声中和喧嚣的快乐中走向我生命的终点。”
太平扶着武则天的后背,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武则天也有些心酸道:“太平,我这一生中,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延宁,延宁做事冲动,没有城府,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知道吗?他曾经向我要求把你嫁给他。”
太平大惊,武则天继续道:“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秘密,他应该学会如何保守自己的秘密,可太平,他有多么爱你,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我要你发誓好好的保护他。”
太平点头道:“我会好好保护延宁的。”武则天道:“这世界上,能有男子如延宁一般爱你,太平是你的福气,好好珍惜吧,这是多少女子渴盼都不可得的真感情啊!”
太平哭道:“太平知道了。”
武则天温言道:“你哭什么,你要为我高兴,我马上就可以到你父皇身边了,不用在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不用生活在无数的庭议奏章之中,太平,死亡对我疲惫的生命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听见马车的声音,显和其他人来了,你替我插上这些首饰,然后快乐的却迎接他们。”
太平拿起妆台上的簪子和金步摇,细心的为武则天装扮。她知道,她要以她最完美的风仪去迎接她的死亡之旅。
李显看着那个含笑迎接他的女人不由大感惊异,他知道那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他曾经爱过、恨过的母亲,在他的心里,对她的畏惧早已远远胜过了其他的感情,他还是怕她,尽管她在微笑,尽管她的面容慈祥,但他的心仍然因为恐惧而颤栗。
她很美,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老人能象她一样美丽,他甚至觉得她是倾国倾城的,他远远的就跪在地上,轻声道:“儿臣参见母后。”
正文 第十章 第三节 宴会
武则天抬了抬手,“起来吧,显,你来了,太平,太平呢?”
太平微笑着从她身后走出,李显一见她,便觉得心中一阵温暖,她穿着紫红色绣着凤凰的宫装,骄傲而美丽,太平,她依然是这朝堂上最美丽的女神。李显笑道:“太平妹妹,你今天很美。”
太平含笑致谢,她扶着武则天慢慢走向大厅中的主位,在空旷的大厅中,摆满了盛宴的桌子,李显和众大臣一齐就位,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对武则天有一份愧疚,毕竟是他们把她赶出了洛阳,来到这个冷僻的上阳宫,让她过着孤寂的生活。
武则天笑道:“好,你们都来了。让哀家看看,重俊、重业、重福、裹儿、成器、隆基、成义、隆范、隆业、崇训、延秀,好好,你们都来了,太平,去把延宁和简儿叫来,让他们和咱们一块坐坐。”
太平点头示意太监去唤两人,不久,武延宁和薛崇简一块来了,众大臣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两人均是轻衫飘飘,脸含微笑。
武则天示意两人走近,指着太平道:“简儿、延宁,你们两人坐在你母亲身边,今天是我们的聚会。”
两人行礼后分坐在太平两侧。武则天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去传歌舞,我们开始宴会。”
上官婉儿轻轻一拍手,一群舞女立即上场开始表演。武则天似乎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武延宁一抬头看见安乐,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对她笑了笑,见她立即神采飞扬,眼中发出光来。
武延宁转头去看武崇训,他盯着场中艳丽的舞女,根本不曾注意到他和妻子的眉目传情。他又转去注视武延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武延秀微一点头,忙装腔作势的和李重业聊起天来。
武延宁正想看看别人的反应,却听上官婉儿唤他道:“洛阳王。”
武延宁抬起眼睛,看着坐在武则天脚下的上官婉儿,“上官婕妤在叫我吗?”
婉儿一阵心痛,“洛阳王,婉儿听说您在上阳宫栽种了一棵天竺的奇花,此花此时正值花期,洛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这花花色骄艳无匹,花开如碗,清香盈人,婉儿很想见识一下,洛阳王可否陪我到花园一观呢?”
武延宁眼珠一转,“当然可以。”他转身问太平道:“公主,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
太平微一摇头,“我不去了,我留在这里陪太后。”
武延宁起身向武则天施礼,又对武延秀道:“延秀,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武延秀正侍应允,却听武三思道:“延宁,我也很想观赏一下这等奇花。”
武延宁笑道:“既然如此,那静德王随我们一同前往。”
武延秀起身跟随在武三思身后,太平注视他们一行人走出大厅,她转身对薛崇简道:“简儿,怎么可莉公主没有随皇上一同来。”
薛崇简道:“听说突厥的三皇子来,要代表突厥可汗向延宁求婚。”
太平道:“我还听说默啜的使者也到了洛阳,也同样是为延宁的亲事来的吗?”
薛崇简道:“成器在书信中提及过此事,但皇上还没有决定要延宁娶哪个公主。”
太平沉默片刻道:“你侍会儿有时间去告诉皇上,说延宁愿与可莉公主成婚。”
薛崇简道:“可延宁……。”
太平道:“我会告诉延宁的。”
薛崇简便住口不语。太平抬首看见李显正满脸微笑的看着她,便笑道:“显哥哥,哦,皇上,您在看什么?”
李显道:“太平妹妹,朕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朕喜欢听你象从前一样唤朕显哥哥。太平妹妹,在来的路上朕一直都在猜想你的容貌,在朕的心中,太平妹妹永远都是艳丽无匹的,但刚才朕见到你时,朕才知道朕错了,太平妹妹,你战胜了岁月,你是我大唐最美丽的女子,朕想起在边关的岁月,每次出战前,朕都会告诉将士们,他们是在为你而战,为大唐最美丽的公主而战,太平妹妹,你永远是朕的骄傲。”
太平有些感动,她啜了一口酒,“显哥哥,你又在说笑了。让太平陪你去花园走走,透口气吧。”
李显忙站起来,伸手来扶太平,太平把手伸给他,他携着太平的手向厅外走去。
来到花园,李显指着一棵柿子树道:“太平妹妹,刚才朕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朕偷偷带你到宫后的果园里偷柿子,你还记得吗?那时朕刚学会爬树,朕告诉你果园的柿子熟了,你便缠着朕要去摘,所以晚上朕就偷偷带着你到了果园,朕上树摘柿子,你和旦在树下为朕把风。结果朕把一树的柿子全摘光了。
我们就到你的宫里想把所有的柿子吃完,结果第二天我们三人,还有你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都腹泻得不能起床,为此,我们还狠狠的受了一通责罚。”
太平笑道:“太平记得,太平还记得有一次太平把高句丽进贡的一支花瓶打碎了,你和旦哥哥都在太后面前说是自己打碎的,太后知道真相后,不但没有责备我们,还赏了我们每人一个荷包,要我们好好珍惜我们的兄妹之情。”
李显道:“太平妹妹,你看,朕的荷包一直都带在身上,没有一刻离开过朕,包括在房陵州的时候。”
太平见那个荷包几乎被磨白了,知道他没有说慌,她抚着那个荷包道:“显哥哥,让太平重新为你做一个荷包吧。你的这个已经要破了。”
李显喜道:“好啊,朕正想要一个新的荷包。”
太平忍不住哭了起来,李显慌道:“太平,你怎么了?”
太平道:“没什么,只是心里不好受。显哥哥,太平看得出来你过得并不快乐。”
李显叹气道:“是啊,朕并不快乐。朕周围的人都在巴结朕,讨好朕,他们从来没有真心的对侍过朕,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朕的权力和随之而来的富贵荣华,朕的家人也都疏远了,他们不再象从前在房陵那样相亲相爱了,他们全都只想到自己。太平妹妹,朕老了,朕需要更多的亲情。”
太平沉默了片刻,“婉儿呢?婉儿对你好吗?”
李显道:“婉儿并不快乐,朕知道她不爱朕,朕只觉得太委屈她了。”
太平又问:“韦氏呢?”
李显道:“她对朕还象从前一样,朕常常想起她刚见朕的样子,当朕为她揭开盖头时,她就对朕说,‘我来做你的皇后’,现在她终于做了朕的皇后,也算一偿心愿了。”
太平摇了摇头,“显哥哥,太平会经常到宫里来看你的。太平不会再让你感到寂寞的。”
李显拍拍她的手道:“太平妹妹,你和朕一样寂寞,这满朝的大臣都在为你叹息,你红颜绝代,却孤独的生活在寂寞中,太平妹妹,你比朕苦,朕知道。你回到朝堂后,朕一定要好好的补偿你。”
太平有些疑惑的看着李显,李显对她温暖的一笑,那笑容里全是信任和感激。太平有些歉疚,她扶着李显继续在花园里漫步,她第一次发现李显是多么信任她、爱她,那种完全没有要求的爱,就如同李治曾经给过她的无私的男人之爱,纯粹的兄妹之爱令她感动不已。
太平不由热泪盈眶,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掩饰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然后,她扶着李显回到大厅里,众人显然都有了醉意,竟然不顾武则天在场,开着猥琐的玩笑,甚至和宫女调情。
太平紧皱了眉头,却看见武延宁一脸怒容的看着她,太平平静的回视着武延宁愤怒的眼光,他几乎是冲过来的,“公主,延宁有话对你说。”
太平示意宫女扶过李显,便随武延宁去了偏厅,侍四周无人,武延宁愤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我娶可莉。”
太平冷静道:“延宁,你也不小了,应该成个家。和可莉公主的结合是你最好的选择,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远避事外,不用牵涉其中。”
武延宁道:“我不需要,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象哥哥那样软弱,当年太后要他娶非烟,他几乎没怎么反抗便同意了,我不一样,谁都不能逼迫我娶我不愿意娶的女子。你明知道……”
太平突然听见一阵压低了的争执声,她立即挥手要武延宁静声,武延宁也听见了,他紧拉着太平的手慢慢向声源地走去,却是武三思和上官婉儿,不知为了何事争执得面红耳赤。
太平正想示意武延宁去打断二人,却见武三思突然强行把婉儿拉进怀里亲吻,婉儿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太平平静的看着两人亲热,侍二人已经无法掩饰时,她和武延宁突然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武三思显然吓坏了,竟然连衣襟都忘了拉起,婉儿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平静下来,“奴婢见过公主。”
正文 第十章 第四节 身世
太平卑夷的看着她,“上官婕妤还在自称奴婢吗?你现在是皇上的嫔妃,怎能再自称奴婢,这天下谁又能承受起你自称奴婢呢?”
婉儿冷笑道:“在公主心中,婉儿不是一直都是奴婢吗?”
太平莞尔一笑,“原来上官婕妤是这样看侍与太平的关系。”她转身对武延宁道:“走吧,今天天气多冷,上官婕妤和武王爷没有穿衣服,会着凉的。”
武延宁解下斗篷扔给婉儿道:“披上吧。”然后跟随太平走了。武三思擦了擦汗,却听婉儿捧着斗篷放声痛哭起来。
太平浑身发抖,武延宁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只沉默的跟随在她身后,正想安慰她,又看见李隆基带着崔缇的妻子躲躲闪闪的走进了一丛树丛。
太平突然平静下来,“延宁,我们回大厅吧,只剩太后一人了,我不放心。”
武延宁突然道:“公主,不如邀可莉公主一起来玩吧,我听说她与皇上一同来的,只是皇上认为她不宜参加家宴,才未准许她来赴宴。”
太平有些疑惑的看着武延宁热切的脸庞,武延宁毫不回避的看着她的眼睛,“公主,既然你要我娶她,我也应该多与她亲近。”
太平迟疑的点了点头,武延宁立即快步走了。太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忙快步奔回大厅,大厅里一片狼籍,有些人醉得不醒人事,有些人显然已经去寻欢作乐的,太平实在太清楚在厢房、在偏殿、在草丛中、在树林里正发生什么,她一阵厌恶和恶心,她跨过纵横交错的人体,走到武则天身边。
太平捧着武则天冰凉的手道:“太后,太平回来了。”
武则天称开眼睛,“太平,你怎么了?你厌恶了是吗?这就是朝庭、这就是皇室,充盈着荒淫和无耻。太平,我要走了,你握着我的手,让我在你的温暖中走向死亡。”
太平紧紧的拥着武则天瘦弱的身躯,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太平觉得她似睡了过去,太平偎在她怀里,也许这样,偎在母亲的怀里,也是一种幸福。
良久,武则天又睁开眼睛,伸手轻轻抚着太平的头发,“平儿,娘今天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娘藏在心里几十年了,现在娘要走了,你也应该知道。”
太平仰头看着她,武则天又闭上眼睛,“平儿,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太平大惊,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武则天慢慢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姐姐死后,你父皇一直耿耿于怀,我很想再要一个女儿,可是你三哥哥、四哥哥都是男孩儿,我想一个女儿想疯了。
后来,我又怀孕了,快到临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一个道人突然出现了,说我肚里的孩子,命不久矣,但他!可以送一个女儿给我,我原以他必有所图,没想到他竟转身走了,到生产时,我肚里的孩儿真的生下来就死了。
这时,我又看见那道人,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儿,那就你。他把你放在我怀里就走了,当时,我即心痛,又害怕,可是当我看见你,看见你乌溜溜的眼睛,我一下子,就爱上了你,觉得你就是我的孩儿,我要疼你、爱你,一辈子对你好。”
她的话音越来越低,太平只觉得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她的心也越来越冷,她当然相信武则天的话,从小到大,她总是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哥哥们格格不入,他们的优秀、他们的勇敢、他们的懦弱、他们的疯狂,与她完全不一样。
可是她知道,无论是李治,还是武则天,都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儿一样的看待,现在,她再一次没有父母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滴在武则天鲜红的衣服上。
薛崇简无声的走了进来,想把武则天从她怀里接过,太平却紧紧的抱着她,薛崇简轻声道:“公主,太后殡天了。”
太平没有回答,她无神的放下武则天的身体,缓慢的走到厅门,拉开大门,月光倾洒进来,太平伤心道:“简儿,你知道吗?当你知道你再也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当你知道明天早上醒来再也不能见到那个人时心里是多么恐惧吗?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死亡。”
薛崇简突然看见二丝细细的血慢慢自太平眼角流下,他惊恐的抱着太平,“公主,还有我,还有简儿,简儿会永远留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别哭了,你别哭了,太医,太医,公主,别哭了,你在流血,你的眼睛在流血啊。”
薛崇简惊恐的声音划破了静寂的夜空,惊醒了正在填充欲望的各个皇亲贵胄。
众人跪在地上痛哭,李显也在哭,但并不太伤心,他只是不相信武则天就这么走了,她走得很孤寂,只有太平在她身边,他、旦两个人都不在她身边,也好,她一直都不喜欢他们,她喜爱太平,所以临终前只有太平陪伴着她,想必她在走时也是含笑的吧。
李显一边流泪一边想,他没有注意到身边韦氏的哭声有多么虚伪,几乎没有半点伤心,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意里。他想起他少年的轻狂,她为了他一个圣旨把他贬到了房陵,而那时他仅仅登基三个月,然后他在房陵度过了十几年的艰苦岁月。
那不是人过的日子,他随时都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即使笑得最灿烂时,他也在准备面对死亡,他并不勇敢,他一直都敬佩贤的勇气,他可以安然的面对死亡和对那的恐惧,他选择了一种最灿烂的死亡方法,但他做不到,他害怕,真的很害怕,他曾经无数次的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那只是为了换取韦氏对他的爱。
每当他发现韦氏对他冷淡,他的儿女对他不在乎时,他就以那种方式唤醒他们对他的爱,有时,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很可耻,但他真的无法想到更好的、更有效的方法,现在他是皇上了,他可以满足任何一个,哪怕是微小的愿望,但他却突然觉得在房陵州的日子才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在那里,他们一家人至少还可相亲相爱。
回到洛阳后,他们全都变了,变得陌生了,变得让他不敢认了。他感到孤独,只有太平才可以给他温暖,她还象以往一样的爱他、关心他,只有太平才把他当亲人、当哥哥、当可信任的人,太平,她实在是一个最可爱的人。
她呢?听说她的眼睛一直在流血,她怎么了?她为太后的死太伤心了,如果太医不能冶好她……,不,一直可以冶好她的,太平一定会好的。有人在大叫,发生什么事了……?
李显抬起悲伤的双眼,看见一个太监,一个伺候可莉的太监飞跑了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洛阳王用剑刺伤了可莉公主,如果不是被奴才们拦着,他还要杀了可莉公主。您,您快去瞧瞧吧。”
李显大惊,延宁要杀可莉?为什么?为什么呢?
安乐惊慌的跪在大厅中央,“父皇,您不能责罚延宁,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刺伤突厥的公主,父皇,您……。”
安乐只觉得心慌意乱,不知应如何为武延宁求情才好,韦氏道:“安乐,好了,让你父皇明白真相后再做判定吧。宣武延宁。”
太监忙下殿宣武延宁,不一会儿,武延宁神态自若的走上殿来,“臣武延宁参见皇上。”
李显见他镇定的样子,不由有些惊异,“延……,洛阳王,你为何刺伤可莉公主。”
武延宁微微一笑道:“皇上,延宁喝醉了。糊里糊涂的,现在已经记不起了。”
张柬之怒道:“胡说,我看你清醒得很。皇上,我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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