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姑娘看我是放弃顽抗的样子了,就颠颠地过来,“咱们谁都不跟我妈说……啊!”
她惨叫是因为我猛的扑过去,哗用被子把她给蒙住了,“长进了,威胁我啊——不许动,乖乖给我掐一下。”
她满床滚,“救命哎!救命!庄!庄凝跟齐……哎呀!跟齐,齐哥哥……哎呀哎呀!”
我疯的一边肩带滑下去了都没察觉,刚要钻被单抓她就听见响动,一抬头,曾妹妹口中的当事人正站在门口。
他显然先是怔住了,接踵而来的是哭笑不得,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否则这两种情绪大概不足以让他立在那里不能动。
我一只手还抓着被角,缺根弦似的瞪着他,是的我穿的很少,至少肩膀全在外面,色 情就算了,色 情又白痴,这比较要命。
“灭口,灭口了,救命!”曾妹妹虚弱地从被单里伸出一只手,对空中划划。
齐享退后一步,脸别开,声音倒是很镇定,但慢的出奇,似乎这两句也要费一番斟酌:“早饭凉了,你们动作快点。”
曾小弟那天上午很快乐,齐享比平时多花一个小时才险胜他,小男孩大概是觉得胜利这玩意虽然目前只是冲他抛了个媚眼,但终于不再遥不可及。
接近中午时天果然放晴,曾妹妹道,“妈,我要去新华书店。”
她娘正在打麻将,随口说,“等你爸回来,开车送你。”
“不用,有姐姐陪我。”
曾太太看我一眼,等曾妹妹蹦蹦跳跳地先出了门,我换鞋的时候她撇下一众麻友,在我身后道,“小凝,我信你,她要是有什么,你就打个电话告诉我。”
地铁上人很多,我对曾妹妹说,“下不为例了,我忙着呢,没空老陪你。”
她攀着我胳膊,凑得很近,交换小秘密地姿态告诉我,“嗯,这次我准备好了,我那个都带了。”
“什么?”
“就是那个啊。”
“什么啊?”
她离远一点,用口型告知我,弹舌,嘴巴再张成o型,重复一次,我赶紧把她脑袋摁下去,四面看看,没有人注意,“你你你,你也太…”
“有什么关系。”她笑。“你跟齐哥哥到哪一步了,要不要给你一个?我买了草莓味道的哦。”
我昏厥,“我——跟——他”
“好了好了。”她挥挥手,表示她对我们这样腐朽的成年人,发生不了聆听的兴趣,“我晚上可能要迟一点,你有地方去吧?”
“多迟,你讲清楚。”
“不知道啊。”
“我最多等你到五点,你不来我就自己回去。”
她嘟嘟的,很不满,“这么早?”
我不理她。我心里很矛盾,她要做什么,糊涂,犯错,她妈妈都拦不住,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不鼓励,但最好也别干涉。
但她妈妈说的,她才十五岁。她信赖我,管我叫姐姐。
我很纠结。
到站她就急不可待的头一个冲下去了。
我看着人流慢慢地涌向门口,有个位子空了,我过去坐下来,关门的铃声响了,绿毛怪正拢着她离开。'
我刷地站起来,往外奔。
地铁门在身后阖上,险些夹到我的衣角,这么悬,里头不知道有没有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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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远远跟着他们,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看看你看看你庄凝,你丢人不?你像居委会大妈不?人家小孩子做爱你也要管,你咸蛋超人啊你?
我一这么想,脚步就放慢了,还东张西望,跟另一个自己说,谁说的,我就是下地铁逛逛呗,上海是你们家开的?我哪站下你也要管。
切。
哼。
就这样,我天人交战了半天,直到发现一个重要问题——我不但把人跟丢了,而且我,迷路了。
爱无葬身之地(之六)
说起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指示牌到处都是,我智商正常,口齿清楚,摸回地铁站一定没有大问题,摸不到还可以打车。
但接下来的事证明,生活待我,真不是一般的厚道。
它没有让车辆失速撞到人行道上,它也没有让我身边的楼突然倾倒。_
它只是让我在下一分钟发现,钱包没有带,眼镜也没有带。打电话给骆婷求救,她说,啊?有没有搞错,我出差了。
然后没过多久天开始下雨,雨势在几十秒之内不可收拾。
我开始还跑了两步,然后想,随便它去了,姑娘我口袋里还有一张零钱,我就要徒步找到下一站,你有本事下刀子给我看,你有本事横着下刀子给我看。
我就这么叫板一样往前走了一段,有屋檐可避就避一避。
视线所能掌握的整个世界不过方圆两米,此外一片混沌,天色昏黄。
在这种阴暗时刻,不知道怎么清算起自己的前半生,只觉得回忆中俯拾的尽是不得志,宿命的灰败,我一面灰暗一面想,给我这样一个放任自怜的机会,老天它果真待我不错
某个商铺前,有行动不便的老乞丐,面前有零星的几个硬币,我过去蹲下来,跟他商量,“大爷,我要坐车,我给你五块,你找我三块好不好?”
他抬头看淋得落汤猫一样的我,哆哆嗦嗦还没说一个字,身后传来刹车声,开关门声,接着有人远远喊一声:“庄凝!”
我想大概是听错了,不理会,大爷说话了“小姑娘,是叫你的吧。”
我说,“不是。”
话音未落,来人已几步走到身后,我一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的长裤,我往上看,很眩晕。
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头发上湿漉漉一层水珠,他一手拎我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把拽起来,“至于么,庄凝?”
出租车后座上,齐享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
我拈着自己的领口,不让它黏在身上,“你怎么来的?”
“骆婷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庄凝,说你迷路钱包也没带,拜托我来救你。”
“……是我打给她的。”
师傅在驾驶座上接道,“你不晓得,我载着他沿地铁口找了你好几条街呢,啧啧,小姑娘你好福气。”
我嘀咕,“谢谢你哦。”
“为什么不打给我?”
你号码被我删除了,大哥。
“我找得到,雨一停我就找得到,我方向感挺好的。”
他看着我,顿一顿说,“逞能吧你就,冷吗?”
我摇头。
“麻烦你师傅,原路回去。”
“哎哎,别回家,我得等曾小妹。”我剔去比较成人的部分,把事情简单说一遍。
齐享听完,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点点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迷路的。”
“……不要你管——我们去哪?”
“找个地方。”他拎拎我肩头湿透的衣料,“弄干它。”
“1403”齐享看着手里的房间钥匙牌,一边伸手按下电梯按键。
我往门后退,“不用了吧,我找间麦当劳就可以。”
“别任性,会感冒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叹口气。
“如果你不放心。”他把钥匙递给我,“你自己进去,我在大厅等你。”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过意不去了,他出来时没带伞,也淋了雨,要他坐在这里等我几个小时,是太过分了。
“我没不放心。”
“那就好。”他就没再多说。
我们在电梯里的时候我问,“没见你去前台,你哪来的钥匙。”
“这里是z银行下属的酒店。”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的笑一笑,“庄凝,你一定要这么随时随地强调,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洗手间有烘干机,夏天的衣服烘起来挺快,我洗头洗澡穿戴好,前后不过半小时,我拧开门锁,它咔达一声响,特别明显。
我讪讪地走出来,齐享却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起身时对我说,“写字台上有药和热水,我刚下去买的,你吃半片,预防感冒。”
我突然有点感动,这个男人看起来特别自我,原来也可以细心而妥贴。
结果我为了缓解这点不上不下的情绪,就做了一件蠢事——我想开个玩笑,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句尾一个升调,莫名其妙的听上去就充满疑心和戒备:
“这药没问题吧?”
齐享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来,“你什么意思?”
的确,这可能会联想到,心怀叵测的男子,对单身女性下 药图谋不轨这类社会新闻。
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恼了的样子,“庄凝,你是不是有被 害 妄 想 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讪讪地说。
“我管你什么意思。”他冷淡地说,“你爱吃不吃。”
然后他就把门给带上了。
我悻悻的吃完药,开电视看,一边担心一会出来个裸男。
那倒是没有,他衣冠整齐地从洗手间出来,不理我,把控制器拿过去换台。
我昨晚就没睡好,又折腾了一番,现在躺在那儿,就抑制不住的犯困。在睡意袭来束手就擒前还迷糊问了一声,“几点了。”
没听见他的回答,我就睡着了。
爱无葬身之地(之七)
我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缘如此的安宁,沉稳,香甜与松软,睡眠近期一直是浮皮潦草不挡风雨的简易房,此刻却成了我一个人的温柔乡。
将醒未醒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听,室内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空调换风时,那一阵极轻微的嘤嘤嗡嗡。我额上有微微的暖意,眯起眼睛来看,两面厚重布帘之间,一线亮烈的金色正抵到眼前,我稍稍偏头,它又消失了。
房间没开灯,满目柔和的暗,不彻底,恰到好处的让人昏昏欲睡。
齐享靠在另一张床上看电视,画面上人物表情丰富,却缺了声音,嘴巴一张一合却徒劳无用,十分滑稽。
“看得懂吗?这样。”我问,一边摸手机,举到眼前看,四点刚过。
他头也不转,把音量调高,“没事,回头我买张碟再看一遍好了。”
“好看啊?”
“还不错。”
电视里传来女性的尖叫,我拧眉,把毯子蹬掉起身去卫生间,经过时仔细看了一下,是一部很精彩的老推理片,配音的,没字幕,难为他坚持到现在。
我转头看看,齐享看的挺投入,我停下来,神情真诚地点着屏幕说,“我告诉你哦,凶 手就是这个记者。”
他靠那儿横我一眼,我笑眯眯地进了洗手间。
我坐在抽手马桶盖上把自己检查了一遍,彻底踏实下来,的确,我醒的时候身上除了多一层薄毯,连睡姿都没变过,我一边捋自己的头发,想,这个男的,大概,也没有那么
恶劣。
正这么想呢他在外头敲门
干吗”
“你手机响了,小姐。”
“……”把门拧开,我的手机在眼前晃,齐享撑着门框,颇不耐烦的模样。
“多谢。”我看他这样样子立刻也没好声气了,接过来一看,是曾妹妹的。
摁了接听键,我噼里啪啦地说,“唷你还知道打给我啊,甜蜜死了是吧?我早没等你了,我早回去了……”
她打断我,“姐姐,我难受死了,呜呜。”
我怔住,“怎么啦?”
她使劲抽鼻子,说话有点大舌头,“我头,头昏。”
“你喝醉了?”哎呀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
“不是……”
我等着她说。
“我,我吃了一点,一点……”她吞吐又含糊。
我屏息静气,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你吃了什么?”
“呃……”她那边听上去要吐。
“不许吐,要吐给我说完了再吐!你吃了什么!”我疾言厉色,那头的曾妹妹是看不见,齐享倒是站住了,回头看我。
“一点,一点,药。”最后一个字她说的气若游丝。
“我靠。”我没意识到我在说粗口,“什么药,你在哪?”
“我在,呜呜,我在……”她在那边发抖,哭,“姐姐,你不要告诉我妈。”
我拿着手机,嘴唇都哆嗦了,此刻非常非常后悔,我没拦着她。
一只手从手里把手机接过去,我抬头,齐享扶着我的肩,示意我镇定一点。
“没事,你现在,集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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