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茹斜眼瞧他:“你倒真是个不客气的。”
沈绍延嘿嘿笑:“你刚想泼我那会儿也没想过客气不客气不是。瞧瞧,我们都是不拘礼的人。”
林书茹朝他翻了个白眼,沈绍延便也将白眼翻了回来。
正这时,林书茹瞄到了他手上挽了五六圈的串珠,模样小巧别致,好似昨日没见着他带过,遂又多望了几眼。
见林书茹瞧见了自己腕子上带着的串珠,沈绍延异常得意,撸起袖子伸手过来索性让林书茹瞧个仔细,道:“好看吧。”
林书茹满眼古怪,探身认真看了许久,坐正回来时问他:“别人送的啊?”
沈绍延被她那神色弄得愣愣,回道:“嗯,是啊。”
林书茹坏笑道:“不是说今个儿早去书院的嘛,怎么,去了哪呀,怎么有人送你这个?”
沈绍延匪夷所思:“就只是去了书院啊。”
林书茹杏眼微挑,说了句:“少来。书院里头净是些男孩儿,谁会送你这个啊。”
沈绍延大咧咧,边撸下那串珠边道:“怎么啦这个,怎么就不能送啦”
突而,他意识到这用红豆串成的极为雅致的珠串或有别的用意,再又想起袁亦儒翻箱倒柜最后搜出这串珠子后,用种极为诡秘的笑容送到他手中,且同他说了句奇奇怪怪的“等物交换”时,沈绍延立马刹住了嘴上那些吵吵嚷嚷的话。
林书茹贼笑道:“想起了啊。想起了便告诉妹妹声,送这相思串珠给你的,是谁啊?不会果然是个男孩儿的吧。”
沈绍延将那串珠砸在桌上,沮丧哀嚎道:“袁亦儒,你什么意思嘛你?!”
第46章偏锋
猛地听见袁亦儒的名字,林书茹愣了愣,继而咯咯笑了起来。
沈绍延努起嘴不满道,“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林书茹佯装正经,却也只装得半刻,噗声又漏了笑,进而很不淑女的趴在了桌面上,哈哈笑起来,边笑边道,“还真是男孩儿送你的啊,你还真是有福气。”
沈绍延瘪瘪嘴,瞧瞧被他自己扔在桌上的相思珠串,对林书茹道:“我不要了,送你吧。”
林书茹斜了他眼,笑道:“人送了你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转送了别人?再说了,这串珠虽小,却怎么说都是‘礼轻情意重’呢!我才不要。”
沈绍延起身踢倒了座下那凳,很想跟她说:这便是你那芍药香囊送出去之后的回礼,现你若拿了这珠串也是应当的!!
可话到嘴边,沈绍延偏是没说出口来。
林书茹方才说了:人送你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转送了别人?
沈绍延想起昨日里林书茹数次想要要回那香囊,后不过是因为自己允诺了替她保密,才终保了住。林书茹对那香囊看得如此紧要,他可决计不能告诉她,那香囊已被他转赠了别人。
沈绍延抓抓脑袋,于是将满肚子的话憋在了喉咙眼里。
正这时,安顺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身上仍是方才那被冷茶淋了个透背的长褂衣裳。
沈绍延“咦”了声,问:“我道你怎么换得如此快,原是没换呢。”
安顺不得像平日般同他玩笑,道了句:“本是要回屋换的,可走到门口听见钱妈妈在院里吩咐说这会儿开始只许人进不许人出,好似听了老太太的命拘了个什么人在其中,我便又跑回来了。”
沈绍延疑道:“祖母拘了个人?”
这里又不是沈府,府中只老太太人最大,她想拘什么人就拘什么人,想发落谁就发落谁。
现如今他们在的可是林家府上,除了从京都带来的几个贴身人侍奉着,其他的都是林府拨出来伺候的人。听钱妈妈这口气,沈老太太拘的那人怕都不是现拨了给伺候他们的人,否则依沈老太太那林家姑奶奶的身份,她也不需因拘了个自家院里犯事的人封了所有人的口。
沈绍延听出安顺话语中的不妙,林书茹也听出来了。
沈老太太再是出嫁了的林府人,总还是高辈分的姑奶奶。若是分派去供她差使的人犯了错,她自个儿便能发落了,不可能会摆出副这样的阵仗来。
昨天夜里头,沈氏送沈老太太回屋时,林书茹也是跟着的。沈老太太不愿帮沈氏出手整治谢姨娘的话,林书茹听得清楚明白,也觉着很有几分道理,因此沈老太太今日所做之事定不会与林家二房相关。
至于大房,薛姨娘再怎么蹦跶,总还没有脱了形,大奶奶仍还算是稳得了,加之林大老爷坚定地站在正妻的立场,虽薛姨娘偶有动作,也不过是拣了些许的便宜,沈老太太那头也没有要出手帮扶的道理。
林书茹知道,她的这个外祖母是个明白人,具体有多明白,她们相处的时日不多,林书茹知道的也不深,反正总的来说,比她母亲和林老太太是要清醒许多的。
做为个已经外嫁的林家人,突而这般在林家行事,定是有不得不为之的道理。
沈老太太做了这样番动作,露薇轩中的沈氏和林书茹却没有听见半点风声,想来定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沈老太太想要将这事私压下来,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那知道的少数人中,定是要除开她这向浑沌糊涂的老娘。
该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值得老太太用如此越矩的方式,将人拘禁了企图私压下来?
林书茹和沈绍延颇为默契地对望眼,同时道:“?”
两人点头,遂又各自补了句:“不要告诉我娘。”
“不要告诉你娘。”
言罢,两人相视笑。
同沈氏告了辞,林书茹跟在沈绍延的身后,朝分给沈老太太的那方院子走去。
那地方离露薇轩并不远,可沈绍延走得急,虽然同林书茹的个子差不多,却下子将林书茹甩在了后头。
安顺边手扯着后背那冷冰冰湿漉漉的衣裳,边小跑步追着沈绍延的步伐,气喘吁吁道:“少少爷,你你不不稍微稍微等等林三姑娘吗?”
沈绍延这才想起后头还有人跟着,不情不愿地等了林书茹片刻,终将两人的间隔拉近了些,还未待林书茹近身,沈绍延甩头又走,边走边大声嚷嚷道:“慢死了,慢死了。”
在穿成林书茹前,她本就不是个步伐迅速的人。
而如今穿到这个世界,对姑娘家的要求多是仪态端雅,再加上这身体本就是遗传了沈氏那副病弱扶柳的娇滴滴模样,林书茹想要迈开步子跑出百米冲刺的姿态,还真是力所不能及。
既是跑不快,林书茹索性放弃了,手扶着路旁那树,上气不接下气下去对前头的沈绍延道:“你自去,我在院外头等你更好。”
沈绍延呼呼道:“早说嘛,早说就不等你了。”
才说完,沈绍延的身影便溜烟的不见了。
碧婷也喘得厉害,在林书茹身后不断抚手替自己顺气,芳草却眨巴眨巴眼,瞧瞧奄奄的林书茹,又瞧瞧蔫蔫的碧婷,两手交握,没好意思说话。
沈绍延跑得极快,不多会儿便到了林家分给他和沈老太太住的院子,跨步进去缓走几步,见院中人除神色肃然外并没有别的异常,转头斜了安顺眼,似是在问: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安顺自觉耳力极好,不可能听错,看见沈绍延怀疑满满的眼神,忙拨浪鼓般的摇起头来。
沈绍延左右看了看,从花坛中拣了几颗颇大的覆土用的鹅卵石,分别在手上掂了掂。
安顺搞不懂沈绍延心里头想着什么,可直觉告诉他沈绍延要做的定不是件妥当事,于是上了前,小声同沈绍延道:“爷,你这是”
话未落音,沈绍延手中的石子便抛了出去,落在屋顶子上的瓦片上,“噌”地声清脆作响,也不知有没有砸坏了屋顶的片瓦。
沈绍延跳出来的石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从上头骨碌碌滚下来时,屋中人尽听到了滴溜溜滚落的声响。
许是觉着发不够,沈绍延也不闲着,接二连三地将手中的石子儿往屋顶上丢。
后头的安顺苦着脸,瞧着那些石子儿接连从倾斜的屋顶滚落到地上,伴随着声声砸落在地板的铿锵声,此起彼伏。
安顺发现,自己越跟他家少爷沈绍延相处的时日长些,越发的明白了叹为观止的含义。
明明他想要知道的事情那么简单,走入房中瞧瞧拘着是谁,问问钱妈妈被沈老太太拘着的是个什么人便好了,至于最后沈绍延要离开院子钱妈妈赶不赶拦,那都是些后话。
可如今这么简单点儿的事情,明明可以干脆利落的做,他家少爷偏要竭偏锋,就这般换成了惊天动地的做法。
安顺心惊肉跳地听着那石子砸在房顶瓦片上的声响,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才刚长好些了的屁股,心里头郁闷不已。这顶子若被毁了,那顿罚不会又是挨到了自己的身上吧。
钱妈妈本是在屋中坐着,同其他几人齐看守着那已经被麻绳捆了圈的连清,突听得房梁顶上被些什么东西砸着铿锵作响,心头惊,立即走了出来看看情况。
钱妈妈前脚刚走,里头的莲清分辨出那些个声音或是人砸石子的声音,也不知是恐惧太甚还是怎么地,被塞了的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只是这声响太小,连房中人都听得不甚清楚,更不要说是外头的人。
莲清又呜了几声,发觉自己这声音尽被湮没在了众石子的骨碌声里,遂又颓唐下来。
钱妈妈才走到门口,瞧见沈绍延在外头朝着屋顶上砸石子,不由道:“少爷,少爷,别砸了!老太太这里间屋顶上都快被你砸出个窟窿了。”
沈绍延听,便即停了手中的动作,“呀”了声,说道:“我见着上头停了几只鸟,便想砸着玩玩,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么多。”
说着,他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四顾左右小声道:“祖母她不在吧?”
钱妈妈瞧他那贼眉鼠眼心虚胆惊的模样,笑道:“不在,不在呢。若是在啊,这刻出来的就不是老奴了。”
沈绍延抚抚胸口,似在压惊道:“还好,还好,还好祖母不在,不然我那安顺的屁股怕是又要开花了。”
跟在他后头的安顺冷汗个不停,对钱妈妈扯出了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第47章难言
钱妈妈倒是没多留意安顺的神色,只挡在沈绍延跟前,瞧着他道,“好了少爷,趁老太太不在,赶紧地回了去吧。”
沈绍延点点头,道,“是了,是了,我得赶紧走,可别让祖母将我逮了个正着。”
钱妈妈见他转了身,心中舒了口气。
哪知沈绍延突然又转了身来,从她未挡住的另侧钻进屋中,边大步走着边道,“想想仍是不妥,我得看看那屋顶子被我砸成个什么样子了。”
钱妈妈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两手摊忙要挡他去路,却被他俯身躬给避了过去,钱妈妈忙追道:“少爷,少爷,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的。”说着,叫了几个丫头婆子的名字,令她们帮手将沈绍延挡了下来。
沈绍延言辞铮铮道:“方才钱妈妈说我砸坏了屋顶子,我想进去瞧瞧砸成什么模样了,怎么?钱妈妈还不许?钱妈妈是不是想要我现在走了,等祖母回来了便要告我的状,说我几句不好的让祖母罚了我?”
钱妈妈有苦难言,只得重复道:“看少爷您说的,哪有的事?老奴没有这样的意思。”
沈绍延挺直了腰,边推着挡了他去路的丫头婆子们的手,边道:“那你是什么样的意思?让我赶紧的走?为什么让我赶紧的走不让我进去瞧瞧?是不是砸了个大窟窿?那敢情好,你不用说,祖母也定知道是我弄成的了!”
钱妈妈窘着张脸,急道:“方才老奴说的意思是,小少爷你若是再这么砸下去,屋子顶儿便会窟窿了,可未曾说过已经窟窿了。现是好着的,你若是不再作弄,我们这些个都不说,老太太定是不知道的。”
沈绍延停了动作,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问钱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钱妈妈道:“千真万确。”
沈绍延抓抓颈脖,沉吟片刻后道:“那好吧。”
他转了头,朝安顺做了个鬼脸。
安顺知他又是耍人,并没有真要走的意思,随着他回身走时,步子迈得比平日走路小了许多。
见他终是要走了,钱妈妈松了口气,摆摆手让方才拦了他的那些个丫头婆子们散了,可人才刚散开,那头的沈绍延又拔足往里头奔了,边奔边道:“不行不行,钱妈妈你年岁这么大了,虽是保证了却不定瞧得清楚。还是我眼力劲儿好,我自去瞧瞧。”
钱妈妈动作不及沈绍延快,且沈绍延这发作是突然间的,钱妈妈和才刚散开的下头人都反应不及,再围拢来想要拦住他时,沈绍延已经跑进了里间,撩了帘子进了屋。
钱妈妈心里凉了半,知这事情多个人知道于老太太而言便多分不好,再加上沈绍延向都是调皮捣蛋口无遮拦的,并非心机深沉,若是他知道了,便是老太太今日压住了这事情,日后若是个不留神,被沈绍延说漏了嘴,更是大大的不好。
可无奈如今已被沈绍延瞧了个正着,再要把他提拎出去,只怕他问东问西问上问下,更是会惊了旁的本不知道这事情的人。
钱妈妈很是无奈,只得摆摆手,让方才被她邀唤来的丫头婆子们尽下去了。
叹了口气,钱妈妈随在沈绍延的后头也走了进来。
安顺缩在角,瞧瞧房顶上确没被砸出窟窿来。显然,沈绍延方才抛出那些个石子前,还是掂量过每块的力道的。
安顺想了想,觉着他家少爷虽是皮实了些,做得事情捣蛋了些,总还是个脑瓜子极为灵光的。
瞧瞧方才,钱妈妈早有准备的那番瞬调出许多人来拦沈绍延,安顺就明白了他家少爷为何不直直进了屋来问钱妈妈,而是转了个大弯来刺探虚实了。
若是直直来问,钱妈妈哪里会有实在告诉他们,或是随意扯些事情,再说句老太太在屋中正安歇着,估计沈绍延连硬闯的借口都没有了。
而沈绍延方才的那番动作,本就是顺着他性情的平日里就会作弄出的玩闹,所以钱妈妈在最初时也未做出极大的警惕,这才能让沈绍延而再再而三的骗了去,终进了屋中来。
进了屋中的沈绍延,仿佛没有看见那个被捆了跪在屋中且被堵了嘴的莲清。
他像背着手,围在莲清的身旁走了圈又圈,仔细端详着屋顶子,良久后佯作声舒心叹气,道:“还好,还好,果如钱妈妈所言,没坏呢。”
说着,沈绍延侧了头,对旁的安顺道:“美得你,不用替我挨揍了。”
安顺咧着嘴笑,苦哈哈的笑。
钱妈妈眼见今日的沈绍延态度反常,见她们拘着个人,不疑不问,只盯着天花板看个不停,心下便道沈绍延或是早知道屋里面有些古怪,特意寻了事闯进来。于是也不急着去解释些什么,端端站在旁,瞅着沈绍延的所有动作。
沈绍延摇头晃脑的,又围着莲清走了圈,这才装出副吃惊至极的模样,讶道:“这钱妈妈,这人是谁?”
未待钱妈妈回答,沈绍延便蹲身下来,仔细端详了莲清番,问:“不是这人手脚不干净,在祖母房里偷东西,被你们抓了个现行吧。”
钱妈妈想,若是能扯个什么慌儿过去,定是最好的。不若就顺了沈绍延的疑问,说这莲清被老太太拿了,是手脚不干净吧。
可钱妈妈才刚张嘴,沈绍延又说了:“这丫头看起来好是面生,不像是我们这屋子里的人吧。”
钱妈妈笑了笑,道:“小少爷这才来了几日,认不全人也是正常的。”番说话,也没答是,也没答不是,准备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
但心中已有几分数的沈绍延哪里又那么好糊弄。
他摸摸下巴尖,上下打量着莲清道:“怎么抓了个手脚不干净的,也不审也不问,就这么绑着?不若我来替祖母审审。”话未说完,沈绍延伸手将堵了莲清嘴的物件把扯了开。
他人忙要去拦时,已经晚了。
那莲清被堵得嘴中酸麻,此时终得了个空,忙欲磕头朝沈绍延求情,却因为被绑跪着,根本鞠不□,只得口中叨叨道:“奴婢非是手脚不干净,奴婢非是手脚不干净,奴婢是四小姐的丫头,奴婢是四小姐身边的丫头,奴婢名叫莲清,求沈少爷,求求沈少爷放了莲清。”
从她替林曼第次递条子开始,她便是知道若被人逮了住,她定不会得个好结果。
可她若要保了自己在四小姐屋中的位置,就必得全力听了林曼的吩咐。
曾有几次,她很想同林大老爷和大奶奶交待了这回事情,毕竟林府中同林曼好着的,除了糊涂的老太太,也至多是他们俩了。
可走到木槿轩前,她又忐忑间停了步子。
若说得不好听些,她帮林四小姐所做的事情叫做私相授受。
她将此事告诉了大老爷和大奶奶,可到底自己已经递过几次条子了,没有在初次就同大奶奶他们说,她的罪过已经成了定势,顿罚是免不了的。若之后四小姐又怪责下来,她就真是处处都不讨好了。
不能告,又不能不告。
莲清在万分纠结中又递了数次条子,这如今才被大奶奶逮了个正着。
沈绍延搭着两手蹲在她跟前,“哦”了声,算是听明白了她说的那话,然后抬头瞅着钱妈妈道:“这事态严重呐,别家院里的人,怎敢来我们这偷东西了?”
那莲清忙道:“奴婢并不是偷了东西,奴婢这是”然而,莲清也认识到了,同沈绍延说这事情并不妥当,于是话才说了半就哑了嗓子,顿了下来。
沈绍延饶有兴趣地问:“是什么?”
莲清撇开了头去。
沈绍延歪了歪嘴,侧头问钱妈妈道:“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你们若是都不说,我只能到外头四处打听去了。”
此言出,果见钱妈妈泻了气,叹道:“小少爷,别再去问旁的人了。”
丝兰苑中,沈老太太坐了下来,同林曼道:“昨个儿有些疲乏,原还有些事情要同你说,却又忘了,方才才刚想起,我便匆匆过来了。”
扶着老太太坐下的林曼笑道:“姑妈不会又是要同我说昨个儿没说完的事情吧。再说这些个,我可就不听也不应了。”
沈老太太点头道:“不说,不说,你母亲说她提你亲事,你就同她置气。我原想劝你劝,再探探看你相上谁没,你瞧瞧你,连姑妈也气上了。”
林曼张娇俏小脸,笑起来精灵极了,摆摆手道:“好了姑妈,我们今日不说这个了。姑妈是想起要同我说什么?”
沈老太太道:“我从京都出来前,曾从白马寺帮你求了签,签文却是不太好,想了想,还是给你警醒警醒好。”
林曼道:“父亲说过,世上没得什么鬼神,我才不信这些个东西呢。”
虽是这么说,林曼却还是很捧场,将沈老太太递来的纸条接了下,展开看,脸色立即陡转直下,煞白如纸。
这字迹,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出来。
第48章选择
沈老太太瞥了她眼,不动声色地笑,挥了挥手,让丫头们尽退了出去。
门吱呀声轻响合了上,屋里头就剩了她们二人。
林曼瞧着纸条上头熟悉万分的字迹,失神许久后猛地抬起头来,对沈老太太道,“这这是莲清交了您的,”
沈老太太笑了笑,道,“那丫头是被我拘了,现就在我那屋里头待着。”
“她”林曼才刚想说些什么,便见沈老太太摇了摇头。
“不行。”顿了顿,沈老太太补充了句,“这么糊涂的丫头,不能留。”
林曼将那纸条攒在手中,手心中的汗渍将那纸条浸了个透。
沈老太太道:“昨个问你的时候,你避左右而言他,我便猜你定是瞒了什么,却不想你竟如此大胆。”
林曼深吸口气,稳了稳情绪坐了下来:“姑妈知道的,我的向胆子都很大。”
沈老太太见她稳下情绪,便开诚布公问道:“那人,什么名字?”
“赵隐。”
“识得多久了?”
林曼迟迟未答,沈老太太不由问了句:“很久了?”
林曼摇头,却道:“我想,该不算是相识的。”
沈老太太淡笑道:“莲清此去是第几遭了?”
林曼道:“再是去几遭,也不算是相识的。我只让莲清去求了签文,而他也不过是解了签文。”
沈老太太无奈摇头:“你未曾托了莲清多说些什么?也未曾托过莲清多问些什么?若是未曾问过,你又怎知他姓赵名隐?”
林曼抿抿唇:“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家中境况,他在明我在暗,又有莲清相隔着,他不会知道想听这些事情的人是我,我也知这事或会伤了林家的脸面,劳烦姑妈操心了。”
沈老太太定定望着林曼因倔强神情而微微仰起的侧脸,良久的沉默后,说道:“我不担心你伤了林家的脸面。我都已经算不得林家人了,林家的脸面于我,没那么大的干系。”
林曼咬咬唇,垂目不语。
沈老太太又道:“姑妈想知道,你本是如何打算?”
谈道这处,林曼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觉动了容两世芳魂。
她说:“这个世上,我只很羡慕很羡慕个人。”
她说着,转过头来,定定望着沈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我只羡慕姑妈个人。”
沈老太太苦笑,反手将她的手握了起来:“有什么好羡慕?羡慕姑妈年轻时便守了寡?羡慕姑妈无出子女?还是羡慕姑妈这半生行来,只得在每年的清明看看你姑父的墓碑,才能得个念想?”
听着沈老太太软言细语的三连问,林曼眼中泛起了泪光,字顿道:“曼儿羡慕姑妈曾得人如此疼爱过。”
林曼直都记得,林大老爷说过,她的性子从小便被老太太和老太爷惯得恣意任性。这样的脾性于个男人而言,是文人墨客的洒脱随性,自是有人称讼,可于个女子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好。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格格不入并不好,可这并不妨碍她以种完全偏离了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道德观与价值观的束缚,用异于他人的眼光看待每个人每件事。
赵隐的名字,是在四年前被她记在了脑海里。
没有出色的外貌,没有惊人的学识,没有出挑的背景,连林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个人记得那么清楚。
对于这样个科考数年却从无任何成绩,至今仍是个白身的人,不论让林府中谁人来看,都该会觉得是个完全无法接受的选择。
林曼心乱如麻数年,也不知是着了魔还是别的什么,可这就是她唯个进了心的人。
她面耽搁着自己的婚事,荒唐地想着若是自己拖得年岁越发大了,或许就会因为失了女子最大的资本而终有日得了心愿。
虽是如此想着,可她又担惊受怕,害怕于若是这执念将她拖成了个孤家寡人清冷终生,她又该如何是好?
这的事情,于她而言,根本想不明白。
她在老太太的极端疼爱中长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般求而不可得的东西,因而欲望才会愈加地强烈。
沈老太太问:“为什么是他?”
林曼双手紧握,撇过头去,幽幽说了句:“我不知道。”
熟悉的台词,让沈老太太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姑娘时,也曾问过这样句话。
潺潺溪水声,自身后传来。林间或有些虫啼鸟鸣,自空幽的山谷中荡开。
她歪着头,看那窘迫地往后退去几步又退去几步的少年,站定在五步之外,等着她的回答。
她问他说:“为什么是我?”
少年双眸子晶莹闪亮,答她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答你才好。”
若不是沈老太爷的固执和坚持耸动了沈家,亦改变了林家的立场,沈老太太想,她的父亲决不会让她嫁给个小小的武官。
沈老太太瞧着林曼的神色,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着,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叩击声和缓传来。良久后,沈老太太道:“你信不信,她早知道莲清的背后是个大家小姐。”
林曼怔,问:“姑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老太太道:“就如你所想到的意思。”
林曼轻咬下唇,默默不语贵妃的现代生活。
沈老太太道:“我们林四小姐能看得上的人,定不会是愚笨之人。若不是愚笨之人,个丫头前来试探数次,怎会看不出这丫头只不过是听了命前来的?”
沈老太太放了茶盏,起身道:“莲清这丫头我自会处置。若有人问起来,你便说是她家里来赎人,你念着她伺候多年,便没去请问老太太,只同大奶奶说了句,就自将她放了。”
走了两步,沈老太太停下脚步转头对林曼道:“姑妈不信这个人,却还是会帮你试上试。若是人品上佳,你就当了了桩心事。若是上不得台面之人,你再耽误不起了—了年,林家便要双喜临门,你可得准备好。”言下之意,左右都不会让林曼得偿所愿。
林曼听,急忙追上前去,拉住她道:“姑妈,”
沈老太太抚了抚她的额发,说:“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该静下来想想,或比我们看得还要清楚些。”
林书茹在凌霄院外头站了许久,既不见沈绍延出来,又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顿时百无聊赖。
她往左边踩了踩树根旁生出的苔藓,往右踩了踩片枯败了的草根。
作弄番后,终听得院子里沈绍延哇哇叫道:“我记着啦,记着啦,不乱说,不会乱说的,钱妈妈你放心好啦!”
钱妈妈无奈,拦他又拦不住,只好虚虚喊了声:“慢些,慢些,小心摔着了,小心些呐。”
沈绍延飞也似地从院子里跑出来,才转弯便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林书茹。
沈绍延踢着石子,吊儿郎当的走了过去,双手抱胸得意道:“我听得好多秘密,快来,快来收买我。”
林书茹斜睨他眼,“还要收买你啊?那可要问问了,要怎么样才能收买你呢?”
沈绍延摸摸下巴,努力思索无果:“现下想不出来,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你便欠我个人情先。”
林书茹嗤了他声,转头对碧婷芳草邀了邀手,“走了,走了,没个趣味,人家那么多的秘密,我们不听也罢。”
方才沈绍延不过是在逗耍她,只是想看看她低声下气承认欠他个人情,瞧瞧她眼巴巴想要听那被沈老太太拘起来的人是发生了什么,以此提升自己无上的优越感。
哪知道林书茹这么不买帐,才说两句,她便表示对沈绍延费了肚子牛力气弄来的八卦消息没兴趣,连纠结都不带个,就这么扭头走了?
这怎么行?!
沈绍延听了肚子的话,没得人说,可得憋死去。
这么想着,他忙将踏步回程的林书茹拦下来,歪歪嘴道:“别走啊,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林书茹忙捂起双耳,对他说:“千万别跟我说,我最怕欠人人情了。”
沈绍延急了,跺脚道:“又没将你怎么地,怕什么。”
林书茹笑得狡黠,道:“偏没道理,就是不喜欢。”
这回连安顺都瞧出来林书茹时在逗沈绍延玩儿呢,可沈绍延却没反应过来,还在自顾自气道:“所以就说姑娘家最难伺候的了!最难伺候的了!!我说你听,不欠什么还不成吗?!喂!林书茹!!把手放下来!!快放下来!!!认真听我说话!!!”
沈绍延怒气冲冲两手叉腰声色俱厉,逗得林书茹很不厚道的笑弯了腰。
第49章范本
沈绍延见林书茹笑得前俯后仰,身后的两个丫头亦笑出了声,便立即明白过来,林书茹这是在逗他玩呢。
原本是想要逗弄林书茹,却不想被她将计就计反逗弄回来,沈绍延的心情已经不止沮丧二字可以形容。
林书茹见好就收,揉着笑僵了的脸颊,直起腰道,“好啦好啦,不玩了,你说,你说吧。”
沈绍延不满地撅起嘴,斜了眼,闷闷不乐,摆出副不甘不愿的姿态。
林书茹探头向左,好笑瞧他,他便转了脸朝右。
林书茹跟着探头向右,冲他笑了笑,他嘴嘟,索性背过身去。
安顺本在后面怯怯偷笑,没料得沈绍延突然间转背过来,笑容卡在脸上收不得放不得,万分尴尬地僵在那里。
沈绍延没个好气,抬手朝他脑门顶上拍去。小孩子拿捏不好力道,沈绍延此时又正气得厉害,下手自然比之往日更为凶狠。
安顺挨了下,顿时眼冒金星,混混沌沌晃,“啪”声摔坐在地上。
屁股才顿地,安顺就“哎哟”声惊呼,觉着屁股又碎成了许多瓣,心头哀愁,这养了好些日子的成果如今怕是白费了。安顺虽忧伤万分,却还不忘顺顺沈绍延的气,溜须拍马道:“少爷果然气壮河山。”
沈绍延双手抱胸,撇脸朝天,哼了声:“少来。”
林书茹本瞧着沈绍延因为自己将计就计的作弄而果真生气了,正想着改是怎么安慰才好,却听得安顺句极为没有水准的马屁竟还真顺了些沈绍延的气,便也明白他是个好哄的人,于是戳戳他的肩胛,学着他昨日哄自己时的那副语气道:“怎么?生气了?真生气了?那么小气?!”
沈绍延“嗤”了声,将头抬得更高了些。
林书茹又戳了戳他,道:“不是吧,男孩儿居然这么小气。”
沈绍延皱皱鼻子,回过头来朝她又挤了好些个白眼:“我才不屑与你这种小姑娘般见识。”
林书茹嘻笑了声,屈起手肘击了他下:“得了吧,我是小姑娘,你也老爷们儿不了。”
沈绍延努努嘴,很不屑地打量了林书茹眼,“行了,我心胸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别对我谄媚的笑。”
林书茹鼓鼓眼,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道:“我谄媚的笑?我这是谄媚的笑?我这叫看你好笑,你那安顺才叫奴颜谄媚的笑。”
安顺刚从地上爬起来不多久,正踢着腿,听得林书茹话语中提了自己,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着看过来的沈绍延,摆出副向日葵般灿烂无比的笑。
等沈绍延转回头去时,安顺立即耷拉了头,对林书茹挤眉弄眼,做出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似在说:生活不易,自家主子本就极难伺候,请林三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再捎带上我了。求放马!
林书茹眨巴眨巴眼,全当做没瞧见,惹得安顺好阵郁闷。
正这时,沈绍延道:“今个儿我心情不好,满肚子的秘密我可得改明儿再同你说。”
他被林书茹耍弄的半晌不好受,便也不想林书茹好受,晃了晃脑袋,边说边得意。
林书茹“哦”了声,问他:“你不说,我猜猜总可以吧?”
沈绍延摸摸鼻尖,瞅了她两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虽然心理年龄差了很多,沈绍延不过小屁孩个,可林书茹还是觉着同他在起不似同家中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在起时那般沉闷。
此刻的沈绍延见林书茹说是要猜却又不说话,斜睨了林书茹几眼,咂咂嘴以提醒她自己等得很不耐烦了。
林书茹抿抿唇问:“是否是与我四姑姑有关的事情?”
沈绍延相当震惊,脱口而出:“你听墙角了?”
林书茹指了右手边凌霄院的围墙,对他说:“你自己瞧瞧这墙角多厚实,我又不是顺风耳,哪有这个本事。”顿了顿,林书茹探头过去问他,“怎么?我真猜着了?”
沈绍延不情不愿地“哼”了声,以作回答。
早先在院外等沈绍延的时候,林书茹就自己估计了下这事情。
沈老太太拘着个人,又封了院中人的口,若此事不是涉及的大房和二房,那林家能让沈老太太管管的后辈,就只剩下她的四姑姑林曼和三叔林浩,这两个人。
可林浩直为人低调,存在感又极低,在林老太太那边直都不怎么上得脸,他那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被人拿着当笑话说给老太太听倒是常事。所以若是他那头出了什么事情,沈老太太有可能会管,但应该不会管出这样的阵仗。
如此想来,将林浩排除之后,便只剩下了如今仍待字闺中的四姑姑林曼。
林书茹很自然的猜测着此事与林曼有关,方才说出口,见着沈绍延的反应,她便更肯定了。
可她那四姑姑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沈老太太如此这般?
莫非,是与她的亲事有关?
林书茹在心中揣测,问沈绍延:“被外祖母拘起的人,是男是女啊?”
才刚问出口,林书茹就意识到自己问得方式语气和措辞都极为不好。
林书茹问得本意单纯,可说出口来却有种似是在猜测于私通与否的味道。
也是因她心理年龄实是大着,上世又多爱看些八卦,如今各种揣度在脑子里跳将出来纷纷乱乱的,她个不留神便问出了个足以令人浮想联翩的问题,惹得沈绍延都忍不住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以示警告:“你姑娘家呢,你姑娘家呢。”
林书茹忙伸手挡了头,倾身往后仰,避过他的动作,边道:“行了行了,我知我说错话了,你别再来,别可疼死了。”
沈绍延停了动作,告诫她道:“原是不想同你说的,大人们那些事情呐,啧啧啧,像你这样小,听了不好。”
林书茹听着歪了嘴,心道:正经来说,你该是要喊我声姨的。
沈绍延左右瞧了瞧,对林书茹身边丫头的口风不大放心,遂近了身附耳同林书茹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讲了个大概,林书茹惊道:“真的?!”
沈绍延瘪瘪嘴,“不信你去问钱妈妈。”想了想,又觉不妥,他才刚答应钱妈妈不要说的,又补了句,“等等,万别去问,你爱信不信。”
林书茹默了默。
其实心底里早已相信了沈绍延所说的话,可是她却想不明白。
她的四姑姑林曼又不是同她样穿越过来的人,居然在亲事上有着自己的意识。
这里并不是那个林书茹上世生活成长的,崇尚恋爱和婚姻自由的世界。听到林曼的事情,林书茹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很想知道,这样个在婚事上有着个人意志的女子,生在如今这样的世界中,该会有着怎样的人生。
林书茹想着,唇角微微向上扬了起来。
如今她不过七岁不到,沈氏就开始为她将来的婚事各种操心。林书茹不是没有担忧过。他的父亲并不疼爱她,甚为关心她的母亲和老太太却都是糊涂人。在这个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夫婿的年代,林书茹每每想起,总会各种担忧自己的将来。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现在还小,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有这么多的时间,她却也不知道在这事件上自己能怎么办好。
她束手无策,不想去想,却偏偏不能不去想。
现下,听着林曼的事情,林书茹几乎想要将她拿做今后的范本看待。
她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最为宝贝的小女儿。若不是多年来的珍爱,她也不至于会成了今日这样脱了缰的脾性。
林书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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