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钢琴的前奏飘出,应该是电台的深夜音乐节目。
夏小雪听过这首歌,一个台湾小女生唱的,叫做郭静,歌的名字叫做《下一个天亮》。
方芳某次在西单的街头听到这首歌,还曾激动地打电话给夏小雪,说,哇噻,姐们,有个妞儿的声音特别像你,好像叫郭静。夏小雪赶紧上网百度了一下,看到照片后,打回去大骂了方芳,说,没这么侮辱人的,她长得那么非主流。
夏小雪想到这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嘴角划出一个那么完美的弧线,完整地露出上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车速很快,她的长发被吹得有些乱,宽阔的公路上没有几辆车,北京的天空,零落地点缀着几颗孤独的星。
她忽然觉得这歌儿很好听,然后她留意了下歌词。
“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
许多眼睛看的太浅太近,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
用简单的言语解开超载的心,有些情绪是该说给懂的人听。
你的热泪比我激动怜惜,我发誓要更努力更有勇气。
等下一个天亮,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等下一个天亮,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时间可以磨去我的棱角,有些坚持却永远磨不掉。
请容许我小小的骄傲,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
夏小雪忽然有点想哭。她赶紧把脸侧向一边,对准灌进车里凛冽的风,好让那冷冽的风吹散她眼中的雾气。她感觉自己脸颊出现了一滴冰凉的小水珠,她以为自己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拿手去擦。手刚伸出来,她就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北京迎来了这个炎夏的第一场倾盆大雨,雨水迫不及待地瞬时倾倒下来,夏小雪是否是第一个发现落雨的人,这一切无从得知。只是,夏小雪见证了雨落下的整个过程。从天空中落下来的第一滴雨滴夹杂着风,如同一个奇迹,准确地出现在她的脸上,像是替她哭泣。
她看着车窗外刹那瓢泼的雨,把车窗摇上,她怕把肖亦凡吹感冒了,夏天感冒,总是很难好的,而且肯定会被大家骂笨蛋的。而后,夏小雪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面无表情,可她的内心悲伤得如同夏日里望着冰块融化的最后一只南极企鹅,绝望得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又好像紧随着诺亚方舟的一艘小船,眼看着目标,却永无自己的方向,有的只是巨浪滔天的孤独感。
现代城很快就到了,雨大得要把人活生生浇死,雨神爷爷基本是以下了今天以后就不准备下的架势来降雨的。
夏小雪付了钱,在司机幸灾乐祸略带报复性质的眼神中,狠着劲把肖亦凡从出租车里冒雨拖出,继而千辛万苦地踏上电梯,继续强拉到门前,惨烈程度基本跟朝鲜战争差不多。
小雪手忙脚乱地扶着肖亦凡拿钥匙开门,进门后却找不到灯的开关在哪里。肖亦凡却撑不住了,张嘴就要吐出来,夏小雪心一横,只能任由他吐在自己身上,不管这是不是她花了半个月零花钱去izzue买的战衣。
终于借助走廊上的灯找到了灯的开关,她先扶肖亦凡在沙发上躺下来,又赶紧拿工具去收拾肖亦凡吐在门口的东西。
刚收拾好,肖亦凡又冲向厕所开吐,夏小雪给他拍背,虽然知道此时的肖亦凡很可能听不见她讲什么,却也依旧不由自主心疼地说:“这下子你可都改了吧,以后看你还喝不喝那么多。”
肖亦凡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估计胃部空出来之后,脑袋也清醒了一点。他给了夏小雪一个有些赖皮的笑,眼神依旧迷糊着回应夏小雪:“改?改什么?我……我肖亦凡就这样,我……我就喜欢!”
说罢,这就要靠着猛劲强行站起来,可哪里站得起来,一起身就要如山倒,夏小雪连忙一个弓步把他扶住,继续哄孩子。
“好好好,你就喜欢你就喜欢。”
这才缓缓地把肖亦凡扶到沙发上,他也仿佛累了,一沾沙发就蜷缩成一团安静下来,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夏小雪连忙趁这个空当,悄然地去卫生间找拖把,把肖亦凡吐在地上的东西擦干净。
好不容易收拾完,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到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衣服也已湿透,且满是肖亦凡吐的秽物,已然累得讲不出话来。
她拿湿毛巾尽量地把自己的衣服擦得干净一些,擦完后正想离开,忽然听见客厅有“嗡嗡呜呜”的动静。
她连忙快步走出,又是肖亦凡,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不知在梦中想起了何种往事,抑或吐过之后的胃实在难受得紧,他像个小孩子般细声细气地抽泣起来。
大学四年,她未曾见到过肖亦凡这个样子,那么无助,即便是在他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刻,也足以让夏小雪的心掀起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
她不知道,原来仿佛与烦恼绝缘的肖亦凡,透彻得仿佛水男孩般的肖亦凡,心中亦有这样一块她未曾发现的世界。
她安静地在肖亦凡身边坐下来,让肖亦凡枕在她的腿上,她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捋顺他浓密而黝黑的头发。
她轻声地安慰肖亦凡:“亦凡,亦凡,我在你身边呢。”
肖亦凡不知听没听到,只是哭声越来越小。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肖亦凡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小雪起身的时候,被肖亦凡枕着的腿已经麻了,她一个不稳,差点倒在茶几上,还好脚下的地毯绊了一下,这才没酿成命案。
她支撑着有些虚脱的身体,还是走到卧室拿了薄被出来,轻轻地替肖亦凡盖上。
然后她关灯,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之时,窗外有夜行的车经过,按了下喇叭,夏小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窗外的路灯,投射进来丝丝的光线,刚好映在肖亦凡的脸上,那张夏小雪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她忽然想到了方芳的话,她忽然想做点什么,为着自己过往的四年,为着自己所有的怯弱、胆小、害羞和毫无指望的爱。
她悲伤地走回到沙发前,每一步都心痛得仿佛变为泡沫的人鱼公主。
她蹲下来,看着肖亦凡,他的睫毛很弯,微微地动。
夏小雪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肖亦凡的脸,她的脑袋早已空白,甚至不知自己早已泪盈于睫,更没发现在她碰触到肖亦凡的刹那,肖亦凡眼睫毛轻微地颤动。
夏小雪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调,仪式般地,决绝地自言自语。
“肖亦凡,你知道么?我喜欢了你四年,从开学的第一天,开学典礼摔倒在阶梯教室,你把我扶起来的那一刻就爱上你了,”她笑了,那笑容很甜蜜,仿佛昨日重现,“我多胆小啊,我只敢悄悄地跟你做朋友,替你写作业,帮你去应付点名,却不敢跟你说一句我喜欢你。直到看着你有了一个个女朋友,看着你很幸福,我心里虽然难受,可是也高兴。好多次,我都特傻,总幻想说,什么时候你也能喜欢我。我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一编就是四年,现在……毕业了,梦也不得不醒了……我也只敢趁你喝醉的时候,才敢跟你说一句我喜欢你,喜欢你到就算是死掉也无所谓……”
夏小雪讲不下去了,她的泪水早已滂沱了满脸,她再也不想讲什么了。
有太多的话要讲,倒不如让它们烂在心底。
她拿开放在肖亦凡脸上的手,站起,转身,准备离开,再也不回头。
夏小雪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忽然就有人在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要叫出来,可“啊”字还没有来得及穿过她的声带,她就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把身子掰了过去。
然后夏小雪看到了一脸愧疚双眼红红的肖亦凡。
夏小雪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短路了,只有眼泪在不停地流。
肖亦凡没有讲话,他只是望向夏小雪的双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随后,他们接吻了……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空有了一种微微的灰暗的蓝。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意识到,等到下一个天亮,其实他们的人生已经有了细微的改变。
请你一定要幸福
头疼欲裂的肖亦凡在床上醒过来,睁开眼睛,太阳已然在地平线上挣扎,夕阳很美。
那并不强烈的光,依旧使他迷蒙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眯起眼睛,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在自己家中。
他使劲儿按按自己的头,口很渴,他起身想去喝点水。
瞬间,他发现有点儿不对劲,他低头猛然看一眼,结果发现自己全裸着身体。一个激灵,肖亦凡倦意全无,刚刚还晕晕乎乎的,仿佛脑袋周围有小鸟在旋转绕圈飞翔的他,已然被开了一枪,甭说鸟散了,连鸟窝都随着烟消云散了。
昨天他喝醉后的一幕幕重现眼前,他连滚带爬地奔向客厅,走到卧室门前,又停住,侧耳听门外的动静。直到确定没有人,他才缓缓把门推开,看到无比整洁的空荡荡的客厅,他这才舒了口气。他走到沙发边想拿烟抽,忽然发现餐桌上有东西,一看,是水果沙拉和鸡汤,鸡汤被小心地放在保温瓶里,还有张纸条,肖亦凡拿起来看,是夏小雪的笔迹。
“吃点这些东西,身体可能会舒服些。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亦凡,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请不要联系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肖亦凡呆呆地看着那张字条,缓缓在餐椅上坐下来,他狠狠地抽口烟,一脸沮丧和自责,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嘴里忍不住地骂自己:
“肖亦凡,我x……”
肖亦凡猛抽了几根烟,觉得自己脑子里就像是被战斗机猛烈地轰炸了一番一样,到处都是废墟,残留的仅仅是一片茫茫的空和白。
他拿起手机打给夏小雪,电话里传来的一直都是那个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一遍遍地打过去,换来的仅仅是机械女声的中英文轮流提醒,这再次让肖亦凡心理暗示到了自己的gre成绩,让他觉得全世界都在羞辱他。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什么所谓羞辱了,如果能挽回他做的事情,他宁可被全世界的人用英文羞辱。
但肖亦凡的心头,还是不免涌上一股火,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女声还蛮性感的,但是今天他却觉得这完全是个贱货。烦躁懊恼地在家来回走了几百回,肖亦凡觉得累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家里走了几十公里那么远,最后他打开电脑,开了qq 。qq里夏小雪的头像就像一台小型的黑白电视机一样稳稳地停留在那个地方,四年了,在他印象里,但凡他在线上这个头像就没有灭过,可今天它出乎意料又顺理成章地灭了。肖亦凡心中浮出那么一丝潜移默化的怅然若失,他把夏小雪的小窗口点开又关上,如此往复,仿佛一项运动。最终,他还是在对话框给夏小雪留了言,本来噼里啪啦写了很多,他很坚毅,写毕业论文都没那么认真。
过了一会儿,他又毫不犹豫地把它们删掉了,来来回回只发了五个字:小雪,对不起。
他发完这几个字,就仿佛虚脱了一般趴在电脑桌上,希望电脑辐射死他。随后,他仿佛想起了点什么,迅速地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打给了方芳。
接电话的是郭阳,按照以往他的性格,他肯定是要逗一下这对昨晚一起回家的男女的,可今天,他没什么心情了。
肖亦凡直截了当地对着那边的郭阳问:“郭阳,方芳呢?”
“方芳做饭呢,什么事啊?”郭阳暗自奇怪,心说今天这小子怎么了,竟然没有耍贫嘴,他都做好了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了。
“哦,没事,我找小雪有点事,可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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