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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又去忙了，这些孤儿大多都是些残障儿童，需要花费比同龄人更多的心力去照顾，小莲每晚来找她的时候，都是一身的疲惫。
有熟悉的小孩子在她身边打闹，一只鸡毛毽子掉到她脚边，她弯腰捡起来，立刻就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过来，“海棠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吧。”
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怯怯的，季海棠知道自己平时不苟言笑，怕是在这些孩子眼里，是个严肃的人吧。
她看向小莲，小莲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溢满了眼光，她轻轻一笑，站起身，“好啊。”
小姑娘怔怔的，半晌才说，“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闻言僵了下，然后摸摸她的头，“嗯，你笑起来也很好看，走，我们去玩吧。”
许久不碰的结果就是，她跟这些小姑娘也是半斤八两，不过这样倒是很快就跟她们打成了一片，刚才邀请她踢毽子的小姑娘乐乐硬是要跟她睡。
她苦笑，不想拂了孩子的意，但是她现在的情况，照顾一个孩子，确实力不从心。
小莲把乐乐叫了过去，细细叮嘱了一番，她离得远，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不过乐乐频频看向她这边，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跑过来牵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们以后都跟你玩，你不要不开心了，要不会长皱纹的呢。”
乐乐也不过5岁，稚气的脸还不懂得这世间的丑陋，看着小莲欣慰的笑，她莫名地想流泪。
小莲又去忙了，她有空的时候也帮她分担一些事情，像是喂饭、穿衣这样的小事，不过几天，她就做得很娴熟了。
乐乐是个很乖的孩子，有时候有的小朋友不听话，她还会像个大人一样，帮她维持秩序，或者看管比她更小的孩子。
这里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她也曾私底下问过小莲，乐乐因为生下来没多久，被发现有羊癫疯，有几次险些要了命，父母不愿这样担惊受怕，再加上也想要个男孩，变把她送到了这里。
她刚来的时候，大概也才2岁，不哭不闹，长大些的时候，已经很懂得看大人的脸色，小莲欣慰的同时也在感慨，这么小的孩子，真难为她了。
每个月的一号，福利院都会有全体员工的总结会议，季海棠便承担起了照看孩子的责任。
她把小桌子搬到院子里，每个小朋友都排好队坐在椅子上，季海棠拿出看家的本事，努力搜索着脑海里的童话故事，已满足这些小朋友日渐旺盛的好奇心。
乐乐坐在最前面，听得最认真，她每讲完一个故事，她都要举手发问，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她直想笑。
“海棠姐姐啊，你说灰姑娘会跟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当然会啊，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乐乐歪着脑袋，手抵在唇上，似乎在想着措辞，“那要是，王子又找到一个比灰姑娘更善良的人呢，会不会就不喜欢灰姑娘了呢？”
“呃……”
季海棠卡词了，她抓耳挠腮的时候有个小胖子粗声粗气地反驳她，“不可能的，王子最喜欢的就是灰姑娘，一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不会娶别的女人的！”
她闻言一愣，这么有逻辑条理，可不像是小胖这么大的孩子说得出来的，她向小胖招了招手，待他走到跟前才问，“那你告诉姐姐，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小胖子腆着肚子，瓮声瓮气地说，“没有谁，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季海棠逗他，“说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哦，像大象那么长，小朋友都不会喜欢的。”
小胖急了，慌乱地摆手，“我没有我没有，我答应了哥哥不说的。”
季海棠眯着眼睛，循循善诱，“谁是哥哥？”
小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着嘴巴，跑到后面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不停地摇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海棠姐姐你接着讲故事吧。”
季海棠站起身，一双脚在她面前停下。
树荫遮住了些许阳光，从季海棠的角度，看不清晰他的表情，不过她感受得到，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近乎寒冷的危险气息。
她迟疑着后退了一步。
薄荷色年华 第86章 那就，散了吧
刘野寒着脸欺近她。
她又退了一步，身后是粗壮的树干，眼睛不敢直视，他越来越近，她捏着自己的衣角，刚跨出一步就被扯住。
寒凉的手捏着她的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折断它，季海棠咬着牙不做声，任他拉着，不求饶，也不看他。
半晌，刘野泄气似的放开她，走到小朋友面前蹲下，摸了摸小胖子肉呼呼的脸，笑地诱哄，“小胖乖，带小朋友们去休息好不好？哥哥给你们准备了玩具还有巧克力，快去吧。”
小胖一听有吃的还有玩的，忙不迭地点头，那些小朋友也一个个眼睛发亮，只等有人先带头了。
等到那些孩子一溜烟跑远了，刘野才直起身子，踱到她面前，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说话啊，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季海棠扫了一眼瞬间空荡荡的院子，咬着唇摇头。
“很好。”刘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他一甩手把一叠东西扔在她面前，脸色铁青，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转圈。
一拳砸在几人粗的树上，晃晃悠悠地掉下来几片叶子。
“你是为了那些事吗？别人的说辞你都信了，为什么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有些累了。”
季海棠揉着额角，没有告诉他，那些尖锐的话，她永远不想再听第二次。
“累了？”刘野冷笑，手背上沁出的血触目惊心，“这算是什么借口？你就是要打发我，也要认真一点罢。”
“我没有打发你，我怎么敢？市委书记的公子，前途不可限量，跟我这个私生女在一起，你不怕人言可畏，我还怕别人的指桑骂槐呢。”
季海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番话来，心里如重锤敲打，一下一下狠厉而不留情，她面色苍白，几乎要支撑不住。
刘野怒目相向，脸上的青筋鼓起，突然又像是想到些什么，抓着她的胳膊，“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我不是有意隐瞒的，而且最后你也知道了啊，事情都平息了，你为什么还纠结着过去不放呢？”
季海棠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只好任他抓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肺里火辣辣地疼，心中莫名地好受了一些，强笑着开口，“你怎么也如此天真了呢？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过去，有心人会一直记着，等到合适的时候，给你重重的一击。”
“我不怕，让他们来好了，只要我们彼此相信，就不怕……”
“可是我怕！我怕人说我配不起你，我很怕！所以，散了吧。”
她一挥手，像是赶苍蝇般拂去让她动摇的气息。
“散了？你跟我说散了？哼哼，你果然还是说了，潘静没有说错，你只喜欢你自己，你真是自私！”
他的气势轰然倒塌，蔫蔫地靠着树，激烈地喘息，仿佛刚才说的话，已经伤及了肺腑，疼痛不可自抑。
季海棠的脸一白，许多年前，谢安也说过同样的话，树下，少年极力想要掩去眼中的悲伤，奋力地指责她，“你从来都不需要人保护，你自己就可以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是我傻了，竟然以为可以给你一个肩膀……”
“是啊，我就是自私，为了那些贷款才回的简家，为了忘记谢安，才跟你在一起，就连最后，也是为了自己的名誉才跟你分手，我真的很差劲啊。”
“你看，我连眼泪都没掉呢，我一点都不伤心。”
“那，”刘野红着眼睛，眼里有凄凄的哀求，“你喜欢过我吗？”
她冷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喜欢？多干净的词，我早就不用了。”
她还可以去喜欢吗？
时光交织着在眼前闪过，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今天的太阳有些过于温暖了，她感觉到一阵阵眩晕，一定是今天偷懒，忘记吃药了，唉，她该去补个午觉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穿过乱七八糟的椅子，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刘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倔强。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是座雕像了。
他默默地收拾好散了一地的玩具桌椅，穿过院子，向外面走去。
小莲抱着一堆东西，奇怪地看着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你来找海棠？”
刘野停下步子看着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你能不能帮我转交给她？”
小莲疑惑，“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刘野苦笑，好看的脸上全是灰败，“也许，她不想见我吧。”
小莲把盒子递到季海棠手上，示意她，“看看吧。”
季海棠反复摩挲着盒盖上的丝绒面，把它放到手边的抽屉里，伏在桌上，盯着闹钟发呆。
小莲好奇，想起那个男孩子走时的欲言又止，问道，“你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她思绪已经游离，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涩涩地说，“看了也不会改变结局，就不要存这份好奇心了吧。”
小莲默默了站了一会，出去做事了。
从那之后，福利院里，再也没有看到那日慷慨的男生，小胖整日望着门口的方向，期盼着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那个大哥哥。
乐乐粘季海棠粘得特别紧，有时候上厕所也要她陪着，季海棠也愿意跟她待着，孩子的心最是无杂念的，跟她们在一起，再坏的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简家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才让那场风波慢慢过去，说也奇怪，依简氏的地位手段，断不会被一群记者为难，有好事者猜测，必定是得罪了些什么人，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们一点教训。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风平浪静了。
季海棠翻着报纸找娱乐版，乐乐最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明星，有些熟悉的面孔她还叫得上名字，聊天的时候就竹筒倒豆子般讲给｀她听，简直是如数家珍。
乐乐突然扬起报纸的一角，“诶，海棠姐姐，这个姐姐跟你很像哦，很漂亮啊。”
“是吗？”
她转过脸来，一眼就看到最大的版面上，简峥漾着幸福的笑，只是那笑，跟她半分相似也无。
她淡淡地合上报纸，“乐乐看错了，这个姐姐怎么会跟我像呢？”
若是相像，自己便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若是相像，又怎么沦为弃子？
只是这话，她只会烂在心里罢了。
乐乐找到新话题，便不再追究像不像的问题了，搬了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歪着脑袋问：“海棠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放下手边的活，笑着问：“乐乐听谁说的这些事，乐乐喜欢哪个小朋友啊？”
乐乐脸一红，扭着手指不看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才神秘兮兮地附到她耳边，“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季海棠跟她勾勾手指头，郑重地点点头。
“桐桐啊，他画画很漂亮的，他还说要送一幅给我呢，别人可都没有的。”
桐桐是个内向的孩子，长得白净可爱，只可惜，他有先天性肌肉萎缩症，行动缓慢，常常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画画。
季海棠看过他的画，蓝天白云，树鸟草花，却从来不画人物，同龄的小朋友都好动，做游戏的时候他也只是远远看着，不说话，也不哭不闹。
她听小莲提过，桐桐是在有一次跟妹妹玩的时候，妹妹跌倒了，他没有及时过去扶，最后妹妹的脸上留下了伤疤，后来，也因为他的病，父母就起了送养之心。
她靠在墙角，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想，有时候她算是幸运吧，至少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去处，有说得上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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