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大人?”
沐小木被他的目光看的寒毛直竖,简单的点了点头。
“有意思。”孔司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众人,又扭头看着跪着的男人,似是觉着这边更有趣,便缓慢的走了过来。
众人在明显不欢迎他的气氛中加了一张凳子,被逼无奈的接受了他的不请自来。
“沐大人方才……”他本想坐在沐小木身旁,被阮糖阻了一下,只得坐在了阮糖身旁,便隔着阮糖对着沐小木笑了笑,道,“是对我的处事方式有所微词?”
施亦隔着桌子拉了拉她的袖子,沐小木暗示自己知道分寸,便道:“确有微词。”
施亦一愣,恨铁不成钢的掐了她一把。
沐小木吃痛,面目扭曲。
“看沐大人这表情,似是对我很不满?”孔司又道。
“误会误会,我只是觉得方才孔大人那样,着实……”沐小木急忙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和煦再加上一点儿敬仰,道,“着实太过劳累了。”
“哦,怎么说?”孔司来了精神。
“失去斗志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毫无意义,孔大人费心费力,还弄脏了鞋子,当真是他的不应该。”沐小木正经道。
“说的不错。”孔司点点头。
“这么一个人,杀了对他而言不过是种解脱,孔大人又何必沾上鲜血呢。”沐小木又道,“不若就任其自生自灭,日日活在痛苦中不是更好?”
孔司惊奇的点点头,道:“有想法,不愧是湛大人调、教出来的。”
“大人谬赞了。”沐小木忍下了。
“我也奇怪,同样是狗,为何湛大人调、教出来的就这么有精神,我的……”他看了一眼瘫软的那人,摇摇头,道,“我的就这么不堪呢?”
施亦苏默林贤目光齐齐一沉,不动声色的看向沐小木。
沐小木强压住脸色变幻,示意他们不要为了自己冲动,道:“大概是因人而异吧。”
“是么?”孔司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道,“不若哪天我去求求湛大人,让他玩腻了把你让给我,我倒想瞧瞧,是怎么个因人而异法。”
沐小木按住一旁的阮糖,接口道:“大人尽可一试。”
“看见沐大人这种生机勃勃的样子,我就充满了斗志。”他弯起嘴角,眼中的光却骇人的厉害。
“孔大人,这是又发什么疯呢?”蓦然身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便传来一声慵懒的猫叫。
一桌子急忙起身,孔司略有迟疑,站起来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湛大人。”众人皆同他打了声招呼。
湛然斜眸扫过被孔司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男人,又似笑非笑的回望着他,怀中的猫儿却骤然睁开眼睛,一伸爪子,几根尖刺便亮了出来,“刺啦”一声划破了孔司的外衫。
湛然摸摸猫头,懒洋洋的笑起来,没什么诚意的道:“不好意思,我养的猫儿就是这么有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我啥也不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爱大家~
第57章
湛然立着,其他人便没道理坐着,因此众人齐刷刷站了一排,场面一时有些诡秘。
“湛大人。”孔司虽不情愿,仍是规矩的施了一礼。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忘了,你再说与我听听。”湛然一副懒洋洋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模样,竟然难得肯站着,一点儿都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下官胡言乱语开玩笑的。”孔司尴尬的笑道。
“开玩笑?”他的笑意一凝,脸色蓦然就沉了下来,道,“你也配跟本官开玩笑?”
孔司面色一窘,涨的微红,小声道:“下官知错。”
湛然凉凉的斜他一眼,没有出声。
“下官不敢打扰大人雅兴,这就告退了。”孔司心高气傲,偏遇到的是湛然,此刻的他还不到能与他叫板的资格,遂隐忍着躬身道。
“去吧。”湛然摆摆手,忽然又转过头,笑了一笑,道,“等等。”
“大人吩咐。”孔司走了一半,强压着怒气止了步子。
“方才孔大人说的一句话,本官甚为欣赏。”湛然垂下头去抚顺猫毛。
“请大人赐教。”孔司只得继续忍耐。
“我想想,对了,是为官最忌讳扰民这句。”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里凉意纵横,道,“那些个瓷片,还请孔大人亲口处理了吧。”
孔司一震,怒气似是要宣泄而出,僵直了身子,几乎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最终仍是咬牙忍住,道:“湛大人!”
“本官开玩笑的,孔大人何必当真。”湛然毫无征兆的笑了,白团子在他掌下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孔司脸上青白交接,十分精彩,他终是将怒气吞回肚子里,道:“下官告退。”
湛然没再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孔司拂袖便走,待到门口之时,却忽然停住了,他回过头来,道:“下官差点忘记谢谢大人了。”
湛然的手指一顿。
沐小木忽然察觉到气氛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疑惑的看着忽然兴奋起来的孔司。
“大人力荐下官去齐王那里授课,下官还未曾好好谢过大人,改日必定登门致谢。”他快速的说完,便带着小人得志的笑容离去了。
沐小木震惊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远去的孔司,又望着身边的施亦,见施亦不着痕迹的对她点点头,那惊讶的样子便更加明显了。
湛然神色如常,他抱着白猫立在橘色的暮色里,仿佛孔司说的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人……”沐小木心头疑惑一层一层又一层,她握紧了拳头,终于小声的开了口。
“不错。”湛然直接了了她的疑惑。
“为什么?”沐小木脱口而出。
“孔大人学识渊博,出任此职十分恰当。”湛然随口回道。
“可是他……”沐小木想说孔司性格恶劣,又嗜血残虐,由他去教导齐王,未来的储君。岂不是会毁了这个国家。
“与本官无关。”湛然打断她,又长长的打了个呵欠,道,“本官乏了。”
沐小木看他这副模样,所有的话都咽进了喉咙里,知道多说无益,便苍白着一张脸,低低的道,“恭送大人。”
湛然望了她一会儿,见她回避着自己的目光,面色稍有变化,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上楼去。
待湛然的身影消失后,施亦按住沐小木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施大人,这是真的么?”沐小木犹自不信。
“不错。”施亦难得脸色严肃了起来,道,“湛大人力保,我也没法子。”
沐小木终于沉寂了下去,眼前素白小瓷碗里蘸满酱料的鱼肉也失去了它所有的味道。
……
天气愈来愈热了,多雨而潮湿的季节将要来临,夜幕下的子午河畔凝着水汽,仿佛片刻后便会滚滚而落。
沐小木扯开领口,才觉得胸口没那么闷,她蹲在河边,将袖口挽起来,手指伸进冰凉的河水里,掬了一捧,往脸上凑去。身后顽劣的孩童嬉戏打闹,玩的不亦乐乎,跑动中撞到了她的后背,她一个重心不稳,便往河中跌去。所幸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后领,才避免了一场惨剧。只是方才那样一闹,手中的水便尽数泼在了她的脸上、头发上,如今滴滴答答往下落水,很是狼狈。
“多亏了你。”沐小木觉得自己的眼睫毛也在滴水,她任由水珠滴落,也不去擦拭。
阮糖看她站稳了,便松开了她的后领,也不说话,就默默的瞅着她。
沐小木狼狈的别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啊……”阮糖坐在石阶上,拉了她一把,她便湿漉漉的坐了下来,依旧呆愣愣的不发一言。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是为了我吧。”沐小木沉默了半晌,叹息似的开口。
阮糖凝视着遥远的月亮,没有应她。
“随仁想从湛然那里得到的,便是这个位置吧。”沐小木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听闻孔司与随仁是同乡吧,那么他二人应当是联手了。”
“照你先前的分析,随仁一早就谋划好了。”沐小木垂下眼睑,“先用小五的书信诱使我上当,然后再捉住我要挟湛大人,最终用我的命去换齐王身边的位置,将孔司安插、进去,顺便挤掉湛大人的人。”
阮糖依旧没有出声,他只是凝视着远方,仿佛在走神。
“所以说,整件事仿佛与我无关,又仿佛是我一手造成的,结果就是齐王,未来一国之君的身边,将会存在这样一个残暴嗜血的人,说起来,是我造成了国家的劫难么?”沐小木面孔在月光下白的骇人,她的逻辑不能说对,却也谈不上错。
“与你无关。”阮糖终于转过头,望着身边娇小哀伤的沐小木,眉毛亦微微下垂,他瞧见她眼睫处仍旧在凝出水汽,不忍细看,便又转过身。
“怎么会与我无关,若不是我,一切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沐小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语气中满是挫败,道,“阮糖,你知道最难过的是什么么?”
阮糖面色一黯。
“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造成了这个后果。”沐小木苦笑着道,“是我的无能与幼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阮糖伸手擦过她的头发,柔声道。
“这便是身为一颗棋子的悲哀,他们的博弈我猜不透亦无法更改,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我无能为力,也什么都做不到。这一次是这样,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呢?我永远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违背自己的初衷,被迫在交易之中充当垫脚石,最可悲的是,我却什么都看不透,还妄想改变什么。”
“这种时候,便看清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力。”沐小木用手掌捂着脸,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阮糖知道如何安慰她也没用,便不再开口,只用手掌按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发丝。
“阮糖……”沐小木低低的声音从指缝间传了出来,“我想回家了。”
阮糖指尖一顿,只觉得一波一波的湿气从指缝间传递了上来。
“我这样的人,留下来只会帮倒忙,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回家,不要成为一个负担。”
“你想好了么?”阮糖看着自己的手指,水汽在月色下闪着粼粼的光。
“嗯。”沐小木闷闷的声音混合着闷热而潮湿的气候,一起来临了。
……
日光穿过窗棂,照在了干净的地板上。沐小木正一把拉开柜子,将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的装在包裹里。
衣料柔软而光滑的蹭过手指,连带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如今她收拾的衣物,全部都是阮糖的呢,想想还真是对不住他。
“真的要走么?”阮糖倚在门框处,光线描摹出他英俊的眉眼,空气氤氲出他清幽的气息,沐小木即便是看他看惯了,仍是有一时的失神。
“恩,辞呈我也写好了,你带我交上去好了,我这般一个芝麻小官,大抵是没什么问题。”沐小木对他笑了一笑,又转身收拾包裹。
阮糖的表情似是欣喜,又带着一点点忧虑,他仿佛想说什么,却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移动的身影而起伏。
“对了,阮糖,我有点事儿,出门一趟。”沐小木忽然转过身,不自在的道。
阮糖一眼便瞧出了她的打算,只是苦涩一笑,道:“不同他说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他……”沐小木一愣。
阮糖没有回答她,只是弯弯眼睛,道:“早去早回。”
“我只是想同他告个别,毕竟他帮了我那么多。”沐小木挠了挠后脑勺,脸颊微微发红。
阮糖侧过身子,给她让了条路,眼里满是她不懂的情绪,他温和的笑了笑,道:“我等你。”
“恩,我很快就回来。”沐小木红着脸低着头从他身侧钻出去,仿佛这么多年的每一次一样,从来没有回头过。
阮糖侧过脸瞧她的背影,待她消失之后,才想起自己收在柜子里的包裹,若是能一起走,该多好?他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缓步走进房中,将自己的包裹打开来,又将里面的物什一件件的取了出来。
沐小木一路走的飞快,待快要到湛府了,却又慢了下来,她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安,她明明是来告别的,心中却又参杂着别的情绪。
相处了这么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习惯了,亦或是奴性太过坚强,想到往后见不到湛然,竟然有几分失落,这个认知令她惊悚不已,却无论如何辗转反侧,都无法从心中祛除。
她究竟是怎么了?
沐小木看着两边熟悉的摊贩和路牌,又沿着幽静宽阔的大路往前走,再不远处,便是湛府那巍峨的样子了。
她一时又踌躇起来,想到那人慵懒淡漠的模样,又有些发憷。可是临走时不能再见他一面,却着实有些不甘心,她定了定神,控制了一下情绪,安慰自己不过是来告个别,很简单的,便深吸一口气迈进了湛府。
守卫的侍卫一见是沐大人,想起湛大人曾经吩咐过,若是他来,不许阻拦,便客气的将沐小木放了进去。
沐小木一路走来,侍从都对沐小木份外恭敬,沐小木颇有些受宠若惊,打听到湛然在凉亭赏景,便一路快速的走了过去。
奇怪的是,往凉亭的方向愈深,周遭的侍从便愈少,到后面甚至空无一人,以湛大人没人伺候会死的性格来说,这绝对不正常。
沐小木心下奇怪,步子却未停,想着湛然神鬼莫测,兴许不正常才是最大的正常,自己又只是来告别,便也没多想,便直溜溜的走到了凉亭的入口处。
如今的天光很是亮堂,也没了前些日子的寒气,温度适宜,清风和煦,又带着湖水的清冽,此时赏景正是时候。
沐小木顺着鹅卵小路走过来,便瞧见在了湖边的凉亭,四面垂着薄纱,顺着风向飘动,颇为缠绵悱恻。
沐小木隐约瞧见凉亭里有人影,便走到近前,刚要开口行礼,却忽然顿住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清风扬起细纱,露出了里面的人。
斜窝在软榻上的正是湛然本尊,他胸口的布料微微扯开,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却丝毫不显文弱,反倒是萌发出蓬勃的力量。而在他的身侧,却躺着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她偎依在他胸口,与他同榻而处。
沐小木受惊不小,张着嘴却半天说不话来。
湛然略有一惊,却很快沉下脸色,大手按上怀中女子的脑袋,扣向自己的胸口,又掀起眼皮道:“你怎么来了?”
沐小木只觉得心里一阵酸一阵苦,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似乎也是有过,那个时候在迷宫第一次见这姑娘仿佛也是这个滋味,但远不及这次清晰和强烈,她几乎要站不住脚,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幅画面。
“本官教了多少次,为何还是如此不懂规矩?擅自前来,为何不通传?”湛然语气严厉,面色亦不善。
沐小木手脚冰凉,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刺眼的狠,她别过头不想再看,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竟气恼的道:“下官鲁莽惯了。”
“不知分寸。”湛然亦被她的态度激出了火气。
“我来只是想同你说……”沐小木听他如是讲,更加气闷,心头酸酸涩涩的升起无限委屈,难过的无处宣泄,一不小心又瞄到他亲亲密密搂着那姑娘,眼眶里便懵懵懂懂的起了水雾。
“本官不想听,有什么话下次再说。”湛然利落的打断了她,目光冷然,虽没说出那个“滚”字,但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沐小木身子一震,咬紧了嘴唇,拼命压抑住情绪,狠狠的望他一眼,扭头便跑了出去。一路上湛然的语气及行为刺激的她几欲发狂,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素来很少生气,凡事也甚少往心里去,可是今日所见却令她完全失了分寸。她就是觉得堵的慌,怎么都消不下去。
这般往湛府大门一路跑去,心里却多少还念想他会来追自己,好歹说一下原因,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希望湛大人跟自己解释,按说他想做什么事,完全轮不到自己来管。沐小木越想脑子越混乱,越想越难受,正跑着,耳边却传来焦虑的呼唤。
“沐大人,沐大人,您跑慢点,等等我,等等我。”
沐小木回头一看,见是那日伺候自己的小侍从,心里竟隐隐泛起一丝期待,遂止了步子,停下来等他。
“哎哟,您可跑的真快,累死我了。”小侍从扶着膝盖直喘气。
“什么事?”沐小木别别扭扭的道。
“湛大人吩咐我……”小侍从又开始大喘气,喘了半天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她,然后终于说出了后半句,“湛大人吩咐我把您的俸禄交还给您。”
沐小木脸色一变,气得一把夺过包袱,往外跑去。
小侍从擦了擦满头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上回忘记的事儿补齐了,不过看着沐大人夺门而走的样子,又直犯嘀咕,自己难道无形中做错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说说看,我的节操是不是又回来一点儿了?咩哈哈~
第58章
沐小木满怀心事的在子午河畔晃了半天,心口的抑郁仍旧消不下去,索性放弃了,直接回了家。
必经的石板路上洒满了细碎的光,近日的天气十分好,且有一日比一日好的势头。沐小木靠近阮糖宅子的时候就望见了候她的人。
阮糖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光,一半在明,一般在暗。他就闲闲立在门前不远处,依着老槐树,仿佛从来没有换过位置。看见她从远远的走过来,眼里忽然便起了光,只是那光转瞬便逝,很快便被拂动的树叶遮去。
“阮糖。”沐小木诧异的唤道,“你是在等我?”
“是啊。”他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无辜又招人疼,故作轻快的道,“我怕你回不来啊。”
“怎么会呢。”沐小木笑着走向前。
“回来就好。”他也不多解释,嘴角的笑容却虚虚的浮在嘴角,风一吹,就散了。
沐小木无奈的拉了他的袖子,他便迈开步子,同她一起进了院子。
“你同他说过了?”阮糖坐在躺椅上,问道。
“嗯。”沐小木想起方才的事,勉强忘掉的心酸之感又浮上心头,她急忙摇摇头,含糊的敷衍道。
“他肯放你走?”阮糖见她傻愣愣站着,便拽了她一把,见她心神有些不对,更是心生疑虑。
“他为什么不肯放我走?”沐小木被他拽在了躺椅上,又听见他这般问,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拔高音量道,“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不放我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看过去,果然撞见阮糖微微错愕的神情。
“小木……”他的神色像是受了伤。
“对不起。”沐小木不敢看他的样子,亦讨厌自己这样不受控制,索性别过头,低低的道了个歉。
“发生了什么?”阮糖见她此番样子,忍不住追问道。
“没什么,阮糖,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沐小木蓦情绪有些烦闷,她豁然起身,没等阮糖说话,便离开了中庭,径自往房间走去。
之后的一个下午,沐小木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发呆,她躺在床上想睡一觉,奈何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阮糖亦没有来打扰她。
这个下午,又漫长又令人焦虑。日暮的时候,阮糖才“笃笃笃”的敲她的门,只说三位大人来了。沐小木这才想起同施亦、苏默、林贤约好的事儿。赶紧一咕噜爬起来,胡乱的套上衣服,便出了门。
一出去,就见那三人已经自由散漫的落了座,将屋内一张木质圆桌抬了出来,又把带来的食物瓜果点心铺了满桌。
阮糖已经将紫藤花架上的镂空花灯点上了,撑开了寂寥的暮色,显得温馨有生气。
沐小木走到阮糖身边,他正挽起袖子,专心致志的点灯,右手中是火折子,微红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他眼睛里是绵延不绝的紫藤花。
“对不起。”沐小木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道,“下午的时候我有些焦躁,对你发脾气了,你别放在心上啊。”
他转过身子,垂首看着她,将手中火折子递到她眼前,笑道:“吹一吹。”
沐小木见他神色如常,便鼓起腮帮子,卯足了劲吹了一吹,火折子一明一灭之后便稳定的亮了起来。
阮糖赞许的摸摸她的脑袋,伸长手臂,将最高处的花灯点燃。
“阿糖,不曾想你竟是如此有情调的人。”施亦终于耐不住寂寞,蹦蹦哒哒的凑了过来,喜悦的道,“咱们相似之处当真不少啊。”
一旁苏默没好气的撇了一眼,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就是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大人我这些年才过的如此辛苦。”施亦白他一眼。
苏默恼了,望着不知死活的施大人,冷冷的道:“施大人,前些日子圣上祭天的礼服似乎少了几样关键的,我同你没有共同语言,也想不出到底少了哪几样,还请大人自行解决吧。”
施亦一愣,随手扯了一只紫藤花,便又跑了回来,道:“阿默咱们心有灵犀这么多年,一直相濡以沫,你懂我的,我方才就开个玩笑。”
苏默脸色一青,道:“什么相濡以沫,施大人你可别胡说。”
沐小木走过来,看见谄媚的施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施亦恶狠狠瞪她一眼,将紫藤花插、在了她的脑袋上,道:“笑什么笑。”
一旁吃的正欢的林贤,百忙之中抬起眼睛,望了一眼沐小木,道:“意外的很合适么。”
沐小木摇头晃脑,那朵花也摇头晃脑。沐小木带着几分傻气,道:“什么合适?衬的我好看?”
“不是啊。”林贤用丝绢擦了擦嘴,刷的一声撑开扇子,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施亦与苏默同时笑了,施亦笑了半天,抓住了时机,扭头看苏默,道:“你看,笑的时间都一样,有默契有默契。”
苏默一听,笑意立刻散了。
施亦斜眼看林贤,抢走了他面前的桂花蜜,林贤正在吃凉糕,本来蘸着桂花蜜,吃的正惬意,此刻少了关键的味道,顿觉人生失去了意义。
施亦指了指苏默,又威胁似的将桂花蜜的小碟往下倾斜。
林贤面色沉重,站起身来,走到苏默背后,用折扇点着他的肩膀,待他回过头来,又将折扇移向他的下颌,微微用力,望上抬起,双眼血红的道:“笑。”
沐小木眼看苏默就要揍林贤,急忙捂住了眼睛,只嚷嚷道:“打他脸。”
身后蓦然一阵风动,温柔的手掌从头顶掠过,将她头顶的花给取了下来。
“阮糖啊。”沐小木松开手掌,看见阮糖正立在她身前,无论何时都这般安静与温柔。
“吃点东西吧。”阮糖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桌子面前推去。
那三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见他二人过来了,立刻停了手,各自整理了一下发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五人就着月色开始闲聊,沐小木来的时候抱了几坛子酒,如今一一开封,散落在脚边。
时光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稍稍抬起头来,便瞧见漫天星光,醉眼里更是别有滋味。
“阿木啊,当真是要走么?”施亦率先开口。
“恩。”沐小木点点头,各种缘由她不用多说,想必几位大人朝夕相处,也都能明白。
施亦想说什么,又沉默了,只是将酒杯举起来,道:“来来来,我敬你。”
沐小木一仰头喝了,只觉得辛辣烧喉,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小木,你做的决定,我也不好劝你,不过我们都挺舍不得你。”林贤终于说了句人话。
沐小木见他神情真挚,与往日的嬉闹大不相同,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颇为伤怀。
月色将林贤本就风流俊秀的面容映的多了几分柔和,他素来散漫惯了,往常里对什么事儿也不见上心思,此时罕见的认真倒叫沐小木心下触动,只见他勉强笑一笑,故作轻松的端起酒杯,向她示意,道:“小木,路上坎坷,注意安全。”说罢,自顾自的喝了,又轻描淡写装作毫不在意的道,“记得走之前把欠我的银子还了。”
沐小木感动的心思尽数沉了。
林贤见她面色难堪,也知自己过分,遂道:“是我不对。”又扭头转向阮糖,“瞧我这记性,这孩子一贫如洗,哪还的出来,对了,她有没有什么传家宝拉你那儿的?回头我去当了,聊作念想。”
沐小木欲哭无泪,道:“你都当了,还拿什么做念想。”
“非也非也。”林贤摇摇头,道,“如此一来,便可将对小木你的思念化进银子里,往后我一瞧见银子就想到你,岂不是很妙?”
一旁施亦凑过来,插嘴道:“确实很妙。”又崇拜的冲林贤拱拱手,“智慧智慧。”
沐小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阿木,你这事儿可有知会湛大人?”施亦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旁八卦的林贤苏默都支起了耳朵。
“嗯。”沐小木不想提,遂含糊的点了点头。
“他居然肯放你走?”施亦不可置信。
“我同他又没什么关系。”沐小木自己都未能察觉,语气里带着赌气与埋怨。
施亦瞧她这副样子,与林贤苏默对视一眼,道:“你若是真的想走,明儿个一早便走,再晚,恐怕……”
“恐怕什么?”沐小木追问。
“没什么。”施亦笑着截住了话头,道,“我知道阿木做事从来不后悔,我就欣赏你这点儿,往后我告老还乡,或是被罢官贬职,就去寻你啊。”
“小木,你我同僚一场,我没什么好赠与你的,这柄折扇便送给你吧,好生带着。”林贤将手中的折扇递过来。
沐小木接了,扇柄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热,“谢大人。”
“客气什么。”林贤摆摆手。
此时万籁俱静,黑黢黢的夜色似是独独漏了他们这个院子,盈盈烛火顶破桎梏,将几人的笑意点亮。
漫天的星火明亮而温顺,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夜色愈来愈深,风亦愈来愈凉。
……
“辞官?”男人的指尖摩挲着密信,眸中闪过老辣与狠毒,顺着咧开的嘴角望上去,赫然是随仁那老家伙。
“湛然那里有什么动静?”
“属下听闻湛然与沐小木并不愉快,似是发了火,动了真怒。”一人隐在暗处,清晰的道。
“这倒是妙极。”随仁轻轻的笑了笑,道,“这归乡路途遥远,人又命薄如纸,出些什么事,当真是难以预料啊。”
“大人所言极是。”那人恭敬的道。
……
沐小木听了几人劝,天刚蒙蒙亮,便将打点好的包袱丢上了马车。阮糖一身墨色衣衫,立在一片明媚天光里。
“路上小心,在前头的客栈里等我,我处理完琐事就去找你。”阮糖仔细的嘱咐道。
“你不用送我了,我没事的。”沐小木抱着包袱,将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笑着道。
阮糖没有说话,只是替她将领口理理好,又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塞进了马车里,道:“听话,在客栈等我。”
沐小木只好点了点头。
车夫“吆喝”一声,马儿便向前跑去。
沐小木在颠簸的马车里左右摇摆,思绪也越飘越远,蓦然前方一阵大力传来,马车紧急刹住,轱辘一转,差点翻倒,沐小木惊慌失措,急忙探出头看,不料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沐小木才恢复了意识,才发现四肢酸痛的厉害,口中被迫咬着布条,发不出声音,但眼睛倒是能视物。待她看清自己被麻绳绑的十分另类且有花样的时候,几乎想撞墙而死。
这捉她的人究竟是什么兴趣爱好?绑成这种羞耻的姿势到底心里是有多阴暗,沐小木想来想去,这么变态的人也只能想到随仁了,这老家伙跟自己有仇,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
沐小木动弹不得,咬着布条四处张望,这间屋子算不得大,摆设亦很简陋,正前方一只斜斜的破门,仿佛一推就会散掉。
沐小木正想着,门被被一脚踹开了,光线刹那间汹涌而来,贯穿了来人的衣衫。摇摇欲坠的木门四分五裂,灰尘不断的从顶处落下来,扑簌簌的落进了空气中。
尘埃落定,沐小木与来人同时一滞。
来人怔了一怔,眼眸中忽起笑意,似是认为自己此番不该笑,因为若是一个处理不当,眼前的小御史很可能闷头撞死,但他本性上的恶劣仍旧让他偏过身子,笑的不行。
沐小木脸颊又红又窘,极力缩起身子,奈何绑他的人似是常年浸滛此道,手法老道娴熟,无论她如何扭动,总是能勾起人最原始的,因此她的脸蛋也愈来愈红。
来人笑够了,正了正脸色,为难的道:“你说绑的这么专业,我是该杀了那人,还是该赏他?”
沐小木艰难的将脸藏了起来。
来人高大的身子向沐小木走去,他走到近前,蹲了下来,取下她口中的布条,道:“还好赶上了。”
沐小木不愿意看他,将脸别向一旁。
“若不是我暗中注意着随府的动向,这次恐怕就救不了你了。”来人蹲在她面前,似是不理解她的愤怒与别扭,道,“辞官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同我说?”
沐小木闻他所言,愈加气愤,猛然转过脸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恶狠狠的加了些力道。
来人闷哼一声,却也没抽出手指,只是微微拧起眉毛,随后又释然了,摸摸她的头发,道:“小野猫。”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答应小伙伴们更的,结果我没做到,于是为了捡回一点儿节操,我今天双更,对不住小伙伴们,么么哒~
第59章
外面的打斗声渐行渐远,很快便归复于平静。
“可以松口了吧?”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蹲在眼前的男人果然是湛然,他有些无奈,拿满脸倔强愤怒的小御史没辙。
沐小木似是也出够气了,便松开了口。
湛然瞧了瞧指尖,一排压印,裂口处血液缓慢的涌了出来,啧啧,真狠。他摇摇头,用另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感觉到掌□子明显的一颤,道:“不要咬我,我帮你解绳子,还是你想保持这个姿势?”
沐小木一窘,便不再反抗。
湛然的手指顺着绳子缠绕的方向摸索上去,终于寻找了一个绳结,想了想,一拽。
“啊。”沐小木禁不住呻、吟出声,刚发出声音脸就红的要滴血,急忙狠狠的咬住嘴唇,方才绳子骤然一紧,磨的她稍微有点受不住。
“怎么了?”湛然扭头问道。
沐小木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忍着,我没做过这种粗活。”湛然也有些头皮发麻,解绳扣这种事委实有些难为他。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麻绳倒是愈缠愈紧了。小御史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他看小御史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虽然他们两眼神的含义大不相同。
“罢了,我去找把刀,忍着。”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片刻之后,便拿了一把长刀走了进来。
沐小木望着寒气森森的长刃,蓦然有些怕。
“怕什么?”湛然无奈的道,“闭上眼睛。”
沐小木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料想中寒光一闪,绳子一紧又松掉的场景并未出现,“格叽格叽”难听而机械的摩擦声倒是规律的响了起来。
沐小木一愣,悄悄的睁开眼,只见湛然手持长刃,蹲在她身边,正一点一点小心的割着绳子,心头的烦闷忽然便散了一点儿。
不过片刻后,愁云又布满了心头。
“瞪我也没用。”湛然嫌恶的将长刀丢在一旁,拍拍手,道,“本官刀艺不精。”
沐小木从来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拉拉好,勉强遮住身子。
湛然见她情绪低落,又偏过头去不理他,竟也没了往日的骄躁,只是挨着她坐下,又将自己的长衫脱给她。
“你是生我气了?”湛然难得放缓了声调,语气温柔的一点儿都不像他。
沐小木不言不语。
“为何生气?”湛然手指触上她的肩膀,见她恼怒的甩开来,便悻悻的道,“是因为那日……”
沐小木埋着头,心口却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应当不是。”湛然忽然停了口,仔细的审视她的面颊,故意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你又为何要生气?”
沐小木一口气堵了上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反驳他。
“你扰了我的雅兴,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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