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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臣要作死|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09:38:50|下载:臣要作死TXT下载
  仇便还有一丝希望,如果……”他轻轻笑了起来,看着痛苦的沐小木道,“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呢?”

  沐小木闻言一凛,必死之时忽然又有了生机,心情十分复杂,若是不死,一切都还有可能,她略带希冀的道:“大人不杀我?”

  “怎么可能呢,当然是骗你的。”湛然笑出声来,手一松,道,“小御史,来生再见吧。”

  沐小木尖叫一声,眼泪涌出眼眶,大脑在烈烈风中一片空白,在这一刻,从未有过的遗憾后悔纷纷袭上心头,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坠入河中的一刻,却在下一瞬间跌进了宽阔的胸口。她愣了愣,呆滞的望着眼前熟悉的布料,劫后余生的冲击令她放声大哭起来,由于过分害怕,双手紧紧捉着那人的衣服,哭的好不伤心,男人将她圈在怀中,好笑又无奈的声音飘了下来。

  “本官欣赏你的骨气,欣赏你的勇敢,但不欣赏你孤注一掷的做法,换了以往本官不会管,但如今本官对你颇为感兴趣,你若是死了,怕是我也要忧愁几日,往后可还会如此鲁莽?”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某人摇了摇头。

  “可会长点脑子?”

  仍旧在哭的人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湛然拍拍她的脑袋,立起身来。

  沐小木哭了好一会儿,此刻略微平复了心情,也随他立了起来。

  两人面河而立,过了片刻,沐小木眼角的泪痕未干,鼻尖还是一片通红,她心有余悸的道:“大人,我们走吧。”

  “嗯。”湛然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尴尬,“往哪走?”

  “啊?”沐小木呆了。

  “其实……”湛然看了她半晌,道:“本官迷路了,平日甚少走路。”

  “迷路?”沐小木一时转不过弯来,模模糊糊的道,“那你带我来子午河……”

  “迷路了,随便走的。”湛然漠然道。

  “那方才的事……”沐小木升起不好的预感。

  “哦,逗你玩儿的。”湛然面无表情的道。

  “你本来没想……”沐小木咽下“杀我”这两个字。

  “本官宅心仁厚,怎么会这么想。”湛然斜睨着他,道,“本官只想把你平安的送回家。”

  “那为何……”沐小木皱着一张脸。

  “既然到了河边。”湛然顿了顿,道,“就顺便……”

  “大人真是……有心了。”沐小木看着理所当然的湛然,想起自己满身疮痍,大悲大喜,又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

  沐小木重获荣宠的消息又闹腾的沸沸扬扬,这也不能怪各位大人们,毕竟圈子就这么大,一点点小消息就传的人尽皆知,沐小木这桩破事早上喝茶嗑瓜子的时候也就够消磨一刻钟,只不过她的事儿近日太过频繁,才被众人拿出来嚼了又嚼。

  窗外亮堂起来的时候,沐小木才睁开眼,一睁开眼就觉得哪里不对,稍一挪动身子,才发现酸痛的厉害,竟是病了,只同湛首辅相处那么短的时候,就病了,可见湛首辅的宠爱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起的。

  她揉了揉脑袋,强忍着难受坐了起来,自己身边没个人,如今病了也只得爬起来去寻个大夫瞧瞧,窸窸窣窣磨磨蹭蹭的套好衣衫,由于无力衣扣也扣的乱七八糟。她叹了一口气,眼下也没法计较这个了。

  穿好靴子站起身来,脑袋便涌上一阵一阵的晕眩,沐小木扶着桌子歇了歇,稍微缓了口气,便继续往前挪去,刚走了两步,便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她努力挪到门边,一打开门,施亦那张笑脸就蹦跶了出来。

  “阿木啊,别来无恙啊,我都不知道你近日这么胡闹啊。”施亦跳进来便捉了她的肩膀,脸上满是焦虑,道,“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少点什么。”

  “施大人早。”沐小木耷拉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道。

  “早什么早,你也不看看现在几时了,我就是见你没去办公,才来寻你的。”施亦指了指大亮的天光,戳了戳她的脸蛋,蓦然一声惊呼,“阿木啊,这脸蛋怎么这么烫。”

  沐小木忍住不翻白眼,施大人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生病了么?我的脸上都可以烤鸡蛋了啊。

  “你先回去休息,我这就去帮你找个大夫。”施亦搀着她的手臂,正要带她回去,沐小木却忽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便跌了下去,施亦急忙将她拖住,看她痛苦的紧,当机立断将她捞在怀里。

  “怎么了?”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施亦一跳,他扭头看去,就见湛首辅降尊纡贵的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子遮了大片的光,面容模糊不清却很容易让人在心中勾勒出表情,一定是这样这样或者那样那样。

  “大人怎么来了。”施亦怀里还抱着沐小木,腾不出手来行礼,便点了点头。

  “同本官待过一夜的人,多半要病个几日,昨夜沐御史同本官……赏景闲聊,本官瞧她身子骨甚弱,必定也逃不脱这个命运,因此特地来瞧瞧。”他一边说一边踏进了屋内,一身华服杵在简陋狭窄的室内,连施亦都替他生出几分委屈来。

  “大人如此体恤下属,真是阿木的福气。”施亦虽是诧异,但仍是笑道。

  湛然没再应他,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施亦愣了半天,仔细顺着湛然的目光瞧去,忽然福至心灵,试探的道:“大人,要抱么?”刚说完便察觉到湛然莫名升起的雀跃。

  蓦然腰腹传来一阵绞痛,施亦闷哼一声,眼泪汪汪的朝怀中看去,就见沐小木瞪圆了眼睛焦急的比口型,“不要,你抱。”

  施亦没法开口只好挑起眉毛用眼神示意她,“我已经开口了,怎么办?”

  沐小木的手指威胁性的搁在他的腰腹,又比口型,“收回来,他抱我会死的,一定要救我。”

  施亦抖抖眉毛,刚要开口,就听湛然快速的打断他,道:“好。”腰腹处传来绞痛的同时,施亦察觉到自己腰部的衣料好像有些湿了。

  “都吓哭了,有必要怕成这样么?”施亦将阿木交到湛然手中的时候,用眉毛和眼睛问她。

  沐小木悄悄撑开紧闭的双眼,愤怒的瞪向施亦,比出最后一个口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25章 湛然·来嘛来嘛

  湛然妥善的将沐小木藏在怀里,只露出小腿和散不清的怨念。施亦眼看着他跨出门去,对着愁眉苦脸的沐小木挥了挥手,得了她一个眼刀之后缩了缩脖子,寻思着找苏默压压惊,遂颠颠的往西边去了。

  这边沐小木看见施亦渐行渐远的矫健背影,晕眩来的愈加频繁。她窝在湛然怀里,脑袋昏昏沉沉,心却跳的飞快,紧张中带着一点惊恐,惊恐中又显出一丝羞涩,羞涩中染上几分别扭,别扭中又夹杂着细微恼怒,恼怒到最后,才发现这恼怒是针对自个儿而来,她僵硬着身体窝在他怀里,竟然没胆子反抗,甚至没那么想反抗,着实悲哀。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耳边响起的尽是一片问好之声,湛然俯身进轿的时候,由于倾斜使她不得不揪住了他胸口的布料,耳边便浅浅闻得一声轻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御史的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本官不甚懂。”湛然坐在软榻上,仍将她抱在怀里,冰凉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奇异的道,“比方才更加热,这是加重了?”

  沐小木羞愤的紧闭双眼,佯装无力。

  “难道是本官抱的姿势不对?”湛然略一寻思,便悟了个大概,正想法子换个更贴合的姿势,小御史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

  “大人费心了,下官一条贱命不值得大人如此,下官只消寻个大夫瞧瞧就行了。”沐小木被他抱在膝上,如坐针毡,同他相比,自个儿简直是小的可怜,他宽袖长衫,铺散在软榻上,而自己仿佛只是他掌心的小小玩宠。

  “醒了?”

  “下官觉得好多了,这就……”沐小木顺势想离开,却发现那人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身子起了一半,却又离不开,进退两难,十分尴尬。

  “不成,如今随仁知晓本官对你有兴趣,可不能叫他瞧出什么端倪,你便同我回府,我叫御医来给你瞧瞧,你要知道,御医的口风是最紧的。”湛然将她按回去,示意她安分的睡一觉。

  沐小木四处一瞧,才发觉轿子宽敞的要命,卧榻茶几软毯一应俱全,这么大的话,得要多少人抬?沐小木一哆嗦,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么多人抬轿子,又走的是中央大道,招摇打眼,她一个众人心中的男子汉,在家门口弱柳扶风的被湛首辅抱上轿子,她的脸还要不要了?这般一想,更觉得痛苦,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算坚定的拒绝湛首辅的关爱,正要开口,湛然略显苦恼的声音便飘了下来。

  “今日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带着小白。”湛然望着沐小木惊疑交错的眼神,又道,“往常小白总是在膝上窝着,此刻没了它,好似缺了什么,颇觉失落,心情也不大畅顺了。”

  沐小木健康活泼的时候也不能领悟湛然的意思,更何况此刻一团浆糊,她呆愣愣的看着湛然,就听见他继续道:“我心情好的时候便罢了,若是失落不顺心的时候,怕是会有稍许失控。”说罢,便轻轻的笑出声来,望着脸色红白交加的小御史,安慰道,“不用太过害怕,出不了什么大事。”

  沐小木无语凝噎,正要一鼓作气的身子顿时便僵住了,握紧的拳头尚未松开,湛然就懒散的开了口,“对了,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沐小木含着两泡泪,道:“没有,这个姿势,下官很喜欢。”

  轿子四平八稳的从中央大道旖旎而过,迎着众人犀利的眼风拐进了湛府。

  沐小木的热愈发的旺,脑袋里似是各种杂音轰鸣,又似针扎一般的痛,到了湛府的时候,已经昏睡了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到了第二日,虽仍是体力虚浮,头重脚轻,但各种症状均是轻了一轻。

  鸟雀在窗台叽叽喳喳,发出清脆的音儿,扶疏的花木也开出嫩嫩的春绿,沐小木揉了揉眼睛,适应了清晨温柔的光线。

  “醒了,如何?”伺候沐小木的小丫鬟将将跑去通报湛然,湛然就来了,他换了一身浅色的衣衫,遮了凌厉与尖锐,竟显出几分温和。

  “多谢大人关心,好多了。”沐小木简单的行了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道,“大夫替我瞧过了?”

  湛然坐在床边,查看她的样子,片刻后点了点头。

  “敢问大人,我这是怎么了?”沐小木摸了摸额头,察觉到热度的消退,松了一口气,便好奇的问道。

  “大夫说你受到了惊吓。”湛然勾起嘴角,道,“何时的事儿,怎么个惊吓法儿?”

  “……”沐小木拼命憋了半天,才略带哽咽的道,“是下官愚笨,自找的。”

  “那下回可长点心儿。”湛然语重心长的道。

  “嗯。”沐小木咬住嘴唇,下巴一抽一抽的。

  湛然立起身,从小丫鬟手中取过厚厚的毯子,兜头朝沐小木罩了下来,将她裹严实后,便伸出手臂将她抱了出来,沐小木反抗无效的被他打横抱在了胸前,长腿阔步,很快便走出了卧房,一直走到了暖洋洋的兰亭。

  兰亭置了休憩的软榻,茶果点心也照湛然的喜好布了十来样,湛然抱着沐小木坐上软榻,便自在的同她晒起了太阳。

  沐小木几经折腾,对湛然的怀抱也多了几分熟稔,不似初次那般拘谨僵硬,此刻暖和的阳光落在身上,更是令她近日来的疲惫苦楚消了大半。湛然胸口的热度顺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混合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更是令她升起自己也不甚懂的莫名情绪。

  认真算起来,湛然这人虽然神鬼莫测,全凭心情和喜好做事,但至今并没有伤害过她,反而两次代价不菲的救下她的性命,细细想来,竟算的上她的恩人,沐小木惊悚的察觉到这个事实,一时之间有点出神,直到一点温良白瓷送到嘴边,才缓过神来。

  “啊?”沐小木永远跟不上他的节奏。

  湛然用手指细致的拨开她的头发,将白瓷汤碟里盛的药茶放在她唇边,见沐小木用手接了,便示意她喝掉。沐小木双手捧着汤碟,头一啄一啄的小口喝着药茶,湛然则顺手将她的发丝理顺,视线悠然的飘向远方。

  沐小木喝着喝着便觉得那里不对,湛首辅的行为怎么都让她有种诡异的感觉,一边喝药茶一边思索,眉毛和脸都皱成一团。

  湛然悠闲惬意,浑然未觉沐小木的小小心思,他的手指游移到小御史的耳尖,无意识的慢慢摩挲,沐小木一震,药茶也险些洒了,她忽然有些明白,满脸郁结的道:“湛大人。”

  男人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您实话跟我说,这两日是不是小白发情了,四处乱窜,您找不到它,才、才……”沐小木羞耻的别过脸,“才去瞧我,顺手抱回来舒缓心情?”

  湛然瞧见她气的通红的耳尖,兴致又略有拔高,缓慢的从耳尖摩挲到耳垂,道:“你想多了。”

  “大人不要骗我,我不傻。”沐小木躲不开他的手,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在湛然怀里微微颤抖,道,“大人你居然把我当猫养。”

  湛然闻言停了动作,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将手指搁上她的喉咙,宛若逗弄那只白猫一般,轻轻的挠了挠,看着沐小木血气上涌的脸蛋,道:“又如何?”

  沐小木当真怒了,被他轻描淡写的嘲讽给激怒了,她虽然尊严尽丧,又是一个软弱智商不甚高的胆小鬼,但好歹是个人,也是有脾气的,顿时握紧了拳头,正要铿锵有力的反击回去,将将抬头,就瞧见湛然豁然发亮的眼睛,心头一跳,立时怂了,她差点忘了这位大人喜好别致,那明显雀跃期盼又亮着奇异之光的眼睛令她脊背一阵发麻。她垂下脑袋,温顺而没种的窝了回去。

  湛然略显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一边晒太阳,一边逗弄着身子娇小柔软、脾性刚柔并济的小御史。沐小木一边忍受着巨大的耻辱感,一边就着湛然的手指吃着他递过来的小块糕点,实乃忍辱负重的典范。

  浓烈的阳光驱散了清晨的湿气,碧绿的叶子被雾水洗涤又被阳光蒸开,显出劫后余生的鲜艳。鸟雀掠过长空,羽翅掀起的气流挟着远方河岸的清冽,兜兜转转,沁人心脾。

  两人难得相处的这般温和,沐小木每每想起往常那些激烈,便不由得愈加珍惜现下。苍蓝色的天空干净辽阔,如丝如缕的白云浮游而过。沐小木略有些眼晕,便手搭凉棚稍稍遮了眼,呆的久了也忘了丢人与羞耻,竟渐渐觉得安逸与舒适。

  “以大人权势手腕,明明可以做更多事,可是为何?”沐小木在手掌下的小小空间里仰望湛然,试图看清他的表情,奈何光线刺眼,她只能瞧见他尖尖的下巴。

  头顶上的湛然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她柔软的耳垂,闻言沉默了片刻,直到沐小木脖颈酸痛打算放弃的时候才道:“即便是我,也有无能为力的事儿。不是每个人都同你一样,这么……蠢。”

  沐小木闷闷的垂下头。

  “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毕竟放眼朝堂,也没有几个像你蠢的这么……持久。”

  沐小木也不知道他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反正从来弄不懂,得过且过也是一种人生态度,她瞅了瞅上空,奴性坚强的将凑到唇边手指上粘的糖粉粒子添干净,道:“大人呐。”

  “嗯?”

  “您什么时候把我当个人看?”

  那人略一停顿,道:“你想多了。”

  沐小木委委屈屈的道:“大人,您这话究竟几个意思?”

  ……

  沐小木在湛府胆颤心惊的住了几日,终是身残志坚的滚了回来,到家的一瞬几乎要热泪盈眶。屋子简陋陈旧,却弥漫了……咳、咳,自由的味道。

  略作收拾,便上街去采买些家用,重新控制自己身体的日子简直是美好的不行,沐小木觉着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卖馄饨的大叔都英俊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抱着一堆物什,经过告示牌的时候被一堆人阻了,便顺着人流往告示牌瞧了一眼,怀中的东西“吧嗒”一声咂在了地上,装着酱料的瓶子四分五裂,里面红红的酱汁扑出来,触目惊心。

  沐小木顾不得地上的东西,飞快的往皇城奔去,一路疾跑毫不停顿,到都察院的时候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她扶着膝盖稍稍缓了缓,便直冲晒太阳的林贤,跑过去还未开口,林贤便伸出折扇止了她的音儿。

  “是来问施亦吧?”林贤见她来的急,示意她缓缓,不过面色倒是前所未有的悲凉,“他啊,暂时死不了。”

  第26章 阿木·大人混账

  天幕压的很低,云层暗而厚重,空气混浊暗淡的仿佛谁泼上去的墨汁。风飒飒的穿街而过,毫不费力的将纸屑残枝卷向天际。

  这场春雨来的又凶又急,沐小木收起细骨的油纸伞,像拨浪鼓般甩了甩脑袋,湿漉漉的头发仍是不见丝毫干爽,她掸了掸靴上的泥渍,便将伞拎在手边往肃穆的大门走去。

  守门人见是湛然的宠臣沐御史,二话不说便放了她进去,沐小木顾不上客套,急吼吼的就往里面钻。

  沐小木是刑部大牢的常客,大理寺狱倒是头回来,不过牢里也并无不同,不过是阴暗潮湿外加狭窄压抑。她得了牢头指引,很快便在衣衫褴褛的众人中寻到了那张年少英俊的脸。

  “施大人。”沐小木快步上前,出口唤了一声。

  “咦?阿木啊。”施亦正坐在牢里玩稻草,闻言欢快的抬起头。

  沐小木将湿哒哒的纸伞搁在一旁,利落的坐在了施亦对面,只可惜隔着粗粗的铁杆,施亦没办法如平日一般搭上她的肩膀。

  “施大人。”眼前的施亦并未受什么苦,衣衫还是如往日一般干爽飘逸,脸蛋也如往常一样笑意满满,沐小木担忧的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木你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啦。”施亦伸出手臂拍拍她的脑袋,笑眯眯的道,“居然还知道来看我,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阿木你是个好孩子啊。”

  “施大人别闹了。”沐小木不开心的拿下他的手臂,认真道,“我所知道的施大人虽然迷糊,但决计不会做出泄露春闱试题这种事。”

  “阿木啊,平日没白疼你啊。”施亦欣慰的点点头,道,“不过你这回猜错了,确实是我做的。”

  “不可能。”沐小木断然道,“科举会试这么重要的事儿,大人再糊涂也不会这么做,施大人,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阿木啊。”施亦的语气带了丝无奈,道,“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爱管闲事,前两回的教训可是尽数忘了?”

  “大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沐小木扁扁嘴,眼眶红了一片,哽咽的道,“这事闹大了,圣上传旨三司会审,不是你做的,你可千万别认啊,认了就……”

  “傻孩子。”施亦失笑,掐了掐她的腮帮子,道,“那萧泰很懂我,知晓我辣文珍奇孤本,遂揣了几本送我,我太过欢喜,一时之间有些得意忘形,才将会试题目泄露给他,是我咎由自取,你也不必太难过。”

  “我不信。”沐小木咬着嘴唇,道,“你休要胡说。”

  “真是一点儿都不讨喜。”施亦佯装生气。

  “大人保重,我这就走了。”沐小木豁然起身,深深看了施亦一眼,转身欲走,却被施亦扯住了袍边。

  “阿木啊。”施亦难得低沉的望着她,道,“别做傻事。”

  沐小木抿着唇不说话。

  “你查了也没用。”施亦略带愠怒,道,“御审的时候我都会认的。”

  沐小木鼻子一酸,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施亦望向空空如也的手掌,垂下眼睛,长长了叹了一口气。

  沐小木出了大理寺心情郁结的更加厉害,雨势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愈加猛烈。她撑着不甚结实的细骨纸伞,宛若风暴中飘摇的一艘小舟。

  她沿着长街往西走,不消片刻,后背便湿的厉害,她握紧了伞骨,终于驻足在了一栋宅子的大门前,她将伞收起来,叩响了锡环,很快便有人“吱嘎”一声拉开了大门。

  来人并没有请沐小木进去的意思,他笔直的立在门前,面容冷峻,神色漠然。

  “苏大人。”沐小木对他的态度略有诧异,不明就理的道,“苏大人这是……”

  “我知你为何而来。”苏默打量着她,道,“可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沐小木捏着伞柄的手冻的微微发痛,雨水顺着她的额发滴进眼睛,她用另一只手抹一把,又道,“施大人平时如何对你的,如今……”

  “这事闹的很大。”苏默冷然的道,“施大人也认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不是不能做,是不想做吧?”沐小木看着麻木的苏默,怒气骤然升起,口不择言的道。

  苏默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沐小木亦毫不示弱的瞪着他。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只余遮天的暴雨,宛若利刃一般割开了黑色的地面。

  “小木。”苏默僵了片刻,蓦然嘲讽的笑了,道,“我这个侍郎做的太久了。”

  沐小木呼吸一滞。

  “我也想尝尝尚书的滋味。”苏默看着沐小木惊呆的样子,又道,“我顶着一个侍郎的头衔,却做着尚书的事儿,而愚蠢的上司却厚享功名利禄,谁能平衡?”

  “你胡说。”沐小木不可置信的道。

  “就你最傻。”苏默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

  沐小木倔强的瞪着他,蓦然转过身,利落的撑开了油纸伞,“蓬”的一声,竹色的伞面便在碧青的屋檐下绽开。

  “我都不管了,你为何要这么执着?”苏默看着她的背影,终是道,“三司会审,林大人是督御史,也会参与,他定会保施大人不死,你就别管这桩子事儿了。”

  “任何事都没办法那般笃定,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一定会后悔。”沐小木不为所动。

  “以施大人的迷糊性子,你不觉得离开朝堂反而对他是一种保护么?”苏默立在雨雾的一边,声音暗哑的道。

  “苏大人,你这是在安慰我?”沐小木转过头,难看的笑了笑,道,“还是在安慰你自己?”

  苏默一愣,不再言语。

  “苏大人不消伪装了,你明明就满是担忧,装这幅利欲熏心的样子着实不像。”沐小木终是由衷的笑了笑,“我不知道施大人是怎么劝你的,可是与我无关。”

  “你这是何必。”苏默叹息道。

  “苏大人。”沐小木一脚踩进水里,黑色的泥水瞬间漫上她素白的靴面,她抬起脚尖,望着那团肮脏的污渍,道,“即便施大人大难不死,带着满身污点告老还乡……你觉得他还会开心么?”

  苏默望着暴雨中的小御史,笑容带着几分悲凉。

  “关心则乱啊。”沐小木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了一句,转身便穿过雨幕走了。

  沐小木回家的时候,雨仍旧落个不停,寒意从衣衫上钻进骨头里,冷的她缩成一团,她飞快的燃了炉子,将衣衫尽数换了,又烘烤了片刻,才觉得舒适了些。

  待身子暖了,胡乱吃了些食物便拎了伞又打开了大门,一瞬间风雨便灌了进来,将将换的衣衫又沾湿一片,她顾不得那么许多,闷头又钻进雨幕里。

  沐小木一阵疾跑,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她扣了扣兽形锡环,主人似是知道她要来,仆人一打开门便将她请到了书房。

  待仆人退去后,沐小木推开了书房的木门。

  “来了?”林贤示意她坐,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茶抹子很快冲了上来,香气也扑进了空气中。

  沐小木施了一礼,便接过茶杯凑到嘴边,小小的抿了一口,热气瞬间驱散了湿寒。

  “林大人。”沐小木将茶杯搁在桌上,搓了搓手指,道,“施大人……”

  “唉。”林贤用杯盖浮了浮茶沫,也啜饮了一口,拧起眉毛摇了摇头,“这事儿似乎真是他的错,打从入狱的时候我就问他,他全部供认不讳,没有一丝犹豫。”

  “大人信么?”沐小木视线盯着自己手指,低声问道。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林贤苦恼的道,“这事儿也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往常那般糊涂,还真是说不准……”

  “萧泰……”沐小木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萧泰何许人也?”

  “萧泰舞弊被几名给事中上书弹劾,牵扯出施大人受贿泄题,与施大人同时关押在大理寺狱。”林贤想了想,道,“萧泰此人籍贯崎城,此次会试结束,名次十分靠前,本以为殿试之时会大有作为,不曾想竟是舞弊而来。”

  “是么?”沐小木将茶杯笼进手中,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林贤也不打扰她,半敛着眼睛,略有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沐小木打了一个呵欠,使劲伸了个懒腰,她推开门,发现雨停了,阳光又铺满了天际,昨日的阴霾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路有气无力的走到馄饨铺前,要了一碗馄饨,小口小口的吃着,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萧泰的名字,忽而又念叨着崎城,总觉得崎城好生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认真想来又不得章法,正欲放弃之际,蓦然听到浑厚的笑声。

  “官大人,你念叨的可是崎城?”馄饨铺的老板笑着掀开了后厨的挡帘。

  “是啊,莫非你知道?”沐小木含着一口馄饨,十分没有礼貌的开口问道。

  “自然啊。”老板走了过来,身上飘着一股子好闻的葱花味,“我就是崎城人,不过早些年可不叫崎城,叫顺城,后来才改了名字,现在知道的人可没几个了。”

  顺城、顺城,沐小木眼睛一亮,随仁的籍贯不就是顺城么?那么,这个萧泰,难道与随仁有什么关系?沐小木想到这一层,激动的一拍桌子,回头才发现老板稍有惊吓,沐小木尴尬的笑道:“实在太谢谢你了。”老板不在意的笑了笑,便回到了后厨。

  沐小木得了这层灵感,仿佛开了窍,四处寻觅萧泰进京赶考常去的地方,细致的打听了一番,竟真的被她找到些许线索,有老板表示偶尔见萧泰神神秘秘的约见什么人,而那人他曾经在随府门前见过。

  沐小木似乎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起源,好像抓到了什么。

  她一边揉脑袋,一边在长街上漫无目的的闲晃,脑海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萧泰在会试的名次那般靠前,又与随仁是同乡,并且与他有接触,那么身份就不言而喻了,自是一来就投靠了随仁。以随仁对皇帝的影响力,萧泰殿试想必名列前茅,若是定了一甲,亦或是二甲晋了庶吉士,必定入翰林侍君侧,若是手腕不俗,怕是混个个把日子,再入阁参政,随仁便又多了一大助力,政途更加势不可挡。

  那么,施亦泄题给萧泰,两人共同入狱,而一众人等三缄其口,这其中得益之人是谁,似乎很是明朗。

  谁会担心随党壮大,影响自己仕途,谁又能权势滔天,令礼部尚书也冤屈入狱?沐小木蓦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头顶的门匾上。

  气派雄劲的“湛府”二字,铁笔银钩的刻在其上。

  第27章 阿木·大人生气

  沿着西街没走多远,未央居那闪闪发亮的金字招牌就晃到了沐小木的眼,似是浸泡在酒色财气中,满是迷醉又欲罢不能的气息。

  沐小木从木质的楼梯一路走上来,将将到了门口,婉转的丝竹之声就翩跹而出,衬着遥遥的月色,宛若情人间的低语浅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雅阁内烛光温柔,陈设精致。一干人等分坐四周,各个怀里都搂着个娇媚女子,调笑嬉戏,好不快活。当中那人墨发深衣,神色淡然,只独身一人坐在首座,十分享受的逗猫听曲。

  “诸位大人好。”沐小木乖巧的躬身行礼。

  湛然闻言略带诧异的抬起了头,便见一人快速的立了起来,笑容诚恳的道:“昨日沐大人寻着我,说是想瞻仰湛大人风采,正巧今日夜宴,我便邀了他来,还请大人恕我鲁莽之罪。”

  湛然噙着一抹笑,似是心情好了几分,示意她坐,又垂首逗白猫去了,白团子眯着宝石一般的眼睛,瞧见来人是沐小木,顿时脊背便弓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呜呜”的声音。湛然失笑的笼上它的后背,替它顺毛,它才安静了下来,只是朝沐小木的方向伸了伸爪子,“铿锵”一声,弹出了几根尖刺。

  沐小木哭笑不得,自己竟然沦落到同一只白猫争宠,真是越活越回去。遂甩甩头,就近坐了下来,很快便有人替她铺了一套食具,晶莹剔透的液体不过片刻便注进了白玉酒盅里。

  沐小木屁股还没坐热,只听身边的人打了一个响指,一双柔软的手臂蓦然便从后方缠上了她的脖颈。

  沐小木身子一僵,脸颊“腾”的就红了。

  那双手不安分的手从脖颈往下摸,宛若一条灵蛇般四处游走,忽而寻着领口,就要钻进去,沐小木吓出一头汗,立时醒了,急忙捉住她的手。身后的人察觉到她的紧张和僵硬,不再进攻,只是媚劲十足的朝她脖子里呵了一口气。

  沐小木缩了缩脖子,头发便垂下来遮住了她红透了的脸蛋,僵直的身子仿佛一截木头,头顶隐隐散着热气,十分狼狈。

  “噗嗤”一声,湛然忽然笑出声来,众人见他笑了,也纷纷跟着干笑起来,有一人斜过来,对着那女子道:“沐大人身份可不一般,好生伺候着,莫叫他不爽快。”

  女子娇媚的应了一声“是”,因着她被沐小木捉着手,便从她身后绕到了身侧,徐徐向她靠近,硕大绵软的凶器不由分说便贴上了沐小木的手臂。

  沐小木几乎要冒烟了。

  “我、我……不要不要。”沐小木结结巴巴的将手掌搁在她们两之间,无力的推阻着。

  女子不依不饶,缠上了她的身子,柔若无骨的手臂揽着沐小木的脖颈,嘴唇对着她的嘴唇。

  湛然看见小御史几乎要急哭的样子,笑的愈加开心,白团子不开心的昂起头,“喵呜”的唤了一声,可是主人的手仍旧没有落下来,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它最讨厌的人,它蔫蔫的垂下脑袋,扁起了嘴角。

  “我、我、我们喝酒。”沐小木慌乱之际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杯,挡到女子面前,就往嘴里灌,由于动作太大而洒了大片,女子松开她,掩唇一笑,便伸出舌尖舔掉了她溅在脸颊上的酒渍。

  湛然眸色一紧,下意识的便拿起酒杯,缓慢的喝了一口。

  沐小木慌张的时候倒出了大半,如今酒杯里剩下的不过一点儿,女子又欺身上来的时候,沐小木更加不知所措,一抬手,酒壶里的酒也被她打翻,尽数泼在了女子身上。

  “对不起。”沐小木面带愧色,一边帮她擦一边道。

  “是奴家笨手笨脚,怨不得大人。”那女子懊恼的道。

  “你且下去吧。”主座的湛然心情很好的开了口,又道,“宜嗔,带这位姑娘去领个赏钱。”

  沐小木不着痕迹的将还剩了一半的酒搁回桌上,同众人一起笑了笑。

  待女子摇曳着离去之后,众人又很快喝酒玩闹起来,一边两人猜拳行酒令,一边另两人悄悄耳语摸上大腿,沐小木面红耳赤,端坐如钟,只是酒过三巡,连空气里都是醉意,漫天的浑语带着醺意悄无声息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如今我们在这里快活,再想想牢里的人,当真是令人唏嘘。”一人手掌抚在姑娘白嫩的大腿上,一边捏揉一边道。

  “你说的可是礼部尚书施大人?”另一人心眼儿灵活的望了一眼湛然,见他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便小声回道。

  “还能有谁?”那人嘬了一口姑娘喂过来的酒,砸了砸嘴,道,“施大人那脑子,不是为这桩事也会为那桩事入狱的,不稀奇不稀奇。”

  “不过他性子淡薄,倒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那人犹犹豫豫的续道。

  “这倒是。”先前那人略一寻思,也道,“他人虽迷糊,却是个少有的清廉之人,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的也是。”那人举起酒杯,和对面那人轻轻一碰,道,“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何会没关系?”清清亮亮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沐大人,是你啊。”机灵点儿的那人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道,“做官么,是非黑白没那么重要。”

  “若他是冤枉的呢?”沐小木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