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衣正轻马正肥的五陵少年,如长河大川霓虹掠影的年华,年少的心事像是旌旗样被多情的春风吹动。他们都会遇上段纯真的爱恋,没有权谋,没有算计,过程轻松热闹,点缀些许云淡风轻的误会,最后的结局不离不弃。
春风吹我罗裳开是我直想写的故事,书名来自汉乐府中很喜欢的首诗,诗名叫做春歌:“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顺便掉下书袋,解释下文案中的“五陵少年”词。“五陵”是指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即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在长安附近。汉代富家豪族和外戚都居住在五陵附近,因此后世诗文常以五陵为富豪人家聚居长安之地。唐代白居易琵琶行并序中便有“五陵少年争缠头”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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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风吹我罗裳开
作者:芝兰玉树的芝芝
正文
01 表妹都是恐怖的
春日,洛阳城。
绿柳掩影的大街小巷里,到处商铺林立,人来车往。沿街的酒楼饭馆正在招徕客人。行商的小贩四处兜揽生意。歌馆楼台不时飘来悦耳动听的乐曲声。坐在车里的名媛淑女趁着春日出游,掀起帘子窥探着外面的景色。
沈语月与苏想容坐在其中辆马车上。
洛阳牡丹甲天下,春满洛阳之时,年度的“群芳会”也随即到来。这是名媛淑女展示才艺的盛会,独身的年轻男子也趁机寻觅才艺样貌合宜的女子,每年都成就不少姻缘佳话。此际,两人正走在通往群芳园的路上。
“想容,我们真的要去吗”
马车从长街上驶过,沈语月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脸上有迟疑之色。她知道自从闹出石维出家的事件之后,她沦为全城的笑话,半年来深居简出,若不是苏想容坚持,她根本不会出门。
苏想容的笑容中有丝安慰的意味,“表姑,不打紧的。”
十七岁的苏想容是沈家的远房表姑娘,小小的年纪,却相当受沈家的家主沈言山倚重,不但负责起“品茗”茶庄的生意,家中的大小杂事,也是由她打理。难得她特意抽空陪她,沈语月虽然心存顾虑,但还是和她起出了门。
虽然被苏想容称为表姑,但沈语月的年纪并不大,她与兄长沈言山相差了二十年,今年才十九岁,云英未嫁。从聪慧能干的苏想容的笑容中得到鼓舞,她也跟着笑了笑。
与身边的苏想容清丽的容貌不同,沈语月的长相娇艳,丹眉杏眼,袭裙摆绣满牡丹花的紫缎织锦罗裙,衬得肤色如雪,眼波流转之间,妩媚横生。她唇角流露出笑意,顿时光华绽放,犹如牡丹初承恩露,透出水灵灵的娇妍。
群芳园内,时人杰与弟弟时地灵顺着人潮走动,显得兴趣缺缺,曾经最想得到的都已经错过,他不认为这届的“群芳会”能有什么惊喜。而时地灵却是致高昂,不断地扯着兄长品评夹道盛放的牡丹。
心不在焉间,时人杰撞上了个身穿湖水绿色衣裙的姑娘,对方低呼了声。
“对不起。”他连忙道歉。
“想容,你没事吧”
听到苏想容哎哟了声,沈语月连忙回过头,来这群芳园中参加盛会的人实在太多了。
回过头率先碰上的是年轻男子清澈明亮的眸光。
沈语月打量着眼前身穿白袍俊美斯文的男子,在扰攘的人潮中,他像是三月枝头的梨花般耀眼,锁住游走的目光。
莫名的想起石维,她神色黯,拉了苏想容继续往前走。
“表姑,我没事的。”
“这里人太多,我们还是往哪边去吧”
时人杰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她们走开,目光穿花寻径,直入牡丹花丛深处。
“哎呀,这不是沈家的二小姐吗”
被年轻的女子拦下,苏想容皱起了眉头,看着对方问:“你有什么事”
“二小姐如今是洛阳城的名人喽”,不但长相娇艳,而且厨艺过人,上届就是由她夺得了厨艺第名,这样的女子如何能让人不嫉妒冯采香拦住了沈语月和苏想容,话语中夹枪带棍,“听闻二小姐的未婚夫出了家,原来厨艺再好,还是留不住男人的心噢。”
沈语月拉住把脸沉了下去的苏想容,绕过脸讥诮的冯采香走开。她冷冷地扔下句话,“有劳关心,只是你如果有空,不妨钻研下厨艺,若再闹出盐糖不分的笑话,只怕你的名气要比我更大。”
上届的厨艺大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冯采香丑态百出,她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地瞪着沈语月,正要发作,忽然听到身后远远的有人叫了声“采香表妹”,声线柔和,语气温润。她脸上霎时堆满笑容,满心欢喜地转过身去,沈语月和苏想容趁机摆脱她的纠缠。
时地灵在旁吃惊地看着兄长,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表情像是生吞了只活青蛙。往日见了冯采香这个花痴跋扈的表妹,大哥躲还来不及,今天居然主动打招呼,难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衣袖被兄长扯了下,耳畔传来他压低了的声音,“帮我摆脱掉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时地灵几乎被气死,低呼道:“大哥既然不想被缠上,你干吗喊她回头”
时人杰句话说完,人已经像游鱼样融进了人群中。时地灵想叫住他都来不及。看着冯采香拔开人群急步走来,他的头个变两个大。转了转眼珠,他用手指,“啊,哪边的不是舅舅吗跟他在起的那个女子是谁没见过噢”
“哪里哪里”冯采香立刻上当,拧过头去张望,但她扭得脖子发酸,还是没有见到携陌生女子出游的父亲的身影,瞥到时地灵眼睛笑弯成条线,她才知道又上了这个二表哥的当。
她飞起脚,重重地踢中时地灵的小腿,带着丫环,气呼呼地顺着人潮,追逐心仪的大表哥去了。
时地灵痛得蹲在地上,大声朝时人杰离开的方向叫道:“大哥,你别忘记,你可是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啊”
脑袋被敲了记,时地灵个激灵,张放大了的笑脸在眼前出现。
不知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沈瑞龙笑眯眯的,负着双手在他面前晃荡,“平时笑话我,其实你还不样拿你的表妹没辙”
时地灵瞪着他,“你敢再笑声,我就大叫,你姑姑和表妹还没走多远呢”
“别叫我是从茶庄里偷溜出来的”沈瑞龙忙不迭的伸手去捂他的嘴巴,神情凄凄惨惨,“被她们看到,我就死定了。”
沈瑞龙长叹声,时地灵想了想,对这位同龄好友的处境感同身受,也跟着长嗟短叹起来。
如果世上没有表妹这种生物,该有多好
02 不能招惹的女子
“沈瑞龙,你给我起来”
耳畔传来女子高亢的声音,但沈家的二少爷瑞龙只是翻了个身,拉起被子捂着脑袋,避过魔音穿耳,继续呼呼大睡。
被子突然被人掀了起来,感到身上凉,他皱着眉,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苏想容苍白的脸容映入眼帘,他打了个呵欠,脑海中还是片空白,“你好吵,什么事”
“你说,这个东西是不是你弄的”
团用手绢包着的东西甩到了身上,沈瑞龙摸了摸,肉肉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想容悲愤地看着他,脸色白得像纸样,双手仍在颤抖。她大早让车夫老赵备了马车,准备出城去看下茶园的春茶采集情况,结果掀起帘子准备上车的时候,竟然发现马车里躺着只死青蛙,吓得她几乎晕了过去。
她自幼聪慧过人,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非常非常怕青蛙。初到沈府,沈瑞龙不知从那里知道了她这个弱点,竟在她的被褥里放了只死青蛙,她上床后才发现那只青蛙就压在她的身下,恶心恐怖到了极点,吓得她立即晕了过去。
“你明知道我怕青蛙,还这样做,你无聊不无聊”
“青蛙你说这是青蛙”沈瑞龙打量着手中那团东西,眼神下子亮了起来,然后纵声大笑,“我做什么了”
“你还笑”苏想容气得全身发抖,那份潜意识的恐惧还没有消除,她感到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大早莫名其妙,存心不让人睡好觉”沈瑞龙把手中的那包东西扔出窗外,又躺回了床上。
“你敢说不是你放在马车上的”苏想容伸手去扯他。
“够了,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做的”
苏想容怕青蛙,估计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同时还知道沈家二少爷因为用青蛙捉弄表姑娘,曾被向和气的沈老爷打过顿,这件事想起来都让人觉得郁闷。说来那是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做的驴事了,现在他昂堂七尺,玉树临风,断不会再做这样无聊的事。他还是要面子的,做了这种事,旦传出去,他颜面何在苏想容平日太过咄咄逼人,谁知道她又得罪了谁,才会遭人如此戏弄。
不满她的拉拉扯扯,沈瑞龙不耐烦的推开她。他习过武,手劲很大,苏想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他重重地推跌在地上。她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可怕,双黑眸直直地盯着沈瑞龙,里面盛载了伤痛欲绝。
对上了她的眼神,沈瑞龙骤然惊觉,平日外表坚强的苏想容,原来也有如此柔弱的面。他甚至觉得她已经在心里哭泣了,但惯于平日的冷漠,所以才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他看看自己的手,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瑞龙你怎能这样对想容”沈语月气急败坏地闯进来,扶起了坐在地上的苏想容。
“她冤枉我”沈瑞龙叫了起来。
“我冤枉你”苏想容把身子站得直直的,“你爹让你到茶庄帮忙,你却跑去斗蟋蟀,被我撞破了,你记恨在心,就用这个东西捉弄我,反正你也不是第次做这种事了。你这般幼稚,只要动下脑筋,就知道是你的所作所为”
“你要这样认为,随你去,反正我没有做过。”
“沈瑞龙,你越来越让我瞧不起你了。从前你做了坏事,还有胆量承认,现在却变得厚颜无耻了。男子汉大丈夫,做过的事为什么不敢认”
“我再说次,我没有做过信不信由你”她说什么越来越瞧不起他现在到底谁瞧不起谁了沈瑞龙下子就火了,对着苏想容大声吼叫。
“你”苏想容气得全身发抖。
沈语月连忙拉住这只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的刺猬,“不要动气,大早就吵架多不好。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告诉我好吗”
“你问他”苏想容忿忿地扔下句话,转身走了。
“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沈瑞龙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但苏想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你怎么又惹怒想容了”待苏想容走远了,沈语月才开口问。
“我那里敢惹她姑奶奶,我就不怕她告状”
“你误会她了,你偷偷跑出去斗蟋蟀的事,她已经答应我不告诉大哥,你知道她的为人,答应了就定不会说的。”
“她会这么好心”
“你对想容有成见。”
“是她自己做人太失败,关我什么事”
“你真是头固执得要死的蛮牛,我懒得跟你说。”沈语月摇头,转身也走了。
被苏想容闹,沈瑞龙觉也睡不成了,干脆起床。梳洗完毕,他气鼓鼓地走到饭厅,打量了下周围,没有看到苏想容,只有沈语月坐在长桌的端吃着早饭。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吃早饭,为了表达他的怒气,他故意重重地拿放碗筷,喝粥的声音响得像打雷样。
“不用再表演了,想容今天出城去茶园,已经走了。”沈语月冷眼旁观,终于不胜滋扰地开口。
“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我沈语月貌美如花冰雪聪明,你那点小心眼,我能猜不透”
沈瑞龙哼了声,朝沈语月做了个鬼脸。
沈语月开始数落他,“你不要老跟想容过不去。你想想,她为沈家做了多少事情每天做事到三更半夜,大早又爬起来打理家务。生意上的事,大哥也不太管,全部的担子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年纪比我们任何个都要小,却做了最多的事情,她不欠我们沈家的。你还记不记得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圆圆润润的长得多可爱,现在瘦得阵风都可以把她吹走。况且,她不定是非要留在沈家不可的,她爹留给她的家产,也足够她维持下去。你再这样对她,她生气回了徽州,大哥不把你的皮剥了才怪”
沈瑞龙哑口无言,苏想容也不是多么的十恶不赦,但他就是看不惯她整天自恃聪明能干,板着张脸。要是她真的气之下回了徽州,别说老爹不放过他,他自己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如果真有那天,老爹肯定会把她手上所有的事情都股脑儿的塞给他。如此恐怖的事,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难怪爹说,等你出嫁了,沈家就清静了。”
“你去死吧”
痛处被戳中,沈语月彻底发飙。件不明物件飞过来,沈瑞龙眼急手快地接住,原来沈语月掷过来的是张烧饼,他送进嘴里咬了大口,心情仍然郁闷到极点。
03 雨中的凌波仙子
三月天,孩儿脸,说变天就变天。天气阴阴沉沉,厚云积压,透不出丝阳光。沈瑞龙的心情就像天气样坏到了极点,动不动就想发火,看来是早上的下床气还未消。
他的贴身小厮小五见他趴在桌子上生闷气,小心翼翼地问:“二少爷,要不要喝杯茶”
“喝茶”沈瑞龙迅速地抬起了头,挑着英秀的眉毛说:“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只有茶叶,你非要恶心我是不是”
小五把双手摇成博浪鼓,连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唉。”全身的力气象下子被抽光了样,沈瑞龙又软绵绵地趴回桌子上。
苏想容苍白的脸容不时浮上脑海,他半点玩乐的心情也没有。整天,他都没有像以往样溜出去玩,百无聊赖兼且心烦气躁地呆在“品茗”茶庄里,当然,也没有学到任何该学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黄昏的时候,他带着小五打道回府,走到半路,天开始下起了雨。他们没有带雨伞,小五连忙冒雨跑回府里去拿,沈瑞龙站在屋檐下等他回来。
雨不停地下,像是织布机上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大街上空空落落,沈瑞龙游走的眼光,无意地落在远处正在走来的个人的身上,只是眼,目光却再也移不走了。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身穿湖水绿色的衣裙,柔软乌黑的长发披泻在肩上,体态袅娜,撑着油纸雨伞,宛如凌波仙子样,在雨幕中款款走来。她在水气弥漫的街头独行,有种超然世外的感觉,又带点孤清自怜。沈瑞龙的心头颤,目光直追随着她的身影。那女子渐渐走近了,他抹掉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楚她的面容了,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这个女子竟然是苏想容
她明显没有看到他,只是专注地走自己的路,从他面前脚步离尘般轻盈地走过,直走往沈府的方向。隔着朦胧的雨幕,沈瑞龙看得走神了,心底有某部分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莫名其妙的悸动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直以来,他都讨厌苏想容,又怎会对她单薄的身影有了怜惜之情
小五拿了伞来接他,回到沈府,沈瑞龙的身上还是湿了大片。他进门,就看见苏想容坐在前厅,账房的陆先生在她身旁垂手而立,相信两人正在研究着账目。
他打了个喷嚏,苏想容抬起了头。她的眼珠乌黑明亮,就像是浸泡在泉水里的黑色的猫儿眼宝石,沈瑞龙的心阵紧缩。苏想容只看了他眼,又低下了头去,继续看手上的账簿,连招呼也没有打。
苏想容贯对他冷淡,若在往日,沈瑞龙肯定会鼻孔朝天地哼上声,然后转身回房。但今天不知是怎的了,他突然无法再忍受她的漠视,胸口中窜过股热流,他大步向她走了过去,对着她大声说:“不管你信不信,早上的事,不是我做的。”
苏想容静静地看着他,既不言语,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她的眼神中传递过来无形的压力,沈瑞龙的气势下子就弱了,他避开她的眼神,转身回房。
苏想容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忽然叫过身边的丫头簪黄,吩咐道:“让厨房给二少爷熬碗姜汤,要浓点的。”她顿了下,又说:“去完厨房,你再去趟后院,把管马车的老赵叫来。”
夜里,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从黄昏开始就直这样下着。
沈瑞龙在房间里踱步,远远的看到书房还亮着灯,他知道苏想容还在做事。正如沈语月所说的,许多个夜晚,她都是忙到三更半夜。他看到她推开窗,趴在窗棂上出神,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她在想什么呢沈瑞龙不期然的想到苏想容初到沈家的那天,乌篷的马车停在院门之外,沈言山掀起车帘,把车上的女童抱下车。她那时候才十岁吧圆圆润润的长得很可爱,他正在院中练棍,满脸都是晶莹的汗水,回过头,便迎上她乌黑明亮的眸子
恍眼就是七年,当日的女童长成清丽的女子,表现出过人的持家经商的才能,备受父亲沈言山的倚重,他却越来越看她不顺眼。他们的关系变得紧张,有时候碰面了连招呼也不会打个。沈瑞龙勾起嘴角苦笑了下,或许在苏想容眼中,他不过是只知玩乐不知上进的绔裤子弟吧
雨夜,摇曳的烛光,结着忧愁的女子,他陷进思绪中,隔着院子的距离入神地看着她,直到她重新关上窗户为止。
屋里仿佛还残留着姜汤若有若无的辛辣气味。黄昏的时候,他回到房中,换过衣服,簪黄便送来了碗姜汤。还是三月天,场急雨下来,才被压下去的寒意又冒了头。他淋了些雨,心里那丝寒意驱之不去。接过簪黄递来的姜汤,他边喝边随口说:“簪黄最善解人意了,这碗姜汤来得正是时候。”
“奴婢不敢邀功,是表姑娘让我送过来的。”簪黄收了碗,笑着出去了。
他呆了半天,心底因为姜汤的缘故而添了暖意。或许,苏想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冷血。
书房的灯直到二更时分才熄灭,沈瑞龙没有关窗,躺在床上直睁着眼,隔着院子遥看着那盏微亮的灯光。灯灭了,他才慢慢地合上眼。
04 最是懵懂少年心
早上,沈瑞龙走进饭厅吃早饭。他进门,第眼便看到了苏想容,她正用小勺搅动碗里的热粥,抿着唇轻轻地往碗里吹气。她脸上的神情很认真,不得不承认,在沈瑞龙的记忆里,她做什么事都是这样心无旁贷的样子。
“瑞龙,还不过来吃早饭”被人叫了声,沈瑞龙回过神来,才发现出门了两天的父亲沈言山已经回来了。
沈瑞龙坐下来,丫头佩紫立即捧上了早点。
“你上茶庄已经三四天了,有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沈言山见他坐好了,便开口检查“功课”。
沈瑞龙口中的热粥差点喷了出来。他能学到什么东西他连茶叶的名称都没有弄清楚那些账目文字更是它们认得他,而他不认得它们他只对学武感兴趣,其它概免谈。
“咳咳”沈瑞龙咳了两声,把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
“毛毛躁躁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性子来”沈言山抱怨了句。
沈瑞龙埋头喝粥,明天便是少林寺年度的武术大会,正好老爹回来了,他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说服老爹让他前去凑热闹他低头沉思,连沈言山跟他说话也没有听见。
“瑞龙,你在想什么我问你话呢”沈言山大声叫他。
“什么”沈瑞龙回过神来,“爹,您说什么”
“你总是心不在焉,我刚才问你,明天要与天香楼的老板谈全年的合作,你也该出去锻炼下,明天你陪想容去,有没有问题”
“明天不成”沈瑞龙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有事吗”沈言山盯着他。
“是的有事”沈瑞龙吱唔了半天,猛然抬起头,用无比洪亮的声音说:“我要请假”
沈言山几乎被口中的食物呛死,好不容易才回过气来,“你有什么事,需要请假”
“明日是少林寺年度的武术大会,我有许久不曾见师傅了,正好顺道去看看他老人家。”不管那么多了,沈瑞龙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你在茶庄才呆了三四天,连门道也没有学会就要请假不准”沈言山决定不理睬儿子如此过份的要求。
“我要去每年我都去的,今年为什么不让我去”沈瑞龙高声抗议。
这两父子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眼看就要争执起来了。旁却有人缓缓地开了口,“表舅,让他去吧,就当是让他放松下好了。他需要循序渐进,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沈瑞龙吃惊地看着苏想容,不敢相信方才的话竟然是她说出来的。她竟然帮他说话苏想容无视沈瑞龙吃惊的表情,继续认真地吃早饭,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
苏想容的话在沈言山耳中有如皇帝御旨,见她开口,他的态度立即就有了百八十度的变化,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吧,瑞龙你去吧。顺道带几件礼物给你师傅,记得后天中午便要回来。”
“好”沈瑞龙响亮地回答,只要能让他出门,他什么都能答应。有两天多的时间,他可以做好多事情呢
沈言山不再管沈瑞龙,向苏想容问起了些日常的事情,苏想容作答。
大概是休息不够,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眼神很亮。两片红唇张合,她的语速比常人要快得多,但吐字清晰。这么多年了,她还带着点家乡的口音,有异于沈瑞龙平日听惯的河南口音,听着却觉得十分舒服。
沈瑞龙偷眼看她,不觉间竟然有点失神了。
吃完早饭,沈瑞龙立即让小五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他坐在床沿,有下没下地踢动着双腿,看小五把几件衣服和必需的物品打包,整理成个小包袱。
“哎,小五,你觉不觉得奇怪哦她今天居然替我在爹面前说好话”
小五边收拾边说:“大概是表姑娘觉得昨天冤枉了二少爷,所以帮二少爷把作为补偿。”
“你说什么她知道冤枉我了她昨天早上还很坚持的,怎会突然间想通的”沈瑞龙脸疑惑。
“我听簪黄说,昨天二少爷回房后,表姑娘把后院管马车的老赵叫来了,仔细地问过,在表姑娘上马车前,有谁到过后院的马房。老赵交待早上在后院碰到过洗衣房的张妈。表姑娘把张妈叫来审,张妈就认了,马车上的青蛙是她放的。”
沈瑞龙哼了声,“我就说,她做人太失败,处处得罪人,这回有报应了吧”
“这事不能怪表姑娘耶,张妈经常偷懒,洗的衣服不干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表姑娘查出了张妈偷偷把府里的皂粉拿出去卖,呵斥了她几句,张妈便用这种法子来报复表姑娘。”
“啊”沈瑞龙错愕住了。
小五继续说:“表姑娘挺厉害的,她只是对比了下账目,便查出了张妈偷皂粉去卖的事。其实大家都挺佩服表姑娘的,府里的事那么多,她居然还管得过来,连这种小事也逃不过她的双眼。”
沈瑞龙摇摇头,或许他平日对苏想容关注得太少了,竟然不知道,她在沈府竟然会如此受爱戴不喜欢她的人,恐怕只有他个了。
带齐了所有的东西,带着小五出门,经过回廊的时候,沈瑞龙碰到苏想容带着丫头簪黄迎面走来。
“哎”沈瑞龙叫住她。
“什么事”苏想容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替我在爹面前说话。”沈瑞龙挠了挠脑袋,向习惯了与她说话的时候针锋相对,夹枪带棍,他反而不习惯在她说客气的话了。
“不用客气。”苏想容很冷淡地回了声,继续走自己的路。
沈瑞龙看着她离去,腔热情堵在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没由来的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苏想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沈瑞龙见她回过身,竟有些莫名的欢喜,他侧着脑袋等她开口。
“送给你师傅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用礼盒装了,放在前厅。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如果不清楚,就问下佩紫。”
“我知道了”沈瑞龙回答得又响又亮,他心头的阴霾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眼就已经扫而空。
05 嵩山途中旮旯事
礼物用两层的盒子装着,分别是上等的茶叶和味香斋出品的糕点。苏想容很细心,准备的都是他师傅喜欢的,沈瑞龙打开看了下,觉得很满意。他带着小五提了礼盒往后院而去,还未走到马房,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个徘徊在马房门外,虽然穿了男装,但走起路来迎风摆柳摇曳生姿的“怪人”。
“小五,你看看那个人,有什么看法”
“我也觉得很眼熟的说。”小五连连点头。
两人眼神交流,心生默契地同时转过身,脚底抹油准备溜走。
“沈瑞龙,我已经看到你了。你敢自己跑掉,以后零花钱用光了,别指望我会用私房钱救济你,还有就是不许再踏进我的小厨房半步”
沈瑞龙停下了脚步,讪讪地回过头。沈语月曾经说过要跟他起嵩山观看武术大会,他是不愿意与她同行的啦,所以才会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的走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逮住了。
“姑姑,开个玩笑嘛,你要上嵩山就跟我们起好了。”
“真是乖侄儿。”
沈语月扬起俏脸,笑得灿烂无比。
同行的多了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意味着沈瑞龙不能骑马出行,于是只好改坐马车,由小五驾着车路往嵩山而去。
“你既然已经穿成这样,拜托你有点男人的样子好不好”
路上,沈瑞龙悔青了肠子,到了嵩山脚下,还脸不满意的瞪着身旁的沈语月。
“我哪里不像男人了”沈语月转过身,撅着嘴,双杏眼,睁得大大的。
“你走路的时候要挺胸收腹,迈方步,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鸡皮疙瘩掉地了。”
“我真的不像吗”沈语月脸上的神情垮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沈瑞龙还是路挑她的毛病。
沈瑞龙脸“就是就是”的表情。
“我改,行了吧”
既然已经跟出来了,就没有后悔药吃,沈语月下了马车挺直腰杆,双肩僵硬,甩开大步。
见过螃蟹横行没有沈瑞龙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只听到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
睁眼看去,大螃蟹正俯身去扶被撞跌在地上的红衣女子。
“没关系。”红衣女子沉声应了句,拍拍身上的尘灰,转身离去。
沈瑞龙命苦地声长叹。
响午已过,他们在山脚下寻了间酒楼用午饭。刚踏进酒楼,沈瑞龙便听到有人喊他,循声看去,时地灵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大声唤他,身旁是身白袍,神态悠闲地品着茶的时人杰。看到两人,时人杰的眼中亮光闪。
沈瑞龙大步走了过去。
沈语月心情不爽,看谁都不顺眼,在旁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用手支着下巴,穷极无聊地东张西望。有目光不时瞟到她的身上,遁迹寻去,是正与沈瑞龙说话的其中个年轻男子。她别扭了个早上,早就不耐烦了,也拿眼瞪了回去。对方愕了下,嘴角勾起,竟然是笑了。
沈瑞龙回来,沈语月收回目光,呶呶嘴问:“他们是谁呀”
“时家的两位公子,人杰地灵,你不认识他们吗”
时家是洛阳的大户,经营的绸缎庄遍布全城,时人杰俊美斯文,洛阳城中倾慕他的女子车载斗量,沈瑞龙奇怪沈语月居然毫无印象,他记得在她面前提过时家兄弟许多遍。
“哦。”沈语月不以为意地说:“不认识。”
两人的对话飘进时人杰的耳中,桌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陪弟弟上山游玩是被迫答应的,没想到竟然遇到意料之外的人。她不认识他时人杰在心里暗暗较劲,他定会让她好好地记住他的。
“为什么我要跟你起上山我的小侄儿呢”沈语月上了趟茅房回来,发现方才还坐着沈瑞龙的位置上,换成了时人杰。
时人杰当然不会把真相告诉她。沈瑞龙以为他是好意帮忙,其实他是另有目的。他不慌不忙地说:“瑞龙和地灵有些事情,先行步上山,他说在山上和你会合。”
居然没人性地把她丢给个陌生人沈语月气得几乎咬碎了银牙,窝着肚子火,带头走出酒楼。时人杰嘴角含笑,跟了出来。
“瑞龙有没有把钱留下来”
时人杰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沈语月,不明白她话中的含意。
沈语月没好气地说:“坐轿子上山的钱”这么高的座山,不会要她走上去吧沈瑞龙可是答应了让她坐轿子的,但她当甩手大小姐惯了,身上从来不会带钱,沈瑞龙不在,她只得硬着头皮向时人杰提出要求。
时人杰摇了摇头。
沈语月把手伸到他脸前,“先借我点银子,会见到瑞龙,立即还你。”
时人杰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我身上也没有钱。”
“啊”这个打击也太大了吧
“所有的银两都在我弟弟身上。”
他脸上的神情很认真,看不出是撒谎的样子,沈语月咬着牙扭头就走。
“哎,你去哪”时人杰叫住她。
“走路上山难道长个翅膀飞上去不成”
“你走错方向了,上山的路在这边”
沈语月气鼓鼓地退回来,言不发地往山上走去。
时人杰的脸上有丝好笑的意味。
路上山,时人杰安步当车,意态悠闲神情潇洒,就像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样。可怜沈语月走出没多远,便已经气喘吁吁,此际虽然是春天,但衣服都已经汗湿了。
“还差多远”
“不急,才走了小段呢。”
该死的,这个人定要这样刺激她吗不但路上拈花惹草,居然还学起鸟鸣来了。沈语月强忍着濒临爆发的怒气,继续走走走
“还差多远”
“已经走半,快了。”
脚好疼,肯定是被新鞋子磨出水泡了。
“我不走了”
沈语月往石阶上坐,来了个彻底的罢走。她想自己是疯了,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走不动了”
时人杰撩起长袍的下摆,优雅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我陪你坐会好了。”他身上穿的是白袍,绣着清雅别致的翠竹图案,件起码值十两纹银,但他居然也像沈语月样席地而坐。
薄薄的春衫被风吹动,沈语月托着香腮看岚雾流动,山间的掬清溪若隐若现,种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睛涩,眼泪叭嗒叭嗒的往下掉。
06 被风吹过的春天
时人杰轻轻地叹息声,柔声道:“不要哭,好吗”
沈语月猛然抬起头,“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
水灵灵的大眼睛中蒙着水气,颗晶莹的泪珠滑过吹弹得破的肌肤,像是晨曦中沾染了露水的牡丹花。
时人杰看着她,心头紧,时竟失了神。
她真的不认得他,但他却牢牢地记住了她,她的颦笑,言行,全部萦绕在心头,惹他种下相思,日渐消瘦。
“他真的有这么好吗”
“你说什么”沈语月刚低下去的脑袋又再次抬了起来,眼神骇然。
“这么苦着自己来见他,为什么还要哭”
沈语月紧绷的心像是被根细针刺破,里面包容的种种情绪下子全部汹涌了出来,她双手捂脸,埋在膝弯里,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是的,她上少林寺,并不是像她对沈瑞龙说的那样,是为了看热闹,她的目的是要找个人,她的石维哥哥,她要当面问他答案,为什么这么狠心,留下她独自在红尘浮沉
他们自小就订下婚约,她要嫁给他,每天给他做她最拿手的点心,然后看着他口口地全部吃下去。她做好所有嫁给他的准备,但自小就疼她宠她的石维,怎么说出家就出家了呢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吧。”时人杰揽住她的细肩,轻轻地拍打。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亲昵地安慰她,除了石维。
沈语月个激凌,神志瞬间清明,她推开时人杰,边抹眼泪,边飞快地沿着石阶跑上山去。
“她始终忘不了他。”时人杰的唇边掠过丝苦笑。
在山上投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沈语月还直不见人面。时人杰看了空荡荡的楼梯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为什么这次会如此心急惊扰了她那么久都等待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急于刺探她的内心
“瑞龙。”
“唔”沈瑞龙忙着挟菜扒饭,无暇应答。
时人杰从袖中取出个小瓶,“这是少林寺精制的创伤药,等会给你姑姑送过去。”
“为什么她只说不想吃东西,没说有哪里受伤了。”
“她的脚磨出了水泡,这些药很有效。”
沈瑞龙接过瓶子,继续全神贯注地解决桌上的饭菜。
时地灵看了看那个被沈瑞龙随手搁在桌上的白玉瓷小瓶,又看了看兄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神经大条的沈瑞龙却丝毫不觉得突兀,他饭后兴冲冲地拿着药瓶去敲沈语月的房门,结果被轰了出来,他才意识到,他味只顾着与时地灵游玩,没义气地把小姑姑扔给时人杰照料,看来把她给惹毛了。
少林寺年度的武术大会,每年都热闹非凡,四面八方的武术爱好者都涌来了,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提高武术造诣的。
沈语月怀的是别样的心思。
个早上已经过去了,还没有机会去找她的石维哥哥。
自由竞技时间开始,沈瑞龙手恃长棍跃上台。虽然是武术大会,但台下不乏年轻的女子,沈瑞龙恃棍往台上站,昂堂七尺,玉树临风,惹得台下的女子发出阵阵的尖叫声。
他师承少林,逼不及待地上台挑战,看来是要找他的师叔辈们麻烦了。沈语月趁没人注意,离开聚集了无数人看热闹的前台,向着少林寺的后院走去。她探着头间间禅房找过去。她身上还穿着上山时候穿的男装,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沿途遇见几个僧人,也没有被识破,她路没有拦阻地深入到后院僧人居住的禅房。
“这里不是参观之地,请施主止步。”
熟悉的嗓音传来,沈语月猛然回过了头,呆呆地看着数步之外,身穿土黄色僧袍的青年僧人,眼眶中渐渐盈满了泪水。
他是石维英俊的脸容依旧,但头青丝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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