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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不是我就好。”

  ……

  天顺二年四月初的曹石之变,终于在会昌侯府邸门外拉开了沉重的帷幕。

  在张佳木狂奔回衙门的同时,各方势力因时而动,展开了天顺年间最轰轰烈烈也最血腥的权力争夺。

  按理来说,在一个正常的年代,在君王掌握实权,控制军队,并且威望不低,政治运作正常,国家肌体虽然在溃败腐烂之中,但仍然保有相当的活力,最少,在百多年后,大明才开始走向彻底的灭亡。

  在这个时候,说大明就要亡国,恐怕最绝望最悲观者也不能同意这个论调。

  就算是徐穆尘所说的三大患,其实也只是由盛转衰的关键,是由强变弱的节点,只是一个正常人患病的开始,而不是灭亡的谢幕终场。

  在这种时候,先是有夺门之变,时隔不到两年,又有一场更激烈,更残酷的曹石之乱,究其根底,为什么在大明京师之中接连发生两起足以动摇国本的内乱?

  只能说,是开国之初勋戚武官的力量还很强,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实力,都远较后来要强大的多。

  一个公爵,在府邸内可以蓄养几百人的家将护卫,可以正式调动营兵看门护院,可以任命亲信为各级武官,明面是朝廷的武官,实际上只是勋戚家护翼下的打手罢了。

  私底下,可以在京营里经营势力,培养实力,缓急之时,便可以调度使用。

  不论是英国公府,或是石亨,曹吉祥,又或是刘用诚,太平侯府,会昌侯府,阳武侯府,都有相当数量的家将,一声吆喝,便可以执甲激斗,他们只听家主的命令,而不用理会别人,就算是执天子令旗而至,这些人也不会理会的。

  只有在后来文官势涨而武官郧戚势消,京师之中禁止权贵勋戚蓄养家丁护卫之后,后来的近二百年中,才没有类似的事件再发生。

  当然,这样一弄,武将勋臣地位越来越低,特别是武将,不再以勋臣任总兵官,总兵上任时,需到兵部跪拜堂官接印,尊严全无,一品总兵官权责还不比上一个四品巡抚或是兵备道,文视武如奴,武视文如仇,制度荡然,军纪也荡然,到明末时,卫所崩坏,边军崩坏,真能打一打的,也就只有将领自己的私兵和苍头家丁了。

  ……

  天色已晚,已经到了宫门闭锁之时。

  大明宫禁没有后来那么严格,还有记录,晚上皇帝召见大臣,进宫看戏,饮酒。

  不过平常时候,一样也要闭上宫门,查明灯火,严防走水,负责的当然是太监。禁中二十四司局,各有职司。

  这等小事,当然不必由司礼监太监来管。

  就好象京城治安,不会交给大明内阁来负责一样的道理。内阁最多督促管理,具体事物是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顺天府这几个衙门的事,如果内阁大学士前往街头督促管理治安,只能叫人觉得他是脑壳坏掉了。

  曹吉祥现在就是扮演着这个脑壳坏掉的角色。

  这一次他留在宫里没有出去,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在宫中有着除了皇帝之外独一无二的权威。

  哪怕就是刘用诚这个实权大太监见了他,也得主动躬一躬身,先打招呼问好。

  这就是宫里的规矩,谁到了这个位子之上,谁就得有这一份威严

  今儿偏生这位宫里头皇帝第一他第二的人物跑来检查关防,督促人关闭宫门,提调禁军,暮色之中,不觉有不少人都觉得,恐怕曹公公是闲的发慌,故意找点事做了。

  当然,提调之时,曹吉祥也把原本的班次给搅乱了,该着守门的,叫回家去,该值夜的,叫明儿再来,该休息的,却也被他叫来了不少。

  如果是有心人的话,可以看的出来,曹大官提调的人有学问在,自己人多半留下来值夜,并且负责某处宫门或皇城的城门。

  外人就打发走,或是调到一些不相关的地方。

  这么搅了一气,在长安左门却是碰了钉子。

  “大官,长安左门今天的守门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庄某人,咱们叫他回去换班,他不肯。”

  “什么?”曹吉祥的嗓音又尖又锐,倒是十足是个太监的嗓门。他已经年过半百,头发也有不少地方花白了,但长期处于上位,哪怕就是太监也有一种迫人的威严,这么一喝,底下跪着回事的小宦官身上猛一哆嗦,吓的差点儿趴在地上。

  “蝼蚁一般小官儿,”一个戴着烟敦帽,手持铜拂尘,身着曳撒的太监一样尖着嗓门道:“大官莫急,待俺去驱散他。”

  “不必了”曹吉祥想起来什么似的,冷笑着道:“且容他得意一时吧,不必管他”

  “大官”底下的太监们简直是痛心疾首,大官这是怎么了,一听说是锦衣卫的人就让,这么着下去,谁还把司礼监看在眼里?

  “不必多说了。”曹吉祥的脸上泛起笑意,只是这笑容份外的狰狞诡异,他向着左右缓缓盯视,四周足有过百人,都是他的心腹部下,有司礼的,也有东厂的,也有各监司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足能使唤得用人的中层以上的宦官,除了京营之中的势力,他在宫中的全部筹码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

  看着众人,他狞笑一声,慢慢道:“大事在即,没空和一个一只胳膊的废人计较。再说,石公爷点名说了,此人不杀,他要亲手再砍他一只膀子,再放到街面上去,叫他去讨饭去,倒是要看看,一只手也没了,他是不是还有今儿的风骨”

  庄小六被石亨断了一臂的事,人近皆知。而此人在宫中任职后,以风骨梗直闻名,几次三番的找到石亨等人的毛病加以弹劾,换了一般的人,知道庄小六朴实尚直的脾气,一笑罢了。而石亨却记恨在心,以为对方是一臂之仇,故意报复。

  今次既然要起事,张佳木一被铲除,庄小六这样的官员,自然也就是蝼蚁一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石公还真是妙人。”

  “这个法子妙,说真格的,咱家看那小子就不顺眼。皇上也怪了,偏就信他,长安左右门,左顺门,都交给他。按说,这是府军和旗手卫的差事。”

  “皇上昏庸呗”

  “嗯,那就换”

  “一切听大官的”

  “瞧着吧,”暮色之中,有人轻笑道:“大事将定矣,吾等就等着弹冠相庆吧”

  第424章 变故再起

  在曹吉祥身边的全是亲信心腹,起事自然也不会瞒骗他们,此时议论纷纷,大逆之语浑不当回事的吐出口来。

  曹吉祥在一边听着,先是满意,听的多了,却是一阵没来由的烦燥。

  他一声轻咳,底下人自然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住嘴不语。

  曹吉祥看看天色,心头又是一阵烦恶,几乎有一瞬间,他就想着立刻拔脚而逃,什么事也不去管了

  不过,多年的上位生涯,还有刚愎自用睚眦必报的性格,当然,还有大事成功后那丰厚的报酬,林林总总,立刻使他镇定了下来。

  什么立王孙为帝,屁

  天下是曹家的朱家的这些人,他服侍了几十年了,从永乐晚年到仁宣,再到正统,景泰,到现在的天顺。皇帝他服侍了好些个,有号称英明神武的太宗,也有仁德的仁宗,酷肖祖父,其实只是样样学祖父,但又没有学的很象样子的宣宗。

  到现在碌碌无为的当今皇帝,他已经看的多了,学的多了,暗中揣摩的多了。

  帝王心术,不外乎就是心狠罢了

  综观诸帝,他还是佩服太祖皇帝。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君臣是君臣,家人是家人。几乎样样都分的清,理的明,再繁难的事,到手里就立刻分的清楚明白,三两下就断的清楚。

  但曹吉祥综观太祖治理天下的诀窍,到最后,也就是“心硬”这两个字罢了

  把一切都分的清楚,该怎么就怎么,心硬起来,则天下无有不治了。

  当今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心不硬,不但不硬,还粘粘糊糊,做个普通人当朋友是不坏的选择,温厚,念旧。当然,疑心也很重。

  锦衣卫这一年多来,天天往南北所逮人,商、王两个镇抚名震天下,连小孩子也知道这两人是人世间的阎罗王,遇着了,就非死不可。

  可也就是如此了,皇帝播弄他和张佳木之间的矛盾,叫他们彼此牵制,在曹吉祥看来,这纯属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别的不说,就是今晚的胜者,到底谁会对皇帝真正服气?

  这一变之后,就非得变一个新的朝纲出来不可了。

  这么慢慢的想着,曹吉祥纷乱如麻的心思终于渐渐沉静下来。事情已经准备的八九不离十了,今晚调动人手也很顺利。除了眼前这百来号人,如果真要动手的话,还可以再集结二百以上。

  到时候,一下子有数百人冲到禁门之前,再以自己的威望,喝令开门,则一切水到渠成,大事定矣。

  当然,开门的时机得是正好,首先,得是诛除了张佳木之后,然后才能冲入禁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主持废立,以太后名义公布往事,再接王孙入京师即位为帝。

  历来篡夺皇朝,废立就是第一步。等第一步走成了,以后的事就是一步一步的来,他已经老了,而且也是废人,这一生一世也是没有亲生儿子了。

  不过,几个侄儿都很不错,曹钦也好,曹铎也罢,都是亲兄弟所生,是自己的亲侄儿。由他们中挑一个来继承皇位,从此朱家变曹家,大明再换一个响亮好听的国号,要光鲜漂亮,朗朗上口,到那时,这一生一世,大约也就没有白活了。

  在曹吉祥四周簇拥着的人群紧紧跟随着这位大官,曹吉祥快,他们便快,曹吉祥慢,他们便慢,一切都是以曹吉祥为中心,过百人的小集团形成了一个密切而默契的小圈子,把他们的宗主,核心,牢牢的夹在中心。

  正当曹吉祥默然沉思,而下属们都悄悄盯视着他,没有人敢打扰的时候,有一个青袍小宦官狼狈而至,至曹吉祥脚前跪下,颤声道:“禀大官,昭武伯在东华门外求见。”

  “宫门才关了,他又来做什么?”

  “这个,昭武伯没有说,只是说有要紧事,他自己不敢做主,一定要面见大官,亲自问一下才行。”

  “唉,这个没用的逆子。”曹吉祥叹一口气,把心思全收回来,然后顿了一顿,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下属,问道:“皇上呢,这会儿在干什么?”

  “皇上已经用过膳很久了,这会儿再看百戏取乐消食,这也是每晚必须的。”

  “哦,一会儿估计就去看奏折了?”

  “差不离吧,每天都是这样,也没太大的变化。”

  “有没有出宫的打算?”

  皇帝偶尔也会在晚上出宫,要么去随意逛逛,要么就是到自己的丈人家里头去做客,饮酒欢宴,直闹到很晚才会回来。

  说起这个,皇帝倒也是叫人很佩服的,不管晚上闹到多晚,早晨辰时左右的早朝常朝却是从来没有耽搁过。

  一年到头,三百多天,没有一天无故缀朝。如此勤勉,皇帝在这一点上还是无愧于他的祖先的。

  曹吉祥摇了摇头,把自己对皇帝无意识的夸赞抛到一边。他想了想,这会皇帝不打算出宫,也不会叫人,那么,就算去一次东华门,也是无妨。

  只是他心中奇怪,傍晚时分,曹钦已经来过一次,定了明晚子时动手的时间,这个时机是刚刚好,今晚自己在这里预演一下,明晚之前,把门禁尽可能的换上自己的人。

  当然,全部换光是不可能的,宫中也是讲大小相制,换人的话,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做主,还有蒋安,牛玉,特别是刘用诚那里,这大大小小的关卡可没有那么好过。心里没鬼倒可以试一试自己的权威,明晚大事当前,还是不要乱试的好。

  一边想着,一边便叫来一顶软轿,他当然没有被御赐在禁城骑马或是坐轿,不过这么一点小事,就算皇帝知道也不会和他较真,一笑罢之。

  轿夫都是受过训练,抬起来又快又平稳,没过一会儿,软轿就抬到了东华门。

  这里是外朝入内朝的关键,官员进出,皆从此地,所以最为要紧。今晚值夜的守门官是一位指挥佥事,曹吉祥也不大认识,似乎是府军前卫的人,禁军是皇帝亲自提调,宦官只能影响,而不是直接指挥。

  就算是曹吉祥,也没有资格对禁军直接下令。

  但以他的资格,也足够了。一见是他过来,城门楼子里的佥事大人急忙扶着腰刀下来,离的老远就躬下身去,再近一些,就看到一脸的笑:“大官,怎么又下临到下官这里了?难道真有什么不妥?要是有,大官明示,下官一定立刻就改。”

  “没什么事。”曹吉祥难得好说话的样子,冲着对方点了点头,答道:“昭武伯家中出了点事,要和我说话,贵官开一下门吧。”

  “这……”佥事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又很爽快的道:“按说宫门闭锁,天大的事,没有天子的手诏也是不可再开。不过,唉,总之是大官的面子。”

  对方这么识趣买账,曹吉祥面露微笑,他身边的随从伴当们也是露出笑容来。

  这一件事果然可以做得,就算是手无寸铁,就凭大官的威望,一句话就能解决很多事了,又何必遮遮掩掩的那么麻烦

  在城门开闭的吱呀声响中,东华门的宫门在闭上后又缓缓打开。

  这么做法,那佥事当然担了不小的责任,不过,此时也还说的过去。宫门在这时,有的关了,有的还没关,这里只是关的稍早了一些,所以,再打开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二来,是曹吉祥下令,反正他大佥事小,就算是外头的昭武伯也是极品大员,他们担待的事,下头照办,反正责任也是他们的。

  再者说,这里也闹不出什么妖来,自从夺门之后,皇帝加强了皇城和宫城的守备,从东华门到长安左右门,再到玄武门端门,各处宫门城门都加派高级武官镇守,力量也被强化了很多。象夺门之变时那样,只是几个低等武官,带着人数不多的禁军门备宫门的情形,可是再也不会发生了。

  “父亲大人”曹钦一进来,就是一副张皇恐惧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一见他如此,曹吉祥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他到底要镇定许多,当下冷然喝道:“瞧你那样,已经是伯爵都督,朝廷将来有一天派你做总兵官,遇到敌人来犯,你怎么办?”

  “是,是儿子失态了。”曹钦被这么一骂,倒也镇定下来,想了一想,便道:“实在是家里出了点事,要和父亲大人回说。”

  “好吧,你过来。”

  到得一处无人的所在,只有最亲信的几个心腹还跟着,曹吉祥语意颇为不善的问道:“怎么样,你又搞砸了什么?”

  “是曹福来这个混账东西”

  “他怎么了?”

  “儿子回去后,陈先生正大发脾气,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要吃火锅,交待曹福来去买羊肉,结果这厮一出去就不回来,儿子一听就知道不妙,派了百来号人去附近找了个遍,没有。后来街面上有人说,这厮直奔锦衣卫衙门去了”

  第425章 叔侄

  大事当前,倒是瞧出曹吉祥比起曹钦的高明之处来。

  这爷俩面对面站着,曹吉祥仍然算是镇定自若,可曹钦的脸上满是惊惶之色,虽然天气很冷,往年此时,都已经是小阳春了,今年说来也怪,彤云密布,风雪欲来,这么冷的天儿,他的汗水却是如小溪一般,潺潺流下。

  而面色就不必提了,白纸是什么色,曹钦的脸上就是什么色。

  “父亲,消息已经泄露了,”曹钦犹自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向着曹吉祥问道:“咱们该怎么办是好?”

  “你镇定些”

  “是,是是,父亲,我镇定些。”

  话虽如此,犹自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曹吉祥看的大怒,心里颇不以为然,当下恶狠狠伸出手来,“啪”一下打在曹钦的脸上,嘴里喝道:“瞧你什么模样,就你这样,还想勾当大事,你呀,你可真是丢脸”

  曹钦的性子就是两面,一面是暴燥残忍,一面是柔懦胆怯,这两面互相换起来可是快的很。吃了这么一耳光,他柔懦胆怯的一面顿时被打没了,而暴燥残忍的一面,立刻呈现。

  “父亲大人,您责罚的对,”曹钦杀气腾腾地道:“我现在就回家,点齐蒙古鞑官,先去锦衣卫大堂,杀了张佳木再说。”

  “你现在这样去,杀得了么?”

  “一定能”曹钦叫道:“锦衣卫那里就算有几百校尉,能是我三百多鞑官的对手么我可是在他们身上花了大本钱,坚甲利刃,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这几百人,可比三千京营兵还厉害的多”

  “说你蠢你还真蠢。”曹吉祥冷笑道:“你有三百鞑官,人家还有一千缇骑呢。”

  缇骑在京师里也不算是大秘密,经常可以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缇骑在街面上出现,或是巡逻训练,或是奉命抓人,而缇骑的准确数字虽然对外保密,一般人不能得知,但好歹曹吉祥等人也有个差不离的估算。

  他向着曹钦道:“缇骑人数,多则千余,少也在五六百之上,就算他们勇力不及你的鞑官,不过彼此缠斗起来,你有多大胜算,嗯?”

  平素重压之下,曹钦在此时就更加慎重的多。想了再想,终于面露颓唐之色,只答道:“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对了”对曹钦这种老实的态度,曹吉祥倒是颇为欣赏,当下便道:“遇事不必慌。这样吧,既然事机不密,现在也不必追究了,事后再查。不过,一切还照原定计划来进行,只是把时间提前到今晚子时吧。”

  “子时?”曹钦看看天色,此时午门外的钟鼓楼并没有报时,他也不大清楚具体的时辰。不过,随便算算,距离子时还有快两个时辰,他有点迟疑,问道:“是不是晚了一些?”

  “倒是想早,”曹吉祥开导他道:“你把一切预备好了,你可知道别人进行的如何?说好是明天晚上,没准人家还要掩藏行迹呢,你好倒,突然提前一天,打宽一点,子时大家都能动起来,就已经是侥幸之至了”

  “是,父亲大人说的是。”经过这一番教训开导,曹钦原本慌乱的心理反而镇定了许多,这会子他镇静下来,向着曹吉祥深施一礼,然后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儿子就尽速出宫,早做准备。”

  “对了”临行时,曹钦又道:“父亲这里,请万事小心。”

  “放心好了”曹吉祥微微一笑,尖着嗓子道:“禁宫里头,想动咱家手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能成功动咱家手的,怕还真是没有”

  “是,父亲说的是极了。”

  “你快些去办事吧”曹吉祥摆一摆手,吩咐道:“不要误了事,你在外头办的越漂亮越好看,我在这里就越是稳如泰山”

  “是,儿子告退”

  夜色之中,曹钦果然立刻转身退出,他一出去,便可以着手调集人手,一切按着原定的计划行事。

  反正各方动员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一切照着原本的计划照做就是了。

  “咱家要回去歇着了。”曹吉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对着自己的部下们道:“你们小心着,等他们到宫门前的时候,再叫醒我”

  时间尚早,但宦官体虚,而且要伺候君王,所以没事一般就都早早上床了,曹吉祥这么一说,自然有人答应道:“大官放心,一切安好,请放心歇息就是。”

  “嗯,孩子们只要踏实办事,咱家没有什么不好睡的。”

  “是,大官请放心。”

  “嗯,我放心的很。”

  曹吉祥一边走,一边神色怡然。他在宫中自然有居住之处,整个禁城到底有多少间屋子,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房舍绝对是接近或超过万间。

  这么大的皇宫,连帝王太子再带诸王嫔妃不过数十人,他们当然住着最好的地方,有无数的太监宫女伺候。大明宫中,现在有宦官两万余人,宫女超过五千人,数万人伺候几十人之外,当然也是如金字塔一样,由下到上,一层服侍一层。象曹吉祥这样的,除了皇帝太子寥寥数人外,就数他的享受最为顶尖了。

  当然,和他差不离的也有。

  御马监太监兼领四卫旗军的大太监刘用诚,便是其中之一。

  论资格,论实力,论潜在的势力与同盟之多,刘用诚应该是在宫中仅在曹吉祥之下的大人物。他们俩都是师出同门,全是在王振麾下效命出身,景泰年间,曹吉祥的声势还不如刘用诚,因为刘用诚兵权在握,是在京太监中直接掌军的第一人。

  御马监原本就是内廷的兵部,司礼好比是内廷的内阁,负责对外的政务统筹安排,还有对应太仓的内承运库,对应锦衣卫的东厂,总之,宦官机构就是一个内部的小朝廷,而御马监,就是内廷的兵部,名正言顺的执掌着内廷下属的军事力量。

  御马监下,拥有现在大明最强悍的四卫武装,人数大约是在两万人左右,虽然比起几十万人的京营差的老远,但这两万人却全是精锐,在也先入侵京师的战斗中,于谦手握的实力不强,而重中之重,就是这两万人的四卫军。

  就是他们在各门来回驰援,把骄横的也先和蒙古铁骑打的抱着鼠窜,四卫军的战斗力之强,就算是京营鼎盛时,想挑同样数字的两万人出来,也是绝非易事。

  当然,承平日久,又是太监领军,四卫军也在迅速的衰败之中,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到现在,四卫军的两万人仍然是京师之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执掌四卫军的刘用诚,则自然也是京师之中举足轻重的一位大人物了。

  他的不引人注意,只是因为此人一向以韬晦之道为人处世。可能是吸取了王振专权的教训,土木之变后的近十年来,尽管此人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但从来没有过他嚣张跋扈的记录,相反,此人就如谦和君子一般,尽管在被触及到利益时一样会獠牙乍现,但如果没有人触犯于他,他也便是犹如不存在一样,只有偶尔的一现狰狞,才会叫人知道,这位御马监系统的老大可并不是那么好惹的

  天顺元年,诛除景泰留下的宦官,刘用诚和曹吉祥合作愉快,景泰按在御马监和司礼监的几个伏子,全数被扫除,此役过后,两人互不往来,彼此无涉,到了此时此刻,眼看京师之中风云将至,刘用诚却在黄昏前出宫回归私宅,这一件事,他是打定主意不加理会了。

  “三叔,”左府都督封伯爵的刘聚是四卫营一营主将,年纪不大而身居高位,自然养成了一股颐指气使的感觉,当然,在他的亲叔父刘用诚面前,他还是有所收敛并加以小心的,此时此刻,房内一灯如豆,摆设也很平常,刘用诚面前,只是一个小煤炉用来取暖,堂堂御马监太监,侄儿都已经为都督伯爵,其人住处却是如此寒俭,说给外人,当然是谁也不信。便是刘聚自己,也满身不适,只是不敢说什么,他向刘用诚道:“京师这两天,风气很不正常,我看,皇上和太子没准也知道点儿什么。您老看,咱们该怎么办?”

  “你说呢?”

  “我说……”刘聚眼露炽热,答道:“此天赐良机也。叔父,我们握两万精锐兵符,助曹石,则锦衣卫灭,助锦衣卫,则曹石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事成之后,不论哪家成功,我们也就扶摇而上,势力更上一层。”

  “说的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不过,”刘用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侄儿,问道:“难道咱们现在不动,就不是能和曹、石、张三家并立的一家么?”

  “京师小人,哪知道叔父您老韬晦,这两年来,还真的有不少人不把咱们看在眼里了。”

  “小人之见,能当回事么?”

  “小人有时候也害大事。”刘聚语气坚决,只道:“如果叔父不愿冒险,不妨先看看,但大局将定之时,咱们也出手,有益而无害”

  第426章 今夜如何

  “唉,傻孩子。”刘用诚轻轻摇头,把捅着煤火的小铲子往地上一丢,沉声喝道:“什么也不懂,就敢在我面前议论如此大事。刘家宗族给你承继,不知道是不是我老头子瞎了眼”

  这在叔侄之间,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谴责。刘用诚无子,刘聚说是侄儿,也是儿子,身后能不能血食,就看侄儿是否孝顺。所以,二十来岁就官拜都督,三十不到就已经是加封伯爵,刘氏一族的香火,就放在刘聚一人身上。

  这一回,如此重话,饶是亲叔侄俩,刘聚也是大为不满,一张脸涨的通红,只是刘用诚积威之下,他不敢说什么,于是站起身来,什么也不说,只是跺了跺脚,然后转身便推门出去,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走了。

  “志大才疏”刘用诚猛咳一气,半响过后,才灰败着脸,用极坏的考语来评价自己的亲侄儿。

  “大官,您老也是求全责备了。”在屏风后闪出一人,身形不高不矮,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柔和醇厚,恰到好处,叫人听着就很愉快。

  这样的人,必定不会是平民出身,而是世家子弟,从小一举手,一投足都受过训练,说话的时机,声量,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比起普通的百姓来高明百倍。

  此人便是张佳木的前任上司,锦衣卫前百户官门达。他家是京中锦衣卫世家,原本在南京效力,太宗皇帝北迁,将北平改为行在的时候,门达整个家族便北迁至此,以后各派系争斗,纪纲之乱,锦衣卫使马顺被殴至死,门达家族都站稳了脚根,近百年来,由百户至指挥佥事一级武官的也有好几位了。

  门达出身在这样的世家里头,天生就比普通人更优秀,也更引人注意。其中最关键之处,他还是南宫的锦衣卫的掌管者,如果不是张佳木异军突起,把他挤走,恐怕现在成为锦衣卫都堂的就不是张佳木而是他门达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和张佳木保持了相当友好的关系,彼此并没有破脸。在张佳木执掌锦衣卫后,这位前上司也自然不安于位,毕竟脸面要紧。于是托庇在刘用诚名,在腾骧卫中补了个千户,两年下来,奉上唯谨,又是京师武官世家,手面足,情面广,好歹也当上了指挥佥事。这一级武官不象指挥使和同知那么受人注意,而又是上下通达的关键,门达长袖善舞,好歹是在这个位置上安稳下来。

  此时他藏于暗室屏风之后,说话也很随意,俨然就是刘用诚的贴身心腹。

  这会子刘用诚听着他的话,也是幽幽叹气,只道:“子孙自有子孙福,他要争气,这家业也尽够了,就怕他被人怂恿,无事强出头,到时候,我一闭眼也罢了,身残之人,死也死了。只恨刘家香灯一灭,我在阴间也是不安”

  这般说法,近似于发牢马蚤,而且是无用的牢马蚤,门达听了大为不安,因劝道:“大官何必说这等话?凭大官手绾兵符,历事五朝天子的功劳,谁还能动得了大官一分一毫不成。”

  “若是咱家置身事外,倒也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刘用诚叹息着道:“曹石也好,锦衣卫都督也罢,现在所掌握的,岂是咱家这般实力能置身其中的?实力够,能捞好处,实力不够,凭白当人的马前卒,好了,赏根骨头,不好,要么事败,要么事成还被杀,岂不冤枉”

  门达却是没有想到,事情在刘用诚眼里竟是如此的险恶。他想了一想,倒也确实是如此。不论是曹石联手,还是张佳木一人,现在拥有的力量都不是一个刘用诚能左右的。御马监说是掌握两万四卫军,但那是得奉上命请符命敕旨,然后四卫军才会听命调动。就算如此,京城内哄,谁能知道输赢?一般的军士,到时候只能是听圣命行事,而不会依附在哪一家门下。

  刘用诚在四卫军经营这么久,按说实力不小了,但这两年另外两边的实力膨胀太快,让这位老谋深算的老太监有目不暇给之感,自觉失败无用的同时,自然也就把这股情绪发泄在自己侄儿身上了。

  想明白原因,劝说起来就从容的多了:“大官想太多了,您老是官之干城,皇上倚重的心腹股肱之臣,我想,事情过后,不论谁输谁赢,皇上得靠您出来收拾大局,这一层来说,就是咱们立身之本了。至于伯爷那里,我会去劝”

  “好,你看的这样明白,我就放心的多了”刘用诚双目幽幽,犹如一只在草原上夜行的狼,正在择人而噬:“咱们就坐观龙虎斗,却要看看,是谁能得胜。”

  “大官说的对了”

  “对了,”刘用诚向着门达笑道:“今晚曹吉祥在宫中夜宿,你知道不?”

  “我知道。”门达坦然道:“门下在锦衣卫经营多年,东厂也有几个朋友,大官不是曾经夸过门下消息灵通么?”

  “你怎么看?”

  “可能是坐镇指挥,他躲在宫中,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多半是这样。”刘用诚面露狐疑之色,想了半天,才又道:“按理就是这样了,不过,我心里总有点疑惑不解,他的不少动作,都透着点邪。”

  “三家摆起阵势,要把京城做战场,还有比这事更邪的?”门达在心里这么腹诽了一句,不过,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甭看刘用诚对曹吉祥等各家很是忌惮,不过,捏死他门达就轻松写意的很了,说白了,和捏死一只鸡也没有多大区别。

  他警惕起来,当下便道:“大官放心,门下立刻就出去,打听消息,有什么不对,立刻来禀报给大官知道。”

  “外头一会可能就兵荒马乱的了,你要小心”

  刘用诚语意极为温和,充满关切之意,不过,门达可是一点儿受感动的打算也没有。这个死太监要是真担心自己安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逼自己出去了。

  现在打听消息当然是一手的,也很真切,不过,真的是刀头添血,干的是亡命的活了。

  不过既然要出去,不妨说的更大方一些,当下只是慨然道:“大官放心,门下生死荣辱,都是赖大官所赐,这就去打听消息,绝不敢畏难害怕。”

  “好”刘用诚拍桌打板的许愿:“等这事了了,我保你一个都督到手”

  “但愿有命拿这顶帽子吧。”门达哀叹一声,嘴里却道:“门下谢大官栽培”

  说着,便顶着刺骨寒风,带着自己的从人,悄没声息的到得刘府门外。

  一出了侧门,身后刘府家人便已经将门紧闭,不仅上了门杠,还听着有人道:“快点,用沙袋把门堵上,大官说了,最少两三天内,不能开门。”

  “菜都买了吧?大官前天交待过,得把酒菜什么的多备些在家里。”

  “有的是咧。”有人笑道:“最少够吃三个月的。”

  “咱们坐观龙虎斗得了。”

  “嗯,你瞧那姓门的可多傻,这会子不赶紧把家小接过来,凭咱刘府的威名,还有府里有百来号旗卫军把守着,一般人也不敢过来,家小总得保平安。他倒好,家小不接来,自己还出去,你说这有多蠢?”

  “哈哈,是蠢,不过,咱们也不要紧说别人了,天儿这么冷,真邪性,不如去喝两钟?”

  “是冷的邪乎,也是要下雪的样子。我看哪,是老天要哭啊。这一回,不知道有多少颗人头要落地了。”

  “管他娘的,咱们涮锅子喝酒去。”

  嘻笑声中,门达身后的几骑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门达心中也是冷冰冰的甚觉难受,此时此刻,才知道为人鹰犬的难过之处。平时瞧着还好,关键时刻,刘用诚和刘府上下,几曾把自己当人来看?

  更可虑者,就是人家说的那几句话。一旦动起手来,再调起官兵平乱,可能要乱上几天,到时候玉石俱焚,自己在正南坊的巨宅里所藏的金银家私还是小事,万一要是家人受害,那可是一件终生也无可开解的恨事了。

  想到这,刘用诚交待的事又算个屁?当下便向着自己的下属道:“扯他娘的臊,咱去哪儿?”

  门达的部下都是跟随他家多年的老人,一听就知道主子的用意,当下便有人答道:“哪儿也不去,咱回正南坊去。”

  “嗯,对了”门达点了点头,突然道:“不过,咱们走锦衣卫大堂那里走一下。”

  锦衣卫大堂衙门是在回正南坊的必经之途,如果不绕道的话,倒也正好路过。门达这么一说,各人也不反对,于是五六骑放下斗篷,遮住头面,向着锦衣卫衙门急驰而去。

  此时风越发急,真格是冷风刺骨,许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