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知都督,佥事都督都是他的心腹,这一次清理京营,主要工作都是都督府在做。
但兵部毕竟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而且,器械、营地、粮饷,亦都是兵部的责权范围之内。没有这些,再强悍的军人也被卡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
现在兵部自己闹成这样,年富再一告病,清理京营的事自然而然的就清理不下去了。这样也谈不上张佳木退让,文官们却得到了实际的胜利,也就不会再闹。
虽然仍是一场失败,但总比碰的头破血流,或是明白宣示失败为好。牺牲一个年富,张佳木自己的脸面就好看的多。
而且,年富没有办法掌握兵部,这个堂官干的也甚是没有滋味,所以请辞也是很好的结果,对外,对内,都算有一个交待。
“年老先生误会了。”张佳木哈哈大笑,站起身来,笑道:“我岂是丢卒保车之人?谁是卒,谁是车?我今天能牺牲老先生,明天就能牺牲别人,人生在世,谁又是天生该被人丢弃牺牲的?”
“可是……”年富平时和张佳木都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并不算特别的接近,但今日此时,却是特别的感动。不过,感动之余,也是颇感不安,因道:“太保,为上位者,不能太意气用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张佳木打断他,笑道:“确实,为上位者,有时候不能太讲感情,要讲利害。不过,老先生也要记住,一切都讲感情,必然会失败,而一切都讲利害,也必然会失败。”
“这真是精辟之语”以年富的资历和阅历,立刻就是知道,张佳木讲了一句非常精警到位的话。确实如此,太讲利害不讲感情的,会令下属离心,也会让下属只知利害而无忠诚之心。而太讲感情的,无疑也会失败,因为为上位者,有时候是一定要有“取舍”的,太讲感情,必定会取舍失措,想不失败,亦无可能。
“过奖,过奖。”
张佳木笑容可掬,向着年富道:“请老先生在家里稍微歇息几天,自从去年请老先生做了大司马,到现在没有歇息过一天罢?原本的十六万河南山东班操兵定期来京校阅换防一事,于少保手里也没有重新捡起来,这两年又重新成规模,这就是老先生之功……请放心,我心里都清楚的很。”
“惭愧,当真是惭愧的紧了。”被这么当面夸赞,年富反而有不好意思之感,既然自己的事说完了,他知道张佳木是极忙的人,当下便告辞:“容学生先行告退。”
“是,我亦不便留老先生,刚回城,实在是太忙,积了太多的事了。”张佳木把年富一路送到滴水檐下,又向年锡之笑道:“正好,你是代我送行的最佳人选,请把令尊送到大门外再回来吧”
“是,谨如命。”年锡之也是一笑,神色轻松的答应下来。
父子两人都已经是朝中重臣,也都是进士出身,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如普通人家的父子那般交心,而且,自从都负有重责以来,年氏父子二人也是很久没有什么闲暇能在一起了。
年富上朝,办理公务,晚间回来时,十之八九见不着年锡之。
而年锡之身有重责,张佳木把不少机密大事都交了给他,徐穆尘走后,他感觉压力倍增,有时候,根本连回家也不回,就在公署里继续加班办理公务。
有时回家亦是深夜,早晨未起身时,老父却已经上朝去了。
如今在张府之中,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虽然没有什么话,但年富负手而行,年锡之恭谨随之于后,父子二人,倒也是觉得难得的温馨舒适。
等到得张府大门,年富先道:“你快些回去,太保身边,须缺不得人。”
“是,那父亲恕儿子不恭了。”
“嗯。”年富点一点头,突又问:“我来问你,太保所说,到底是怎么个用意?”
“我亦不知。”年锡之微笑摇头,但又用极肯定的口吻道:“不过,请父亲放心,太保他从来不是虚言哄骗于人的做法,请父亲安心在家,等候消息就是。”
第586章 光禄寺
年富一出,张佳木面色也是阴沉下来。
当着下头的人,他一定要是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但老实说,一群对头给他添堵的策略也是极为成功的。
不论如何,对方以这般手段来对他,而他,也就只能以非常手段来对人了。
“请光禄寺卿张大人来”
自己做事之前,还先得把别的事料理清楚才成。外面的客人,别的可以不见,不过张泽倒是一定要见的。
打上回的事情之后,张泽有什么事都会到张佳木这里来打个商量,不敢再自行主张。
好在,太子被教训一回之后,也知道张佳木必定会把他的非份要求给顶回来,所以,也并不敢太过份了。
现在彼此相安无事,但这一次张泽前来,也是必定没有什么好商量,一想起来,张佳木也是颇为头痛不已。
“见过太保。”
张泽也是熟人,而且双方有私交,所以虽然品级远不如年富,但见面时反而更加潇洒自若,彼此见了一礼,张佳木主位,张泽坐在右边下首,双方都默契于心,知道不必太多寒暄客套。
张佳木劈头就问:“怎么啦?咱们那位小爷,又有什么新招?”
“还能要什么?”张泽苦笑,摊手,答道:“不知道打哪儿收到风,听说,你今年庄上的收成,可是不少?”
张佳木庄园丰收的事,除了自己家人知道,倒也没有刻意瞒骗于人。因为他的生态圈工程,福利和卫生、教育等诸般举措,都是利国济民的大事,不仅自己要搞,还要带动一大批人。
这种事,不要说他现在不能用行政命令或是军令来推广,就算有这个权力,他也绝不会用。事实证明,生物圈是一个大自然的系统工程,缺乏某种物质,可能就会使整个生物圈崩盘。当年竹子开花,结果就是熊猫无食,这就是大自然的连环,缺一不可。
而他的生物圈是和福利教育等诸多环一环套一环的连接成功,缺一不可,强制推广,行政命令或是军事高压,都不能解决人心的麻烦。
只有人自觉自愿的和他学,才会成功。
某位伟人强行推广农民结社,办食堂,出发点自然是好,以当时的行政效率来说更是前所未有的强势政府,结果如何?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正因为盼着人学,所以不仅不瞒,反而开放地段,由着人自己来参观。
在整个北方平原,亩产超过一石半就是不坏的收成,有亩产三石以上,简直就是奇闻。消息一传开来,真的不知道多少人闻风而至
勋戚之中,阳武侯是早就和张佳木学了些皮毛去,今年的收成也比往年高出三成还多。薛暄高兴的了不得,他们这种勋戚已经不能掌权,薛家已经几十年没办过什么正经的差事,没有差事,就没有进项,皇帝的赏赐也就有限。
一切收入,都是打土地里来,所以对土地的兼并和收入当然也十分的放在心上。除了阳武侯家,别家勋戚的情形也差不离,一听说了,当然也就极为上心,关系近的,自己求见张佳木讨教。要不然,就打个招呼,派自己庄上的管家执事前去观摩学习。
当然,是能学到些皮毛,还是什么也学不到,这就是两说了。
不过,阳武侯和驸马薛恒两家已经预备到绿柳庄等几个张佳木的庄园住下,不再走马观花而是踏实的考察。
一旦发觉张佳木的行为布置更加合理,便会果断学习,这一次,却不是再学个皮毛就了事了。
普通的勋戚士绅都这么上心,当时的第一大地主自然是要比普通人家更加的上心了。
这么一想,可就知道了,这一回其实不是皇太子的主意,背后的支使人却是当今的天子,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了。
想来是好笑,细想却可悲,求田问舍,匹夫所为,不过从当今皇帝,到成化、弘治这几十年间,皇庄数目从无到有,一直到数百万亩之多。
但这种兼并一看就知道是没有道理,注定不会有什么收益的。到了万历年间,拥有四百万亩土地的皇庄,一年的子粒银收入才两三万银白银,这么多的土地,肥了谁也没肥到皇帝,而所谓的皇庄,也就真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不过眼前这对活宝父子可没这种觉悟,皇庄在设立之初也确实给皇家弄来不少活钱,于是皇家胃口大开,开始拼命的兼并。
要说老朱家全是这种德性,分藩在全国各地的藩王第一要务就是跟老百姓抢地,然后就是抢钱,抢粮,明亡国时,随便出来一个亲王都有金银几百万,土地数十万亩到过百万亩,亲藩如此,皇室也是如此,这一个贪字,还真是治不了的毛病了。
“这么说,太子是要我的庄子是不?”
“小爷倒是没有直接开这个口,不过,意思似乎是这个意思。他的想法就是,既然太保的庄子好,不拘哪一个划一个给东宫,东宫拿一个相等的补给太保,这么着,皇庄又能和太保的人学种地,太保也没有什么损失。”
要说现在这君臣是真的隔膜了,要搁以前,太子肯定直接就开口要了。没准儿,听说张佳木种地有心得,还会直接把人叫到文华殿去,一五一十的问清楚才行。
期间肯定是说说笑笑,赐茶赐座,彼此交谈起来犹如良朋益友……
当初张佳木教太子骑射弓箭时,就是这般情形。
但一转眼之间,往事已矣,现在君猜忌臣,臣亦然不再忠君了。张佳木已经看透了太子,既不如皇帝的政治才干,也更加的懒惰和贪婪,可能在年轻时还能因为儒臣的督促还勉强自己勤政,但时间不会超过一两年时间,太子必然会疏懒懒于理会政务。
正统早年的王振之祸必定会再生太子执政之时,只是,是为祸更烈,还是稍减于正统年间,那就是不好说的事了。
至于太子的性情,则也是远不如当今皇帝那样的平易近人。皇帝是因为幽居而被伤害,对群臣的防范之心稍过了一些,但无论如何,算是一个仁君,而且,身为帝王却有平民的思维方式。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极为难能可贵的。而太子,却明显没有皇帝的这一层好处。
而关键在于,太子叫张佳木瞧不起的一点,便是宠信万氏。
才多大的人,万氏已经是须臾不可离左右。两年前,太子和万氏还只是孩童和一个类似母亲和姐姐加保护人的多重角色的结合,到现在,太子已通人事,和万氏还得加一个夫妻之情。这么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女人能左右太子的行止,决定他的思维方式和想法,那么,等太子即位之后,深宫对外朝政治的影响力将前所未有的增强。
要知道,明朝已经近百年,但可还没有后宫真正掌权干政的先例在
当年就是仁宗的张皇后,正统年间贵为太皇太后,说起来是权势一时无二,但张后一无垂帘之想法,二无垂帘之可能,结果正统年间,先是三杨辅政,后来是皇帝任用王振辅政,后宫对皇帝的影响,也就只限于之初对王振的限制和打压而已
“哼,君君臣臣,孔老2的意思其实是说,君为君,则臣为臣,而君若不君,则臣自然不臣了。”
在心里这么嘀咕一句,但这件事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当下便道:“要小爷给我换什么换?一个庄子我还是献得起的。”
张泽大喜,他也是夹在中间难做人。一个是无比熏灼权势大的吓人的国之重臣,一个是未来的皇帝,现任的太子,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只能拼命赔笑脸,两边做好作歹的劝和着。明朝没有内务府,除了二十四监司的太监宦官之外,光禄寺倒是有点儿象后世清朝的内务府,宫中有什么用度,当然主要是膳食这一块,还有对外的大型活动也是由光禄寺来着手牵头。
所以,明之光禄寺卿和皇家的关系是很接近的,就和一个外府管家的职份相当。
张佳木这边答的痛快,张泽也颇有兴奋之感,当下手舞足蹈的笑道:“如此甚好,甚好。这样,下官也能顺利给小爷回禀这件差事了。”
当下又议定了索要的庄园,张佳木既然给了,也就很大方,挑了一个有水田和旱田都有的,二百来户人家,一千多口人,小四千亩地的大庄子献了上去。
反正,最近皇帝赏的也多,明年之内,他的庄园能超过十万亩土地,这点进献,还真的是无所谓的事。
“好好,既然这样,下官就告退了。”
张泽完成使命,也不愿在这里多呆。倒不是张佳木待人不热诚或是拿大,实在是进来的时候,外头等候的官儿一个个眼睛里有刀子一般,他虽然是九卿,但外头呆着的官儿,武官一品,文官三四品的排的老远,一个光禄卿,还真的得罪不起这么多高官。
况且,现成的还有一个驸马都尉薛恒也在外等着,自己还是多点眼力,赶紧见好就收吧
第587章
“好,咱们住的近,闲了,就过来吧。”张佳木对他也很客气,张泽虽然渐有油滑的趋势,但根底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好人可就少了。
要不是当年给皇帝落下的那么大的人情,在人人踩乎南宫里的皇帝的时候,张泽选择了做一个好人,经常超出规定给当时的太上皇饭食,有时候还送点小酒什么的。
就是这么一点恩惠,当时的张泽怕也没想过还有回报的一天,可回报来的也很快,皇帝一复位,张泽就成一个吏员变成光禄卿,皇帝,也算是对得起当年的酒饭之恩了。
给天子施恩,这也真是难得的异数了。
“可不敢随便打扰。”张泽笑说,“你这里真是臣门若市”
“我也很是苦恼……正在想法子,有什么事,其实他们都能找到得人办,但不经我这里说几句,似乎就有点不得劲?你说,这是什么心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帝若是亲民勤政的话,州县官的名字都得时时记在心上,我最近看资治通鉴,似乎唐宣宗就是这么办的……”
“他那是小道记住缙绅名册上的官员姓名,为了示之以不测,经常乱调,有时候吏部接到通知,到处一通乱找,才知道那人十年前就死了。宣宗么,说是英武类太宗,其实比起太宗可就差的远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话,一个是武官世家出身,一个只是小吏,谈的却是寻常书生不看的书,不读的人物,说说笑笑一会儿,张佳木在纜乳|芟鹿耙还笆郑Φ溃骸跋辛艘欢g矗扔晏欤颐橇┗簧夏惧欤倩簧纤蛞拢勖呛笤俺靥晾锏鲇闳ァ?br />
“成,太保这么说,我岂能拿大?那就,那就等雨天一准来。”
“一定,一定,到时我倒履相迎。”
“言重,言重。”
两人哈哈一笑,张泽兴兴头头的去了。以他的身份,张佳木一路送出房,再送到纜乳|苤拢娴氖翘齑蟮拿孀恿恕?br />
外头大花厅里,等着接见的官员怕有大几十人,不少人隔着花窗瞧着了,都是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向张泽。
薛恒是驸马都尉的身份,等同伯爵,又是张佳木的长辈,毕竟薛恒尚的是常德公主,是宣宗的,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一般的都是孙太后所出,所以情份格外不同,薛恒在驸马之中,也是特别的得宠。
可以说,除了张佳木外,就是一位最得意的驸马了。到万岁山陪皇帝读书看景,到西苑陪同钓鱼游园,或是一起在深宫看杂戏,游览宫苑禁地,要么就是陪皇帝练字,画画儿,或是赋诗填词,反正这位驸马行走内宫比普通人进出城门的功夫也差不离,是皇帝跟前顶亲信亲近的一位近臣了。
当然,实际的权柄倒是很小,毕竟驸马不便担任什么实质性的职务,以防外戚之祸,薛恒倒是挂了一个宗人府丞的头衔,正巧,算是张佳木的正份下属。
宗人府的公务极少,左右也就是给那些亲藩的子女取名字,赏赐物品,下头有亲藩宗室将军搞搞震不象话了,就派人去赦命责备一下,张佳木说是执掌宗人府的事,但实际的差事,倒是一群下边的官吏和薛恒等人随手就办了。
薛恒是被延请入内花厅里等,上的好茶,还叫了府中的几个有头脸的管事伺候。
这里就是张佳木小门小户的坏处了,家里没有什么能陪客的人,要是有个兄弟或是叔父辈,也就能从容安排薛恒这样的通家至好的客人了。
打发了张泽走,张佳木也顾不得什么,回身便往内花厅去。
入内花厅,外客就稀少了,也是进不到这里,府中的奴仆,不是伺候内里差事的,等闲也不能进来。
夹巷角门都有人守着,远远见张佳木过来,各人都是远远的俯下身去。
“咦,你怎么在?”
进了内宅,和外头自然不同,远远的,就瞧见公主笑颜如花,迎了上来。听着张佳木问,她便白了一眼,道:“怎么,夫君见人办事烦了,见着我也不高兴了?”
“倒不是。”张佳木笑说,“以为你在里头,不想你又跑出来了。”
“你想,现在是谁坐在小花厅里?”
“啊,是了是了。”张佳木恍然大悟,笑道:“你是出来给你姑丈问好,顺道问常德公主好,是吧?”
“嗯,正是。最近很久没见姑姑,所以,怪想的。”
薛恒虽是男子,但毕竟是驸马亲臣,算是皇家的自己人,而且公主少时没事就往常德公主府邸里跑,和薛恒怕是没见一百回也见了八十回了。这会听说姑父在这里,跑出来请安问好,顺道问自己姑姑情形如何,这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对。
常德公主甚是年轻,比公主虽大不少,不过彼此相处起来,简直就是当朋友一般,所以当年公主也经常往常德公主府跑。说起来,常德公主也算是他二人的大媒了,当初若不是公主从常德公主那里出来,也不会凑巧遇着张佳木。
一段缘分的开始,倒也牵扯到不相关的人。
两人一时都是想到了这里,张佳木是微微一笑,公主却是俏脸微红,然后又狠狠白了张佳木一眼。
“你不要如此,来,我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
“是什么?快些说”
两人一边走,张佳木便把送太子一个庄园的事说了,公主听的甚是欢喜,笑道:“他小孩子心性,喜欢求田问舍的……我知道没有出息,不过慢慢儿会改的。”
公主的模样,似乎就是一个姐姐看着小dd弄到了喜欢的东西,所以也帮着一并高兴,张佳木见她如此,却也只得一笑,多余的话,倒也不必再说了。
“对了”公主想起什么来似的,笑着道:“我得空倒是要去见他一次,和他好好说说你怎么治理庄园,怎么给小孩儿饭吃,给他们读书,对了,我一定要进去说”
“那我可要先警告你,如果太子不依,你不准回来哭。”
“那怎么会”公主自信满满地笑,“好歹我也是他亲姐姐,从小儿和我就亲,现在这会儿说这些也是为他好,想想,父皇赐他庄园,他能弄成你那样儿的,不但父皇高兴,就是底下的大臣和士绅们,谁能不夸他?将来他也是要即位为皇帝的,这会儿当太子就有这么好的名声,将来为君为皇,不是更能很容易的就治平天下么”
“是是,说的甚是有理。”张佳木倒是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甚至有很大可能会闹个灰头土脸的回来。不过,好歹公主自己信心满满的,似乎也不便再给她泼冷水。
于是勉强敷衍两句,到了小花厅前,远远看到薛恒正背着手在多宝架前看古董,张佳木虽不怎么通好此道,但小花厅里头的大多宝架上搁的满满当当的,商周青铜,哥官瓷器,说帖字画,整个屋里也算是张府里值钱玩意儿最多的地方了,因此薛恒看的甚是入神,张佳木过来了,也是没有发觉。
驸马出行,身边当然也有五六个长随心腹跟随,这会儿一排溜的站在外头檐下,见张佳木过来了,各人垂手上前,就要给张佳木请安问好。
“不必,不必。”
张佳木满脸含笑,轻轻一摆手,自己健步如飞,从台阶上直入室内,到了薛恒身后,才笑道:“喝,三姑丈今儿真是贵脚踏贱地,难得,难得。”
他这么一弄,薛恒倒是吓了一大跳,因笑道:“好家伙,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么鬼鬼祟祟的,哪象个侯爵太保的样子”
他们是张佳木寒微时相识,彼此知交,现在虽然是亲戚,张佳木的地位也不能和先时相比,但彼此说笑起来,仍然没有太大的隔阂生份。
“我也是太过气闷了。”张佳木进得花厅,自有仆人送上毛巾,他胡乱擦了两把,笑道:“瞧见外头那些人没有?一会儿一起见一批,分别单独再见一些,然后总得挡驾大半,看吧,明儿这时候,又全部都在外头了。”
“那些龌龊官儿,你理他们做什么”
“呵呵,有些事,也需得龌龊官儿办不是?”
这话就是两人现在分野之处,薛恒还是当年的清高模样,也委实见不得那些官员。现在求见张佳木的,当然是有年富这样有要事前来,说完就走的。
多半还是那些中下层份位的官儿,天天来跪见,报名唱手本,就是图在太保跟前留下一个名字和鲜明的印象,将来太保要安插什么人时,就能想起他们。
有的官儿,没事就差在张府的大花厅里打铺盖睡下了,天天来,天天求见,有时见了却又是言不及义,就是纯粹来混事的主儿。
提起这个,张佳木自己也甚是烦厌,因向薛恒笑道:“姑丈今日来了,自然是不醉不休,外头那些家伙,我不见他们就是了”
第588章 通风
“这倒也不必,”薛恒道:“要是这样,你可替我招怨了。”
“咱们还怕他们?”
“倒不是这一说。”薛恒笑了一笑,看看四周,却又不出声了。
他这么一来,张佳木立刻醒悟,因道:“你们都下去……把我那葡萄酒拿来,把冰箱也打开,多弄几盆子冰来……这天,真他娘的热。”
在薛恒面前,他倒也不再伪装什么,坦率自如,甚至大爆粗口。
这般模样,自然也是叫客人觉得极亲近,于是在等下人准备冰块和酒的时候,薛恒仍然背手看着架上的古董器玩,一直到下人们收拾好了,墙边四角摆上了满满四大盆的冰块,再又用水晶杯倒了两大杯的葡萄酒,镇上冰块,然后所有下人退出,就连公主又进来打了个招呼,然后也自己回后宅去了。
这般安静从容,而且凉气渐生,薛恒也甚觉舒服,喝了一口冰爽的美酒过后,忍不住笑骂道:“我见天在皇上那块儿,除了冰块,哪一条皇上也不及你啊。”
“这么说我可真惶恐啊。再说,皇宫大内里头什么能少了,又岂能真的不如我这里?”
“还真不如,皇上也不是想什么就有什么的。别说内廷了,就是我在家里要是和你这儿这么着,准有人说怪话,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得了。”
薛恒这说的是了,当时立国久了,所谓的祖制规矩渐入人心,虽然奢侈享乐之风渐行其道,但偏生又有很多约束规矩,叫人觉得呼吸不畅,特别的难受。
“那么先不说这个。”张佳木放下杯子,看向薛恒,笑问道:“要请教,究竟是什么事情叫姑丈来访?”
他倒也不虚与委蛇,薛恒为人淡泊,除了天天进宫侍奉皇帝之外,基本上不出府,自己闲了和常德公主并几家相与好的贵戚出城休养,要么打打猎,要么钓鱼,要么叫书僮背着书,一并攀到山腰上,临风看景,把酒赋诗,所以是个极雅的人。
这样的人,没事儿跑来和自己闲聊,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不过确实是太小了。
张佳木这么一问,薛恒便沉声道:“自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请说。”
“我要说,佳木,你对下头的军队,是否掌控得力?”
这么一说,张佳木心中顿时一跳,自己想了一想,最近精力扑在农庄上的多,除此,锦衣卫在大肆扩张,不少精兵强将都要么调到了新部门,要么就在训练新人,所以,如果有人要搞什么事的话,那也真是算得上一个极好的良机。
“怎么?”
他并不露声色,只是把对方踢过来的皮球又踢了回去。
“最近,颇有人和幼军将领沟通,当然,不敢说是直接反你。只是,许以高官厚爵,愿意保其中不少将领出任都督府的都督、同知都督什么的,也愿意保奏一些将领出外,任都指挥、副将、甚至是总兵官。”
张佳木冷笑一声,道:“哦,这是叫他们上进哪,没有什么不好。”
“新兵制你久久定不下来,兵部的粮都拨不出,你知道不知道,户部的存粮粮库已经奉命封了,赵荣无能为力,当然,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看看风色,也很难说。除了这些,最近该交近金花银了,不过文官那边,打定了主意为了斗跨你,一定会拖延。你要知道,等皇家拿不到银子,在京几万武官的俸禄也发不出的时候,就可能是联合所有人,拱你下台的时机到了。”
这话,自是说到根节上了。
张佳木部下有大票的文官武将,现在文官们安置妥当,武将们,锦衣卫因为急剧扩充,所以除了少数位至都督或同知都督的没有安插,别的基本上都得到升级,自然是人人高兴。
但除了锦衣卫这边,幼军和京营这一块因为改制不顺,所以都被晾在了干滩上,人人不安,有不满的情绪,自是情理之中。
在这当口,有人出头诱惑,许诺,用银弹金弹打晕一批,再用官帽引诱一批,有出现变节的,也很正常。
毕竟,团体之中,锦衣卫跟的最紧最深,京营和幼军中,忠忱不二的当然不少,但首鼠两端,投靠时间不久,跟的不深的人,也有很多。
话说的这么深,这么透,以薛恒一个人的力量,绝无可能知道这么多,看的这么透。
张佳木沉心静气,想了一想,突然一笑,道:“我亦不问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了,但请带回我的口信:将来必有以为报”
“好好,我一定会带到。”
这个消息,事关京营和幼军中的诸多武官将领,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一点儿消息。所以,能得到消息,知道内幕,并且出动薛恒来报信的,显然不是一般人。
不必多想,也就知道薛恒身后站的是谁了。
现在京城之中,原本的曹石一脉被扫荡的干干净净,连带着,包括施聚、董兴等正统景泰年间的老将也被一扫而空,可以说,当年王振提拔出来,在景泰年间仍然风光的大将老成,已经凋零的差不离了。
至于永乐年间留下来的元老勋旧,病死老故的七七八八,土木年间,更是死了个十之八九,现在,也是轮到该他们的子孙后人出来,为死难的先人讨回一个公道了。
传言,当初出兵时,勋戚有借着军功压服兵部,夺回都督府兵权的打算。所以王振虽昏,皇帝虽然幼稚,但张辅和朱勇等人也是赞同发兵的。
当时的勋戚大将,十之八九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试想,要是以太师国公身份的张辅一意反对,或是坚卧不出,王振又能如何?
但出兵之后,种种反常之举也是层出不穷,出征前一天,才发了一两白银和衣物,炒麦,沿途进军,因为是仓促出兵,又或是文官不赞同六师齐出,所以从北京到宣府明明有七大粮仓,储藏着巨量的粮食,但从北京出师后,大军一直处在缺粮的状态,等到了土木缺水时,终于总崩溃了。
当然,当时的勋戚因为永乐几十年间南征北讨的胜利,对明朝军队的战斗力也有盲目的自信。总以为正面相交,大明王师必胜。但是从宣府杨洪和朱勇、吴克忠与也先部队的遭遇战和阻击战来看,明朝军队已经在走下坡路,软弱的军队,腐败的朝廷,凋敝的经济,亦是此一悲剧的重大根由。
大约张辅等勋旧也没有想到,当时的皇帝竟会如此糊涂。三十万大军出征,其中精英无数,但皇帝一切听王振的,所有人的建言都不听,张辅发觉不对,接连建言时,皇帝竟下令不准他再说话。
几十万大军踉踉跄跄来回奔走,不是去打仗,因为前哨无布置,阵形无布置,掩护无布置,甚至不管侧翼,不问军需,简直就是儿戏。
一个死太监的自信加上文官后勤的组织不力,情报的传递不及时,包括东路侧翼几个重要据点被拔都没有人通知,明明主力是往怀来去,但当时居然没有人知道怀来已经失陷,等也先的精锐骑兵包抄过来而后卫阻击失败后,其实就是大局已定了。
此役三大营尽失,在朝堂上够资格说话的武臣勋戚几乎一扫而空,看现在京师的局面就知道了,小英国公和抚宁侯等勋戚还没有成丨人,而且完全没有经验,不仅在普通的政务上他们没有资格说话,就是原本他们权力范围内的军务,也是由五军都督府被兵部给拿去了。
景泰到天顺这十年间,连武举都形同虚设,因为上头无人主持此事,而文官们对此毫不关心,甚至是抵制。
看看武志文等人的遭遇就知道了,堂堂武进士武举人,被发配到边关去当一个守关的小军官,如此一来,谁还愿意允文充武,又读书识字,又来学习骑射?结果到最后,却是什么也得不到?
有明一代,文压制武,实在就是这十来年下的功夫最深,最大,而且不易扳回了。
所以张佳木要做的,其实是武臣勋戚对文官的反击,皇帝亦是见到如此,以皇家的立场来说,文臣当然是治政必须的依靠,国家稳定,必须靠文臣。
所以不管张佳木怎么强横,这一条线是不能碰的。用对付曹石的方法来对付文官,皇帝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那样会让整个帝国都失去平衡,会使得王朝崩溃。
但勋戚和武官也是王朝兴盛的根基,皇帝心中,未必也不想重建三大营。毕竟三大营在时,皇帝军权在握,凭着武官勋戚对付文官,左右互搏以取平衡之道,派出太监当皇权的代表,回想起来,张佳木的努力也就未尝不可了。
而对勋戚来说,夺回在土木堡之役中失去的一切,这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在张佳木横空出世前,他们要耐心等待,当然,这一等一直到明朝灭亡,武将和勋臣的地位也没有被夺回来,现在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们还能按的住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么?
第589章 决断
送走薛恒,再又接见了几拨客人,张佳木终于难掩倦色,对着李成桂道:“替我出去道乏吧,把客人都送走。”
“是,是,标下现在就去办。”
时间已经很晚了,公主已经侍奉着婆婆和小姑子吃完了晚饭,此时想必已经在堂房内等候着张佳木的到来。
不过,现在张佳木还不能去。
仰首看天,却是黑沉无星无月,如果没有四处高大的戳灯和悬挂的宫灯照亮,恐怕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天了。
就算是府中到处点的有灯,仍然有一种看不透的黏稠的黑暗,无边无际,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这个年头,如果张佳木登高远望,除了看到鬼火般的灯烛火光,怕是什么也瞧不着,这个时辰,又是这样的天气,怕是整个京城之中,愿意在街上走动的人,也是寥寥无已了吧。
果然,李成桂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笑着道:“太保,这群龌龊官儿,一看天色不好,早就想走,一听大人道乏了,立马就是卷堂大散,全走了。”
“打明儿开始,甭给他们上茶了,点心什么的,更是要撤。”张佳木笑道:“私宅之中,我哪有这么多功夫伺候他们?”
“太保,这不大好吧?”李成桂是张佳木亲丁出身,又有点粗豪,不象曹翼那么心细,所以说话大大咧咧的,也不大在意,听着张佳木的话,他先是一楞,接着便道:“上门都是客,来的也都是有职有权的人物,有不少文官,太保平时想着和他们相与,这会上门再把人家冷落走,不是落人口实?”
“这些你不懂”
张佳木已经打定主意,现在这局面非得有个破局不可。敷衍是这样,不敷衍是另外一样,前两年,他是在夹缝里求生存,有些事不能做,或是做了要有难以逆料的后果,现在的情形已经大为不同。
越是收敛,别人越是登头上脸的
他在心中冷笑:看爷怎么摆布你们
李成桂自然不懂,眼前这位大人已经在心中涮新过一回,他有点儿懵懵懂懂的,不过?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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