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149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为要紧的,是要有良种”

  眼前的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明末时有维持了超过百年的小冰河时期,连他这个历史半懂不通的人都知道,明朝亡国大半是因为这个了。

  长时间的小冰河时期造成粮食歉收或绝收,收上来的还不如种下去的多,连连干旱少雨,作物冻死或是旱死,现在的办法,根本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想起这个,他只能眺望大海,暗中企盼:“亦只有盼着徐穆尘能顺利归来,解我隐忧了”

  第582章 义利

  在庄园中过了两天之后,大队人马又起程赶回京师之内。

  城外虽好,到底不能久驻,这两天,锦衣卫飞马而至的信使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双马赶到,随之而至的,就是各种情报,消息,当然还有大量的公文书信。

  这般忙碌,确实也是不适合在城外久驻了。

  好在该看的也全看了,新打造的马车又拨来了三辆,这一下,年锡之等人也不必在车辆中颠簸赶路,而是能舒舒服服的乘坐马车赶回城中了。

  这种新车,张佳木命令为传车,专送货物和信件的为邮车,传邮组成的传邮车行将会是未来新兴的产业链中最重要的一环。

  随着黄河以北地区车辆人员的通行,整个地区的来往,贸易,消息的传递,都会有极大的改善。只有在交通改善的基础上,才可以进行更进一步的改革。

  后世官员戮力于地方政务时,修路就是第一要务,虽然有流于表面之嫌,但这种思维方式倒是没有错的。

  车辆辚辚而行,这一次张佳木也没有骑马,而是与公主一车。

  捡了几本小书,车中宽敞的很,放一些冰,再摆了一瓶上等的葡萄酒,虽是炎炎盛夏,倒也是清凉舒适。

  这么看着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公主说着话,精神上就更加放松惬意了。

  “你回京后,又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吧?”

  公主手中是一柄绸面的团扇,长日无聊,便自己刺绣着玩儿。刚嫁过来不久,府中的事接的还不多,所以每日里甚是清闲,于是找个手工的活计来做,聊以解闷罢了。

  “差不离吧,事情很多。”

  张佳木手中是一本明初很流行的三国演义,虽然看了不少遍了,不过在当时来说,选择也确实不是很多……

  这一本是他特别托人请了画师,画了大量的插画,然后再排版,用左起横字印涮出来,光是这一件事,花了他好几百银子。在别的人看来,这简直是把钱往水里扔,横版左起的排版,在当时是绝无仅有,怎么看怎么别扭,可张佳木捧在手中,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驸马,我有件事要问你,不过,说了你可不准恼。”

  “不恼,不恼。”

  “嗯,那个庄上的情形,驸马你会上书给朝廷,推广给全天下么?”

  “咦?”张佳木这一次放下书,看向公主,目光炯炯,笑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眼前的小女孩儿,年纪不大,脸上倒是透出与年纪并不相称的成熟和稳重来。提起这个话题,她倒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也是害怕触怒了张佳木。

  “有话就直说吧。”张佳木笑道:“我们是夫妻,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好吧。”公主嘟着小嘴,轻声道:“我是想,庄上那么好的做法,光是你的庄子和佃户才能享用,实在也是太可惜了的。不如,嗯,不如……”

  “不如给皇帝上书,推广给全天下,大家都这样做,那么,就是天下大同,也是天下大治了,是也不是?”

  “嗯,是这样想的……”

  公主小脸有点儿红扑扑的,似乎正儿八经的说起政事来,她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事关百姓的福利,也只能坚持下来了。

  这般淳朴善良的小心思,倒也是真的叫人感动。张佳木轻轻一抚公主的俏脸,笑道:“你呀你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和我直说就是了。”

  “那么,”公主雀跃道:“你是答应了?”

  “答应自然是能答应的,此事我也没有打算瞒骗于人啊。”张佳木笑吟吟的道:“我做这件事,难道就是为了钱?现在要来钱,我只要把锦衣卫的铜矿划在我自己名下就行了,谁敢说什么?就是你父皇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给我三十年,我就家资亿万了,靠当田舍翁……那才赚几个钱”

  “我看你把鲍家湾那边看的很紧,所以……”

  “哦,那边是涉及到军事重器,所以保密,就算是和你说,也是违规犯禁的。”

  一提起锦衣卫正经的机密,张佳木倒也从不会犯错,不管怎么样,公务就是公务,私情不能凌驾于公务之上。

  对公主,他没有做出百般防范的模样来,但该有的禁地,却也是自己划了一块出来,而且叫公主很清楚的知道边界在哪儿。

  一见他如此说,公主便知道,自己已经越线了。

  她无声的叹一口气,身为人的妻子,但不能尽知他的秘密,大约每个做女人的心头都不会很舒服吧。

  不过,毕竟是所得甚大,想了一想,公主眉开眼笑的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开心的。你在庄上搞的这些,推行天下,百姓无饥饿之忧,生民可以教化,天下大同,真的不再是儒家经典里的空话了。”

  “难,太难。”

  “怎么呢?”

  公主正兴致勃勃的当口,倒是张佳木迎头泼了一瓢冷水到头上。

  她大为不服,嘟着嘴道:“一会说行,一会说不行的,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唉,为夫来给你开释吧”

  张佳木倒也真的是一副善为人师的模样,笑ii的和公主靠的近一些,闻着对方身上的香气,笑道:“你身上熏的什么香,倒真的怪香的?”

  “你……”公主一时气结,他们夫妻感情虽好,不过平时倒很少这么调笑,张佳木着实是太忙,平时回来,夫妻谈的也是府中的事情,说完安歇,很少有精神调笑取乐,今日张佳木如此,虽然公主装的气结模样,但实在也是芳心暗喜。

  “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张佳木自己嘿嘿一乐,笑着道:“你不知道,范志海的庄子,我花的功夫还算有限,但整个庄子,费了多大的力气?那么多池塘、猪舍、鸡舍,牛棚马厩,得费多少工?”

  “是了,我明白了。”公主也道:“那么,道路,外头的桥梁,村中的小路,种植的树木花草,还有学堂粮仓,都是大家一起出力建的?”

  “是喽。”

  张佳木笑道:“这是费了两年的功夫,一直不停的修起来的。因为是试验,所以不是必要,我也不会调别的地方的佃农来。一直两年,不停的动手,到现在才算成功,他们才能休息一下,你想,这么苦的事,他们为什么坚持下来?”

  “这,我可不懂了。”

  “是因为我减免了徭役,不叫他们替我做一点活。而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自己,所以干起活来有心气,不偷懒耍滑。现在要推行开来,叫别的人给佃户减些差役,恐怕就不成,至于给学堂的学生饭吃,不要学费,赔钱请老师的事,肯干的有几家?给各家院子里砖,房里的板,都是我发给的,耕牛,马匹,都是我给他们使的,虽不是他们的,但一直可以给他们用。你想,都中畿外,有几家老爷肯这么做呢?”

  “这么说,怕是推广不开了?”

  “嗯,他们以为,就是养些猪和鸡的事,这庄子叫他们来看,看到的也只是利益,所以他们就算照葫芦画瓢,多半也会画的荒腔走板,不成模样的。”

  “那,这么好的事,就这么不能推行于世?”公主大为皱眉,急道:“我心里可真着急。”

  “也不必急,慢慢儿来吧。”张佳木笑道:“学一回两回不成,多学几回,也就渐渐知道,先拿佃户当人,渐渐的佃户才拿主家的事当自己的事,这样才大家都好。地里多收的,不要全拿回自己家库里,分点给下面,大家都有甜头吃,这样才好。”

  这一回,连公主也苦笑了。

  都中畿辅,公侯伯和品级以上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家。但有张佳木这种认识的怕是不超过一个巴掌,就算是那些文官士大夫家,平里嘴里全是儒家经典,但真的叫他们给那些当牛当马的佃户减佃,或是给佃户的子弟读书习字,怕是一家也没有吧。

  这么一想,自然也就是垂头丧气了。

  不过,张佳木倒不似她这般情绪化。眼下的这种事,确实肯做的人不多。其实人都有私欲,把国事凌驾在私欲之上,原本就是不合理的。

  象儒家经义,都是把人教的不似人类,似乎在道德上完美和圣人化才能当官牧民,才能为万世师表。

  就是这样的宣传,才是真正的虚伪

  越是言不及利,就越是汲汲于利,真正的义,反而没有人去讲了。越是在道德上苛求,就越是会结出更多的恶果。

  中国数千年来,说一套做一套,几乎已经成为一种难解的痼疾

  张佳木不喜欢嘴上仁德,背里阴私下作的人,他自己也不喜欢过份的标榜。现在的做法,确实是自己吃了些亏,指望人学,是有点不大现实。

  但再往下去,就会叫不少人看出来,投入虽多,开支虽增,而且给佃户的好处也多了,但真正获利更多的,反而是田主。

  就是因为佃户增加了收入,而田主的收入会更多,这是一个当时人很少理解的双赢的博奕。在当时的人,只知道拼命的剥削,官员如此,士绅如此,甚至是皇家都如此。

  但张佳木等于给他们指了另外一条路,相信,短时间内会有抵触,时间长久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上来的。

  对此,张佳木有绝对的信心。

  第583章 年富

  这一套想法,其实极为复杂,而且有不少离经叛道的地方。

  所以张佳木也不打算给公主详加解释,相反,只是含糊说了一会儿,看女孩儿虽然不乐,不过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张佳木便也是一笑作罢。

  这么复杂的事,想叫一个小姑娘理解,是难了些。

  不过,对公主来说,却也是并不完全的服气,她还打算试一试。如果能在一些土地更多,佃户也多的贵人身上打开一个缺口,恐怕,就能用实绩来堵一堵张佳木的嘴了。

  有时候,就算是做妻子的再佩服丈夫,也是很想给眼前这个智珠在握,凡事算无遗策的男人一点儿难题,捣一捣乱,叫他知道,枕边人亦非寻常女流。

  想到将来张佳木的脸色,公主也是偷偷一笑。

  夫妻二人,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之下,在晃晃悠悠的传车之中,回到了离开了两天的京师城内。

  一至府中,果然已经是宾客盈门了。

  “真所谓臣门若市啊。”公主也忍不住嘲讽道:“看看我家夫妻的权势威风,还真的是凌驾于公爵之上,恐怕就是六部尚书,大学士阁老,也是被远远的抛在脑后了。”

  “吾皇圣恩信重,为夫也没有办法哪。”

  “呸,不要脸”

  “哈哈。”

  夫妻两人一通打趣,不过也很快就得分开。公主侍奉婆婆和小姑一并入内宅,张佳木和年锡之等人从正门策马赶车,昂然驰入。

  “回太保,”有个中年吏员,穿着的是盘领吏服,手中持着厚厚的大封公文,已经等在书房门前,一见张佳木,便是禀道:“下吏有公文呈上。”

  “太保,兵部尚书年富大人求见。”

  “太保,光禄寺卿张泽大人求见。”

  “太保……”

  “太保……”

  一进书房,光是进来回事的公家派来的吏员就有七八人之多,当然,府中的管家执事跟了出来,但府中的私事也是很多,张福做不得主的,便也叫人站在廊下等着回事。

  这一长溜的队伍就排出了老远,看着叫人心烦意乱。

  张佳木从恬淡舒适的气氛里回到现实之中,也是颇有无奈之感。

  他不愿看公文,因此捡着适才的话一条条的想,突然奇道:“怎么,年富年大人来了?”

  “是的年大人早就来了,已经在府中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倒是奇了。”

  年富诚然确实是张佳木的私人,但此老品格高洁,几乎是一尘不染的脾性。所以除了皇赏恩赐的东西,别的一律不要。而且,没有急务,也绝不诣私门拜访。

  调入京中两年,年富只在是曹石之变的那晚才携家奴带剑登车,前来张府共赴于难,也因此事,教集团中对这个孤傲老头儿有点不满的议论和说法都平息了。

  至于年锡之,则是与乃父也相差不多,除了张佳木,不依不靠,私交只有徐穆尘是患难交,别的人,只是公务往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点头之交罢了。

  听说年富来,便是年锡之这个当儿子的,也是极为意外。当下先是一楞,接着便摇头一笑,道:“家大人此来,事前也没有和学生透过风,是以学生竟也不知道是何事。”

  “我看,倒也不必猜了。”张佳木笑道:“请年老先生进来就是了。”

  这般称呼,也是对年富的破格敬重,年富虽是尚书,倒也是并不配如此,但因为年锡之的原故,张佳木算是格外的赏脸了。

  一声传呼,没过多久,年富就是被延请进来。

  富贵人家,外头的大花厅是会见极不相干的客人,或是见的人多了,要么就是请客是使用,所以花厅见客,主客双方说话都不会多。

  书房见客,就是比公务和私谊之间都兼故一点较为亲近的客人了。当然,也没有刻意把年富叫到内花厅或是内书房这种极亲近的私谊公务兼备的地方去,算是把度掌握的很好了。

  “学生见过太保大人。”

  一进房,年富便躬身施礼,张佳木忙上前去,搀扶住了,嘴里笑道:“老先生又何必多礼呢?”

  论起品级,都是一品,但张佳木的侯爵驸马,所以年富笑道:“大人是侯爵驸马,大明会典里可是写的明白,下官当施礼在前,太保大人一揖还礼便可了。”

  “私宅不必尽叙公礼,”张佳木笑道:“皇上有时候还去岳家,听说还唱歌伴舞,与岳丈饮酒为乐,要是讲国礼,那还了得?”

  皇帝对钱皇后这个患难妻子的宠爱也是京师之中的美谈,贵人家的妻子是没有办法一起恩爱到白头的,汉武的金屋藏娇是一时美谈,没多久就换了卫氏,然后卫青为大将军,卫氏专宠一时,子为太子。不料老时失宠,两个亲生女儿被武帝下令腰斩,太子被杀,前后陪葬的达五六万人,天子的心是与凡人不同的,认真的说,天子只爱自己。

  当今皇帝在施政上可能有不少失策失职之处,不过,论起他的感情世界,倒也真的是难得的至情至性的一位至尊。

  皇后卖鞋打履帮助皇帝度过难关,所以皇帝复位之后,与皇后极为恩爱,而且,对岳家也极尽照顾,不仅岳父封为伯爵,还经常赐盐茶引,土地更是无数。除此,还经常微行或是大摆仪卫到皇后家里,和岳父同席对饮……这样的荣耀,真的是诸侯王或是公爵也远远不如。

  有这么一位表率,士大夫对原本的礼节不那么讲究,也就是情有可原了。

  “不是这么说,不是这么说。”年富连连摆手,示意不敢当,不过,原本严明刚毅的脸色也变的柔和下来。

  “儿见过父亲大人。”

  待张佳木和年富说完,年锡之便也是上前,挽起衣袍下摆,便要行礼。看了看儿子,年富神色温和的道:“你在太保跟前,就不要给老夫行家礼了。”

  说罢,转过身去,不再去理会年锡之了。

  老父的脾气秉性向来就是如此,年锡之深知不可再拜,于是默然一揖之后,也就老老实实的站到了年富的下首,他是张佳木的心腹幕僚,于公于私,都有旁听之责,听完之后,才能对事提出自己的建议。

  要说起来,现在张佳木身边年轻敏锐的读书人也不少了,还有不少有举人或是秀才身份,现在一律加参议,吃六品官的俸禄,有什么需要他们的,就召来吩咐。

  什么奏议、书启、各地风俗、儒家经义什么的,都是顾问这些人。人尽其用,这些人虽然不算是平步青云,但待遇也很不坏,也算是尽忠职守。

  但眼前这样的情形,召参议来显然是不合适的,只能由年锡之和陈怀忠两人分列左右,以备参考建议。

  父子二人,一坐一立,一个是乌纱圆领,仙鹤补服,一个是却是武官的狮子补服,一文一武,倒是泾渭分明,十分可笑了。

  只是此时文武分明,不象永乐年间,由文转武,或由武转文都不算奇怪,眼前情形,若是换在别人眼中,怕不仅是可笑,还是十分可恶。

  “老先生此来,不知道有什么事么?”

  既然坐定了,仆役也献过茶,张佳木便张口询问来意。

  都是为国负责的大人物,倒也是当真没有什么时间用来闲谈聊天。

  “倒是确实有一些事,需上禀太保。”年富十分沉稳,因道:“前次议定,清理京营兵后,将清退下来的无残疾的健壮营兵留用,虽不能为团营兵,但可为检校厢军,太保这是仿的宋制,用来安定人心,自然是好的。至于彻底淘汰的老弱,也是一次发给米粮若干,家中如果有健壮子弟愿为军或兵的,可以优先递补,这样,大局可为,京中也不至于太乱。”

  “是的,”提起这个,是当前第一等的军国要事,张佳木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因问道:“具体的数字,出来了没有?还有,叫直隶、河南、山东三省挑选精锐充实京营的旨意,内阁应该下来了吧?”

  “诏旨是下来了,不过,此事暂且还不能办。”年富苦笑一声,道:“先回太保先前的话:十团营名册上的人数是十万零七千四百五十三人,经太保检点沙汰,现余六万五千三百二十七人。淘汰的人,又留下一万八千六百三十一人为检校厢军,剩下的,就是一次发给数石米粮,连‘老家’亦不必回,直接就回家为民就是了。”

  淘汰团营兵的工作,做的还算顺利。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团营兵的质量,而且张佳木决心下定,也不怕得罪人,所以淘汰下来,各方势力也没有什么话说,更加没有什么动作,所以该为厢军的为厢军,该回家的,也是老老实实的预备回家。

  至于“老家”里的还在名册上的二十六万人,张佳木也是预备近期就开始挑选,能充实团营的当然是好,如果不能也不会勉强,加入厢军就是,剩下完全不合格的,就和之前团营里淘汰的一样,直接由军转民就是了。

  第584章

  事情原本很顺利,但年富的脸色,也绝对不是来报喜的就是了。

  “怎么呢?”张佳木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太保,”年富一脸苦像,整张脸和苦瓜也差不离。他颇有点情绪低落,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答道:“安置淘汰的老弱要钱粮,厢军离营的安抚,也要钱粮。光是团营就淘汰下两万多老弱,以每人五石粮,两千钱来算,光是粮就要十万石以上”

  “这粮不多啊?十万石粮算什么?”年锡之奇道:“不要说通州了,光是京城的储粮,十万石粮也是很稀松的事。”

  “京师储粮,我事先调查过。”张佳木沉着脸道:“粮食大宗当然是由户部的太仓管着,京城中就有不少仓储,通州的储粮,当在三百万石左右。有不少粮,还是宣德年间就运过来了,都腐烂了,这么多粮,拿十万石出来算什么?”

  “户部不给,说是要请旨。”

  “那就叫他们请旨吧”

  “请旨不过是拖延之计罢了。”年富神情很不好看,郁郁道:“学生职掌兵部,督促下属拨出钱粮来,反正户部有,兵部亦有不少储备。不过,底下的各官都拖延着不办,新上任的侍郎王越,为人甚是强项,学生有什么布置,经常就在堂上和学生争执吵闹起来,底下的各郎中,员外、主事,原本就对学生并不如何服气,现在有人强项出头,他们也乐得和学生过不去。凡有布置,底下无不拖延了事,总是拿例规来敷衍。就拨粮一事,兵部里头就顶了好些天的牛,好不容易学生断然请旨上去,皇上天恩,自然准了。不过……”

  “不过,”张佳木面色铁青,截口说,“不过被兵科给事中给封驳回去了是吧?”

  “是的,正是”

  按理来说,诏旨是一整套的流程,从通政入司礼,然后转回内阁,接着票拟了再回大内,批红了再回内阁,一套流程走下来,才是合格的,法理兼备的诏旨。

  一般这样的诏旨,如果不合法理,内阁这关就过不去,大学士可以请见,劝说皇帝收回成意,如果皇帝坚持,内阁就会在辞职和妥协之间选择一条路,但一般来说,大局不会闹到如此决裂。因为皇帝需要内阁办事,内阁也需要皇帝的信任和支持才能维持中枢宰执的身份和执政的法理支持。

  如万历年间,皇帝不信任内阁,内阁大学士从申时行之后,和普通的大臣一样见皇帝一面也很困难,这样一来,内阁在皇帝和普通大臣之间的调和工作就难以进行下去,也很难服众了。

  著名的万历年间的数次大案,就是内阁威信被侵削,而群臣对皇权的一种反制。

  最后,还是皇权妥协,而万历之灰心失望也可想而知,最终在彼此的不信任和对立情绪之中,明朝开始走向灭亡。

  所以内阁公开封还诏旨的事,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而经过内阁等一套合法手续批下来的诏旨,各科给事中封驳回去的事,终明朝近三百年,也是很少出现的政治事件。这种事,等于是挑战皇权和相反,不是特别重大的理由和原因,是绝不会有人敢干的。

  这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封驳了?”张佳木倒并不是特别的意外,问道:“那么,是什么理由封驳的?”

  “京师存粮至关重要,兵制亦不可轻动祖宗成法……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简直不易驳回。学生召开部堂会议,已经把太保改革军制,沙汰老弱的苦衷说了千百回,嘴皮也磨破了,但也经不住人家一心一意的捣乱……”

  年富原本是大同巡抚任上被逮至京师的,然后由侍郎到尚书,戮力进取,很有才干的人,性格当然也很坚刚果毅。

  试想,不是这种性格,也绝不敢和当时在大同几乎要一手遮天的石彪过不去。

  这样一个大臣,居然被弄的筋疲力尽的样子,此时不仅没有什么昂扬干劲,似乎就是连继续做事的兴趣也没有了。

  “老先生也不必太沮丧……”

  “学生不是沮丧”年富挺直腰板,摇着头道:“再险恶的事,学生也经历过,当时石彪有几次对学生无礼,差点就要白刃加颈,学生亦是没有沮丧害怕过。眼下的事,学生只是灰心,为什么这些读圣贤书的人,自己不做事,亦见不得别人做事呢?”

  “这就是彼此立场不同所致啊。”

  “难道宋之元佑党人之祸,又要复见于今日?”

  “不同的。”张佳木面露讥诮之色,笑道:“当时是文臣自己分裂争执,所以国家弄的不可收拾。现在么,是文官联起手来,一致对付我。除了给我顶牛的这些事,别的政务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倒也是。”年富颓然点头,道:“学生布置防备烧荒的事,底下一诺百应,王越甚至大加赞同,然后部堂行文下去,勒令边关诸将带兵烧荒百里……不过,以现在边关的情形,学生也实在是怀疑,边将们是否会执行此令。”

  此令当然不会执行,立国久了,机关拖延公务,地方阴奉阳违,没有有效的监督和惩罚体制,一切规定自然成为具文,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博奕总会是中央渐失权威,而地方越来越坐大。

  这种规律,倒不是地方的权势在增加,而是因为法驰的废驰,中央自失威权的原故罢了。

  于谦在时,烧荒还在有效执行,蒙古有十余年没有占到便宜。

  一条百余里的缓冲地带很有效应,试想,百余里马匹和随之而动的牛羊没有草吃,没有干净的水源,虽然精锐骑兵可能两天甚至一天就走完这一点距离,但大队的辎重没有几天功夫是过不完的。

  就是这么一条隔离带,就能杜绝蒙古人的大举入侵,只能是小规模的马蚤扰。

  如果边将对兵部的指示都能坚绝执行,一点儿不打折扣的话,嘉靖年间也就没有同时的北虏在河套地区的马蚤扰进逼,甚至打到京师城下的事了。

  兵部对下监督不力,又抢了五军都督府的权力,而对上又深陷泥潭之中,象这种封驳的事,皇帝就算是大发脾气也是无可奈何。

  只能再次传旨,再次走一套流程,然后兵科给事中可以再次封驳。

  然后三驳,最后要么内阁辞职,要么给事中辞职。反正,闹到三驳的话,整个官场体制都会震动,然后有分崩离析之患。

  正常来说,皇帝再支持张佳木的做法,也不大可能闹到满城风雨整个文官集团都摔掉乌纱帽的地步吧……

  果然,年富接着便又道:“昨日太保不在,学生曾经奉诏入宫,皇上于平台召见。提起封驳一事,皇帝自然大怒,已经决意要将兵科给事中贬斥,叫他到海南临高去当知县去吧。不过,皇上也说,新任给事中,十之八九也会封驳的。”

  一件事既然有人冒着被流放或廷杖的危险去顶,接任的人压力比前任还要大。接着封驳回去是理所应当的事,若是办不到,光是唾沫星子也足够淹死他了。

  这种情形下,一封过后的再封是必然的事。

  皇帝除非下决心决裂,不然的话,也就只能妥协。最少,在现阶段不提此事,或是修改诏旨,由内阁去沟通,和这些死硬派谈出一个妥协后的办法来。

  当然,此事是张佳木引起的,究竟怎么办,皇帝也会垂询一下张佳木的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又如何?”

  “皇上说,既然闹的满城风雨,倒也不必急着把他们给划成厢军或是撵回家去,先放在团营里吧,反正下头的意思,只要留在团营内不动,则粮饷是照发的。”

  “这帮蠢材。”

  “皇上也是这么说,但……圣天子亦是有隐忧啊。”

  “嗯,我知道了。”

  皇帝当然是有隐忧的,不要以为君权神授这一套能叫儒生真的忠君不二。其实明清皇权至上之时,打皇帝主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只是体制好,搞政变和专权这一套实在太难了,所以没有人成功罢了。

  现在这局势,皇帝还指着文官们掣肘制衡一下张佳木,要是他对张佳木挺的太过份了,超过文官们的底线,谁知道这些大爷们还会玩什么花样出来?

  就站在皇帝的立场来说,也不能把宝全押在一边不是?万一要是玩的鸡飞蛋打了,那也真是一件后悔不迭的事了。

  “既然如此。”张佳木缓缓摇头,道:“老先生先告一阵子病,如何?”

  此事已经是僵局,就张佳木的情报来说,不仅是年富的兵部有麻烦,就是赵荣的户部,似乎是李贤安排了余子俊为侍郎,倒不能不佩服,内阁安排人是有一手。

  王越是能力很强,而且性子桀骜不驯的人,所以遇到能力也强,操守也好的年富,一样敢于顶牛。

  余子俊性子平和一些,但自己清廉,于是就很瞧不起品性不怎么样的赵荣,两个侍郎和一批中下层官员一安插,打乱了年富和赵荣在部里的下属网的布局,于是一切都混乱起来。

  第585章 乱麻

  现在的局面错踪复杂,乱的如一团麻团一般。

  皇帝都不好出面硬顶,张佳木除非再发动一次政变,把所有的反对派全砍头,不然的话,也是无能为力。

  因为文官做的一切都是在法理允许的范围之内。

  除掌握了政府权力之外,文官们还有舆论导向的控制,除了中央和地方的几万官员,还有地方上的几十万生员和士绅。

  在北方,士绅们的力量弱些,因为北方的封地亲藩多,勋戚武臣多,所以地方士绅的力量不如南方。在南方,于其说是皇权下的官府在统治,倒不如说是表面上的文官政府,实际上的士绅加宗族的统治。

  在江南,大士绅的力量足够驱除地方官员,能教某个官员干不下去。

  清末时,江南大士绅的力量足够牵制地方官员,包括满洲的江宁将军在内,全部被乱丝缠的动弹不得。

  甚至是朝廷任命的巡抚,因为士绅们集体抵制而不能上任,士绅之权,明清之际在南方足以改变或引导朝廷的最高决策

  士绅们不仅是大地主,还是新闻发言人,舆论导向的引领人,是族长,是地方公益的发起倡导人。

  因此,在地方上,士绅们说一不二,庞大的士绅群体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这个集团其实凌驾于任何集团之上,什么文官,什么宦官,武臣,甚至是皇权,都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明中晚期,因为开关之后,南方的士绅且文且商,势力大增。因为白银大量涌入,整个南方的工商业都是蓬勃发展,士绅无比富庶。而与此同时,北方因为连年的灾害而困苦不堪,朝廷必须购买大量的军粮发向北方,再支付边军大量的军饷,已经不堪其重负。

  再加上万历三大征,一场战事就用银数百万,国家积蓄一扫而空,在这种背景下,万历派出税监矿监去南方收集财源……结果却是皇帝派出的宦官到处被打被杀,万历在这种情形下也是不甘示弱,继续派出矿税监,结果终万历年间士绅与皇权的对抗愈演愈烈,而万历皇帝也被南方的文人士绅丑化成一个小丑,甚至在数百年后,还有一个著名文人甚为肯定的说,万历肯定抽大烟,不然的话,他凭什么能在深宫里一呆几十年?

  ……

  和这样一个团体对抗,就算是张佳木,可能也会产生无能为力的感觉吧?

  现在硬顶着上殊为不智,但以张佳木的身份退让也绝无可能,不然的话,他的政治声誉就会受到重创,他的信誉会有极为被动消极的影响。

  不进则退,一个大人物就得叫人相信他的权势是不受任何人挑战的,哪怕对抗于他的是整个的集团。

  只要现在退一步,张佳木的很多举措都会受到质疑,文官们会如马蜂一样蜂拥而上,乱蜂蛰头的滋味绝不好受,但眼前的情形就如长江之堤,只要有一个漏洞,就会一泄千里。

  毕竟,张佳木虽然是重臣,是第一权臣,但也绝对没有到权势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他也有很多掣肘,有很多潜在的对手,现在对手也正在等待他露出破绽的一刻。

  综合来衡量,年富立刻明白了,这也算是丢卒保车吧。

  他倒没有什么不悦之感,团体之中,如果下属不能为上位牺牲,那还要下属有什么用?听得张佳木的话,他便含笑道:“成,那学生就先告病……请太保示下,是先请十日假,还是一个月?”

  “十日吧。”

  “成,那十日假满,学生再继续请病假,三十日后,也就能自请致仕了。”

  一般来说,大臣除了因定的假期外是没有节假日可言的。先秦到两汉,每五天休沐一次,还有种种的节假日会成为法定假日,官员可以在家休息,或是长途远行,都是可以。到唐宋时,休沐的天数就比两汉时要差一些,等到了大明,干脆一年的假期连以前一个月也不到了,除了皇帝的寿日,就是新年时的几天假,平时就是天天得上班。

  就算有什么感冒咳嗽的,也得坚持上朝,实在有大病了,才能请假。如果假期时间过长,就只能自请致仕了。不然,会有人抨击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

  说来也是好笑,一个坚持儒家学说三年守孝的农业社会,一旦有亲人病故就得在家守孝三年,哪怕就是负国之重任的大人物也需如此,不然就是道德品性上有问题。

  但如果在官位上时,就必须凌晨之前起床,天天早朝,一旦有病却不能请长假,否则就是耽误公事,这真不知道是从何说起了。

  年富原以为张佳木必定会答应下来,便是年锡之亦是这么认为,不料张佳木却是一笑摇头,笑道:“不必,不必,十日假足矣。”

  “这……”

  年富大惑不解,疑道:“太保这又是何意,还请明白示下?”

  原本叫他告病,就是要把此事“阴干”的意思。改革兵制,沙汰京营老弱,虽然是张佳木牵头,五军都督府做了很多具体的事,毕竟现在张佳木是掌左右府的都督,底下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