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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大哥你是看到的。今天你虽然有点难处,但将来一飞冲高,今日之事,又何足挂齿!”

  王勇面子上刚刚是有点挂不住,就是王英也有点为哥哥羞恼。这会子听到张佳木这话,兄妹两人都是感动极了。话说的极为诚挚,而且也打动人心,王英已经红了双眼,王勇则是挺直了腰板,抱拳道:“受教了!”

  说笑的这点子功夫过去,张福已经回张家取来了钱,正好,七百一串三吊钱。

  交割给债主,张佳木把他上下打量一回,这会子债主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被他看的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

  再怎么说,一个放利钱的商人也不敢在锦衣卫百户面前嚣张,那是找死。

  冷眼打量了他一会,张佳木才冷笑道:“你们做的这些事,没一件不犯王法的。我知道你背后必定有大人物撑腰,不过,给我小心着点。”

  “是是,”债主点头哈腰,手捧铜钱,答道:“小人不敢了,再不敢了。”

  嘴里答应着,却是一步也不敢动弹。

  直到张佳木厌恶的挥一挥手,这人才带人架着被烫伤的两个汉子,一溜烟似的跑了。这等人,其实也是必须有的,没有重利也就没有人放贷,而穷人有时候是必须急着借钱,真赶绝了他们,到时候求贷无门,反而更加倒霉。

  放利钱的与开“质铺”也就是后世当铺一样,都是时代的产物,没有办法彻底根除。

  赶走债主,又安慰了王家兄妹几句,张佳木好人做到底,又问王勇道:“王大哥,袭职一事,是缺银子吧?”

  当时袭职手续都得贿赂上司,才能迅速补上名额。不然的话,就得候补一段时间,王勇没能第一时间袭职,当然就是因为缺乏银子活动。

  张佳木好人做到底,沉吟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两锭大银,笑道:“十两估计也就差不离了,王大哥,我不要你利钱,你拿去运动候补吧。”

  “这……”王勇适才已经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正有点羞愧难当,再看到他手中的银子,就更加撑不住劲,高大威猛的汉子,竟是一下子就红了双眼。

  “我不能要!”

  “不妨事的。”

  张佳木把银子往王勇手中一塞,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当了总旗,你一个月也有几石粮,这点银子算什么。拿去使,别推来让去的恶心人。”

  围观的邻居已经不少,连甲首也闻迅赶了来,众人眼见张佳木做人如此豪气大方,一时间都是交口称赞,有几个年纪大的老成丨人上前,劝了王勇把银子收下,还有人进了王家院子,帮忙把刚刚砸坏推倒的大门又竖起来,商量着明天帮着修理。

  “大恩不言谢,张大人,我先给你嗑几个头!”

  王勇虎目含泪,就在原处跪了下来,砰砰叩首,几下过后,就把额头叩的又青又肿。

  待众人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张佳木早就去的远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又有张府下人过来,背了几袋子米面,还有一些肉食,说是张佳木吩咐送的年货,这一下,恩义就结的更大了。

  且不提王家兄妹如何感激,张佳木经过昨夜一事,倒是起了广结善缘的心思,胡同里头有谁家当真困难了,就送点钱物过去,几家一送,名声一时大好,顿时就成了张大善人。

  他倒不是打算让这些下层的亲军各卫的武官办什么事,只是觉得自己富贵,能帮则帮,博点好名声也好,至于日后如何,这会儿倒是没有深想。

  三十这天真是忙忙碌碌,打扫供桌,祭拜祖先仪容,别的还没什么,只是祭祀张佳木父亲真容神主时,母亲徐氏很掉了几滴眼泪。

  祭祀完了,就是开宴喝酒,席间,张佳木举杯而跪,向着徐氏笑道:“请母亲喝了这一杯。”

  “好,我喝。”徐氏端过酒杯来,脸上似悲似喜,半响过后,才道:“别的也罢了,愿你来年娶房好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吧。”

  张佳木倒是不提防她说起这个,不过,自己已经满了十七,在大明算是够年龄了,他想了一想,觉得也没甚什么可说的,当下恭恭敬敬的答道:“是,但凭母亲做主就是!”

  接着守岁,半夜过了子时放炮吃饺子,张佳木仰望星空,深吸口气,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到这会儿,他才感觉,自己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时代,再难脱离。

  第o74章 争猎

  张佳木要买的庄子在广渠门外还得再往东北三十来里,路程不近。在当时出城祭祀扫墓就是远程,更别说得多走几十里路。

  初一在家不出门,初二他带着小妹逛法源寺,逛皇城大市,买了不少好东西,也累了个半死。

  初三这天,胡同里的甲首余波小旗过来伺候,也是请示他的意思,张佳木想了一想,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天去看城外的庄子。

  一家老小一起出门,动静可不小。天气很冷,定下来张佳木自己骑马,小妹和娘亲坐一辆蓝呢后档轿车,铺了几层厚厚的毡子在车上,就是没有减震什么的,颠簸还是在所难免。

  庄小六几个初二就过来伺候差事,这会子要出城,他们当然也是跟着伺候,忙前忙后,叫张家的人省了不少事。

  太阳升起老高之后,一切准备停当,连同余小旗在内,一行近十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向着广渠门方向进发。城中这会已经热闹的很,一路上不少百姓出来拜年,老天爷又凑趣,这几天一改年前的阴冷,红花大太阳的,虽然还是冷的邪乎,心理上却是教人情绪高涨许多。

  出门不久,可巧正遇上任怨过来给张佳木拜年,去年下半年,任怨跟着张佳木可算是跟对了人,先从军余补了校尉,又被张佳木抬举管理坊队余丁,后来有个小旗出了缺,自己调离走人,缺是被武志文给补了,但张佳木有话,再有缺的话,就非任怨补缺不可了。

  有了这话,任家上下就是已经感激不尽,况且还有怒闯东厂救人这一出,可以说,张佳木心里最亲近最信任的心腹,就是任怨了。

  “恭喜,恭喜。”任怨见了张佳木就拱手,笑道:“新年去看新庄子,这般气象,今年一年也必定是从头旺到尾,佳木,我就不恭祝你发财了,发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再祝你升官好了。”

  新年闻好友佳言佳语的祝祷,张佳木心里也甚是高兴,不过他摇头道:“升官?哪儿说呀!还是发财吧,升官是暂且不想了,没影的事。”

  倒也是实情。他最近几天因为南宫那档子事,心里不大踏实。其实要说功劳,当然功劳不小,不过太上皇和皇帝兄弟失和,救人的事于太上皇有功,但在皇帝那边实在是大过一桩。再加上杨煊雷击案一事,恐怕更加减分。

  连带着,他对开春宫中射柳的事也懒洋洋的不大上心了,就算是自己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又能怎么着?皇帝不喜欢,再出挑也是白搭。

  “不相干,不相干。”任怨倒是很兴头,信心也很足,他兴致勃勃的道:“你可不知道,前几天南宫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文官们的信儿我们不知道,但京营诸卫,提起你来,谁不竖大拇哥来赞你?”

  张佳木知道他所言非虚,一则是他确实已经声名在外,有能员干吏之称。二则是对京营诸卫,不管是哪个坊的,都是能照顾就照顾,绝不会因为自己是锦衣卫的红人就扬着脸看人,所以名声好也是必定的。

  最重要的关键就是京营诸卫是都是武臣,心眼直,对皇帝薄待太上皇都觉得不大高明,有这种同情的心理在,张佳木一语而救得太上皇出险境,京营诸卫自然是对他青眼相加了。

  再加上怒闯东厂,痛殴番子的事,除了锦衣卫内部,京营各卫的武官们也是觉得大为长脸,极为出气。

  如此种种加在一块儿,不夸他才是奇了怪了。

  过年时,大伙儿互相拜年,消息传的快,但张佳木也没想到,年前一两天的事,居然就这么快传遍九城了!

  这般谈谈说说,很快就出了城。到城外,景况却是与城内迥然不同。

  张佳木移魂之后也是头一回出城,当时的北京各城门,也就是广渠门最荒凉,正阳门是最热闹的所在,连接内外城八方辐辏的所在。而广渠门原本就是外城门,而且地处偏远,进城的人一般也是从永定门直入正阳门,谁会绕官道那么一大圈跑广渠门这边来?

  荒凉是荒凉,但也有荒凉的好处。城门附近还有一些贫民搭的草棚什么的,人家还算稠密,奔出几里地去,虽然刚刚过年,一路只有枯草老树,但麦苗青绿,但见阡陌横连,偶见人家亦掩于密林之后,成天价在地绸人密的京城里呆着,感觉就没有能大喘气的地方,出城就几里路就是碧云天黄叶地,不由得不让人心胸为之一快。

  再远一些,人家稀疏,成片的林子越发多起来,张佳木不知道这里就是后来皇太极驻兵之处,但只见风景极佳,天地开阔,心里不觉欢喜起来。更偶见着浅黄皮毛的野兔子在林中窜逃,他兴致大开,回头看看,正巧,任怨的马上带着弓箭,于是张弓搭箭而射,他是何等射术,没一会功夫,就射得三只野兔,几乎是一露头他便开弓,每射必中,当着家人的面如此露脸,饶是张佳木城府极深,也是不知不觉脸上笑意盈腮。

  “佳木,瞧着没有!”

  正射的过瘾,任怨一声叫,张佳木顺着指示看过去,原来是一只极漂亮的雄野鸡,远远看去,也能看出极肥极大,一身华羽,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哥,我射了它,拔下尾羽,咱哥俩用。”

  当时的人喜欢在大帽顶上加缀野禽的尾羽,最贵重的是天鹅,其次孔雀,这些都是要皇帝赐给才能加饰。比如正德年间的江彬,最得武宗宠信,就特赐给他天鹅翎加饰在大帽上,是难得的恩宠。

  至于野鸡尾羽,也可以是很漂亮的帽饰,所以张佳木有此语对任怨说。

  任怨对他的射术极有信心,当下也被鼓起兴头来,大笑着答应了一声,并且提前预定好最长最好看的那一根。

  听着他们说话,马车里的徐氏娘儿俩也掀开轿帘来看,见此情景,张佳木手中的弓弦一拉,略一瞄准,手中的箭矢如流星赶月般向着那只野鸡飞去。

  “中了!”

  任怨眼神极好,几乎是箭矢落地同时,他已经瞧见射中,当下高兴的大叫起来。

  不过,在他叫喊之后,百余步外的对面也有人大叫一声,声音雄浑有力而粗野,在场众人都听的很清楚,却也是“中了”两字。

  张佳木与任怨面面相觑,明明是张佳木先射在前,就算再中,也是后射者争猎,此种行径,却不知道是谁人所为了。

  第o75章 石彪

  庄小六性子爆,又是一身锦衣卫军余的打扮,更添底气,再加上对方无理在前,他一声喝骂,已经第一个奔了出去。

  这会已经看到对方从林子另外一头过来,人数大约也是一二十人。曹翼几个无赖出身的军余已经做好了群殴的打算,他们也算能打,斗殴经验丰富,又加上任怨和张佳木两个超级好手,看清对方人数之后,曹翼几个也喝骂一声,跟在庄小六屁股后头就向前冲。

  倒是徐氏念了声佛,向着张佳木道:“一只野鸡也没甚打紧,不要和人吵闹。”

  “是,”张佳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大过年的,为一只野鸡也真不值当。他笑着答应一声,对任怨道:“九哥,我们也过去看看。”

  那边庄小六已经和人开骂了:“入娘的,你们眼瞎啊,没看到我家大人的箭先射中?”

  对方也不是善主,庄小六一开骂,对方也没回嘴,索性就扬起手中马鞭,“啪”一声脆响,就往庄小六身上抽过去。

  “混账东西,伸手就敢打人?”正巧曹翼赶到,一见对方不由分说就动手,也骂了一句,伸手一架,刚好把对方的手给架住。

  他们赶到,对方的伴当也都赶到,一见动开了手,这伙人倒也当真彪悍,一声唿哨,各人竟是都把腰间的腰刀一抽,只听得一阵锵然,明晃晃的腰刀就都架在了曹翼等人的脖子上。

  要搁以前,这群无赖立刻就得怂。现在好歹也是锦衣卫的军余,后头还有百户大人撑腰,曹翼虽然被人刀架在脖子上,还是破口大骂:“好小子,这就动上刀了?打量大爷是吓大的是吧,你敢动手?京师外头,天子脚下,你就敢动刀砍人?”

  正说着,对方队伍中有人叫道:“砍了他,他娘的!”

  声音狂暴粗野,正是刚刚叫射中的人,曹翼听的清楚,下意识的就是一缩脖子,再抬眼一看,对方果然没有什么话说,直接已经把手中的腰刀抬起,然后向着曹翼头上猛劈下来。

  “饶命……”曹翼魂飞魄散,这会儿可再硬气不起来了。

  但对方凶神恶煞一般,根本不理会他的求饶,挥刀直下,势大力沉,竟似要一刀砍死曹翼一般。

  可巧张佳木正巧赶到,一见如此情形,立刻将手中马鞭一挥,他运足全力,在场的人只听到砰然一声巨响,那挥刀的汉子被他一鞭抽中,除了刀被抽飞,手腕处的衣衫也被抽的如蝴蝶般粉碎,再看持刀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鞭之威竟至如此,立刻震住了对方也赶过来的人,一时之间,除了死里逃生的曹翼忍不住瘫在地上破口大骂外,两边对峙,竟都是鸦雀无声。

  “来的是哪位大人?”张佳木一鞭之后,也不再打,只是挺和气的向着对方队伍问话。

  对方约有十四五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个个戴着毡帽,穿着箭衣,腰间带有火石、撒袋,弓箭、葫芦等物,马身上还有帐篷,衣包毯子等物。

  除了挨了鞭子的那个,其余的人也都下了马,都是面色阴贽眼神狠厉,而且身高体壮,个个佩有腰刀,甚至是佩剑之外又佩刀,马上有不少人带着马槊,铁矛、关刀、大斧和投枪等物。

  甚至还有几人带着铁铳,这会儿,正在往铁铳里装火药和枪沙,并且不紧不慢的往铁铳里用通条通着枪管,看那神情作态,眼前这种事也不是遇着头一回了,这伙人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么一看,张佳木心中清楚,遇到的定然不是普通勋戚之家的豪奴与主人,眼前这伙人,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大明边军!

  庄小六和曹翼几人,已经经过长时间的武艺和军人训练,不管是仪态还是身手,都已经是京营中的佼佼者。但是和眼前这伙人一比,差距可就是大的很了。

  张佳木先是看不明白,倒是任怨在一边低声道:“佳木,事情不妙,这是边军!”

  “九哥,不消说得,我也看出来了。”

  任怨点了点头,不觉也是有点紧张,他道:“有股子杀气,不是在尸山血海阵中杀进杀出的汉子,就不能有这种劲!”

  任家的老爷子当年可是从成祖皇帝北伐过的,算是正经的厮杀汉,眼前这伙汉子的气质,他也就是在自己家老爷子和那些同样参加过北征南伐的老头子身上见识过。

  大明立国已近百年,京营兵和各地的卫所兵的战斗力一直在下降,土木之变以前,京营还能撑起五十万大军的架子,也有不少曾经参加过远征蒙古沙漠的宿将和老卒。结果土木之变,宿将与老卒尽失,现在的十团营说是有十四万人,但多半是从各地班军操军中调过来的卫所军,不能和当初的京营兵相比。

  战斗力已经下降了一大截,人数也远不如当年,所以要论说起来,支撑起北方边境防线的已经不是京营,而是所谓的九边重镇构成的边境防线了。

  内轻外重之势已成,无可逆转,并且,这种变化将影响到大明剩下来的近二百年的历史。

  现在的九边张佳木说不大清楚,但论说起来,最为精锐的就是大同驻军和宣府驻军,这两个地方,经常会与瓦刺做战,士兵多是百战精锐,驻军人数又多,地域也广,是大明边境中两个最重要的边防军镇。

  两边对上,张佳木这边明显落了下风,人数不如人家,曹翼和庄小六几个的身手可能不是很弱,但那种久历沙场,刀斧相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狠劲这几个无赖真的是拍马也赶不上。

  倒是张佳木和任怨两人,这会一个放刀于马身,一个手持弓箭,两人都是渊停岳峙,气度沉稳,明显是两个好手,对方也是看了出来,只留下个看着别人,剩下的人大多都往张佳木这边凑了过来。

  “我说,”张佳木皱一皱眉,道:“要见血的话,我们是不怕。不过,新年伊始,非得动手不可?”

  他手持弓箭,对方阵后有个火铳手刚上好枪药,正往上举铳,张佳木一声冷笑,搭弓射箭,几乎没怎么瞄准,动作也是熟极而流,各人也就是眼前一花,一支铁箭就是呼啸而过,弓弦啪一声响过之后,疾若流星,迅如奔雷,那个刚刚举起火铳的家伙哎呦一声,手掌已经被利箭射穿,掌心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一蓬血雨在半空中飞洒开来。

  这个距离,射中不难,但难得的是这种劲道和快疾,眼前的箭衣大汉们一时间都变了脸色,各人都退了一退,脸上都露出郑重的表情。

  适才那一箭穿掌而过,那个火铳手的一只手掌算是彻底废了。

  “不错,”有人从阵后疾驰而上,暴喝道:“没想到京师里还有这样的好身手,通名报姓吧,”与声相随,一个大汉纵马上前,狞笑道:“你老子我叫石彪!”

  第o76章 冲突

  “我老子已经往生仙界去了,”张佳木淡淡一笑,道:“你要找他估计找不着,石大人,你杀人太多,估计得下地狱。”

  “呵,看你的打扮和年纪,你才是多大的官儿?”石彪也是笑,他道:“谁他娘的给你挺腰子,让你这么对我说话?”

  “有没有人挺倒是无所谓的事,就现在,一张弓一支箭,谁再敢充我的老子,我就真格叫他下去寻他老人家……有没有人愿意去,包准快!”

  张佳木说话之时,手中弓箭猛然抬起,弓弦微开,铁箭搭于弓上,可以说,石彪只要稍有异动,一箭飞出,非得将他脸部射穿不可!

  石彪的脸抽动了几下,他今年三十余岁,在边关戍边已经十余年时间,身经百战,厮杀无数,手下亡魂不知道有多少。自己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光是脸上就有三道明显的伤疤,抽动之时,伤疤跟着脸部肌肉一起扭动,甚是骇人。

  但越是经验丰富的人,越能判断对方是虚言恐吓还是当真敢做。石彪现在不知道张佳木是谁,但他知道,对面的少年人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再出侮辱之语,必定就会一箭射将过来。

  他在大同时,遭遇蒙古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如张佳木这般善射的,也得是千中选一,甚至是万中选一。

  这么近的距离,他没有把握躲开这一箭!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石彪在京城有石疯子一说,在大同,是连总兵官和巡抚并镇守中官一律都不买账的豪横人物。

  但今天受制于一弓一箭,虽然窝囊,但却是无法可想。

  “好,今天看你弓箭的份上,就这么算了。”

  石彪说出这种话来,身边的伴当下巴掉了一地。他们自然不知道,石彪当着张佳木的弓箭在前,无形之中受制于人,那种滋味感觉极为难受,使得他急于脱身。

  事后张佳木想,也是侥幸的很。大约是石彪没想到他射术如此犀利的同时,胆子也大的惊人。以他的身份,还身边这群手下,张佳木居然敢以弓箭威胁他,这使得惯使英雄欺人手段的石彪无从发挥,自然也谈不到惯用的那些法子了。

  石彪说出这种话来,自己心头当然不舒服极了,他冷冷看了张佳木一眼,问道:“少年英雄,敢通名报姓否?”

  “下官姓张,”张佳木笑笑,答道:“锦衣卫试百户。”

  “姓张,锦衣卫试百户……”石彪尚在沉思,他身边有一个伴当上前低语两句,石彪眼神一亮———他已经知道张佳木是谁了。

  他用极好奇的眼神盯视着张佳木,再三打量了几眼之后,才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说道:“原来就是你。”

  石彪这等人物,少年戍边,从叔父石亨一起为边军,杀人越货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土木之战也先来犯北京,石彪一支大斧所向辟易,不知道多少鞑子死在他斧下。杀蒙古人他行,祸害自己也是一把好手,这等无法无天的人物,已经在张佳木手中吃了两回亏。这股怨气,是再也压不下了。

  他的脸色阴沉极了,脸上的乌云浓的能挤下水来。那些箭衣伴当都是石彪的亲兵,在大同杀人越货的事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每次一见石彪这种脸色,便是杀人的先声,当下各人都紧了紧手中的刀枪,准备动手。

  再有两个心腹神情紧张,盯视着张佳木手中的弓箭,准备随时帮着石彪挡箭。

  正是剑拔弩张的当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一队衣甲鲜明的大明禁军旌旗飘扬从远方赶来。

  “又是那个老厌物!”

  石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声,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掉转马头就走。

  他一走,其余的亲兵伴当自然也是转身就走,他们训练有素,收刀入刀鞘,翻身上马,几乎就是眨眼功夫,十几人全部上马转身,控马而行,几息功夫过后,走的连人影也瞧不着了。

  张佳木和任怨对视一眼,彼此失笑。石彪走的这么痛快,连几句场面话也没留,这倒是当真叫人诧异的紧。

  不过,笑过之后,也是脸有忧色。石彪不等于普通的官宦纨绔,他可是镇边守土的边军大将,为人狠辣莽撞,行事暴厉酷烈,换了别人,刚刚最多是打一架,换了石彪,张佳木相信,要不是忌惮自己手中的弓箭,还有正巧出现的这一队官兵,恐怕石彪就敢下令把自己这些人全部杀光。

  他有这个手腕和胆子,也有事后脱身的实力。

  惹上这种对手,又得罪的如此之深,将来势必无法善了。于今之计,还真是要早早设法为妙。

  最不济,也要增加自己手中的实力筹码,不能再遇到今天的这种险境了。

  张佳木知道,任怨看似镇定,其实也极为紧张,便是他自己,亦是汗湿后背,适才的情况,看着只是对峙说话,其实是一触即发,一旦动开了手,便非得死伤累累不可。

  他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郁郁。

  今天这一场冲突,当真是莫名其妙,无谓的很。上一次得罪石家的事,则是事出有因,势成必然。

  事后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不必说什么大仁大义的话,总之想要做事,得罪人是必然的。京师里头多少权贵,做任何事都可能得罪某一家,要么就干脆什么也不做,要么做了,就得冒这种风险。

  象他这种没根基又想出头的,得罪人就势成必然,只是选择谁来得罪罢了。

  这会儿庄小六几个也爬了起来,脸上神情都有点讪讪的,颇是难堪。他们平时跟在张佳木鞍前马后的,都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今天遇着人,结果一动了手就被按翻在地,几把刀架在脖子上,说自己是伴当护卫,结果还要张佳木护着他们,想想当真是无味的很。

  “拍拍身上的土,大过年的,别死眉瞪眼的。”

  张佳木倒也不恼,只是没好气的吩咐一句,就不加理会了。

  倒是迎上那队官兵去,见对方也就十余人,带队的好象只是个小旗官,便停住了马,等对方过来说话。

  “见过大人。”

  那小旗倒似知道他身份一样,过来就下马行礼,极为恭敬。

  “不必太多礼了。”张佳木语气温和的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倒是巧了。”

  那领队的小旗官笑了一笑,答道:“巧倒是算不上。”他向着石彪消失的地方努了努嘴,道:“自从这位回到京城,我们将爷就吩咐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这几天下来,都不知道擦了多少回屁股。”

  “原来如此!”

  张佳木这下才恍然大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冲突刚起,就过来一队骑兵。石彪似乎也知道他们干吗来的,立刻就走。

  “那么要请问:你们将爷是哪位?”

  “回大人,我们将爷是都督同知范大人!”

  原来是范广,张佳木这才明白过来。大约在石彪那里,也只有提督十团营副总兵范广能让他忌惮三分了。同样是功臣宿将,同样握有兵权,并且在边军系统中极有威望的范广才能镇得住他!

  “大人该干吗还干吗去,”那小旗又翻身上马,苦笑道:“咱们还得跟着石副将,他在京城到处惹事,我们家大人极不高兴,到晚上给将爷覆命了,还有不少嘴皮官司要打呢。”

  范广对十团营约束极严,讲究军纪,自己又廉明公正,在军中很有威望。大约今天的事这个小旗官也会汇报上去,到时候,范广自然会找石亨说话。

  这才是真正的朝廷柱石!张佳木心中感佩,但他现在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那小旗离去,直到骑兵踏起的烟尘散去,他才拨转马头,带着任怨等人,再护卫着马车,重新动身上路。

  经过这一场波折,众人的兴致少了很多。唯有马车上小姑娘不知世事险恶,看着风景说着话儿,就这么一路叽叽呱呱,声若银铃,飘洒了一路。

  第o77章 庄子

  庄子在广渠门外再向东南二十来里的地方,经过刚刚的冲突,大家无意在路上多做逗离,由去过一次的余波带路,赶路攒行,二十来里路,半个时辰刚刚好走完。

  从早晨装备出发,再打猎争斗耽搁了时间,到庄子的路口时,可巧正是午时。

  一眼看过去,张佳木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村落掩于密林之中,不到一千亩耕地的村庄占地却是极广,从村口看过去,村落密集处有三四排人家,每排隔着三四十步的距离,住着约摸四五十户人家。再向远眺,但见炊烟袅袅升起,隔着一两里地,大约还散乱居住着十来户庄民。

  村口处原本有几个顽童在追打嬉戏,看到有一辆马车过来,还有十来个骑马的城里人簇拥着马车进来,顽童们一哄而散,有人躲在村头的草堆后头看,也有人一边叫一边跑,却是向着里长家里头去了。

  眼前情形,倒是勾起他童年的回忆。他前世亦是农家子弟出身,这里除了没有电器和一些机械,还有房舍全部是草房外,村落的居住情形,还有这些村中少年的模样,倒是和几百年后几无区别,几乎是完全一样。

  这勾起了他的乡愁,张佳木笑着摸了摸头,道:“谁带糖了,拿点给那些孩子吃去,叫他们闹闹笑笑,看着也是个乐子。”

  这会儿,他不象是一个杀伐决断,城府极深,手腕高明而且智计百出的锦衣卫试百户,反而有点象个腼腆的少年。

  他的人都是些流氓无赖出身,带刀是习惯,但谁会想起带糖?

  庄小六几个刚刚灰头土脸的,现在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好在余小旗知道大过年的到庄上来总得带些东西,当下叫人拆了一个纸包,里头都是些蜜饯糖果什么的小点心,叫人过去分派了,十几个村童人人有份,领了东西之后,都是欢呼雀跃,一时间村口处立刻欢闹起来。

  “大哥,真好玩儿!”

  张小花从车口处探出头来,笑嘻嘻的也要了一块蜜饯,含在嘴里并不吃,只是看着那群少年笑。

  “你也去玩吧。”张佳木心情很好,抱了小妹子下来,放她去玩了。

  再下来,徐氏也下了车来,娘儿俩个说说笑笑的往庄子里走。

  其实这村庄的收成还算不错,土地看色泽肥力也足,村口处就看到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所以水力灌溉也不是问题。

  整个庄子里的农户都是自耕农,虽然全住着草房,但年前都换过一次草,门前菜畦和猪舍,散养着土鸡,屋后是厕所积肥,虽然不是怎么富裕,但自给自足是绝无问题的。

  整个庄子合计了一起卖地,然后均分掉卖地的钱,接着就做人的佃农,每年上交四成左右的收入,这不是他们集体犯了臆病,而是迫不得已。

  大明的官收赋税是极有限的,现在这会儿私田是一季每亩交五合,官田才交三斗或五斗,这点农税并不算什么,极有限的。但劳役不少,从国家一级到府县,甚至是乡里,都不时会有劳役派下来。耽搁农时不说,经常还会把役折钱,这就是不小的负担了。再加上收粮时加征的折耗,收多少看县官的心情和贪污的程度,还有差役的盘剥等等,加在一起,负担就更重了!

  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要当佃户,当了官绅的佃户皇粮劳役是不必服了,但收成最少交四成,或是更多,而且田主也会叫佃农干一些额外的差事,一般的扰民。

  庄民卖地,实在是因为地处京郊,城里的达官贵戚不时的出来买地,有时就是半买半抢,公侯驸马,一品文武,城中的贵人实在太多,京师附近已经极少有没有主人的田地了。

  卖给那些大户,倒不如卖给刚发迹文官武将,豪奴不多,差使也少,待下头佃户也不会太苛刻,所以倒不如自己早点卖断,也省得总有人来惦记!

  这个庄子,最近有个都督看中了,隔三岔五的派家中豪奴要来买,拍桌打板的马蚤扰,庄中上下急的要命,正巧张佳木要买,庄上人打听了张家的底细,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公推了几个人,到城中张家去卖地,两边算是一拍即合,正好是嗑睡遇枕头的事。

  听说未来的田主来了,庄中上下都是大惊,原说是年后就来,没想到初三就来了。村口顽童们耍笑的时候,庄中里长和有年纪的老人们已经准备好了香案,等张佳木侍奉着母亲往村里走的时候,庄老们正抬着香案出来,见是他来了,去过张家的几个庄老一说,各人就把香案放下,里长带头,庄中十来个有身份的长者一起跪下,各人都道:“原来是老爷下临,小人们不曾远迎,当真失礼!”

  他们在这里跪下行礼,村中不少人也都惊动了,所有的百姓都开了自己家的院门,伸头探脑的看着,但他们身份卑微,根本就不敢出门。

  “何须如此!”张佳木急忙上前一步,扶起跪了一地的老人。以当时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来说,士大夫活过七十就能杖于朝,民间的百姓活过六十的都并不多,叫一群老爷爷跪下迎接自己,实在是太折寿了。

  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和态度就叫下头跪着的人全部安心了,当时的田主都是富贵人家,一般都不大可能到庄上来,派了豪奴下来,整个庄上都是鸡飞狗走,摆香案,吃小鸡,打人骂人,都是等闲事。一个侍奉不到,整个庄上都要受累,所以当佃农的最怕遇到这样的主家,现在看来,大伙儿的这个年轻田主脾气秉性都很忠厚,是个好脾气又知道体恤下头的人。

  再看老太夫人,也是慈眉善目的,看起来更是个好相处的。

  一时间众人心中大定,都觉得卖田给张家是个英明的决定,于是都是喜笑颜开,簇拥着张佳木和徐氏,加上余小旗等人,先到村里各处看了一圈,大致完事之后,便又一起到里长家里坐下说话。

  早有人收拾了刚打的野兔野鸡,收拾午饭,一股饭菜香气从厨房里直飘出来。这种农家饭用的是大锅灶,烧的是草,虽然手艺一般,不比城里人精致花巧,但胜在质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香气传来,引的人食指大动。

  坐下之后,再有人泡了茶来,张佳木品了一口,笑道:“不坏,茶叶说实在不大行,但水好。”

  “是了!”里长陪笑答道:“京城里头用的是死水,咱这用的是河水,当然水好。”

  张佳木一笑,放下茶碗,道:“都好,今天先放定银,大伙把田契什么的备好,过一阵子把银子全拿来,这个庄子,我买了!”

  “好,好好好。”庄民们对他这个新田主也极满意,听着他说,一时各人都站了起来,一起躬身作揖,都道:“一切都听大老爷吩咐!”

  第o78章 窑厂

  说妥了买田的事,张佳木摩腹叫饭,里长预先声明道:“老爷,寒家贫舍,没整治过什么好吃的东西,手艺不成。”

  “今天的东西应该不赖,闻着挺香。”张佳木向着徐氏笑道:“娘,就在这儿吃吧,这会往家里赶,也太晚了些。”

  徐氏倒是正经的城里人出身,这会怀里抱着小女儿,看着野景听着乡谈,正是高兴惬意的时候,撵她都不想走,听着说,就立刻道:“就在这吃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