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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报纸来看看还不是极简单的事,所以知道的人甚多。

  这一次诏狱关人,李贤等人并没有太过着急,一则是文官们在道德上被捏了小辫子,二来就是要看看,张佳木有什么根本性的解决办法。

  当然,现在张佳木提出了办法,不过,在官田这件事上,李贤倒是觉得张佳木有点儿自食其言的感觉。

  “裁人啊”陈文笑道:“李公没有想清楚吧,太保的意思是,地方上虎狼甚多,明着是没有多少领俸禄的人,但一县之中,从里甲到衙门里的差役,多的过千,少的也有几百人,这些人一年从几十两到数百两不等的收入,一县之中,要负担这么多的虎狼,百姓的负担自然重了。要说官田败坏,其实也就是坏在这些人的手里了。”

  “唔,唔”

  官田的弊端有很多,豪强兼并,地方官府的肆意加征,摊派,里甲衙役的催科等等,都是官田越来越少的重要原因。其实大明私田是每亩零点零石的正赋,这个赋税额度比之前代都要低的多,而官田是每亩零点石,大约是民田的十倍。

  就算如此,比起两汉唐宋,仍然高不到哪里去。

  但就算这样,官田也是被大量的豪强士绅强占了去。甚至,把官田直接划成民田的事,现在也是比比皆是了。

  一个十万人口的县,正经的国家官员只有六人,如何能谈得上治理所以,地方官员只能受制于士绅豪强,根本不会在这种事上和豪强士绅过不去。

  而那些下层的衙差小吏,仰士绅之鼻息还来不及,和士绅上下勾手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管官田被兼并的小事

  事实上,官田不仅不能成为国家财赋的要紧来源,相反,却已经是百姓的沉重负担。

  比如张佳木在浙江的调查,某县的近山官田极多,所以,每户摊派取水钱一百文,然后是拉车钱三百文、吃饭钱一百文、等粮食入库,又要辩验钱一百文、蒲蒌钱一百文、竹篓钱再一百文、沿途神佛钱一百文……

  这笔银是九百文,当时钱贵银贱,这个数字在一户人家一两银子以上,已经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官田赋税原本就重,哪里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摊派虽然给大户人家当佃户并不是好的选择,但已经是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放弃官田,转成佃户了。

  这么一来,自然是国家收到的正额赋税越来越少,而地方士绅却越来越肥,国家不仅是在商业上低税低效,收不到钱,就是田土正赋也是如此。

  兼并官田,拖欠正赋,隐瞒丁口,现在正是一个开始的时候,而恶果要到明末时,由那时的明朝政府来承受。

  而张佳木的办法还是在抽薪,彻底裁撤那些肥已自私的地方层的势力,用国家扩张的办法来充实地方政权,抑制士权和族权,用精细管理来取代现在的统治方式。

  除了人事上的变动,还有官田管理上的变化,取消杂费,设立专门的管理层来负责官田事物,政府发给种子耕牛,对亩产和引水,肥料、农具等等,都有专门的计划。

  这样做法,就是和张佳木现在的农庄做法是一样的。

  如果他是空岤来风,这些官僚恐怕会笑他想法太超前,大胆,根本就是空谈。但以自己的例子在先,就不得不让人动心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

  李贤是内阁诸相中懂得经济之道的,向来也被推许赞美,而他也很敏锐,一听到张佳木的计划是如此,也是禁不住由衷赞美:“太保真常人非所能及也”

  他紧接着又道:“不过,这样的做法,国家的驰道和驿站,恐怕也要管理的非常好才行

  第626章 首辅

  李贤说完,自己也是笑了。他道:“现在看来,真是服了他。”

  确实,在场的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

  张佳木在邮传上用的心思,现在怕是整个北中国都在受益了。运物和送信、代递物品的业务早就如火如荼,而州县之间的人力客运也早就开展,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席卷了整个北中国。

  现在不仅是直隶和山东、河南一带,而且西入潼关,北至大同、延绥、蓟镇、出山海关至锦州,都已经有运客的线路开通了。

  这其中是多大的财富和收入,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光是在驿马这一块上的投入,以平均二十两左右的马匹价格,光是买马就投入了超过十万两。还有马车、车夫、草料、精料、挽具、馆舍费用,先期投入,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

  因为前期准备的时间太长,光是线路和选择和道路桥梁的踏勘就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也只有锦衣卫和锦衣卫背景能畅行无阻的穿州过府,并且震慑住了那些想打主意的各方势力。

  别的不说,光是在河南和山东交界剿匪,还有在山海关至锦州一线打击马帮,这就投入了边军和锦衣卫多方的势力,一般人哪里有这种手腕和魄力?

  现在不要说普通的大商人或是地方士绅,就算是京城所有的勋戚加起来,也是没有实力和张佳木抢邮传生意了。

  每十里为起行的最低路程,一文钱一里路,很是便宜。一车最多二十余人,最少十余人,整个北中国数千辆车每天在昼夜不停的奔驰着,当然,也是为张佳木不停的载入着叫人眼红的财富。

  邮传的丰厚收益,连皇室也是眼红。当然,这一切全是张佳木自己搞出来的花样,在运作之初,甚至是没有一个人看好。

  现在就算是有人想张嘴,有能力的只有皇帝一个人,但他显然不会张这个嘴。

  而其余的人想打张佳木的主意,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在大明,暂且倒不会出现这么失心疯的人出来。

  而且现在邮传最大的麻烦是道路,很多线路受限于道路条件,所以运作困难,可想而知,下一步将会是道路上的改良。

  但这涉及到国家大政,河南一带,修个河工还要沿河居民每家每丁交数百文修河钱,力役钱,车钱,要是把整个北中国的道路全部重新整修一遍……就是堂堂大明内阁首辅,也是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有这种头疼的事在,张佳木的邮传算是有极大的隐忧,所以也还罢了。

  但就是这样,也是很不容易了。而一想起此事,再想想张佳木安排之巧妙,伏笔之深,用心之苦,连李贤也是频频点头,满腹佩服的话,但以他的身份,却是不便出口了。

  今天内阁会议,却是比昨天的气氛也远远不如了。

  昨日有彭时大动肝火,众人也是觉得如此变动成法,怕是难度极大。谁知道就隔了一天,人心却是大变了。

  彭时此时是又羞又气,却也是不便再表态说什么。他平时有智囊崔浩在,有什么要紧的事,晚上回归私邸会和崔浩商议,这一回除了后院起火,智囊也不在,所以以他的智谋城府,也只能藏拙不语了。

  一时间内阁里静默下来,李贤突然一笑,向着众人道:“今日就这样吧……”

  众人听他说话,先是精神一振,接着却是这样的话,一时都是大觉沮丧。

  吕原摊手道:“明日廷议,内阁今天晚朝之前,需有决议上呈皇上,不然的话,明日廷议时内阁尚且没有定论,这岂不是笑话?”

  当时的廷议其实很多,有时候是军务,皇帝会交待内阁、兵部、都督府掌府都督一并会议,有时候是刑案,就是内阁牵头,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进行。天顺年间,皇帝推出了朝审制度,就是重大刑案由内阁和诸法司在朝中会审,这样的做法,一则是强化中央威权,二来是重视刑律判案,三来也是强化了内阁的职权。

  基本上,任何国家大政,现在都是绕不开内阁了。

  所以吕原的话也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廷议之前,内阁居然没有成议,而且对奏议没有补充,或是改良,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

  “学生要去见一见太保,有事相询。有什么事,等学生回来之后再定,如何?”

  “也成”

  “李公走一遭也对,看看太保下头还有什么计划。事先预闻,免得事后太过被动。”

  “唔,唔”

  众人都是赞同,李贤也是一笑,刚想起身,外头有一个中书舍人来报,低声道:“内廷出来一个司礼少监,说皇上有旨意。”

  “咦,”彭时这一次先开口了,他奇道:“这会子皇上派人来做什么,皇上不是说了,廷议之前,他一无定论么。”

  事实上,变法之事,现在就是各个集团的纵横折冲,皇帝自己,倒真的没有太多的成见。毕竟,张佳木拿出来的办法从来是考虑到得益方和损坏方的力量对比。

  现在这种改制法,官员固然没有办法再收受灰色收入,但表面的收入已经比原本的灰色收入只多不少,而最要紧的,就是得益更多的是京官,地方官员中的大半也会赞同,只有少数在火耗收取和摊派上获利更大更多的地方官员会反对,但他们在官僚集团中的力量也并不强,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宦官集团的利益和此无关,除非是为了反对张佳木而反对。

  武勋集团中,勋臣置身事外,武职官在等待下一步的改革办法。张佳木已经叫人放出风声,武职官的改革法就在文职官员之后。

  所以,庞大的武官集团也是翘首以盼了

  对于皇家来说,改革提高俸禄并没有用正赋收入,火耗归公这一条就解决了大半的麻烦,剩下的也只是枝节上的毛病,只要庞大的文官集团不反对此事,那么,就真的可以定论了。

  此时此刻,皇帝派人来,倒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了。

  “请进来吧”

  自从太宗皇帝叫人值宿文渊阁之后,此地也是日渐尊贵起来。就算是司礼监的人,没有通报传请,也是不能擅入的。

  “诸位老先生”

  此时司礼已经是和内阁平起平坐了,正统早年,三杨入宫,太监们都要避让,深揖鞠躬,等内阁诸阁老过去再行。

  后来再见阁老,不过就拱拱手罢了。

  王振用事以后,反而是阁臣给太监们先行礼了。

  这个少监算是老人,而且很客气,所以李贤带头,众人也是一起拱拱手,道一声:“老师傅辛苦。”

  “咱家是上命不由人,谈不上辛苦什么的。”那少监一笑,道:“皇上有旨意”

  这般算是中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时的制度,通政司把奏折入司礼,再上呈给皇帝阅看,然后下内阁,内阁票拟后再呈送到君前,然后司礼批红发回,六科给事中校对无误,然后正式下发。

  不走这么一套程序的,就是中旨,中旨在法理上是欠缺的,不合理的,一个大臣拒接正式法理兼备的圣旨是不可想象的,但拒接中旨,则会引发舆论的同情。

  但现在皇帝下中旨过来,显然也是极为要紧的事,内阁诸人虽然吃惊,但仍然是参次不齐的跪了下来。

  见众人跪下,少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便是沉声道:“着李贤即补礼部尚书,非常之时,卿宜勿辞”

  原来圣意如此

  众人眼光中都是波光闪烁,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李贤。

  当时虽然已经内阁权重,但明朝是以尚书为尊的。废中书省之后,除了加师、保之外,就是以尚书品级最高。而且,权力最大。

  吏部尚书称天官,为百官之首,就是当时尚书各部的权力分配的体现。

  洪武年间,虽然已经有大学士,但不过是备顾问。到永乐年间,文渊阁渐渐成制度,但大学士的品级不过是五品官。

  高于知县和御史、各部主事,低于员外郎,和待郎、尚书,还差的远。

  公平的说,永乐到仁宣年间的大学士,不过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做一些秘书草诏的工作。

  仁宣年间,学士权重,内阁制度渐渐完善,但大学士的品级并没有提上来。

  宣德年间的大学士权重是体现在以各部尚书兼任大学士上的,这样一来,既有内阁的草诏票拟权,又有六部的执行权,所以所谓内阁渐渐权重,关节就在这里。

  时至今日,内阁仍然不能管部,尚书完全能自行其事。遇到强势的大学士,六部就弱一些,遇到强势的六部,内阁就势弱很多。

  之前的六部,有三部尚书是建文和永乐年间的进士,资格威望之高,内阁简直没有办法管理六部,所以大学士不兼部务,权威无形之中就下来很多。

  现在礼部尚书致仕出缺,皇帝在第一时间叫李贤补缺,这样一来,李贤以太子保傅并礼部尚书再兼大学士,内阁之中,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臣,感愧无及”

  谢恩起身后,李贤向着少监道:“请转奏皇上,臣唯有以死报之了”。

  第627章 无声

  皇帝的任何任命都是有其道理在的。对李贤的任命,自然也是颇有深意。

  谢恩之后,内阁诸成员纷纷是上前恭喜,李贤一一揖让致谢,只是感谢之时,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表情,和一般人升官时如沐春风的感觉就差的远了。

  “李公何郁郁也?”

  吕原和李贤私交尚可,见他不怎么欢喜,因而打趣道:“难道有什么不欢喜之处?”

  “哪里,哪里”

  “那是?”

  “圣恩深厚,贤思之惶愧……眼下大事,就渺茫无头绪,这么一想,就更加惭愧的紧了。”

  “原来如此”吕原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拱一拱手,道:“佩服之至。”

  “过奖了。”李贤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想了一想,便决意把自己的想法向这几个同僚和盘托出。

  公平来说,这几个同僚能力都有不同的缺失,比起李贤的急变和富有大局观,也就是“经济”之道上的学问和功力,实在是颇有差距。

  但在个人品格上,这几个同僚都绝没有问题。可以说,在天顺初年的这个内阁班子里没有捣乱和纯粹喜欢政争的人……排第三的联合第二拱老一,干掉老一再重新互斗,大明内阁二百多年几乎就是这样下来的。

  内阁的内斗比外朝要严重的多,经常是搞的人连命也没有。在最高峰的时候,夏言等首辅都被砍了脑袋。而徐阶在斗倒严阁老后,又得罪后来的继任者,结果人家放了海瑞去斗徐阶,把徐家二十万亩土地退回不说,还把徐阶的两个儿子弄到充军。

  前任首辅被弄的如此狼狈,其实还有性命之忧,明之内阁争斗,其实和后世的政争比起来是丝毫不差的。

  这其中的政治智慧和手腕心机,也足够后人好好学习了。

  这就是职业经理人在特定政治环境下的政治智慧,等这些人搞清楚框架和自己手中的权力之后,再搞定那些只能依靠他们的太监,就能在相当的时间内整合政权,成为真正的执掌国柄的人物。

  张居正就是其中一人。

  现在的李贤当然还不行,现在的内阁政治刚开始发端,很多事情尚且没有确定,最少,李贤做事仍然受到强大的掣肘,这个条件下如果内阁还在内斗,或是有品格不好的人hun迹其中,那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下去了。

  这是天大的幸运,李贤认为。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成化早年,先是陈文接替他的首辅,然后又是彭时,内阁之中,已经有三任首辅在,而且都是名声不错,颇有清正之名的首辅,这不仅仅是李贤的幸运,事实上,也是整个国家之幸。

  “这只是小事。”李贤顿了顿,向着众人道:“学生仍然是去见了太保再说。”

  “好,那我等恭候好音就是。”

  现在内阁之中,其实对接受两个奏议已经有定论了。

  事实上,大家迫切想改良的就是细节。有关官田的管理,层级分配,地方官员的任命是否由主官自己决定,还是由当地布政司代为决定……这些细节才是内阁感兴趣的。

  而是否同意加俸和改良火耗征收办法,决定是显然的。

  大诰再牛,毕竟是一位死去帝王留下的东西,吓不到人。

  而实际情形,却是张佳木在看到问题的同时,也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可堪选择的答案。究竟要不要接受,并不是细节和技术上的问题,是个人都能看到张佳木方案的好处。两个大的提案下还有不少小的提案,但只是按目前的做法来改制,好处已经是很大很大了。

  明制有其优点和长处,在皇权的稳定性和对军队的控制力及战斗力的保持上,好歹维持在了一个及格线上。

  明之宦官为祸远不及汉唐为烈,而军队忠诚稳定,除了亡国那几年,军队始终在效忠和听命行事,唐和五代的藩镇为祸并没有出现。明的文官虽然不及宋待遇良好和受到极高的尊重,但他们在廷杖和杀头的威胁下仍然保持住了风骨……但无论如何,大明的国家制度是退步的,比起汉、唐、宋,明有超过这几朝的优点,但更多的,是比这几个强大王朝的退步。

  汉的地方官制,唐的中央官制,还有这两个王朝的强大武力远超过明,而就宋来说,宋对国家的控制力,在失掉黄河以北国土后,宋的财政收入反而由六千万贯涨到了一亿贯……这是何等的横征暴殓,但宋的百姓并没有大规模的造反,一直到南宋灭亡,也没有出现因为土地兼并和天灾人祸的大规模的造反而毁灭王朝。

  宋是对外的制度出了麻烦,但无论如何,它成功的养活了一支庞大的官僚队伍,并且给对方极为优厚的待遇,它还养活了一支更加庞大的职业军队,并且给它装备了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武备。

  强大的弓弩和重达七十斤的步人甲,这就是宋这头经济怪兽留下的武备神话。

  如果不是倒霉遇到了蒙古人,这个王朝能得国多少年,是不是能超过东西两周,都是难说的很了。

  所以无论如何,明有大一统的格局和勉强在及格线上的整体的框架,但这个框架在开国之初就并不高明,运作不到一百年,就是已经毛病从生。

  任何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都应该看出这一点,并且努力的缝缝补补。这其中最成功的一个是张居正,事实上在张居正之前,包括杨廷和在内的不少成功的内阁成员都试图修补制度,但除了张居正以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做出了一点成绩外,余者碌碌无为,根本白费功夫。

  不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而立足做一个修补匠人,原本就是极为失败的做法。

  现在张佳木抛出了问题,内阁这些人其实也有了答案,但大家迟迟没有应和……并不是说这些处于帝国顶尖的精英对政治体制的改革无动于衷……事实上,大家很有兴趣,并且愿意配合,但其中的麻烦和毛病就在于:张佳木究竟要走多远?

  是继续改革下去,以民生国计为重,还是包含私yu,以这般的做法来行揽权之实?

  现在京城之中,一家独大,就算张佳木这一次把文官们整的这般惨法而没有任何势力能出头反制就瞧出来了。

  这般下去,又通过改制大得人心……一想起改制,众人心中自然只有一个曾经的先行者……那就是王莽。

  这么一想,可就更加不敢随意附合了。

  彭时固然被河东狮弄的甚为狼狈,但事关要紧,他也不会丧失立场。只是从原本的无厘头般的反对转为对细节上的推敲,姿态如此,也就逼的李贤不能不走这么一回了。

  内阁大佬出行,该有的仪仗自然也不可免。

  这会子的官风尚好,虽然不象宋儒那样反感坐轿子,但百官还是以骑马为主。一身绯袍,纱帽玉带的李贤步履从容的出来,倒也并没有急着走,他要经过长安右门,出城的时候,叫人唤来守门的锦衣卫百户官,问道:“太保今天递牌子进宫没有?”

  “回阁老的话,”虽然锦衣卫不必对任何官员假以辞色,但李贤在文武官员中的形象都很好,做为一个守宫门的百户,对李贤也是很熟悉,所以百官官的态度仍然超出寻常的恭敬,“太保今日不曾入宫,听李指挥说,太保是到城外去了。”

  “咦,是到鲍家庄不是?”

  “似乎是。”虽然有点为难,不过,这个百户仍然实言相告。

  鲍家湾当然是锦衣卫最隐秘的地方,不少卫中官员都没有资格入内,但时间久了,用人太多,也难保会有风声出来。这等大事,李贤要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内阁首辅也就没资格再做下去了。

  “好,我就去那儿找他”

  说毕,李贤自己上马,他身边的几十骑也全部上马,前队散开,后队紧紧相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便要向着城外的鲍家庄而去。

  “阁老。”百户官甚是为难的样子,轻声道:“那里……”

  “你是想说,那里外人不能进去,是吧?”

  李贤呵呵一笑,挥手道:“本部堂毕竟是大明内阁首辅,天子语先生而不以名相称,太保就算不理会我李某人是何许人,但好歹也要给这一身官服一点薄面。”

  他倒真的有直闯的打算,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但今天一旦想起来,这好奇之意竟是再也遏止不住。

  鲍家湾很神秘,张佳木很神秘,他身后的锦衣卫也很神秘。

  在这个想得到答案的初秋的下午,李贤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轻狂,答完之后,便是马鞭连击,向着宫门外疾驰而去。

  ……

  一路顺畅无比的出城,因为公务繁忙,李贤已经几年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京城街道上奔驰,一路上行人商贩甚多,运粮进城的农人推拉着粮车,也是络绎不绝。

  等出了广渠门后,李贤问自己的亲随道:“这阵子城中人丁渐多,是不是?”

  “是的,”对方从容答道:“自太保废关税及和买以后,城中商贩日多,物价平稳,实际上是降了不少,而最近秋粮丰收,进来卖粮的也很多……”

  “这我知道,官府备了银子,以防粮贱伤农。但太保说,不妨由商人自购,或南或北,由商人来做贸易最好。当然,也要有常平仓,防着商人克扣百姓。官府只做调节,不直接介入,不然的话,财力物力都难以支撑”

  说起这个,李贤神色惘然,打发了下属之后,又用好奇的眼神来回打量了半响,然后才打马挥鞭,继续向目的地急急赶去。

  第628章 所见

  鲍家湾说远不远,不过十来里路,快马疾驰,半个时辰也不需要。

  但京东南这里是没有官道的,出来没多远就是稀稀拉拉的村落,到处都是收割过后的农田,池塘,水泊,密林。

  自然,也到处都是忙碌着的农人。

  现在这会儿,是过年前农民们最后的一次操劳了,割完这一季庄稼,把麦子种下去,接下来就是长达几个月的寒冬。无事可做,只要光景过的去,就可劲的乐吧。

  所以农耕文明,所有大的节日都在冬季的原故就在这里。

  今冬,京师百姓必能过的好年,这一点,李贤倒是能肯定。

  张佳木免赋的范围很广很大,不仅仅是和买和税关被禁,在商业上的马蚤扰也被彻底终止了。往年,这些小商贩和京城中大的铺子都要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御史、锦衣卫等诸多部门层层勒索,再加上皇差临头,根本就无利可赚。

  现在这一切都免除了,商人重利,很多人在当初很觉得不以为然,觉得张佳木对商人太好,不大合适。

  但事实证明,商人受的勒索少了,京城的物价反而降低了。因为所有的商人都打起精神来做买卖,进货的渠道也方便快捷很多,成本下降,而自然而然的物价便下来了。

  物价下降,受惠的范围就广了,无形之中,京城的百姓受惠极多,而百姓手头宽范了,京城四郊的农民自然也得到了更多的工作机会,赚得的银也更多了一些。

  同时,又因为张佳木的庄园影响渐大,京城四周的勋戚除了开始的阳武侯府和几家驸马,渐渐扩大到很多勋戚的庄田,包括英国公在内的过百家勋戚也开始有样学样,大多的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但就算这样,也是最少增收在三成以上。

  粮食增收,带来的是整个产业链的利益增收,方方面面,甚至是质铺也大获其益……农民有钱了,自然会拿钱来赎买典当的衣物棉被什么的,质铺自然也会找准机会,大发其财。

  至于大粮商更是蜂拥而至,最近京城附近,粮商极多,这也是李贤很是忧心的一件事。好在,张佳木已经事前有所准明,奏明皇帝,着谕地方官府准备资金,筹备了十几处常平仓,因为准备的早,所以早就兴建完毕,现在各处收粮时粮价并没有压的太低,这就是官府介入平衡的好处所在了。

  也正因为这件事,使得李贤对张佳木的观感更是一大变。

  毕竟,每个文官心底深处最想要的还并不是富贵荣华,而是名垂青史。一般的官员只要日子过得,所汲汲追求的肯定是名大于利。

  身为国朝首辅,如果能在他手中使得国富民强,国家仓储充足,边境安堵异族不敢进犯,朝中官员清正,民间百姓生活富足……一想到这些,李贤心头便是一片火热。

  ……

  在村庄中间来回穿行绕道,十几里路,走的时间倒也不短了。就算这样,这道路还是因为张佳木常来而修过几次,沙石铺路,两边栽种着树木。如果在村庄中间穿行而过,恐怕就要缩短一倍的时间。

  但张佳木自然是不肯的。迁走居正,毁坏庄舍农田,只为自己能省一点路……做这样的事,用张佳木的话说,伤阴德的。

  “什么人,站住”

  距离庄子还几里远,但已经可以看到高大的钢炉在冒着黑烟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从林间出来十几条灰衣劲装的大汉,身形高大健壮,而神色阴冷彪悍,虽然人数比李贤的随从少,但为首的低沉喝问,竟然唬的李贤的一群随从都不敢出声。

  “我是李贤,”见是如此,李贤索性就自己在马上笑道:“请快派人上禀太保,说我学生要求见于他。”

  鲍家湾这里,来往的官员很多,但十个有九个半都是锦衣卫的人,要不然也是幼军或是巡防衙门的人,很少有外路武官过来。

  外系的武官都少,就更加甭提文官了。

  而过来这里的官员都很懂规矩,在外围就会找到引路的人,层层关卡早就把号牌身份验对无语,才能畅行无阻。

  眼前这几十号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官的仪卫,所以外围并没有阻止,只到了这最内圈的防御时,才有人出来拦住去路。

  “原来是阁老”

  锦衣卫内卫的官员,当然不可能连李贤是谁也不知道,当下吃了一惊,微微一征后才道:“请阁老恕罪,下官要去回禀一下才能放行。”

  “这个是自然,”李贤在马上摆一摆手,道:“贵官责任所在,本部堂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堂堂大明首辅阁老,连庄子的边还没摸着就被拦住,与行的从人虽然对张佳木很是敬服,此时脸上也都露出不满的神色。

  还好,锦衣卫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传信,没过多久那内卫的武官就回来了,脸上也是带着歉意,向着李贤道:“太保回说,不知道阁老驾到,不能远迎了,请阁老现在就随下官进庄。”

  “好的,有扰了。”

  鲍家湾在京城上层人物的心里是极为神秘的所在,李贤自然也并不例外。到了庄子的外围已经明显与刚出广渠门附近时不同。

  大小不一的庄园四周,到处都是玻璃棚和琉璃大棚,阡陌纵横,一眼看不到边。大块的农田种植的是葡萄或是种类不一的蔬菜,有一些棚子已经明显在做过冬的打算……李贤知道,京城现在冬天最少有二十种蔬菜是这里供应的,就拿黄瓜来说,往常是一两以上,甚至是二两白银一根的天价,寻常人不要说吃了,看一眼也是难得的福份。除了豪富勋戚之家,就算是李贤家也不舍得吃这个玩意。

  但现在不同了,黄瓜大量供应,价格已经掉了下来,当然,还得两银银子一根,虽然还是很贵,但寻常人家也是能偶然尝尝鲜了。

  除了这些,还有现在赫赫有名的生态循环圈,到处都是羊舍猪圈,牛栏鸡舍,自然,这个时节也是到处的满仓的粮食……阡陌之中,也到处都是点麦子的农人。

  这里方圆都是张佳木的佃户,明显能看出来,比起别处的农人,这里的人肤色更加红润,健康,漂亮的多,身上的衣物也更厚实干净。

  再看道路,笔直通畅,比起城门附近要宽阔许多,而庄边人家的卫生环境,还有庄子中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更是映证了张佳木对佃户恩德深重,庄上人不仅占了很多便宜,而且还可以免费读书的传闻。

  “太保真奇人也”

  李贤蒙皇帝历次的赏赐,自己家中也有几千亩田,分成三个大小不一的庄园。他虽然不会如普通的豪强那样薄待苛待佃户,但该收的也收,不该给的也不曾给过。但与张佳木这里一比,仿佛自己的行为卑污下流,读书几十年,言必称圣贤,但所行所为,哪里配得上嘴里的言辞?

  倒是一个武人,不声不响的做事,而书中所说的大同治世,所谓老有养幼有教,已经是在张佳木的庄园里实现了。

  自然而然的,李贤对张佳木也是由带着怀疑的敬服,到无比佩服。

  他心中只是有一点隐忧,张佳木的所为,不要说不象一个武臣,就是一个勋戚,也远远不如,所为者大,所谋者也大,他的底线在哪里?

  现在局面已经清楚,皇帝对张佳木是无保留的信任,当然,这是极聪明的作法。现在的局面,就算是皇帝想对付张佳木,就算能成功,给大明帝国带来的伤害也是致命的,其撕裂的伤口,必定会教皇朝一直不停的失血,一直到死亡。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这个太保的势力扎根于各方各面,深入肌里,对付他,就是在对付整个大明。

  “咦,这几处建筑巍峨堂皇,这是什么?”

  从几个庄子一路穿行,李贤自然是大开眼界,光是那些风车磨坊就已经叫他称奇不已,看的目不暇给,而那些喷火的高炉,更是叫他啧啧称奇。

  但在庄园西面,连接数里的青砖所砌的高大建筑,巍峨壮美,连绵数里,房舍怕不有上千间,这般所在,他自然也是极为好奇,要多嘴问上一句了。

  “回阁老,这是我们锦衣卫办的学校,分门别类,有好几科,下官也说不清那么多。”带队的是内卫的一个总旗,一般情形下,和一个阁老的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之遥。一般来说,他对李贤必定得是毕恭毕敬,这个总旗也是做到了这一点,但神色之中,恭敬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难掩的傲气。

  这一层李贤也是瞧了出来,对方回话时有所保留,这应当也是卫里的规矩,所以他只是呵呵一笑,道:“学校大兴,幼有所学,太保比本部堂还有志于学,真叫人惭愧无及,无可自容了啊。”

  “这是咱们卫中武校,少年子弟学些骑射本事,将来好报效国家。”那个总旗不动声色的介绍着一个校舍少而校场宽广的地方,因为地势低些,离的虽远,但仍然很清楚的看到几百少年儿郎正在练习骑马,数百匹马在诺大的校场上来回奔驰,带起了漫天的烟尘。

  第629章 悲剧

  李贤不知道对方是有意带自己过来看,一时不防,脱口赞道:“怪不得锦衣卫悍勇善,这般的制度,如何能不出精兵”

  “是”对方面无表情的答一声,用无所谓的口吻请示道:“阁老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对李贤来说当然很愿意,因而很痛快的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阁老这话,咱们太保听了也会说当不起的。”那锦衣卫官看着面色阴郁,但其实很会说话。倒也不奇怪,负责把守外围的肯定要面临很多突发情况,如果是笨嘴拙舌的,想来会误很多事。

  “喔,本部堂没有别的意思。”李贤笑着解释道:“听说你们锦衣卫有保密等级,本部堂可不知道,这个学校的级别怎么样,要是叫你们办事的人为难,又是何苦”

  “阁老真是体恤小人辈……放心,这学校阁老是可以观看的,况且,阁老是一国首辅,太保适才说了,这里没有对阁老保密的东西。”

  这锦衣卫官虽然是在说应酬的话,但因为心感李贤为人很体恤下人,不经意间就叫人感动,所以虽然是应酬话,却也是说的很是诚挚。

  因为这样,李贤也很是感动,当下点了点头,道:“心感的很……请带路吧”

  他们是骑马在两边都是农田和树林的夹堤上,一般这种夹堤两边是张佳木叫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