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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白说的,当下陈逵只是向着蒋安深深一揖,笑道:“下官一定好生办差,伺候好太子殿下,不负张大人的引荐和公公的照拂,不然,还成个人么。”

  “知道这个,就是晓得天理良心,老天都不负你的。”蒋安看来是个虔诚的道教信徒,当下大讲了几句天理人心,然后向着张佳木笑道:“怎么着,有什么新鲜玩意,快着点吧!”

  他和张佳木彼此私相授受都不是一回两回了,在张佳木手里委实拿了不少贿赂。而且,张佳木也在内廷中对他加以支持,毕竟也是天子近臣,两人联起手来,在宫中这阵子也收拢了不少人,蒋安势力大张,也是真的仰仗张佳木许多。

  倒是一边陈逵和赶过来的驸马都督薛恒听的吃惊,薛恒更是心道:“姓张的小猴儿真是没话说了,怎么就攀交上内官了。”

  当时来说,文臣是绝对不和内臣打交道的,这点风骨还有。总得在成化年后,内阁才渐渐真的成为司礼监的附庸。

  有明二百多年,说是内阁掌权,是宰相,但纵观二百多人的内阁名单,除了早期的内阁成员之外,几乎就没有阁老不攀附内臣的,甚至有的阁老认太监为义父,等到了明朝末年,阁臣不依附司礼几乎无可存身,崇祯年间东林党对阉党的清算,只是偶尔的回光返照,况且,清算的同时,周延儒等内阁大佬一样要看司礼王德化和曹化淳等大太监的脸色,堂堂帝国,其实二百年下来一直操纵在太监手中!

  以天顺前后来说,王振用事时,勋戚一样要看太监的脸色。靖远伯王骥,先是文官,后来改武臣,发家的过程,居然是以王振为恩主,这个背景,张佳木知道时都是吃了一惊,看起来风骨硬挺,忧国忧民的王老头儿,当年居然是王振的爪牙,这真是打哪儿说起!

  反正,张佳木这个锦衣卫和内臣相与,在当时的人看来只有羡慕,明季党争,这会儿才刚开始萌芽,惨烈之处尚未到鱼死网破,非黑即白的时候,况且说了,张佳木这个锦衣卫的武臣,在文人眼里原本就是和太监一体的,不勾勾搭搭,才是奇怪。

  因为蒋安的话,陈逵和薛恒不便在场。于是两人打了个眼色,薛恒自来应酬这个就要复起的都督同知,陈逵也需要加深自己的人脉,于谦一去,他和范广就只剩下张佳木这一条线,想想于谦刚出事的那几天,那惶惶然不知所措,范广甚至担心石亨报复,会有性命之忧的忧虑,真是恍如隔世。

  这一切,当然是仰张佳木之赐。陈逵离开之时,也是忍不住用感激的眼光打量了张佳木一眼,这个年轻的恩主,值得跟随!

  等这两人一离开,张佳木就笑嘻嘻的道:“敢把你叫出来,当然有东西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笑着道:“瞧瞧,这是什么?”

  蒋安最近权势大张,投效的人不少,报效他的东西当然也不在少数。象前一阵子,张佳木拿一小袋金子就让蒋安手也抖的情形,是不大可能发生了。

  但眼前这两张纸,还是叫他双手又一次发抖了。

  一张是田契,五个庄子,四五千人的佃户,一万五千多亩地,还有小两千的水田,这绝对是一笔极其厚实的礼物,说句难听的,张佳木送给太子殿下的,也大致和这个差不离了。

  另一张纸,就是房契。大太监除了在宫中伺候皇帝外,自己还会有家族的子侄照应,有厮养,苍头,门客,一样的起居八座,一呼百应,不当值的日子就自然在外头居住,方便联络外臣,扩张势力,所以得势的太监都会有象样的外府,这才算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蒋安毕竟是刚起来,外宅和田庄什么的,想也没敢想过,张佳木今天这一出手。又是把他的汗也吓了出来。

  看着蒋安的脸色,张佳木也很是满意,这厮看着端着驾子,一脸阴沉的样子,其实太监这玩意儿,爱的就是银子,没办法啊,没女人了,就只能从财货上满足私欲了。

  今天这场面是他想了很久,痛下决心才下的决断。他的赐庄,就只三万亩,绝不多要一点。这阵子多投充过来的岂止五万之数,除了挑一部份好的献给太子当庄田,就手打击了逯杲一下,剩下来的,就是打算好要送个这个死太监了!

  这份礼,极为厚重,甚至叫蒋安双手发抖,都快拿不住了。但张佳木心里清楚,按现在的兼并速度,除了皇室,勋戚,亲臣,文武大员外,兼并的急行锋和最不要脸的大田主,绝对是这些深宫中掌握着莫大权势的太监们!

  从败坏盐引到兼并庄田,压迫佃户逼死破产商人,大明的太监在这上是有传统的。现在才刚开始,其祸将会越演越烈,别看蒋安现在这模样儿,最多十年,眼前这些东西,也就是一笑就摞开手了。

  送礼,就是要送的人出其不意,送的人自己都觉得太假了,太不过意了,这样子,才会有效果!

  “这,这个,这个……”蒋安几乎语不成句,他抖着手道:“这个似乎太过厚重,咱家也不好收受。”

  确实是太厚重的礼,不仅是庄田,宅子也是张佳木咬牙花了五千两买下来,就是在南熏坊的一处胡同里,住的多是达官贵人,环境幽雅不说,离大内也近,内臣在外住,就怕皇帝召见,住的近了,一呼即至,就算是在外住也不相关的。

  这可是出了血本,为的什么,就是要在内廷里头有一个真正的盟友。

  “况且,”蒋安也有疑问,他道:“逯杲那事出来,最近你非得清查兼并,要得罪不少人。这会你反而送田庄给我,被人翻出来,咱也罢了,恐怕你也要受责非浅!”

  张佳木笑道:“公公疑心我会害你不成?”

  “那,倒不是!”

  “那公公就放心好了!”张佳木把两张契纸塞到他的怀里,笑道:“但收无妨。”他道:“我实话同公公说吧,打击兼并,打击的是别人,我只要自己站的住脚,谁也不敢和我龇牙!公公且放心,我最近要施展雷霆手段,好好整治一些人,免得叫人看轻了我,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冲着我汪汪。”

  蒋安点头一笑,终于把文契都收进怀里,他笑道:“这话说的是了,佳木,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有点软。”

  说到这,蒋安面色有点阴沉,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勒死景泰的事,但他很快就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他很沉着的向张佳木道:“当这个差,心不狠是不成的!”

  “是,请公公放心吧。”

  “那么,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叫我办?”

  “有倒是有的!”到这个地步,张佳木自然也不必同蒋安客气,他道:“徐有贞这个苍蝇,着实可厌,逯杲暂且动不了,武清侯宠信还在,皇上很是倚重。”

  蒋安一笑,只道:“皇上任用武清侯的意思,你还能不明白?”

  张佳木当然明白,石亨骄纵不法,在御前都狂姿无礼,皇上心里其实是极厌他的。但是,现在还不能动他,为的就是要靠他压曹吉祥!

  这个道理,也不好说破,张佳木只是笑道:“咱们联起手来,先把徐有贞撵回家啃老米饭去,却要叫人看看,我的手段如何!”

  第188章 辣椒

  “好,”蒋安答应的很爽快。他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张佳木慢吞吞的道:“你派几个人,在徐有贞进来见面的时候,把他的话全记下来,这个应该不难做到。”

  “难,倒是不难。”蒋安想了想,答应道:“这一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好!”张佳木展颜一笑,不过,接着又皱眉问道:“东厂提督太监,人选定了没有?”

  “还没。”蒋安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得靠兄弟帮衬一二。”

  “好说。”张佳木现在得宠,当时的厂权还远在卫权之下,但也是有后来趋上之势,内官用事,在大明是不可阻止的潮流,这个位子让别人坐了,可能是很大麻烦,蒋安现在已经与张佳木结成了联盟,当然要拱他上位。

  当下也不便拍胸脯,只是道:“请放心。我一定会说话。”

  “好!”蒋安也是眉开眼笑,张佳木向来是一言九鼎,说帮忙就是必定会帮忙的。当下再看看左右,见一群勋戚已经在安席,因向张佳木笑道:“今天说是有开胃的好东西,还有一些好玩意儿,你得快点拿出来我瞧,一会得回宫里头去了。”

  “公公放心,瞧好就是了!”张佳木笑一笑,与蒋安一起携手回去,那边在精舍里头已经摆了几张席面,今儿来参加宴会的最不济也是个都督同知,人不多,三张席面,按亲近程度已经排好,等张佳木和蒋安过来,薛恒这个主人笑道:“佳木,大伙儿可是等急了,有什么宝快献!”

  在座的,除了少数人外,都算是和张佳木关系极好的。说起话来,自然就随意的多,张佳木微微一笑,只拍了拍手,底下张家带来的人会意,几个家下人立刻把准备好的烤全羊给抬了上来。

  会昌侯孙朝宗一看,就是微微一惊。当下道:“咦,就是这个?”今天张佳木神神秘秘的请客,说是有好玩意儿。结果眼前这烤全羊倒是请的大师傅精心烤制,看起来烤的金黄脆嫩,隔的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但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一只烤全羊就想糊弄人,张佳木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只有薛恒等人知道张佳木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虽然只是一只烤羊,怕也是有他的道理在,当下都是含笑不语,等着看张佳木如何施为。

  倒也没有太大的异常,张佳木脸上笑ii的,手持解肉小刀,运刀如飞,他武艺高明,手腕力道很足,肉割的又快又好,有肥有瘦,羊原本烤的就好,几刀片下来。就是一屋子的羊肉香味,引的人食指大动。

  阳武侯薛暄原本对张佳木还有点余气在胸,今儿请客,也是又专程向他陪罪来着,这会儿他闻着羊肉香气,倒是忘了再摆脸色给张佳木看,只是惊道:“这味道不对,用的什么香料,怎么怪里怪气的?”

  当时烤羊,当然也会有佐料,蒜葱胡椒之类的佐料也是应有尽有,和盐等物涂抹在羊身上一起烤制,味道大家都是很熟悉的,被薛暄这么一说,众人用心一闻,果然是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

  范广生性豪爽,等张佳木把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在他眼前银盏中时,范广用自己的小刀一挑,入嘴之前,先笑道:“料想是什么新鲜花样,老范有偏列位,先尝个鲜。”

  他就这么大口一嚼,突然间神色怪异,各人看他脸色,都是吃了一惊。“嘶……”范广似咽非咽,嘴里还不停的吐着气,一张脸涨的比原本还要红上十倍,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不停的掉落下来。

  “哈哈!”张佳木笑的打跌,揉着肚皮笑道:“我道是谁要着先鞭。倒是你老范。”

  “这什么东西啊?”范广这会慢慢好过起来,皱着眉嚼了几口,接着又是大嚼起来,口把嘴里的羊肉下了肚,然后满头大汗,大笑着道:“真是怪味道,不过,真的好生过瘾!”

  说罢,又是用小刀挑了一大块羊肉入肚,这一次就从容多了,虽然还是红脸关公一样,不过神色就从容谈定的多了。

  见他如此模样,在场的都是嫌事少的,公侯勋戚之家,还真没有胆小怕事的人。虽然范广开始的表现很是吓人,这会子大家还是纷纷动手,有用小刀,有用筷子,都是把羊肉纷纷放入口中。

  “嘶,真是火烧一般!”

  “怪味道,不过,真的很带劲。”

  “吃下几口,全身都是发烧。佳木,你弄的这是什么玩意?”

  张佳木先是含笑看着,这会看他们大快朵颐,张佳木倒是慌了手脚,自己也忙割了羊肉来吃,几块肉下肚,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一块接一块的吃肉。

  “这是辣椒!”过了下瘾之后,张佳木才放开小刀,笑着向众人道:“这味道,就是辣味。怎么样,很是与众不同吧?”

  “胡椒倒是常吃,但此味真是头一回尝。”

  “真真带劲,越吃越是想吃。”

  “似乎把羊膻味也盖住了,当真好东西!”

  英国公也是吃的满脸通红,他犹自矜持,笑着道:“辣椒?佳木,你在哪儿买得的,还有多少,送个几十斤给我,我把上好的弓箭送你一张,如何?”

  “回公爷的话,”张佳木也是吃的满嘴油光,他神态轻松的笑道:“此味中国没有,还是下官辛苦寻来,这会儿一共只留了几十斤种子,要是想吃,就只能等来年了。”

  “这么金贵?”薛恒接话道:“多少钱买的,别怕,这里随便一个都买得起,问问你在哪儿弄来的,咱们也买去。”

  “这得看凑巧不凑巧,”张佳木解释道:“此物远自海外而来,交址真腊等南洋诸国皆无,还是最近才过来的红毛夷从极远之处带来,吕宋听说有些,但也不是很常见。去年我就拜托了几家海商极力寻常,隔了半年才得了这么一点,还有留的种子,再想买,可就得再等机缘了。”

  他说的是实情,辣椒此物,后世川菜大行于天下,就算是江浙人清淡为食,也已经接受了此物,更何况四川两湖云贵那种寒湿冰冷的地域,辣椒是葡萄牙人带入吕宋南洋一带。但那里地处热带,辣椒刚入时并没有推广开来,还得一两百年之后,先在南洋广泛种值,然后才流入中国,一入云贵四川,就成无上珍品,到了清朝时已经全国种值,川人与两湖一带,已经是无此物不下饭了。

  就是北京这里,虽然已经春天,天气犹寒,此味去湿去寒,助长内热,真的是冬令佳品,抹在羊身上烤制而成,比原本那种味道强过百倍,所以各人虽然是第一回尝到,新鲜之余,也是大为激赏。

  这次的辣椒真是得来不易,托了好多家海商,明初时海禁尚严,特别是仁宣年间,因为郑和下西洋耗费极大,朝臣痛恨,所以烧了海图,禁止出海,总得成化之后开海,海洋贸易才真正兴盛起来,到了嘉靖之后,白银大量涌入中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海商又少,风险又大,虽然早就托了人四处寻找,但这么久都是杳无音信,好在有一支船队正常往来于日本航线,在日本凑巧找着了此物,张佳木又升了官,海商们巴巴儿就把东西送了过来,张佳木一见大喜,又有宴客之事,正好拿来做了噱头。

  “这么说,”会昌侯孙朝宗咂舌道:“此物价值真的不菲!”

  “是!”张佳木对这位侯爷还是很客气的,欠了欠身,答道:“一斤黄金换一斤种子,下官手头的那点黄斤可是全折腾出去了。”

  “啧啧,”薛恒摇头道:“你可真舍得。”

  在场的人虽然都是贵戚豪富,不过叫他们拿几十斤黄金来买点吃的,还真的舍不得下这个嘴,便是范广也摇着头道:“早知道这么贵,刚刚就慢着点吃了。”

  英国公张懋刚刚以为张佳木是推托之词,这会儿才知道所言是实,这么贵的东西,自己拿一张宝弓去换也是太欺负人了,当下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不以为然,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

  张佳木暗笑,除了辣椒,还有一些时鲜种子,南方的一些物产蔬菜,还有葡萄作物,他都打算大规模的种值,北方这会到了冬天就无甚可吃,就是吃泡菜和酸菜,一冬天下来,吃的人牙都倒了。

  一根黄瓜就卖二两银子,而且也不是规模生产,他的主意就打到这上面来了,现在看,这些贵人还算喜欢,这个主意看来行的通了。

  大规模种值辣椒,整个北方地区都会大赚特赚,等别人有样学样时,他都把第一笔银子赚到手了。还有其余的作物,一并跟上,还有蔬菜大棚等物。

  至于玉米番薯等物,他也打算派人到吕宋寻找,做这个倒不是为了赚钱,他虽然历史知识浅薄,这些作物高产而且不伤地力,不惧天灾,这些他还是懂的。大明有了这些,推广开来,就是功德无量!

  至于眼前,看了看众人,他笑道:“现在是贵了一些,等我种了出来,到时候给各位府上都送些过去就是。”

  各人不明所以,还当他在客气,都是拱了拱手,然后又埋头大吃起来。

  第189章 警句

  一顿饭吃了很久才散。各人都是酒足饭饱,吃完饭,张佳木又献了一宝,这一次在日本,还买得了十来个金自鸣钟,全是葡萄牙商人从欧洲带来,当时中国市场尚未打开,而大明的国力还在上升期,沿海戒备森严,卫所众人,葡萄牙人在吕宋和马六甲那种不开化的野人地方还算威风,到了大明沿海,因为海禁未开,也只能耐心等候,总得百年之后,才在澳门弄了一块落脚的地方,然后荷兰和西班牙,英国纷至沓来,海外贸易才大行其道。

  这会儿西洋货物进入中国的极少,在日本倒是已经很多,这一次真是所获极大就是了。

  蒋安最喜欢。其余的勋贵们也很是高兴,这一次连吃带拿,就是薛暄也不好意思给张佳木摆个冷脸了,大家兴尽而归,算是欠了张佳木一个不小的人情。

  到了第二天,也是不得消停,这一天却是王骥老头子的八十大寿,京城里稍有头脸的贵人们都到了,哪怕是曹吉祥和刘永诚等高品宦官也是派人送了寿礼来,从英国公以降,怀宁侯,武清侯,会昌侯成国公保国公,驸马都尉焦敬,薛恒,大票的勋戚高官人来人往,老头子是王振旧部,宫中有交情,又是文进士出身,八十岁了,永乐年间的文进士,又以文职改武职,多少都督都指挥级的武官是他带出来的部下?

  从永乐到仁宣,再到正统,景泰,再到天顺,王骥算是历经宦海风波。太上皇复位,他立功也是不小,原本一世而传的伯爵肯定能传诸子孙了,儿子王祥也加了都指挥佥事,老头子自己又过了八十,当然是要好好的热闹一场。

  从一大早晨,王府就是中门大开,从里到处都是粉涮一新,整个府邸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家里几百口下人仆役忙的脚不沾地,把整个靖远伯府打扮的花团锦簇,热闹繁盛。

  从辰时末刻开始,就有性急的客人上门来了,大红帖子装了几箩筐,门前的鞭炮放了一串又一串,始终不停。

  整个正南坊里都是热闹非凡,人山人海,不少坊中的细民百姓都拥了出来,要来看王老伯爷家里做寿的这种热闹。

  等时辰差不离,从国公到侯爵,伯爵。再到驸马都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京卫指挥,文官从内阁大学士到詹翰科道几乎全部来齐了,伯府大门七开间的广宽都几乎要挤不进门,摆的大车马匹还有零星的轿子放满了整条街道,王府所在的大街放不下,一直摆到了大街外头,等张佳木赶到时,王府内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几乎要挤不进人了。

  他是和门达一起来的,锦衣卫来拜寿的排在一班,王伯爷资望太高,宾客太多,张佳木也和门达等人一起过来,免得给主家添太多麻烦,不好安排。

  “佳木,人生到老伯爷这样,才叫人羡慕!”

  门达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也难怪他,世袭的带俸百户,其实在锦衣卫里比那些空壳子的指挥还强一些,现在看着旧部们得意,一个个扶摇直上,再看看王骥伯府前的风光景像,想想自己,门达有些触景伤情,也就难怪了。

  要是张佳木和逯杲这些旧部都没怎么,也还罢了。倒是人家也得意了,自己却只有一个空头的都指挥,这叫门达情何以堪?

  但张佳木心思灵动,也是有点奇怪,门达这点心思不值得推敲,但说起这番话的用意,就很难说了!

  他毕竟是刘永诚的人,和司礼监的牛玉过从也很密切,这些人都是曹吉祥的对手,两边虽然表面和气,暗地里动作不断,而张佳木毕竟是曹吉祥的盟友,现在说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约你不知道吧?”门达瞟了张佳木一眼,笑道:“武清侯和曹公公一起保了徐有贞,圣意稍回,有风声出来,徐有贞无罪开复,仍然文华殿大学士领文渊阁为内阁首辅,佳木,听到这个消息,你觉得如何?”

  张佳木眼皮一跳,怪道门达今天有此表现。刘永诚一系最怕的就是曹吉祥的势力越来越大,难以制约,如果曹吉祥和石亨徐有贞联手,有文有武,内廷势力和京营势力,再加上内阁的势力,还有边军石彪在,这样朝野之中,还有谁敢与其对抗?

  这倒真的是一个全新的动向,值得警惕。

  张佳木神色不变,向着门达笑道:“也是无所谓的事。我不过是个百户时,就和武清侯过不去,曹公公还教人射了我一箭,这都是大人知道的,现在又如何了?”

  门达首肯,展颜一笑,只道:“你心底磁实,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有点莫逆于心的感觉。门达突然一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说罢,扭着头叫了一声,不远处门达的伴当群中有人骑马过来,却是曾经来找张佳木求托性命的刘勤,看他的服色,仍然是千户,倒是脸上伤痕俨然,一看之下,骇人的很。

  “刘千户可算是死里逃生啊。”门达看起来很是感慨,他指着刘勤,向着张佳木道:“瞧着没有?这就是逯杲的手段,他在我手下时,就是心狠手辣,现在瞧着,是更加长进了。”

  刘勤劫后余生,看起来倒是豁达的多了,当下只是一笑,跳下马来,向着张佳木半跪着行了一礼,嘴里道:“下官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不相关的。”张佳木摆着手道:“是门大人救得你,和我没有干系。”

  刘勤听的一笑,脸上的伤痕如同一条条蚯蚓一般在脸上蠕动,看起来骇人之极,他道:“如果不是大人折了逯杲的威风,这厮主动和门大人和解,这才放了小人出来,要不然,小人在南所里头。还有得罪受。”

  他提起南所时,仍然是一脸的恐惧,这个汉子也算是锦衣卫世家出身,上次来求见张佳木时,还兀自精干健壮,铜铸铁打一般的好汉,现在这样,虽然穿着千户的服色,却是虚弱的很,看来,在南所的这段时间,真的是受罪非浅。

  “唉!”张佳木叹一口气,吩咐自己的长随,令道:“来,给刘千户拿二十两银子,教他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门达眼睛一眨,眼中波光闪烁,这个张佳木,真的是手面大,到处拉人脉,还嫌势力小么?心里猜忌,嘴上却道:“谢过张大人,来,再取二十两给他,也算是我这个上司的一番心意了。”

  两人处置了刘勤的事,这才又进了王骥府中,到门口投帖子,里头自然立刻请进,接着安席,说笑话,上了酒菜,叫了一班戏子来唱戏,都是寿宴热闹规矩,也不消说得。

  等王骥出来,张佳木和老头儿见了礼,王骥仍然是那副精神很健旺的样子,见了张佳木只是说了一会家常,不涉一句朝局,看来,老头儿也是年事渐高,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点要退居荣养的感觉了。

  张佳木又呆了一会,感觉热闹的不堪,他又不喜听戏,于是向左右靠一声罪,自己到客人休息喝茶的西花厅里坐下。

  倒是巧,花厅里头已经有了一个熟人,张佳木一见是轩輗在,便是一拱手,笑道:“惟德兄,不去吃酒听戏,在这里做什么?”

  “哦,是佳木!”轩輗眼前一亮,起身还了一揖,然后道:“里头热闹的不堪,学生素来不喜此道,所以出来。”

  他又接着道:“巧的很,学生正好要有事请教。”

  “哦,轩大人有什么指教,请说,不必客气。”

  既然对方是说着公事的模样,张佳木倒也不必客气,自己坐下,等王府下人递了茶,便是慢条斯理的啜饮,只等着轩輗开口说话。

  “刑部行文给锦衣卫,要提张鹏等一干人犯,”轩輗板着脸,声音也是平淡无波,但语气却是咄咄逼人,只是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还没有把人犯移交?”

  “是吗?”张佳木故作诧异,笑道:“竟有这种事?”

  “大人,”轩輗微带怒气,但还是强自忍耐,只是接道:“已经过了两天,部里的司官带着吏员去过好几回了,北所的王镇抚就是扛着不交人,学生今天原本请见大人说着此事,倒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移交?”

  张鹏已经早晚各二十小板,打的浑身全是烂疮,早晚又都灌冷水,夜里再压土布袋,如此折磨,已经是去了大半条命。

  这原本是北所弄死犯人的惯技,也无甚说得,刚刚张佳木出门时已经接着密报,张鹏绝活不过今晚,已经渐至弥留。

  辣手毁这个人,张佳木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他一个堂堂都督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有辣手对待,恐怕将来谁也不怕他了。

  既然人也要死了,他不妨做个空头人情,晃着脚笑道:“成,一会我回去就交待一声,明儿早晨,你叫人过来提人就是。”

  “好!”轩輗眼中精光一闪,人已经是站了起来,长长一揖到地,只是道:“但愿大人心口如一。”

  “我从不说谎,也无此必要。”张佳木微笑道:“我有一语要告诉惟德兄。”

  “请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饶人。”张佳木露齿一笑,潇洒起身,竟是拍了拍轩輗的肩,笑道:“这是有人说过的警句,我觉得挺好,语赠大人,好好体会其中意思……我走了。”

  第19o章 斯文一脉

  张佳木的话,令得轩輗神色大变。良久过后,从他身后绕出两个人来,却是李贤与吏部尚书王翱。

  “王公,”李贤道:“我说此人不可倚仗,今日他可是原形毕露了。”

  王翱神色复杂,摇了摇头,半响才道:“你们不知道,此子背景复杂,不仅是皇上宠爱,宫中也有援手,武臣中,也有不少党羽,便是我等斯文一脉,也有大老在背后支持,所以,老夫的意思和刚刚相同,暂且不要动他为宜。”

  李贤身形一震,他也没有想到,张佳木此人看起来根基最浅,但也是这么难以动摇。

  文官已经形成一个集团,隐隐以李贤为主。暗中定计,要一个个的把朝中j党击破。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看起来最好攻击的张佳木了。

  但王翱德高望众,为人持重,说出的话来自然也非虚言。

  “那好,”李贤富有机变,略微一想,便道:“吾等协助这张某人,他与武清侯并徐有贞等人将有一场生死较量,到时候,吾等相机而动可也!”

  “此是正论。”

  王翱表示赞同,他为吏部尚书,号称天官,在明朝地位不在大学士之下,又是科场前辈,势力雄厚,有他首肯,这件事就算定局。

  轩輗之前并未发表意见,到了此时,才叹息道:“可惜张鹏此子,志向高洁,才志出众,现在看来性命是必定不保了。”

  李贤也有忧色,他道:“朝中正臣屡遭挫跌,王公,我们也要援引帮手才是。”

  王翱抚须凝思,想了一想。道:“只有引贤入阁,京察之时,再想办法赶走一些j党的党羽,然后慢慢引入吾辈中人,今科会试在即,老夫也会留意其中的人才。这样,荡涤陈腐,引活水入池,几次之后,朝局就活了。”

  “当真是老成持重之言。”李贤甚是高兴,抚掌而赞。

  王骥说是武臣,其实文臣的身份是摆脱不了的。李贤与王翱等人更是府中常客,老头子亲自吩咐,府中下人当半个主人来敬。所以几人商议要事时,所有的佣仆听差都在厅外伺候,远远隔开,不怕有泄密的风险。

  “彭时,岳正,此二人王公属意为谁?”

  王翱想了想,道:“老夫知道你们属意彭时,此人虽然清正刚直。但也还有些机变,不会误事,岳正此人,清正有而过之,但性子刚愎,又很自傲,怕他算计不中别人,反而会被别人给算计了。但彭时资历尚浅,让他在国子监再呆几年,资历够了再说!”

  “好,那就是岳正!”

  最近这段时间,李贤奔走于朝士之间,甚至勋戚武官他也着实相机拉拢了几个。用意很深,在他看来,张佳木,石亨,曹吉祥,还有文臣中的败类徐有贞,这些j党必定会祸乱大明,宜早除之。但他实力还不够,于谦这样的重臣都被撵了回家,他就更加要小心从事才好。

  到了今天,才算勉强有些眉目,李贤双手抱拳,重重一击,意气风发的道:“先除徐有贞,立朝除j,此正吾辈之责!”

  ……

  张佳木从王骥府里出来,又是王增这个孙子送的行。这一次是拜寿,中门进,中门出,硬进硬出,王增也是一路送到正门阶下,相揖而别。

  张佳木对着他笑道:“我请客,老伯爷年纪大了不来也就算了。你也拿大,怎么,上次不是说摞开手了,还记恨我哪?”

  “你说的什么话。”王增一身葛布长袍,头束方巾,脚着芒鞋,手中折扇“啪”的一合,白了张佳木一眼,只道:“不知道明早就得入闱?今儿也是勉为其难,一会我就进去了。”

  “你可真是临阵磨枪啊,”张佳木哈哈大笑,问他道:“怎么样,有把握没有?”

  “二甲三甲什么的,把握怕还是有的。”

  “王兄,”张佳木收了笑,正色道:“你要袭爵也还早,若是中了。不如到我这里来帮帮手吧,先干几年经历,再放出去做几任地方官,然后巡抚,和老伯爷差不多的路子。”

  “差的多了吧?”王增笑骂道:“你就憋着坏毁我吧,新科进士给你当经历,虽说是六品官儿,但是传出去,不要说我,便是家父,家祖父。也是脸上无光。此事休要再提,你我相交莫逆,但你那浑水,我可不敢趟。”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张佳木也不在意,只是笑道:“知道有交情就成了,等你选了翰林,请我喝酒就成。”

  “那,无所谓。”王增倒确实有些信心,当下长长一揖,与张佳木话别,看着张佳木鲜衣怒马的去了。

  “大人,”曹翼加了百户,不过还是张佳木的亲兵队长,他策马上前,问张佳木道:“这会儿已经晚了,还进宫不去了?”

  “不去了。”张佳木有点烦燥,摇头道:“明天举子进场会试,今晚安排一下关防,不但宫里和太子那里都不去了,也不必回家了。”

  科举自从唐时开办,宋朝兴盛,就连蒙古人也假惺惺的开办制科,本朝更是以八股取士,多少百姓辛苦几代,才能供养出一个够资格参加会试的举人出来,一旦中了举,就是老爷,能够武断乡曲,招揽诉讼,大明又是以士权绅权为重的王朝,从秀才到举人,就是这个国家的基石,搞死几个读书人不算什么,全天下的读书人那是皇权也奈何不了的。

  科举大典,更是重要,三年一次的会试选出来的都是未来的国家基石。秉持国政的干员,所以犹为要紧。这一次会试又是天顺改元的第一科,在意义上就是更加的重要了。

  便是曹翼这样的人,也是知道会试大典的要紧,当下答应了一声,自己吩咐下头人,准备铺盖,大人今晚怕是回不了家,只能宿在锦衣卫衙门里头,指挥关防大事了。

  这一次会试,主考是礼部侍郎杜仪,关防则是由锦衣卫并五城兵马司,还有顺天府衙门出差役,掌总儿的当然就是张佳木这个锦衣卫都督了,兹事要紧,万一出了乱子,就算是张佳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来。

  从王骥府里出来,一路从东长安大街往西走,过承天门,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天街,全是一人多宽的条石铸成,当时的道路,分为三种,一种是夯土为路,一种是碎石加夯土,最好的,就是用整块的条石为路基,两边再挖暗沟明沟排水,再栽树修饰,整个大明,这种整石的路也没几条,最多是省城巡抚衙门所在的鼓楼街有那么短短一条,至于普通官道,也就是夯土为路,晴天三尺土,雨天没膝的泥,说起道路,那是远不及后世了。

  至于天街,当然就是整块的条石建成,平如镜,坚如铁,每天都有人洒扫,干干净净,极目望去,一眼看不到边。

  往南,是社稷坛和太庙,从玄武门一路过来,这条路不拐弯,也不准百姓上去走,只能是天子出城的时候行走,从这里,一直向南,过正阳门永定门,到了永定城门外头,才是终点。再看看那些红墙黄瓦的宫殿群,高大巍峨,尽显霸气,只有在这里,才知道什么是天家威严,天子气度,只有在这里,管你是起居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