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50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咦!”那人叫道:“这可是御酒,你小子耍无赖,故意比我喝的多。”

  “这……”徐穆尘也是潇洒不拘小节的人,看了看那人,哈哈一笑,竟是举起瓶来,又是大口饱饮了一口,然后,才把瓶子放来,坏笑一声,竟是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

  “坏。真坏!”那人真的是很随和,把瓶子抢回去,也是大口而喝,喝完之后,才长叹口气,摇头道:“真是受罪啊。”

  徐穆尘笑道:“这几天算什么?都辛苦十来年了,好不容易有下大场的机会,何谈辛苦二字?兄台,想想那些苦了一辈子,连大场边也没摸着的人,我等已经够幸运,说辛苦,也是太矫情了一些啊。”

  “你这话说的是了。”那人改颜相向,摸了摸头皮,笑道:“你也真有趣,罢了,大约你也看的出来,我不是寻常举子。”

  “是!”既然对方这么说,徐穆尘也肃容道:“兄台大约是哪家亲贵的子弟吧?”

  从对方的酒瓶,再到衣饰,还有大场里的这种傲气,这样的风度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了,普通人家的子弟好不容易进来,一心想的就是考中贡士,然后扬眉吐气,接着就是荣华富贵,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洪武年间了。那时候文武并重,其实是武重于文,武官的待遇福利都远远超过文官,而文官的俸禄极低,简直不够养活家小,也请不起师爷,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才行。

  一个知县的年俸是四十五两,而县衙门里头的马夫和柴薪差役的年俸也是四十五两,这个标准让很多文官尴尬,觉得斯文扫地,但洪武爷不是和你讲理的人,一旦贪污,哪怕只有十两,闹不好也是剥皮实草的下场,洪武年间,被杀的文官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文官倒霉的很。

  那会制科也不是正常举行,洪武爷重视的是国子监的监生,用监生,保举,查贤等诸多办法来充实他的文官队伍。想要避官不做,隐居于乡免生事非,那也是不成的。一句话,天子征召,避而不就是何居心?很多隐士,就是因为避居不理世事反而丢了脑袋,总之,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把文官们治的妥妥儿的,洪武年间号称是圣明之治,其实从那个年代活过来的文官,都得互相拱手,互道一声:“侥幸!”

  现在就不同了,表面的俸禄是没有增加,但大明的绅权很重,当了官就是士绅,少纳粮或是不纳皇粮,可以从容的兼并田土,几任县令下来就可以成为富豪,而且不象普通商户和地主那样被人宰肥羊吃,因为退职的官员也是官员,按祖制是有权参与地方事务,所以地方官也不敢随便得罪的。

  况且,文人当官都是科举中得来的,有座师,有同年,再加上同乡,势力交结,声气相连。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一窝,除非是那些实在不上路的文官,不然的话,谁都有一群党羽的。

  再有贪污得法,加征火耗,常例银子,冰炭敬,哪怕就是不贪污,弄点印结银子什么的,也不可能一年就四十五两和三十石粮的收入了。

  现在的大明,当官已经是最佳的投资,每次开科取士都使得全天下的读书人如痴如狂,待遇当然是头一份的。

  要还是洪武年间那样,鬼才应考!

  总之,利欲熏心,进场之后能保持文思清明的,就算不得了,更加别提放浪形骸的纵情欢饮了,而且,贫家小户出来的,打扮可以勉强为之,气度仪表却是和这些世家公子差的远了,徐穆尘眼前这个。肯定是一个大家公子,甚至是勋戚之后,从昨晚起,他就已经看了出来,并且深信不疑。

  果然,对方洒然一笑,站起身来一揖,笑道:“弟王增,靖远伯王讳骥之嫡孙。”

  “啊!”徐穆尘虽然猜对方是勋戚,不过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靖远伯之后,还是叫他吃了一惊。他也连忙起身,还了一揖,起身之后,才正色道:“失敬的很,尊祖父真的是久仰了,允文允武,国朝柱石重臣!”

  “唉,”王增夹了夹眼皮,很有点调皮的笑道:“我这一生,想要追上我祖父的功绩,怕是难了一些啊。”

  “这个……”徐穆尘很想劝慰一番,但想来想去,也只是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王兄,就不必说这种风凉话了。”

  他虽然敬服对方的家世,说起话来倒还是不大客气,王增不仅不怒,反而喜道:“徐兄,我和你对脾气,其余的一些同年兄弟,要么假惺惺的装硬气,要么就是一见小弟就巴结,要不然就是敬鬼神而远之,好象沾了我就是巴结权贵,天可怜见,我若是权贵,又何必来遭这份罪。”

  徐穆尘听他说的有趣,不觉失笑,但他摇头道:“兄这种身份,将来袭为伯爵是注定的事,下不下场,其实不相干的。”

  这倒也是实情,但王家的私事,又何能解释的清楚?王增张口结舌,正不知道如何措辞的时候,好在。有人来替他解围,却是几个号军来送饭来了。

  他们枯饮无聊,正好饭也来了,徐穆尘跑去看看,只见年锡之也写完了一诗一题,第二题也已经开笔,于是做好作歹,把年锡之也抓了来,王增倒也知道年锡之的事,因安慰道:“年兄,不必着急,有佳木从中设法,令尊可保无忧,不仅无事,可能仕途还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就是了。”

  “咦!”年锡之大为惊奇,问道:“王兄,与张大人相识?”

  “岂止相识!”王增习惯性的眨眨眼,笑道:“我和佳木相交莫逆,其实是没换帖的兄弟一般。只是我文他武,走的路子不同罢了。”

  “哦!”徐穆尘这会也是恍然大悟,他笑着问道:“适才所夸说的人,是不是张大人?”

  “当然是他喽,不然还有谁?”

  徐穆尘抚掌大笑,只道:“适才你说,我还颇不服气,因为我觉得,能比张大人还强的人,我还真没见过。现在一说,可见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原来你说的,和我心里想的,竟是一人,来,王兄,为这个我们就得干一口。”

  王增却是一把将酒瓶抢过来,自己仰脖大喝,没几口功夫,一瓶好酒就已经见了底。他把酒瓶一扔,才笑着道:“这玉露春酒太淡,进场也不敢多喝,这可不能给你留了。也罢了,出场之后,我来做东,我们好好喝几场好了。”

  “一言为定。”

  三人嘻嘻哈哈的说定了,引得四周正埋头苦思的举子一通白眼,不过饭车过来,大家也就纷纷出号领饭,气氛一时轻松起来。

  贡院的饭,比乡试就强的多了,乡试时,饭里全是瓦砾碎石,用的也是吃不下嘴的糙米,再清寒的举子,也会自己带着饭食到贡院里来做饭,不然的话,三天下来非得把自己噎死或是饿死不可。

  会试毕竟是考的举人老爷,身份不同,地位也高,待遇当然也就更加提高。饭,是蒸出来白粳米饭,用一个个瓦罐子装着,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至于菜,那就只有一道,宽汤烧的红烧肉,隔着几十步远,都能闻到浓郁的肉香。

  饭香肉香传过来,王增也是食指大动的样子,他笑着道:“贡院的饭也很有名,父亲不曾中举,常被祖父拿贡院的饭来奚落,而今我可要尝此味了,回去之后,倒是要和祖父好好说道说道。”

  国家抡才大典,王家的爷孙居然是这般模样,徐穆尘和年锡之都是哭笑不得。

  不过,从昨夜到现在,早晨是吃了一小碗米粥,不过配菜犹佳,是张佳木特别馈赠的一小碟咸辣椒,这东西存着很少,多半留种,虽止一小碟,不过张佳木请客为的就是给辣椒造势,现在京城之中,到处都知道锦衣卫的张大人弄来了稀罕玩意,一斤辣椒比一斤黄金还贵,两人得此一碟,当然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现在有肉有饭,自然要吃得一饱,于是三人盘膝而坐,等号军送上饭来,就是一起开动,大快朵颐起来。

  等吃完饭后,年锡之先告辞,他不象眼前这两人,王增是家学渊博,王骥自己就是永乐年间的进士出身,学问当然是好的,府里也请了大批的儒士来教导王增,所以王增虽然年纪不大,比年锡之还小很多,但是论起学问,王增就比年锡之强的多了。

  徐穆尘则是天赋最佳,过目不望略有夸张,但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却也是差不离。三人之中,年锡之心思最重,所以吃完之后,就第一个回号里继续苦思写作了。

  倒是徐穆尘现在知道了王增的身份,想了一想,决定把刚刚的发现向着王增和盘托出。

  第199章 意外发现

  王增毕竟是见多识广。徐穆尘说完之后,他就笑道:“想来也没有什么,也就是闲谈说到了,说他们形迹可疑,现在也没有什么实证,我等在场中又有什么办法?”

  他又想了想,接着道:“你亦不必揭破此事,总之,等出场之后,看看有没有异常再说。再说了,佳木是什么人,比消息灵通,还能和他比?你把几个人的号舍记下来,我敢保,三日之内,祖宗八代也查的清清楚楚。”

  “这个倒是了。”徐穆尘一想也是,他是打算给张佳木效力的人了,锦衣卫的厉害之处当然也是清楚的很,这年头的锦衣卫当然没有什么先进的侦察手段,但靠的就是肆无忌惮和没有约束的权力,再加上经验丰富又足够的人手。别说三天了,最多一天时间,那几个举子的详细情况就会摆放在张佳木的案头了。

  尽管如此说,但他心中还是略觉不安,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

  当下有点讪讪的,和王增又闲扯了几句,徐穆尘就道:“时辰不早,我还有一题,王兄似乎也是,不如把文章写完了再说也好。”

  “嗯,也是,兄请自便。”王增看出来徐穆尘有投效锦衣卫之志,他颇不以为然,文官一旦到锦衣卫这种地方效力,名声可就毁了,同年什么的也就没有了来往,虽然张佳木看起来显赫,但厂卫就是这样,皇帝信任,就是举荐个尚书也不是太难的事,但如果得罪人太多,一失信任,立刻就是破家身死的下场!

  王增这些天冷眼看下来,张佳木毕竟是张佳木,行事果决之余,又不乏机变和仁德,所以虽然用事已经不短时间。但除了那几个老对手,基本上也没有添什么新仇家,所以有些想劝的话还没说出来,彼此心照罢了。眼前这位,有心想劝两句,但又怕交浅言深,凭白得罪了人,而且传到张佳木耳朵里,也很不光棍,不是朋友之道。于是想了再想,到嘴边竟是无话可说,场面略显尴尬,于是和徐穆尘拱一拱手,两人分开,继续做题。

  这一次,徐穆尘的心再也定不下来,从午后咬牙切齿的开始写,腹稿到傍晚才定了下来,遣词造句时艰涩无比,半天才能成一句,等一篇文章草草写成时。天色早就黑透,晚饭也送了过来,他也无心享用,只略吃了几口,就一壶接着一壶的喝茶,等文章出来,自己看了一遍,徐穆尘摇头苦笑,心道:“这般文字,如何能中?”

  心中烦闷,好在之前做的几篇都很不错,一篇不成,不妨推倒重写。时间还早的很,有不少举子也就是完成一题一诗,到交卷的时候能草草完篇就算不错。贡院这里,一场三天的时间对文思敏捷的人当然是太久,但对普通大众来说,时间不仅不是太久,相反,还有不足之感。

  徐穆尘原本交卷极快,今天如此,心情当然颇为烦闷。听听不远的打更报时声响,时辰已经不早,马上就要起更,他喝水太多,心里一烦,将笔一掷预备去茅房出恭,谁知用力大了一些,那笔上狼毫着墨很多。一下子就污了写了满满一张纸的草稿上头,徐穆尘气急反笑,将背一舒,骂道:“真真蠢才,蠢才!”

  心中烦忧无可排解,索性就出了号房,反正做的也不满意,拿起来团掉一扔算了。

  号舍之外已经是漆黑一片,只是那挂着号舍两头的羊角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春夜风大,灯烛都被吹的摇摆起伏,偶尔看到有人路过,照起长长的人影,教人只觉得诡异阴森,想想贡院里的各方神道,恩怨二鬼,真是有畏惧之感。

  现在正是快起更的时候,大多的士子都在休息,只有少数人还在挑灯夜战,从一间间号舍过去,神态各异,小小贡院,也是人间百态。各自精采不同。

  一路看过来,徐穆尘心中的烦忧也少了不少,只是心中有事,不免还是神情郁郁,路过早晨的那几间号舍时,徐穆尘心中一动,忍不住放轻脚步,一边走,一边伸头探脑的打量。

  倒也是怪,三间连号里头空空荡荡,什么也瞧不着。支的铺板和写字用的板都好好的放平了在号舍里头,火烛,毛笔,试题草纸,还有装着吃食杂物的考篮,这些东西倒是一应俱全,都是好好的放在地上,但除了这些杂物,号舍里头的人倒是一个也没见,只留下杂物和空荡荡的号舍。

  没来由的,徐穆尘只觉得心中一沉,暗自道一声:“坏了,这几个贼厮鸟不知道干什么阴私勾当去了。”

  其实号舍无人也是常有的事,出恭放茅,解闷闲聊,甚至喝酒取乐,都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有人笔下快,两天不到就写完,但没有开门放人时就只能在里头等着,闲着无聊,当然四处转悠,找些事来解闷。但徐穆尘心里清楚,眼前这几个人,绝非这种情形,早晨见他们,一个个卷上雪白,都不曾着墨,他倒是不信,就这么一点时间,就能写完三题一诗?这般捷才,早就是名闻天下的人物,这几个号舍中人,他也略打听了一下,虽然也是山西来的举子,他和年锡之是听也不曾听过,如此这般,就能这么快把卷子写完?他却是打死也不信!

  心里起了疑。徐穆尘索性不去屎号,就顺着这几个号房一直向前,走到永巷西头尾端,先听到几人说话的声响,接下来,鼻中感觉异样,嗅了一嗅,徐穆尘神色一变,他已经闻了出来,鼻中味道,是桐油!

  若是一般人,此时自然是大叫起来,但徐穆尘毕竟不是凡俗之辈,不然的话,张佳木也不会看中于他了。局势险恶,他只是偷偷探头一看,果然,那几个举子躲在暗处,手中每人都是鼓鼓囊囊的一团物事,借着角落里的羊角灯的微光一看,却是浸透了桐油的棉布,还有一些火镰火石的引火物。

  一看之下,饶是徐穆尘自制功夫甚强,还是忍不住汗毛竖起,只觉浑身一紧,差点儿就叫出声来。

  这几个举子甚是歹毒,这贡院的号舍除了底座是砖砌,上面的顶棚,隔板,木栅,几乎全部都是木头所搭建,而且时间久了,都干化的厉害,春天又少雨大风,有这么一些浸透了桐油的棉布引火,四处一丢,只消片刻功夫,贡院之内非燃起泼天大火,断然施救。

  虽然贡院中到处都有一人多高的大缸,里头储满了水,就是害怕失火时难以施救,但那是正常火灾,偶有举子不小心,或是翻了烛,或是倒了炉子,一旦有警,附近的号军提桶来救,一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倒是正统年间,贡院施火烧了一排号舍,也死了几个举子,当时皇帝尚且年幼,王振用事,知闻此事倒没有怎么样,就是责罚了当值的锦衣卫官员和贡院号军,再有,就是监察御史和几个主考官,因为当时指挥使马顺是王振的人,自然会加以维护,当时正是王振一手遮天之时,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现在这样,几个举子用引火物这么一点火,火借风热,立刻就是无法扑救的大火,火势一起,这贡院几乎全是木制建筑,又有几千举子,这么一乱,到时烧死的人,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历史上明朝贡院在天顺七年有过一次大火,烧死的举子有几十过百人,因为事出突然,监察御史又碍于规矩,没到时辰绝不开龙门放人,结果火势虽然不大,烧死的人却是不少,今天又是有人故意纵火,真的烧起来,死的人可就不止几十上百这么简单了。

  那几人却不提防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春夜寒气颇重,几人猫在这里也不短时间了,其中一个矮胖子禁不住搓了搓手,低声道:“怎么样,现在能动手了吧?”

  “还不成,”有个瘦子气度沉稳,显然是这几人的头儿,他摇着头道:“还早,贡院外头有人接应,但里头的号军咱们可没办法,遇上了,脱身不得,抓了砍头,就是抓不住,烧死自己也是挺冤枉的不是?”

  “说的到是。”胖子呵呵一笑,答道:“还是大哥说的是了,不过也真难受,咱大字不识一个,居然冒充举人老爷,有号军过来还得装模作样提着笔,一字不能写,味道可真是怪透了,这种差事,下回还是不接为妙。”

  “接不接由得你么?”当大哥的毫不留情的训斥:“巴结上这差使,办好了,上头还能亏待了咱们?你不知道么,多少人想给大人效力,只要被相中了,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就跑不了了。”

  “大哥,”另外有人接口:“我总觉得悬乎,这可是和更大的人物做对头,事成了,上头会不会?”

  说虽然没直说,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贡院一烧,当然是主持关防大局的张佳木责任最重,但以现在帝宠不衰,处分难免,但会不会就此失宠,还很难说。如果失意不失宠,张佳木必定会疯狂报复,一旦查了出来,在场的人难逃凌迟之刑,后头主使的人,也非得大倒其霉不可。

  这么重的责任,出事之后,会不会被灭口,那可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第2oo章 急智

  “嘶……”在众人中间的大哥长吸了口气。阴沉着脸半响没有出声。这个问题关系到他和眼前兄弟,甚至是全家老小的性命,岂能不慎?

  接下这个差事,就是铤而走险的事。事成了,上头不灭口,就是重用,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旦事败,被灭口还好了,上头总不会罪及家人。要是被抓,自己要被三千刀寸剐也还罢了,大明的王法可是饶不过这几个人的家人,十六岁以上男丁处斩,余者充军,女的不论老幼,一律送教坊司,千人骑万人压,到死为止。

  虽然不是所谓的满门抄斩,但一想到家人可能遭遇如此之惨,在场各人都是打了个寒战。

  “此事休要再说。”还好,当大哥的颇有决断,当下压着噪门低声道:“事前都谋划好了。不要慌乱,镇定些!”

  “是勒,大哥放心。”

  “瞧好吧!”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表着决心,徐穆尘听到这里,知道一时半会还不会出事,扑腾的小心肝也镇定了一些下来。

  他慢慢儿退到后头,一泡尿也化成冷汗流了个干净。等退的远些,就是撒足狂奔。

  倒也不能怪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书生,杀人放火的事就在书里看到过,谁知道今天一不小心,就是呈现于自己的眼前!

  这件事该如何料理,他还真的一时摸不着头脑。是嚷起来报官,叫号官过来?

  一想之下,就觉得不妥,那伙人已经准备停当,一旦吵了起来,万一不管不顾的把火一点,烧了起来,结果下场还是一样。

  找人暗中捉他们?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是找谁?徐穆尘算是场中举子里允文允武的了,骑得烈马,开得长弓,但也仅限于此了,两三个小贼他约摸对付的过来,但刚刚那几个明显都是硬点子好手,他对付一个也怕困难。更别提人家有好几个人了。

  这大场里头,身手能比他强的读书人,怕也是找不出几个来吧?况且,天昏地暗快起更的时辰了,不少人都已经在梦中,如何去寻身手矫健的人?

  想来想去,只急的一头是汗,倒是路过王增号舍的时候,徐穆尘眼前一亮,几乎要骂自己是猪!

  现成的一个能提得起来的人物在眼前,不去寻王增想办法,自己尽自在这里急有什么用?要是王增也没有办法,徐穆尘就打定了主意,为了报张佳木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也只能挺身而上,希望能拖一点时间,接着号军们赶来,把那伙贼给拿下,万事无它,只要不起火就成!

  “王兄,王兄!”王增已经睡的很香。徐穆尘也害怕惊醒别人,就在王增的脸上轻轻拍打,几下之后,王增睡眼惺松的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徐穆尘不答,只是等着他清楚,又过了片刻,王增才回过神来,他带了一点薄怒,问道:“徐兄,如此扰人清梦,不是君子所为。”

  “贼人在侧,也就当不得君子了。”徐穆尘冷冷道:“午时之前和你说的事,适才我倒是弄清楚了。”

  “啊?”王增一惊,腾的起来,这号舍极为低矮,一下子就撞到了头,但他不敢出声,只是轻声哎哟了一声,接着便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徐穆尘冷笑道:“一会咱们就得成烤猪了。”

  说罢,就把刚刚所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小声的告诉王增,等他说完,王增也是发呆,怎么也想不到,国家抡才大典的贡院里头,又是关防严密之处,天下人瞩目所在,居然有人敢打这种主意?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王增毕竟是官宦勋戚世家出来的,朝中的斗争也大致清楚,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此事必定是和党争有关。没多久之前,张佳木刚摆了逯杲一道,这厮表面认打服输,没过几天,就又来了这么一手,虽然未必能毁了张佳木,但最少也会重创,国家重典,又是改元第一科,张佳木总责关防,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如何不会恼怒?这可比逯杲错打了太子庄客要严重的多了。

  但此事关系到千万举人,未来的国家重臣皆在于此,逯杲这厮,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王增一想,这件事估计和徐有贞没有什么关系,这种事野蛮残忍,象是武夫一拍脑子所为,根本不是徐有贞这种谋主能干得出来的事。看来,屡次设计不成。徐有贞已经渐失石亨一伙的信任,这一回,是把他甩开来干了。

  “现在不是发感慨的时候。”徐穆尘已经冷静下来,冷然道:“如何料理,请王兄拿个章程出来。”

  短短时间,王增也是想明白了,这些个亡命之徒以号军来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想要通信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贡院大门一关,除非出场的时候到了,不然的话。怎么也不会开门,这是以防人议论,科举大事,实在是一点儿错漏也不能有。

  “找四位主考官禀报如何?”一看王增脸色,徐穆尘也是明白过来,贡院的规矩他当然是懂的,不消多说。

  “不成。”王增摇头:“这几位,三个软蛋,还有一位国子监的彭大人,刚直有余而机变不足,就算火起来了,想叫他开门也是没影的事。我敢打包票,就算几千举子全烧死,彭大人也不会开门放人出去。”

  国子监的彭时也是入阁的热门人选之一,为人刚直秉性忠正,把个国子监的监生管的直腿直脚,叫苦不迭。现在已经不是国初,洪武年间,国子监的祭酒宋讷很得帝心,监生犯错,动辄就是大板子打,要不挨饿,被宋讷虐待死的监生不知道有多少个。现在这会科举大行其道,入监的非富即贵,都是恩荫,没有一点胆子,还真不敢干国子监的差事,彭时不仅干了,还敢于任事,他的刚直和不擅权变,也已经京城闻名,谁不知道?

  一听说此公当家,徐穆尘也是绝望,开门出去报信的想头,是别想有了,天大的事,彭时也不会理会的。

  “那。那如何料理?”

  “有办法。”王增已经想明白了,脸上居然露出点笑意来,他道:“举子重病,按例可以从权送出,没有把人留在场里等死的道理。但一出去,今科就上紫榜,只能等下科了。”

  “这个是办法。”徐穆尘想也不想,立时就道:“我来装病,王兄捧场帮衬,一会我出去后,请大人来想办法。”

  “不必。”王增笑嘻嘻的道:“你们外地举子,来京师一次是容易的?家里也等着你今科大捷的消息,至于我,祖父当然会小小不高兴,但也没有什么,勋贵子弟,科举只是锦上添花,倒是今夜要是立了大功,能得皇上注意,比起中了进士也差不了什么。等我下科再来过就是了……你不要争,我说的是实情,不必客气了。”

  说罢,也不等徐穆尘同意,王增便将肚皮一抱,躺在板上便开始哼哼起来。倒难为他装的象,刚刚急出来的冷汗都在额头,面色也苍白,倒是发了急症的模样没错。

  徐穆尘也不敢耽搁,立刻便叫来这排号舍的号军,对方一看,也是不敢怠慢,立刻便道:“这怕是犯了绞肠纱了,耽搁不得,小人立刻去回。”

  说罢匆忙而去,没过一会,过来一位知贡举的官员,略为打量一下,便已经认出王增来,当下急道:“原来是靖远伯府的王小哥儿,要不要召医来,先吃些药,把疼压下去,好歹考完了放场时再出去?”

  “断不能了!”王增咬着牙道:“实在是坚持不来,肚里疼的翻江倒海一般,肠子都要断痛了,这位大人,请速速送我出去,家祖父必有重谢。”

  “这个……”对方迟疑了一下,不过也立刻下了决心,只道:“是重症,耽搁不得,来呀,抬起王老爷,送到外头医治。”

  已经有号军抬着床板过来,一声令下,便有几个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把王增抬起来放在板上,还有人帮着收拾东西,这般出去,这一科已经是无可再考,只能等下科再说了。

  “可惜了,可惜了。”主事的是一位礼部的六品文官,对王骥老爷子当然也尊重的很。不过事关朝廷体制,他也没有办法可想。

  等号军把王增抬起,那官儿将手一挥,几个人便将王增抬着向外行去。起身之时,王增不停呻吟,眼皮却是冲着徐穆尘眨了一眨,看着极是好笑,但徐穆尘却是流下泪来。

  “不妨事的,徐老爷。”负责的号军留在原地没走,他以为徐穆尘代友难过,当下安慰道:“小王老爷可是伯爷嫡孙,将来要袭爵的人,他不比你们,中或不中,无所谓的事。徐老爷不妨回号,要么写题,要么养养精神也好。”

  “好,我回号去。”

  这会儿不能出乱子,这里的动静很难说有没有被那群人听到,徐穆尘不愿多事,自己回到号子,蜷缩着躺在板上,满脑子却无试题的影子,只是在想,王增出去之后,能不能顺利见到张都督,而张都督,又是否能顺利消除眼前这一场大乱子?

  第2o1章 夜惊

  徐穆尘等候消息的时候。王增被几个号兵一路抬出了角门。守门的官员忠于职守,慢腾腾的记下了王增的姓名,外貌特征,因为什么事情出场,手续做完之后,才点了点头,衣袖摆了一下,示意号军抬王增出去。

  从角门绕到贡院大门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王增此时已经目光炯然,半倚在板上,拼命地催促着:“快,快快快!到了正门那儿,我给你们赏银!”

  “何消老爷吩咐,”号兵们头也不回,打头的答道:“治病如救火,咱们省得。”

  他们倒不曾回头,没有看到王增现在的模样,几个人一路小跑,没多久功夫就已经到了贡院正门附近。

  在这里有的是地方让举子们带来的下人等候,已经起更,时辰不早。所有的仆役多半裹着被子躺在搭好的席棚里睡着了,王增歪着身子打量,除了这些等着主人出来的听差之外,正门里头应该有值班的监察御史,贡院前大街上也有巡逻的兵马司的坊兵,顺天府的差役则是在听差群里维持着,有几个差役看到王增几人出来已经是迎了上来。

  但王增迫切要找到的人,这会儿却是没有露面。

  “张佳木,张佳木!”

  看看左右也没有锦衣卫的影子,但王增知道,贡举大事,张佳木总司关防,肯定会安排人在此巡逻值班,不可能没有锦衣卫的人!

  他想来想去,一时也没有办法,不过王增向来是个大胆而且有急智的人,没有多想,就撑起胳膊跳了下来,看也不看,直着嗓子便开始叫喊起来。

  这么一叫,不仅号军们吃了一惊,在左右巡逻的坊兵和差役们都是吓了一跳,这里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认识王增,当下一个带队的队官就叫骂起来:“这个举子,有病就去治病,在这里叫什么叫,小心抽你一顿鞭子。”

  “张佳木。你这厮在哪儿,快出来,快!”

  王增是什么样人,他家里的三等奴仆都比眼前的这些小军官大些,靖远伯王骥老头儿实在是大明官场的不倒翁,不论是王振当权,还是于谦用事的景泰年间,又或是现在改元的天顺,老头儿都是屹立不倒,他座下的门生现在当到布政司按察司的比比皆是,在朝中为官的也很不少,关键是在军中也有深厚的实力,不少军官都是王骥带出来的,现在官至都司总兵加都督衔的也很多了,至于指挥一级的军官,出自王骥门下的真不知道有多少。

  王骥荣宠不衰,可能与其在军中的雄厚势力也有很大的关系就是了。

  有这样的祖父,王增怕谁来?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介白丁,这一次会试也歇了收摊,但贡院的事要是平安解决,立功不小。他的祖父不仅不会不高兴,相反,还肯定会大宴亲朋,庆贺王家出了一个足以继承祖业的千里驹!

  如此情形,王增想想都觉得激动,这样的机会要是轻轻放过了,他脑子里就不是脑花,是豆腐花!

  贡院里头的j计当然狠毒,要是没有察觉真的烧了起来,死伤几百上千的举子,这样的事就是皇帝也要到太庙去告罪,张佳木这个主事者也非得引咎请辞不可,就算勉强保住位子,威望也非大失不可。

  这么大的功劳被自己抓在手里,还能卖一个天大交情给张佳木这个未来几十年内都会得宠的权臣,现在张佳木和太子的关系也是明摆着的,今上信任无疑,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对张佳木也必定会信任有加,所以这几十年内张佳木的权势都是明摆着的。王家爷孙三人也在私里里讨论过,都觉得张佳木这厮简直是聪明天纵,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头脑,一发觉太子对他有点欣赏,就立刻紧跟太子,百般讨好,每天到东宫报道,献庄田,等幼军一旦成立,太子将来就算即位为帝也不会忘了现在陪伴他的那些武臣们。张佳木这个幼军提督当然地位就更加稳固,总之,王家上下认为,张佳木走了一步妙棋,最少在现在看来,张佳木能走得比曹吉祥等人更稳,也更长久。

  王增对张佳木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他可是正经的世家子弟,从五岁开始读书,然后就有人教他骑马,射箭,还学习韬略兵法与阴谋机变之术,总之,当时的世家子弟可不全是草包,从小到大,他也是备受家族的赞誉和欣赏。但张佳木一出现,一切就都改变了,不仅是他这个同龄人被远远甩开,连祖父这样的八旬老人在谈起张佳木的时候也是满嘴的赞赏,这个家伙似乎永远没有犯错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是算无遗策,而且除了智计百出之外,张佳木的武艺王增估计自己这一辈子也赶不上了……今天的事情总算能教他扬眉吐气一番。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超过张佳木,但经过此事之后,他觉得终于可以直视张佳木之目,而不象以前那样,总是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而且也事关千百举子的性命,王增当然要跳脚大叫了。

  他这么嚷嚷法,虽然半夜三更,但还是惊起了不少人。

  在贡院外头巡逻的坊官已经恼了,他带着一队兵丁赶了过来,不过。当属下提着灯笼照清了叫嚷的者的嘴脸后,气势汹汹的坊官立刻变的和气起来:“原来是王公子,不知道公子叫张都督有什么要紧事吗?”

  王增还不及回来,眼角余光已经看到有一群锦衣卫官赶了过来,他也不理会这个坊官,急忙就迎了上去。

  来的并不是张佳木,而是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官,他奉命带着在在正门这里巡逻,为了应付这一场考试的大事,锦衣卫官被调来不少,而且张佳木不大信任自己的非嫡系人马,他们这些张佳木的嫡系就只能多辛苦一些了。

  “咦,是王公子?”和刚刚的坊官一样,带队过来的锦衣卫百户原本也是一脸杀气,居然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都督的名讳,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不过,一看到是王增,这个百户的脸也跨了下去,张佳木和王家的渊源当然不必说了,就是和王增本人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他的心腹手下都知道的,当下尽管王增是白身,但这个百户还是很客气的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