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拳,问道:“不知道公子找我家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余佳啊?”王增刚刚睡在板上,擦了一身的尘土,现在不紧不慢的拍打着,慢条斯理的道:“你告诉他,贡院内有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问他是睡觉,还是赶紧过来处理?”
……
张佳木并没有回家去住,也没有回锦衣卫衙,贡院附近有的是睡觉的地方。每年会试时,应试的举子也不全是有钱的人,虽然中举之后。可以到府院领旗牌衣服还有盘缠,但京师居大不易,根本不是普通举人应付得来的。能省则省,不少举人就是住在同乡修的会馆里居住,或是干脆寄居在寺庙里,要不然就是便宜的小客栈。
只有在会试日期将至的时候,皇帝会下令礼部开放贡院四周的住所让举子们在考场四周免费居住,这是一个巨大的德政,既是免费居住,而且距离也近,三场考试,每次都要考足三天,而且全是在不能伸腰直腿的小小号舍里头,呆了三天出来再奔波很远去居住,那就未免太劳神费力了。
因为身负重任,张佳木当然也不能回去贪舒服,在今天解决了徐穆尘两人的事之后,他下令北所的王晓把这一群贼人提起,务必要在短期内审明情由,把他们害死的乞丐登记在案,并且把每一笔敲诈案也弄清楚明白。
交待完这件事,他又在贡院四周查看了巡哨,并且和都察院派到贡院外的李御史简短的交流了几句,后来时间渐晚,看看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外,他就带着自己的卫士回到贡院外面的一个院子里歇下,舒舒服服的泡了脚之后,就躺在床上安寝入睡了。
但他睡的很不香,一直都是处在浅睡眠的状态里,心里总有点事隐隐约约教他不安,但如果凝神细思的话,那点虚无飘渺的念头又根本捉摸不住,正在他辗转反侧为之苦恼不已的时候,外院传来一阵低沉的低语声。
他坐起身来,在他房外警备值夜的警卫已经闻声进来,看到张佳木已经起身着衣,警卫轻声道:“大人,离天亮还早的很咧。”
他的卫士建制一直维持在三十人的规模,京师之中还没有规定勋臣和亲臣不能蓄养家丁,要在曹石之变以后,大明的勋戚才不准在京师养家丁,所以在崇祯想借亲臣和勋臣的家丁南逃的时候,他的妹子巩永固驸马就告之皇帝,自己遵守规定,府里没有养一个家丁。
现在当然不同,世家大族都有大量的家丁,象曹吉祥就公然让义子曹钦养了几百个蒙古鞍官,家中还有利刃和藏甲,但在当时的人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大家都是如此。
但张佳木的家丁规模不大,身边的警卫也很少,他不太愿意太让人注意到自己手头的实力,当然了,警卫都是从任怨负责的队伍里挑出来,忠诚和武艺都没有问题。
但机变就差远了,张佳木摇一摇头,拒绝了卫士继续安睡的建议,他安然道:“这时候有人敢来吵醒我,必然是出了大事,走吧,今夜会很热闹了。”
第2o2章 告急变
过来请示的就是百户官余佳。夺门之后,当初坊丁队中混的得意的多半都转成了正式的校尉,优异者当然会量才使用。张佳木不象曹吉祥那样推荐了大量的武官,领了几千的告身,他的部下循序渐进,安稳多了。
余佳在夺门那晚虽然没有在大队里行动,但是堵住了徐有贞等人出来混水摸鱼的路,所以不大不小也立了功。而且此人行事沉稳,办事干练,张佳木也很信任倚重,就叫他在本部任职,官职也当到了百户,对一个不久前还是一个三餐不继的无赖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大人!”
一见到张佳木出来,正在和曹翼交涉的余佳狠狠白了这个同僚一眼,然后迅速上前,低声把王增的话一五一十一的禀报给了张佳木。
“逯杲这厮,”张佳木听完之后,摇着头道:“真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余佳说完之后,闭着嘴退后不语,曹翼则是一脸震惊的样子。这种做法实在是出乎正常人的想象之外。简直是不可置信。
眼前两人都不是有急智的人,倒是闻迅赶出来的李瞎子听说之后,立刻评断道:“那些负责冒充举子纵火的人,出去之后一定会被灭口。”
他转向张佳木,用很确切的语气道:“大人,属下敢确定,场外还有逯杲接应的人。而且,将会负责灭口的事。”
“我意也是如此。”张佳木此时也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暗骂自己太大意了,那一群贩苦贼行事向来低调小心,做他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狠辣和小心,不然的话,一出事就非得全部被斩首不可。关系这么大,平时当然是低调小心,尽量不和官家的人发生关系,这样才能长久发财。不然的话,他们敲诈了那么多商人富户,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来?要是知道有这样的财路,锦衣卫早就动手了!
事实上,在后来的弘治年间,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孙子辈当皇帝的年头,京师终于破获了一个大型的贩苦集团,那个集团杀害了几十人,敲诈了大笔的钱财,后来因为内讧被爆了出来,结果整个集团三十多人全被斩首。贼首还被抄家。
这只是后话了,但这种贼是显然不会和官扯上关系,更不会主动去得罪这些当官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已经被人发现,以身家性命威胁他们做事,并且许诺,一旦听命行事,就可以保他们平安。
这样一来,这伙贼是谁指挥已经是昭然若揭。只有逯杲这个手握实权的指挥佥事才能无意中发觉这群贼,并且设计闹出事来引张佳木离开,并且尽量拖时间。
然后逯杲到贡院前,亲自掩护那几个冒充举子的人进场,然后再从容无事没事人一样和门达一起离开。
这样的话,一事串一事,虽然张佳木隐约觉得不对,但毕竟也没有太大的破绽出来,到了现在,他不用多想,就已经把这些事串在一起,逯杲这厮,果然也是个角色。这种谋划显然不是徐有贞那种小白脸干的出来的。而是逯杲这种头脑简单的武夫的主张,简单粗暴,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它的效果。
“来人!”
不需多想,张佳木已经有所决定。
“在,大人!”
张佳木目光毅然,想也不想,一边向往走,一边令道:“知会刘勇等人,今夜坐衙留守,并派人将今晚情形写成奏章,告急变,从宫门递入!”
逯杲这般行为,其实和谋反也没有太大区别,告急变原本就是应对这种非常之事的非常手段,在场的人无不知晓清楚。
在此之前,大家还没有觉得事态有多严重,到了此时,各人已经隐约猜到张佳木要干什么,于是都是振作精神,大声答应下来。
立刻就有一个亲卫小旗官,手持发下的令牌,带着几个从人,直奔刘勇住处。
“知会刘勇并薛祥等人,发下我的火牌传令,所在在京锦衣卫各千户,百户,悉数持兵待命,若有违者。必有重处!”
“传令,千户刘勇速带三百缇骑至贡院街听命行事,宜其速至,不得迟疑误事!”
“是!”
张佳木如此大张旗鼓,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振奋。最近这一段时间,说是都督大人位高权重,皇帝宠信,但总是被人步步欺上头来,虽是没有吃亏,但跟着的人总是憋气不是?现在看大人的样子,将要大举反击,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惹事的行家老手?只有他们惹事,断然没有怕事的道理。
最近这段时间,老弟兄们私下议论,大人虽然智计百出,城府胸襟无一不叫人佩服。但私下看来,大人在决断上还是少了一点狠辣和果决。要知道,锦衣卫官虽然不一定要欺男霸女,但如果朝中有人欺到锦衣卫官的头上,那也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事,哪怕对手也一样是锦衣卫!
这会儿张佳木摆出一副大干的架势来,各人自然是兴奋不已,当下各自散去。分头办事。
李瞎子和黄二等人,也是各自带有人手,再加上贡院门前值夜的余佳也有人手,各人点算了一下,连同张佳木身边的直卫也有二三百人,和逯杲干,这点人还不够,但若是进贡院抓几个小贼,倒是绰绰有余了。
“没有这么简单。”张佳木下定决心,倒是气定神闲,他思忖事情自然比这些下属更全面周到。看着满脸红光的部下,他冷然道:“外头接应的人呢,要不要一举擒拿?逯杲犯这波天大案,身边岂能没有死士护卫?”
他这么一问,各人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张佳木却断然道:“贡院里头,不过几个蠢贼,被人鼓动诱惑干这杀头抄家的蠢事。但我料外头必有强手接援,并且顺道灭口。这样的人,才是逯杲心腹,必要一鼓成擒,不使一人漏网才可。”
他今晚要大张旗鼓的拿捕逯杲和其余党,打蛇就一定要打在七寸上,不然的话,防蛇反咬一口。逯杲原本就是阴毒狠辣之辈,现在张佳木已经知道,当年太上皇被困南宫之时,逯杲就看准了太上皇迟早非复位不可,所以在暗中早就投效。但除了太上皇和他本人之外,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若论宠信,这厮其实在皇帝心里也是很要紧的人才了。不然的话,之前不过一小旗,现在就是掌握南所的心腹佥事?这一次,不打死逯杲,张佳木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可以先动手,但证据一定要齐全,锦衣卫逼供手段当然齐全,但总没有拿真的人证出来更好,这种事,骗得了外人,骗不过皇帝和朝中百官的。
“大人说的是!”在场的人,是心腹,也是干练的人才,张佳木一说,他们便也就懂了。看来看去,几个官拜佥事和千户的大官儿都不在,在场的人。全部是百户的份位。李瞎子想了想,这种差事,也只有自己掌总,大约张佳木能放得下心。当下慨然向前,只道:“大人,请拨给属下百人,算算还有坊兵和差役可调,逯杲留在贡院外头的,非得藏住踪迹不可,属下想,大约也就是在纵火处方圆里许之内,这些人手也尽够用了,管教他一个也跑不脱就是了。”
“要得,就要你去!”李瞎子现在已经是正南坊的百户,行事精明,遇事应对得体,已经算是远近闻名的能员了。
外头的人都很奇怪,从门达开始,然后是张佳木,还出了逯杲,还有李瞎子这般人物,外人倒是奇怪,正南坊这块地方倒是养育人才,真是一时俊杰皆出于此,叫人羡杀。
张佳木很高兴他主动请缨,居然用四川话夸了一句,接下来却是将手一挥,笑道:“一百人抵得什么用?只有咱们自己人使着才放心,那些坊兵,差役,不顶事,只能站一边吆喝吆喝罢了。”
他笑道:“给你带二百五十人,我这里留直卫在身边就够了。”
见李瞎子有要争执的样子,张佳木有些生气,薄怒道:“不是争执的时候,耽搁下来烧了起来,那才是百悔莫及。”
“不是,属下是说,大人带的人少,要雷霆一击,那几人留一个活口就是,上来就得下杀手。”李瞎子匆忙语毕,他行事倒也当真果断,换了别人,当然要和上司争一下,以示爱重,他倒是立刻答应下来,然后便带着黄二等人,一共带领属下会合,连余佳的部下也带走了七七八八,一眨眼功夫,张佳木这里就又只剩下三十余人。
“这些人,也足够了。”
张佳木笑而出门,王增已经在外头等的很不耐烦,但张佳木治下极严,守门的没有命令,就算知道王增和他的关系也是不敢放人进来,等看到暗处一排灯笼过来,上面斗大一个张字,那守门官才拍手笑道:“都说叫公子不必急,看,我家大人不是出来了。”
第2o3章 逞威
王增听说,立刻扭头去看。倒是果然瞧着张佳木带着一群人出来。他当然不知道张佳木在里头已经妥做安排,此时见他出来,真的是如大旱见云霓,立刻奔上前去,拉着张佳木袖口急道:“佳木,何来之迟!贡院里头……”
“我知道,我知道!”张佳木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同时还甩开了他的袖口,责备道:“慎节兄,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王增倒是真沉不住气了,刚刚还盘算着大功一件到手,但现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要是贡院起火,那般惨景想也是不寒而粟,而张佳木这里还没事人一样,他自然要着急。
刚还再嚷嚷几句,张佳木已经沉了脸,只道:“遇大事,自己先不要乱。王兄,这一点先千万要记住。”
看王增有些不高兴,张佳木笑了一笑。又道:“不管怎么样,这一回是王兄机变之功,我要向令祖父致谢,并给王兄请功。”
这话正对王增的心思,于是他也是一笑,脸上原本那种焦急的神情就消失不见了。
把王增稳下来,张佳木自己也是大步流星,好在,距离贡院很近,没过一会功夫就已经赶到了贡院正门之前。
这会儿李瞎子等人已经摸过去抓人了,看看贡院里头,仍然是黑沉沉静悄悄的,张佳木心头也是一松:看来,还赶的及!
贡院门前原本就有不少看守,贡院内的号军,顺天府的差役,五城兵马司的坊兵,锦衣卫放在这里的暗桩明哨基本上都被李瞎子几个带过去了,等张佳木过来时,迎上来有就只有坊官和顺天府的差役了。
一见是他,一群守门有责的官员都忙不迭的行礼,顺天府留在这里的官员是一位正六品的通判,还有一位都察院的李御史,这两个文官负责贡院大门的守卫。要等时间到了放牌后,由他两人下令,然后贡院大门才会分三次开放,最终把人全部放出。
看到张佳木过来。虽然文官自恃身份清高的很,但两位文官与张佳木的品级相差实在太大,于是只好一起过来,在贡院门前向张佳木行礼问安。
“两位大人免礼。”张佳木虚抬了一下手,面无表情的道:“贡院里头出事了,请两位下令,打开正门。”
两个文官见张佳木过来,原本就是心里打鼓,但此时听他说开贡院大门,顺天府的通判还未及说话,姓李的监察御史已经把头直摇,答道:“大人,没有圣旨,贡院大门绝不能开。”
“那好,”张佳木立刻接口道:“我从角门进去也成。”
“大人,”李御史摇头道:“贡院里头是科考大事,大人可能不懂,只要考试开始,任何人不能进出。”
“本官提调关防,现在贡院内有贼人,难道也不能进去捕拿?”
“不能!”大约御史也觉得自己语气太硬。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下官可以到贡院里头,请几位主考官裁决。”
张佳木冷笑道:“你这里都和本官打擂台,大约想里头同意,也是绝无可能了?”
那御史默然不语,双方上来就是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几句话说下来,已经就把场面给说僵了。
王增在一旁只觉得纳闷,张佳木向来行事都温存有礼,很多办僵了的事他一到就能转还,怎么今天上来就是这么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么一弄,事情就非僵不可了。
要知道,文官已经俨然一个集团,国初时候文官当然没现在这么讲究,还有不少文官请求以文改武,因为武官清闲,而且俸禄很高,所以和那会儿的文官谈风骨这两个字,大约就是笑话。现在就不同了,文官们已经利益同体,百年之下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现在因为土木之变,武官势力大为下降,文官已经侵夺了武官不少的利益,正在想更进一步的凌驾于武臣之上,整个文官风气都是如此,眼前这位御史显然就是一个想当强项令的人物了。
当然。遇到张佳木算是他撞上铁板,听到御史的回答之后,张佳木冷冷一笑,道:“御史好大的胆子。不过,我看李大人的风骨,算是用错了地方。”
他语调转为激烈,大喝道:“本官奉旨提调贡院关防,查察宵小不法,居然连这个贡院也进不得?真真是笑话,国家设吾等武臣,所为何事?难道你这等手无缚鸡之辈,也能执仗去拿贼吗?”
一席话气的眼前的李御史面若金纸,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十年寒窗辛苦,居然被一个瞧不起的武臣说的一钱不值,真真是气死人也。
“拿下,拿下!”顺天府的通判老成持重,在顺天府当差办事的人,当然得八面玲珑才行,他已经看出情形不对,不但没有敢为御驾同僚说话,反而悄然转身,立刻溜之大吉。跑到贡院里头找几位主考报信去了。
张佳木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校尉过去,将李御史双手一执,便算是拿捕下来。
“张大人,”御史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张佳木,冷笑道:“擅拿国家大臣,擅入贡院,下官不知道,大人将何以对皇上交待,对天下人交待?”
“这就不劳足下操心了。”张佳木挥一挥手。自然就有人将这个御史带下。
一旁的王增看的很不是味道,他到底也是读书人,但此时上前劝和也不是时机,只能在一边皱眉看着。
等那些被震住的差役号军打开贡院门,张佳木才会回过头来,潇洒一笑,向着王增道:“来,请王兄带路。”
贡院极大,最多可以容纳一万多人考试,没有人带路,还真的得找上一阵子才成。
王增无法,只能头前引路,一边走,一边喃喃道:“怎么我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佳木,适才我以为我认错人了,眼前的人,不是我认识一年多的知交好友。”
“哈哈,”张佳木一边自己提着灯笼,跟着王增急步而行,一边笑道:“今夜之事,非行此手段不可。”
“我看未必吧。”王增冷然道:“不要以为我蠢,你不过是借机发挥,故意为之罢了。我想,没准儿还有别的招,反正你这人,手段多多,我承认,我是看不明白你了。”
张佳木今日所为,倒是确实有自己的用意。但哪怕是对王增,他也是不能说明白了,逯杲这厮,蠢笨如猪,把这种机会放在他手里,要是这一回还不抓住机会大干一场,张佳木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当下只是无话,一行人急步向前。贡院里的号军有的听到风声,或是迎上来一起,或是躲的远远的不敢沾边,稍有敢阻拦的,就立刻被赶来,甚至是乱棒打走。
到了王增等人所在的号舍前,眼看还没有火起,各人都是松了口气。这个天气,着起火来可能就是不救之势,现在还好,总算是赶着了。
王增也是放了一半多的心,他装病而出,进士都不要了,就是要赚一个全功。现在只要不烧起来,就算大功一件稳稳到手。
当然,心中也是感慨,这一次张佳木虽然赖他之力通风报信才知道此事,但闻知之后,丝毫不乱,布置得法,到贡院前也是断然处置,甚至连给贡院里的这些大人们反应的机会也没给,这种英毅果决,他之前只是听说,这一次可是亲眼得见了。
到这会儿,王增才隐约后悔,自己还是仗着祖父的势,向来有点视功名权力为粪土的样子,可自己出来,就得装病,弄出那种狼狈的模样来,人家年纪比自己还小些,进来却是威风八面,论起家世来,张家比王家差的远了,可他已经远远落在张佳木后头了。
看着人家现在的权势威风,心里头冷风嗖嗖的吹哇……
到了号舍栅前,负责的号军不明就里,看着一群人打着灯笼过来,立时就迎上前来,贡院号军都在院子里头当职一辈子的人,向来只觉得贡院比天大,一见人这么过来,火气也是冒了上来,立时就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
张佳木连话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身边两个锦衣卫立刻上前,手中长棍齐出,已经一起抵住了号军的肋下和胃部。刚刚所有号军,只要敢多事的,便是一棍肋下一棍胃部,狠狠一戳后,连疼也喊不出来,只是在地翻滚。
王增不忍,立刻道:“不要,这号军人不坏。”
他一说,张佳木点了点头,两个校尉收棍,齐齐如同一人,张佳木不觉点了点头,当初坊丁队的苦训,还是颇有成效的。
“咦,是王老爷,”号军不知道自己差点倒霉,只是奇道:“你不是生了重病被抬出去了吗?”
王增脸一红,还未及答,号军又急匆匆的道:“对了,贵友徐老爷,刚刚又出了号,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永巷西头和人打起来了,小人正要去瞧,可巧老爷就过来了。”
第2o4章 灭火
张佳木闻言,立刻扫了那号军一眼。却是向着王增问道:“应该是说的徐穆尘吧?”
王增也是大急,只道:“确实是他。”
号军昨天中午伺候过他和徐穆尘,此时说的贵友云云,当然是说徐穆尘,必定不会是别人。号军被张佳木眼神一眼,只觉得凌厉非常,心里也是害怕起来,立刻接话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小人说的是徐穆尘徐老爷。”
“不好。”张佳木道:“怕是他发觉贼人要点火,上前阻止,这才动起手来。”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是向着永巷一头飞奔过去,身后曹翼带着诸多校尉,也是立时跟着张佳木向着飞奔。
一路上声势极大,又是半夜,不少举子已经是酣然入梦,但是此时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过来,有不少人从号帘里探出头来,等看到是大队的“飞鱼”从自己眼前飞奔而过时,各人都是惊的呆了。
年锡之今天好不容易做完了第二题,第三题也做了一半多。回头看看前稿,虽不尽善尽美,但也很能敷衍的过去了。要是以往,他一个巡抚的儿子,倒也不必太在意功名,不行的话,靠父亲在边关的多年苦劳,国家也会给他适当的恩荫,当官也好,在家当士绅也罢,总也是平安富贵一生。但现在不同,年富还在诏狱里头,他如果中了进士,对父亲的事也不无帮助,就算将来奔走,替父亲打通关节,有了官身在身上也就方便的多了。
正因如此,年锡之比徐穆尘还用心的多,这两天在贡院发生的事,年锡之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两耳不闻外事,根本就不加理会。
但今夜却隔外不同,先是王增大喊大叫,徐穆尘也去照顾,年锡之刚也要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号军很快就将王增抬了出去,接下来他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打算把第三题一口气做完,到了起更时分,总算是差不离了,年锡之也算是松了口气,打算今夜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到了明天重新誊写一遍,然后就可以安心等放头牌时开龙门出去了。
可惜,事与愿违,刚刚躺下,脚抵在号板上正难受的当口,永巷东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年锡之颇为无奈的叹一口气,怎么这贡院里头,和闹市一样了?
原本可以不必理会,但隐约之中,偏生又听到的是徐穆尘的声音,先是喝骂,接着又隐约是厮打的声响,年锡之才是真正的书生,不象徐穆尘以游侠自居。还练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若是换了别人,打死他也不会理会的,但偏生是同窗好友,将来又会一起托庇到张都督麾下当差听令,若是此时退缩,将来还怎么处?
只好起身,摸着黑在包裹里寻得一块没用上的端砚,感觉倒还称手,于是再借着巷子里的羊角灯的微光半摸着黑过去,到了巷子口往里一看,差点儿没把他吓死。
徐穆尘被个矮胖子压在身底,还有两人接着他,那矮胖子正在起劲的掐着徐穆尘的脖子,把个莽书生掐的一脸青紫,眼看就要倒不过气来了,年锡之吓的双手发抖,只觉得魂飞魄散,但事已到此,也退缩不得,只得先大叫一声,然后对着那矮胖子后脑上狠狠一砸,那端砚坚如铁石一般,胖子正在死命掐徐穆尘,哪里防到身后有人暗算?一砚砸在后脑勺上,只觉眼前一黑,已经被砸翻在地。
“嘿,不得了,不得了,”矮胖子被砸翻。徐穆尘也喘过气来,但他刚刚力气已经耗尽,这会儿只是躺在地上只喘粗气,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那三人中有个瘦高个一脸的阴沉,这会看着年锡之阴笑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当了一辈子贼,倒是叫人给阴了,这叫怎么说来着?”
另一个贼黑着脸,却是格格一笑,答道:“这叫地狱无门,却偏要自己往里闯!”
“说的没错。”瘦高个儿是贼首,这会从腰中掏出尺多长的攮子来,虽是暗夜之中,也是亮晃晃的直刺人眼,他手持攮子,向着年锡之逼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呆书生,不来的话也没你什么事,现在却怪不得我们了。”
“大哥,”被砸的矮胖子回过神来,喝道:“反正也透了风了。快些处断了这两人,放起火来,咱们好快些走。”
“不错,你放火,我们杀了这两人,一会遇到号军过来,只管动手!”
年锡之早就吓的呆了,他原本以为都是些举子,不合与徐穆尘口角起来动手,谁知道竟是三个大盗!听这语气,这三人手中还真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而看到那矮胖子捡起地上碎布,再闻到一股桐油味时,年锡之吓的连动也不敢动了,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子挺过来,却是连躲一下的念头也没有。
徐穆尘刚刚一直在窥探这边,眼看这三人就要放火时他忍不住就冲过去与他们动起手来,但他毕竟是书生,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三两下过去就被人打翻在地,接着就掐着他脖子要把他掐死,这会儿听得那矮胖子把火石打的咔哒咔哒的响,徐穆尘满心只是绝望,贡院这里全是木制的号舍,这里风借火势,一旦起了火,那可是救无可救,这贡院之中几千举子在里头,这一场大火,还真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
“先拿打火的贼!”
正绝望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雷般的响起,徐穆尘抬头一看,却不是张佳木是谁?在这种时候,突然瞧见心中最为信任的人,徐穆尘只觉得眼中又酸又涩,虽然知道自己很无谓,却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在这里感伤流泪,两个校尉却已经从他身边大步踏过去,那胖子刚打着火,一见是两个飞鱼过来,胖子知道不免,已经面色扭曲,一脸的绝望。
“好,死便一起死。”
他们放火,原本是要连放几排号舍,一幢一幢的引火,这样才不会把自己也陷在火场之中,这会儿既然飞鱼都赶来了。胖子知道再无可能逃脱,当下将心一横,将手中点然了的布头将那一堆引火物上一扔,各人只觉眼前一亮,“轰”的一声,大堆的浸透了桐油的引火物已经燃烧起来。
张佳木过来,先叫人去制住胖子,自己却是手一伸,已经拧住了那瘦高个头领的手腕,然后一拧一扭,那贼已经被他扭脱了手腕,然后他也不理,只看向那边情形。
但情形不妙,毕竟他们来的稍晚了一步,两个校尉都是孔武有力,反应快捷,然而对方已经点着了火,就此一扔,两个校尉一呆,眼看火头冒起,却也是没有一点办法可想。
当时救火的措施不仅不及后世,而且连前朝也不如。宋时因为城市多密居,而且木制建筑为主,所以城中都有固定的火龙队,开封城里,固定的火铺就有好几百个,一旦大火,连贾似道那种权臣太尉都要上街救火,实在是因为宋朝大火的教训太深刻了。
明朝火灾的问题远不及宋,所以在救火的经验上也远不及宋,贡院里虽然有不少水缸,但大家都没有演练过,而且这时候引火物如此爆烈,一点头之后,立刻烧起一人多高,那胖子点了火,都不走避,只是站在火堆之后,哈哈大笑。
瘦高个儿知道无幸,好在他们已经有了必死之志,趁着张佳木发呆,用左手从怀中又掏出一柄短刀来,向着自己胸口狠命一插,鲜血狂涌之时,也是大笑道:“瞧吧,锦衣卫又怎样,还不是叫咱们把火给点了……”
话未说完,已经毙命,另外一贼也被制住,也是要伸手拿刀自裁,但徐锡恩等人已经将他死死摁住,连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当下只是狂嚎大叫,惊的年锡之把手中的砚石一丢,他一个举子,真是从来没见过这般的亡命之徒。
“救火,快,巷子头有水缸!”
号军也跟了过来,这会儿看到如此情形,也是急的跳脚大叫。眼看火舌已经借着风势向上,不久就会烧到第一间号舍,一旦点着,可就再难施救了。
“不要去,”张佳木刚刚也是有点慌乱,不管他如何解决逯杲的事,就算他再占着理,可是贡院只要烧起来,他的责任就不轻。但后世的经验到底救了他,短短时间,他已经冷静下来,并且想到了办法。
“各人把衣服脱下,快!”张佳木一边吩咐,一边把自己的外衫先脱下,各人都是穿着被称为曵撒的长袍,脱下之后,立时摆开,然后双手急速归拢地上浮土,当时可没有什么水泥地,又很久不雨,地上的浮土很深,双手一拢就是一堆,张佳木迅速拢了一袍,然后过去便向火堆上一丢。
见他如此,各人也是醒悟过来,立刻手忙脚乱的拢起土来,接着三十余人纷纷过去丢出外袍,徐穆尘躲在一边,只见包了泥土的外袍乱纷纷落在火堆上,那火先还是很大,但接二连三的外袍外在火上,没过一会,火势就越来越小,等年锡之都醒悟过来也把自己的外袍包了土丢在火堆上时,明火已经被压服,只有土堆下还隐隐冒上烟来。
躲在火后的矮胖子贼已经目瞪口呆,他不仅没逃,而且是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拿下他吧。”张佳木对这个贼没有丝毫兴趣,这三人拿着一个活口就够了,他想了想,就走到徐穆尘身边,拉起徐穆尘来,郑重道:“徐兄,这一次你真是立了大功,从今往后,我更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徐穆尘展颜一笑,他的脸被熏的乌黑,此时露出一嘴的白牙,只是笑道:“一定!”
第2o5章 谋反
“大人,职部奉命赶到!”任怨匆忙赶到。在他身后,是三百缇骑官兵,穿着皮扎靴正在便步列队,整齐的脚步踩在贡院前街的石板路上,轰隆隆的直响。
这是张佳木特意新训出来的虎贲卫士,用来执行危险任务的直属武力。军官都是经过魔鬼训练的坊丁出身,普通的缇骑则是身家清白孔武有力的良家子,身高体壮,经过已经超过两个月的苦训,现在拉出来已经很象个样子了。
听说训练他们的军官经常挥着皮鞭狂吼:“老子当初受过的罪,小子们一样也别想跑。”
当年的坊丁队已经取消了,但张佳木很欣慰的看到,薪火相传,新的缇骑明显不同于普通的锦衣卫校尉,有一种当初坊丁队员们独特的味道。
“好了,此间事了。”张佳木叫人把自己的坐骑牵过来,翻身上马,轻笑道:“九哥,带着缇骑跟我走吧。”
“去哪儿?”任怨还在懵懂着,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泡在缇骑所里,缇骑所因为要训练。所以在城西找了一个地方,建成军营,还有一个小校场,任怨除了到锦衣卫正堂办事,剩下来的时间就泡在营里,武志文给他当副手,两人把缇骑操的鬼哭神嚎,不过效果也是很明显的,缇骑已经训的可当大用了。
但今天的事,匆忙而至,还没有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在知道张佳木决定带着缇骑去抄逯杲家的时候,任怨的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鸭蛋。当然,张佳木告诉他还不止如此,他已经抓了守门的监察御史,并且下锦衣卫狱,同时抓到了纵火犯两名,并且调来奉命戒备的大队锦衣卫,然后把贡院封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再算算时辰,现在刘勇已经带着人赶到了东华门,正在往门缝里塞奏章,然后守门禁军不敢耽搁,虽然已经是半夜,但一路飞奔过去,从一座座宫门里往里塞,一直到进入乾清宫为止。
任怨听完之后,两眼已经开始发直了,今晚原本以为是贡院闹了贼。心里还在怪张佳木小题大做,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现在这会,他才明白过来,张佳木是要借着这件事,把逯杲的势力连根拔起来。
左右没有外人,全是心腹,任怨把马身往张佳木那边靠了一靠,轻声问道:“逯杲这厮倒没什么的,但佳木,你觉得皇上……”
任怨的意思很简单,逯杲好歹也是皇帝的心腹,这么着抓了,是不是有点太专擅了?
“没事,”张佳木神色轻松的道:“这一次就冒点险吧。”
张佳木向来行事谋定而后动,任怨倒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听着他这么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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