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骑射武功最高。身为幼军坐营官,对张佳木却并不服气,曹家权势现在是一时无两,曹铎又是曹家子弟中骑射弓马功夫最强的一个,但现在却只能当张佳木的一个副手,而且是被挤掉实权形同摆设的副手,尽管曹铎想了不少办法,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过来,除非曹吉祥亲自过来,不然幼军这里,显然是没有曹家什么事了。
事虽如此,张佳木对曹铎又极客气,公然翻脸不得,曹家和张佳木虽不是同盟,但也没必要竖此强敌,心里这口冤气出不得,也是难受的紧。现在倒好,现成一个机会送上门来,曹铎似笑非笑,下了官厅便叫人牵来自己的战马。着甲上马,持弓挟箭,等张佳木过来,曹铎便道:“请大人不必留手,久闻大人射术骑术俱都精强,今天一定要好好讨教一下。”
嘴上说的虽然客气,但其中的挑衅之间也极明显。
张佳木只是一笑,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道:“曹将军,听说你是曹家第一人,希望过一会给本将留点面子。”
他的话,当然也是皮里阳秋,并不实在。
曹铎这一次没有回答,冷笑了一声,只道:“既然要分出胜负,干脆不必射柳,我二人折箭对射,先中者胜,如何?”
“极好,”张佳木答说道:“那就这么办好了。”
两个主将说话都是笑ii的,看不出一点剑拔弩张的意思。底下的小兵看不出来什么,但官厅上的这些贵人哪一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张佳木和曹铎的样子,大家一知道便是都出了真火,要好好比较一场,分出胜负来。
但胜负分出之后,恐怕也是泾渭分明,以后很难再好好相处了吧。
不少人面看太子。只见这小小少年脸上只是有兴奋之意,显然是对这新鲜的比法极为期待,一张脸上,只有好武痴狂的小孩子的天真,看不出一点阴谋诡计的痕迹。
“皇太子就算是要经营势力,让下头的人大小相制,彼此对立,现在就开始动手,也太早了些吧……”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这么想着。
张佳木此时倒没有想太多,尽管他脑中有太多秘密,人也渐渐越来越阴沉,任怨有一次开玩笑的说:“佳木,现在连我都有些怕你了。”
这话叫张佳木吃了一惊,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变化。大约在别人眼里,他已经变化很大了吧。
但此时他却没功夫想这些,从小父亲的教导,不分冬夏的苦练,哈师傅的耳提面命,到现在还坚持每天的锻炼。就是为的能在人前一展武者的手身风采,今天有这种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咧。
与曹铎分别取了一壶折了箭头的弓箭后,两人也不持长兵,只是分别手持弓箭,各自来到校场的两头。
校场很大,有时候要容纳几千人训练,当然不能小。东西相隔大约也有四百步的距离,两人骑在马上远远对峙,张佳木远远看过去,只觉得曹铎连人带马的身影都很小。
耳边传来一声锣响,砰然一声,张佳木下意识扭头一看,却是太子那小小的身影站在官厅上,亲自提锣打了一记,看到张佳木看过来,太子咧嘴一笑,冲着张佳木远远的挥了挥手。
看来他对张佳木信心很足啊……
官厅上不少人会意的打着眼色,看来刚刚对太子的评价要稍做修正。
张佳木心中却是一片清明,此时此刻,他只有纵骑狂奔,眼中心中,都只有一个也同样疾驰而来的曹铎。
两人越来越近,但都并没有急于发箭。马上用的骑弓比步弓要小的多,蒙古人一般都是用这种小型的骑弓,距离四十步内才是有效的杀伤范围,而大明步兵的铁弓在百步之内就可以射伤那些没有重甲护身的马蚤鞑子了。
但马上射箭,用步弓是不可能的,现在张佳木和曹铎用的当然也是轻便小巧的骑弓。力不大,而且容易被风力影响,所以两人都不急着发箭,而是都在算着与对手的距离,打算近一些再说。
烈马疾驰,说的时间久,但其实只是一眨眼间。距离越近,曹铎的动作也看的清楚,两人其实都是一样,都已经拉弓搭箭,只等时机一至,就可以从容而射。
张佳木心中觉得颇为无趣,从曹铎的骑术和动作看出来,要是对错之时距离三四十步两人对射,就算他能射中曹铎,自己也非得中箭不可,他可不是神仙,能够在一息的功夫闪避过对方的急射。
要是在战场上,可以考虑对方弓箭的力道,自己铠甲的承受力,还有自己的弓力,对方的甲胃,通过这样的交换比来算计对射是否合适。现在就不同了,校场之上,成千上万双眼睛看着,就算张佳木的骑弓力道也不小,打在曹铎身上比曹铎射在他身上的疼……这样也是没有用的,肯定还是判平手。
短短之间,张佳木已经有所决定。
他并没有如曹铎那样减慢马速,准备加力,然后松开手指。相反,张佳木用力的夹了一下马腹,这种动作会叫战马吃痛。一般来说,爱马的人是不会用马靴来夹马腹的,这样会叫战马在瞬间巨痛,达到冲刺的目的,但战马的疼痛也是显而易见的。
今天事比非常,也只好叫爱马受点苦了。
他的马叫做乌云盖雪,就是全身漆黑,只有四蹄纯白,是来自河套的良驹,足有七百余斤重,在蒙古马普遍都是五百斤左右,甚至更小的时代,乌云已经是难得的神驹,就算是皇家的御马监里,也是难得一见。
经他重重一刺,乌云吃痛,四蹄奋扬,然后马身向前狂冲起来。
曹铎可能也没想到,张佳木居然在几十步的距离里并没有射箭,相反,反而是催动战马,急急从他身边掠开。
他呆了一呆,但接着就是狂喜,这样一来,张佳木就得从他身边冲过去,在这么快的马速和刚刚的动作之后,张佳木想正面与他对射已经没有可能,也就是说,非得等下一轮调转过马头,最少也得是侧身,才可以再来射他。
这就等于两人打架,一方先退后,由着对方先打过一拳来。虽然在拳法上有后发制人之术,但在弓箭骑射之时,由对手先发一箭,绝对是一种很不明智的行为。
狂喜之下,曹铎根本不及细想。当即张弓引箭,把弓弦拉的如满月一般,在张佳木错马而至,相差不到二十步时,曹铎“嘿”的一声闷哼,捏着箭柄的手指一松,箭出之时,曹铎觉得速度和风力,还有自己的瞄准都无问题,当下狂喜,不觉大喝一声:“中!”
“怕是中不得。”张佳木在百忙之中,犹自笑回了一句,接着身子一歪,铁箭已经瞬间飞至,堪堪便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在张佳木转身的时候,四周观看的幼军们都是发出了惊叹声,不少在张佳木左侧的人已经是一片惊呼,在他们看,张佳木可能是已经落马了。
“也不过就是蒙古马蚤鞑子的小伎俩。”
曹铎心里觉得很懊恼,刚刚倒没想到,张佳木就用这种侧身而骑的小伎俩躲过了他飞速而至的一箭,这种马术在蒙古人中很常见,但他心里知道,在疾驰的烈马身上,又是算准了他发箭的时间然后做出动作,不给他调整的机会,这样的马术和反应判断,也已经是很惊人的了。
虽然懊恼,但曹铎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可能做的没有张佳木这么精准,但马上侧身曹铎也是完全能做到的。曹家的老大曹钦很喜欢蒙古鞑官,所以府里养了不少骑射俱强的蒙古鞑子,他们表演摔跤和骑射,这种小手段,曹铎早就学会了。
既然射不中,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策马疾驰,曹铎很快把自己内心的小小不快给抛掉了。临阵对敌,最忌心浮气燥,所以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张佳木虽然躲过这一次,但无法回身,也得跑一会等马速放慢再返身过来。这样等于就是大家打平,重新再来过。
曹铎觉得自己还是占了先手的,刚刚这一箭虽然不中,但不是他的准头和判断有什么问题,而张佳木不敢与他对射,首先气势上就弱了一筹,想到这,曹铎不觉信心倍增,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虽然张佳木看上去骑术不错,但骑术又伤不了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打起精神,开始控制身下战马的速度,准备回转过身,再给张佳木一箭。
“这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曹铎信心很足的想道:“要叫他知道,武将的功勋还是要在马上取,象他这样斗心机而长袖善舞的人物,其实不如去当文官好了。”
想到这,曹铎脸上露出一点笑来,在曹家子弟中,他还算是一个比较粗直的人物,他就打算一会射下张佳木来,然后就用这种话来安慰对方,嗯,就是这样好了!
第221章 积善衍庆
但曹铎很快就发觉到不对。
现在他是面向官厅那边。在他的视线里,整个官厅几十号人已经全部站了起来。原本在比试之初,就是太子站起来敲了一记锣,所有的勋戚亲臣们还是坐在官厅里观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和一群大兵一样挤在一起观看,所以尽管眼前是两个有名的高手对决,大家还是很有风度的坐着不动,偶尔还挤眉弄眼的交谈一番,以显示自己的风度。
但现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太子在内,都挤在官厅一侧,冲着自己这边跳脚大喊起来,各人脸上神情各异,但其实都是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有几个和曹铎关系亲近的勋臣还猛然挥动双手,意思也是叫他自己回头看。
从错马到曹铎射出一箭,其间也就是眨眼功夫,不知道眼前这群人,见了什么古怪的事情出来?
曹铎自己心里也很犯嘀咕,他忍耐不住,便也回头去看。
这一看。却也是呆了,原来张佳木纵马未停,原本马速过快,一眨间间是停不下来的,要是急停,武将就可能从马身上摔跌下去。
但尽管马还在向前疾驰,张佳木却已经在马身上半扭转过身,弓箭也是拉了开来,一支去了箭头的铁箭搭在弓弦上,正稳稳的瞄向自己。
看到曹铎瞪大的双眼,张佳木竟是眨眼一笑,也亏他,在快速奔驰的烈马之上,居然还能如此好整以暇的做怪。
“这叫什么事啊,我太背了。”
这是曹铎在马上最后的念头,张佳木眨眼之后,箭矢就已经破空而至,正中曹铎的面门。尽管已经拿了箭头,但如此近的距离被箭杆打中,还是很疼。曹铎只觉眼前一黑,在马上摇了几下,尽管知道会很丢脸,但还是控制不住,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漂亮,回身箭!”
远处的太子当然不会关心曹铎的死活,张佳木在他心中原本就是天人一般,上次箭射石亨从人已经尽显射术。这一次,竟是在马上回身而射,这般功夫,不要说是汉人,就算是蒙古这样的马背民族中的好手,也是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了。
“来啊,传孤的令,赏,赏……”太子兴奋过后,就是要赏,眼看着张佳木正跳下马来,笑嘻嘻的把曹铎扶起,太子歪着头想了半天,竟是不知道赏什么是好。
银子,他知道张佳木不缺,况且他也赏不了什么。其它什么绸缎表里,宝马硬弓,还有宝剑铠甲,这些张佳木似乎也不缺,庄田和国家勋位,这些太子可赏不了。
想来想去。倒是把这个小小孩童憋的满脸通红。
“嗯,孤题一副字,赏给佳木吧。”太子把手收回来,向着身边的那个小宦官吩咐一句,对方会意,便立刻转身下去准备。太子心中笃定,这才又把视线看回到校场上,这会儿,朱见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张佳木这般的身手武勇?
到了此时,太子心里便只有张佳木的身手和武勇,还有四周幼军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而此时此刻,他也不觉把李贤等人的教导抛诸脑后,心里只是在想:武将的威风和成就,实在也不在读书人之下啊。
“曹将军,得罪了。”把曹铎射下马后,张佳木便立刻放慢马速,从原地折返了回来,然后跳下马来,把晕头涨脑的曹铎扶了起来。
“罢了,”曹铎起身之后,又过了一小会才清醒过来。他闷闷不乐的道:“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不象大哥,输了还气,恨不得把赢他的人给宰了才好。”
张佳木和曹钦有夺门时的交情,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两人来往很多。这会细细一想。曹钦此人倒确实是这个德性,而且曹家子弟也多半如此,曹钦,曹铉,多是如此。眼前曹铎虽然名声也不怎么样,但最少输的光明磊落,大气俨然,这样看来,还算是条汉子。
因此张佳木便对他客气了许多,只道:“其实我二人马术射术都差不多,老实说,我是打了你一个想不到,有点胜之不武了。”
“这怎么叫胜之不武?”曹铎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浮尘,一边道:“要是在战场上,我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吾辈又不是镖师,做武将的是要出诡术奇招的,胜者为王,败者,嘿,那是什么也不要说了。”
张佳木倒是不提防他说出这般道理来,当下也是一征。
“总之,”曹铎闷闷的道:“我是技不如你,以后幼军的事。就是你做主好了。”
这一次,曹铎是脸面被打光,为武将的,讲的就是一个武勇,技不如人就是输,以后在幼军之中,不论如何他说话也是没有张佳木响亮,与其自己难堪,不如主动些认输,反而更是光棍。
张佳木也无甚可说,讪讪一笑。与曹铎又分别上马,一路奔驰往官厅方向折回。
这一下,可与刚刚不同了。适才比试之前,大家只是听说过张佳木和曹铎的武勇。但少年人心里能真正对谁服气?没有亲眼看到,自然是谁也不信不服。况且幼军全部是军户和将门世家的子弟组成,不少人也是打小练的骑射功夫,大明将门在此时还没堕落,世家子弟也还是有真材实学的,等进了幼军天天严操猛训,大家都有点心浮气燥,对张佳木有怨言的也不在少数。到了此时,亲眼见到了张佳木的射术和骑术,便是曹铎,从他的反应和力道来看,也绝非普通的庸手,在场都是识货的人,自然就知道了,眼前这两位将军,不但这几千幼军里无人能敌,便是放在整个京师,大明京师也是军队的精华所在,以现在几十万京营和所有的亲军加起来,能敌得眼前这两人的,怕也是没有几个了。
这一次张佳木和曹铎一路过来,所有的幼军将士已经不必再叫人鼓动,所有人都是拍掌欢呼起来。
王大郎在人群中把手掌都拍红了,一直以来,他就是幼军中张佳木最狂热的拥护者。在没有进入幼军之前,他就听说过张佳木的名头,但那会和张佳木隔的还远,只是羡慕张佳木的武勇和运气罢了。
他们隐约都听说过,张佳木在发达之前,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军余,和他们一样也会生计而奔波忙碌,也是一个不得志的寒门子弟。无形之中,大家对张佳木在心底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现在亲眼见了偶象的表现。王大郎把嗓子都叫哑了,等张佳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王大郎把胸口挺的老高,满脸涨的通红,现在他脑海里已经没有任何杂念了,除了对张佳木的崇拜和无限服从的感觉之外,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丝毫念头。
就算张佳木现在一伸指头,叫他们去死,这些少年也会毫无犹豫的嗷嗷叫着把自己或是敌人给砍死。
等到了官厅,张佳木和曹铎分别下马,两人分别单膝而跪,曹铎面无表情,张佳木也只是微笑着,等太子过来,他才语意平和的笑道:“殿下,臣侥幸了。”
“当然不是侥幸。”太子满面飞金,大家都知道张佳木和他的关系,现在张佳木有如此露脸的表现,太子也是觉得与有荣焉。
他道:“父子两代都为幼军,你现在又是幼军提督,这么给孤长脸,真的是叫孤高兴的很。这样吧,除了银牌银杯什么的,孤也无甚可赏,这些你当然也瞧不上眼……”
说到这,张佳木笑着打断他,只道:“太子慎言,臣可不敢说瞧不上。”
“哎呀,你听我说吧。”太子一急,也顾不得打官腔了,轻轻跺一跺脚,急道:“我得闲写过几副大字,还看得过去,你自己挑一副吧,别嫌不好!”
“臣哪儿敢!”其实张佳木平时和太子说话,倒确实是不大在意礼节的。今天人多,他得帮太子维持形象。当下不敢再说,等太子身边的小宦官把太子手书展开的时候,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些头脑灵醒的又懂些文墨的,便已经开始夸赞起来。
听着他们的话,太子也颇为自得。他真是灵性天成,才十一岁就已经是书画双绝,特别是一笔字写的已经很看的过。当今皇帝倒是幼而失学,大臣不敢匡正皇帝的字,所以皇帝的字很是一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有时和李贤等大臣说话时,还会提起自己的字不好。在大明这个时候,写一笔好字就算是对帝王来说,也是一个很不小的成就了。
太子字好,此时也是忍不住要卖弄一番。看到张佳木刚刚的表现,就算是太子这般年纪的孩童,也是忍不住有了表现和争胜之心。
张佳木当然懂太子的心理,自己也是当真把所有的字都好好看过一次,然后也很认真的点评夸赞一番,到了最后,他才毕恭毕敬的捧起一副字来,笑着道:“殿下,臣就领这一副好了。”
“咦!”太子诧异道:“那几副是给武将写的,你拿去正好应景,怎么选的这副?这是孤给松江一家义民题的,你要,并不大合适。”
“合适的很,臣很喜欢。”张佳木笑ii的展开那副写着“积善衍庆”字样的横幅,笑道:“回家之后,臣就张挂于大厅,但愿臣家以后世世代代都如此才好。”
“好,就依你!”太子目有深意的看了张佳木一眼,笑道:“卿放心好了,一定会如卿所愿的!”
第222章 闲谈
张府的大厅之内。任怨手里把玩着一只漂亮的银杯,他大声念道:“天顺辛丑叙幼军校阅纪功钦赐。”
“这杯子不坏吧?”张佳木笑嘻嘻的坐在自家大厅的花梨木圈椅里,腿很舒服的翘在一张矮几上。
在他身边,放着宣窑出的青花小钟,茶水还冒着热气,茶叶不象北边常用的那种粗茶,而是张佳木派人从南方选别选的六安瓜片,忙了一天,傍晚时回到家里,和家人一起闲聊几句,喝一杯茶,在他来说也是很难得的享受了。
“大哥,”张佳木的小妹也笑嘻嘻的凑过来,问道:“这次又赐这么多东西,可有什么好的给我没有?”
“你还要?”张佳木知道妹子在撒娇,于是故意道:“平时给你买的还不够?也好,这里有什么,你自己挑好了。挑中了全拿走就是了。”
他说完这句,又接着道:“看来女大不中留,我这妹子是要给自己攒嫁妆了。”
一句话羞的小姑娘满脸通红,跑到母亲那里只叫着不依。叫母亲责骂大哥。
“你们别闹了。”徐氏夫人笑着道:“外头可不少人等着见你大哥,不要给他捣乱生事。”
现在张府已经不同往常,光是护院的家丁就好几十人,分做几班,把府邸护的严严实实,家里头管家执事仆妇家丁丫头小子小二百人,都是挑的身家清白的好人家出身进来,张佳木治府严谨,外言不入内言不出,所以在家里头,其实是很放心的了。
除了这座堪比王府的大宅院,府里在城外还有三万多亩的庄园,十来个庄子,皇上和太子没事就赐给物品,家业兴旺如此,徐氏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话好说,每天就是晚上这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是难得的天伦之乐。
至于任怨,也是少数能在这大厅里头说话谈笑的人物,他和张佳木年纪差不多,家世也差不多,现在又是张佳木的心腹,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所以万事不碍的。
提起生事的话头,张佳木倒是正经起来。他坐直身子,向着母亲笑问道:“今儿娘和妹妹都到了太子里,殿下可还没有后妃呢,谁见的你们,又说了什么?”
今天校阅完事后,太子喜不自胜,皇帝也赐了不少东西,然后张佳木又把银牌等物转赐给幼军中表现突出的将士,闹腾了好一通,等回到家里时,才知道娘和妹子都被东宫来的人接到宫里头去了。
这也是宫中笼络大臣的一种办法,每逢宫中后妃有节庆,命妇都会盛装入宫拜见后妃,然后赐宴,赐物,皇家和勋戚大臣的关系,在命妇于宫中的遭遇也能稍微看出一点什么来。
但太子现在可是没后妃的,徐氏想也不想,当即答道:“是个叫万氏的都人见的咱们,一般的赐宴,临走的时候。又给了不少东西。”
她说着,当女儿的就把几个镶着由红绿松石组成漂亮图案的攒盒拿了出来,除了这些盒子,还有一个精巧的宣德香炉,两把倭刀、两锭五十两一个重的永乐年间的官银,两匹上好的松江葛布,林林总总,加起来几百银子,不过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显见得万氏在挑选的时候,下了不少功夫。
张佳木拿起两把倭刀来,抽开一看,寒光湛然,果然是极为用心打得的好刀。
他的部下也用这种型制和倭刀近似的横刀,后来日朝战争时,大明辽东明军与倭人打了七年之久,辽东镇的将士们也很喜欢这种倭刀的式样,照样打了不少。但铸刀的工艺是没有办法模范的,虽然倭刀的锻造还是和大唐学习的,但几百年后,大明的制刀技巧已经确实是被倭人给远远抛下了。
“九哥,”张佳木把倭刀抛给任怨,笑道:“你和周毅两人,一人一把好了。”
普通的倭刀要值好几十两银子一把,仁宣年间,倭人一年几贡,倭刀流入也多,但回赐之时所费的金银也很不少,所以倭刀的价值也是居高不下。从正统年开始。对倭人的朝贡限制就多起来了,倭刀流入变少,价格也就更是居高不下。
象这种镶嵌了宝刀,打造的锋利又外饰华丽的宝刀,价值更是不菲。在任怨表示感谢,并用感慨的口吻提起现在倭刀和扇子等倭人的特产流入更少,价格更高的时候,张佳木只是很随意的挥一挥手,自己又限入沉思中去了。
万氏等太子人的示好,其实倒是无所谓的事情。现在张佳木已经成功的跳在太子这头,除了忠于皇帝之外,他与太子的关系也是人近皆知了。
在他看来,皇太子其实地位稳固,但是一个被废过的人来说,是巴不得自己手上的实力一天强过一天的。张佳木不知道,其实在天顺年间也闹过废太子的风波,但皇太子在一票文臣武将的支持下,顺利平安的度过。现在两人的同盟关系,究竟是谁更主动一些,还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倒是任怨提到的番货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的事,很值得上一下心。
大明的海外贸易,在洪武到永乐年间。是一种净赔的生意。张佳木去查过具体的数值,总之,在仁宣年间有一本账,大明的几百万金银在这种朝贡体制之下被挥霍一空了。有人说回赐之中有一部分是宝钞,其实回赐还是以金银和丝绸实物为主,到了正统初年时,大明国库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因为朝贡回赐又浪费了好多。
至于郑和出海,也是赚赔不赚的生意。几万人规模的下西洋,用度简直是无可估量的大。每天一地,为了宣示国威,都赐下大量的金银。等那些蛮夷回来朝贡时,又给他们金银来换他们的特产,几十年下来,真是亏的不知道怎么算为好了。
所以在宣德年间,朝臣们劝阻了想再次下西洋的皇帝,并且后来又偷偷烧掉了海盘的造宝船的图纸,用这种态度来抵制这种劳民伤财之举。后世有人说这些大臣是鼠目寸光,放弃了和西方争夺海洋……真是活见鬼,张佳木身处这个时代的时候,倒是不觉得这些文官做的有什么错。
但海禁一开,想再彻底禁绝也是绝不可能的事了。就算现在,也有不少人从事海外贸易,只是一经发现就是斩首,张佳木记得,前一阵福建发现了三十几人的海商团伙,卫所兵当场打死了十几人,后来俘虏的十几个人也被下令全部斩首了。
就算在这种严刑峻法之下,还是有不少大海商和半海商半海盗的团伙冒了出来,再过百十年,就是中国海洋贸易的一个顶峰,有一个西班牙商人给他的国王写信,信上说,如果中国皇帝愿意,他可以叫自己的海船从泉州一路排到马尼拉。
这就是所谓的隆万大开海带来的繁盛景像,当然,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敢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进行远洋贸易,就算是风险很小的到日本的航线,利润也是很可观的。
别人不敢干,但锦衣卫要是也不敢干,那就成笑话了。
随着张佳木的沉思,大厅里的气氛就沉闷下来,见张佳木如此,徐氏虽然心疼他操心太多,却也是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当下只是吩咐下去,叫家下人把晚饭开上来。
饭香的香气一传来,张佳木的心思也就被打断了。他洒然一笑。向着各人道:“九哥,娘,小妹,吃饭吃饭!”
……
饭在大厅左边的偏厅里开。
张家的大厅极为高大轩敞,七开间的大厅可以同时招待过百个客人而且还不嫌拥挤,老实说,这座大厅被当成王府的正殿,也不为奇。
很多客人头一回来张府,都会惊奇于大厅的轩敞和高大,而且也惊奇于立柱是用的整根的金丝楠,就算是在京师的公侯世家,这样的客厅也很足以傲气一番了。至于陈设,倒是很一般,张家到底是普通的锦衣卫世家,虽说老头子当过幼军,还有不小的过往值得挖掘,但是毕竟只是贫门小户的底子,现在宅院大了,家人有了,但底子不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至于庄园的出息收入,还得等这一次夏收过后再说。锦衣卫里的收入,张佳木全拿来做公款还嫌不够,就是抄逯杲的家,他也是一文钱没有落袋。
现在正是做起大事业的时候,让一点小钱蒙了眼,张佳木不会连这点出息也没有的。
大厅过大,而且老管家张福正带着人把太子的御笔匾额挂上去,乱遭遭的,当然不适合摆饭,饭开在格局不大的偏厅里头,一张紫檀木的饭桌,家下人抬着大理石做成的桌面进来,再套在原本的饭桌上就可,这样倒省了一样一样的端进来,省事多了。
刚刚坐定,张小妹献宝似的打开一道银盖,笑着道:“大哥,这酒酿鸭子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223章 传胪
虽然年纪不大,但贫家小儿女比大贵之家的早当家。以前小妹就能做饭,现在亲自动手的机会少的多了,现在这般,当然是心疼张佳木每天太劳累,所以才亲自下厨,特意而为。
张佳木很是开心,笑道:“我来尝尝,前儿刚在宫里头吃过,不过,我想小妹做的肯定比御厨做的强多了。”
正要吃,外头听差来报:“大爷,外头王老爷来了,要不要请进来?”
换了别人,这会儿当然不必通报,叫客人等着或是回去就是。不过王勇不比旁人,彼此也算是通家至好了,所以听差才特意来回。
“哦,请进来吧。”张佳木倒也正在等他,因笑着道:“添副碗筷的事。”
“这人来的真对时候。”张家小妹撇一撇嘴,道:“八成是知道咱们的饭点,特意赶着这时候过来的。”
“小妹!”张佳木断喝一声。打断了自家妹子的抱怨,没一会功夫,就听到靴声囊囊,王勇被下人引着过来。
“吃得到,谢双脚。”隔老远,王勇就笑道:“就知道这会开饭了,来的刚好。”
他一落座,任怨便笑道:“自己家里没饭吃,巴巴儿跑过来?”
任怨和张佳木彼此亲兄弟一般,所以把张家小妹也当成亲妹子一样,这会见张小妹向着王勇直做鬼脸,便也在一边帮腔说话。
“咦!”王勇一边动筷子,一边笑道:“偏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你还不是一样,也没回家去吃,跑这里来打秋风。”
“当然不一样。”任怨理直气壮的道:“佳木要有人陪着对练武艺,所以我才住这儿。你就不同了,是真真正正的打秋风。”
“我也有要事才来的嘛。”王勇挟着一只鸭腿,很得意的答说。
两人这样斗嘴也有日子了,也就这两人,一个是张佳木心腹弟兄,亲兄弟一般的交情,一个是刻意结交的朋友,而且并不是直属部下,算是有点超然的身份,这样才够资格在他这位锦衣卫都督面前这么放肆。
他听惯了,倒是徐夫人听着不象话。训这两个小辈道:“先人说过要食不语,虽不必一字不吐,不过两位舍人也太吵了。”
其实她倒是一番好意,怕这两个少年郎君吵出真火来,所以这就把他们给压下去。当下王勇和任怨不语,大家吃饭,好在张府的饭是精心烹饪,张佳木对厨子也格外要求,味道什么的不大讲究,合口就成,倒是原材料极为讲究,新鲜之余,亦要求整治干净,所以吃起来时比那些格外讲究花巧的大菜还要可口鲜美的多。
一时无话,吃毕了饭,自有下人送上汤来,各人点了汤再饮茶,徐母带着小妹起身,笑道:“你们说正经事吧,我们娘儿俩就先到后院去了。”
“是,”两个客人一起站起身来。躬身道:“吵着夫人了,还请恕罪。”
“不妨。”徐氏笑一笑,只道:“其实听着也挺热闹,不过顽归顽,仔细伤了和气。”
“是,请夫人放心。”两人忙都答应着,一时听着徐母起身走了,这才站直身子。看向房门口时,只见小妹扮了个鬼脸,笑道:“两个大男人,鸭子一般,呱呱的不知羞。”
说罢,一蹦一跳的走了。如此这般,倒是叫任怨和王勇哑然失笑,隔了一会,两人才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舍妹还小,不要怪罪啊。”张佳木也是笑,不过他很快敛了笑容,只是道:“勇哥是来说正事的,我们书房里去谈吧。”
这里毕竟是前院大厢,虽是偏厅,也嫌太大,三人说话,当然还是换到小书房里较为合适。
当然,这也是普通人没有的待遇,现在张府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也不为过。每天从早到晚,锦衣卫的大小官员,京卫武官,都督府的武官。还有不少文臣,甚至是巨商富户,京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有往来。除了勋戚公侯碍着身份,不便常来之外,诺大的张府,经常是座中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贵客盈门,张佳木回府之后会客也算是办公,有时候经常闹到起更才算完,这也算是掌实权的大人物常有的苦恼了。
任怨和王勇还在斗嘴,进了房,自有几个丫鬟上来奉茶,然后掩门而出。张佳木书房这里,下人们除了得到吩咐能进来,等闲是不准靠近的。
“说正事吧!”
进了房,张佳木脸上就没有笑容了。权势越来越大,担负的责任自然也是越来越重。而且他心里清楚,文官到了顶尖还是有退路的,荣宠不衰的文官就算退休后也不会有人为难,而且在家也有很大的权势,大明太祖的规矩就是士绅也有权过问地方政务,所以退休的官员一样得到现任官的尊重。地方上的事,于其说是地方官决定,倒不如说是一群有权有势的士绅形成的地方大世家来决定。
而武官就不同了,爬的越高,可能摔落的越重。戒慎小心,这是他在无形之中给自己的座右铭,无一时一刻敢忘。
这么一说,眼前两人就立刻安稳下来。张佳木真正要商议大事,其实还是和任怨几个旧人,各有各的优点长处。王勇虽然不是锦衣卫的人,但他和张佳木的关系人近皆知。和心腹没有两样,而且见识高超,眼界也不窄,特别是天天在宫里,有不少情报比锦衣卫都来的快,所以最近张佳木商议大事,就把王勇也加进了自己的核心小圈子,而王勇也坦然处之,显示出了良好的风度。
今天要议的事,其实和他带来的情报有关。
王勇清清喉咙,笑道:“幸不辱命,佳木,这是今年的新科进士的名单,请看看吧。”
说罢,就把手中一张纸条递过来,张佳木伸手接下,展开来读道:“天顺元年丁丑科第一甲第一名黎淳,第二名徐淳,第三名陈秉中,二甲第一名徐穆尘……”
“不坏,小徐真行!”任怨在一边猛然一拍手掌,大笑道:?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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