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圈下来,她的脚也不知道痛了。冷得已经没有知觉。旧棉袄里,单薄的身子,都是冷汗。
后来,闵静雅不知为何发现了。偷偷买了一双球鞋给她。
在十五岁,最敏感最骄傲的年纪里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就像大庭广众上打了她一个巴掌一样。
她问闵静雅这鞋多少钱?闵静雅摆手,说,不要。锦玉,是我送你的。
锦玉的脸色刹那白了一下,顿了顿,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不要你可怜我。闵静雅,你不收我的钱,我们就不要再做朋友了。
后来,还是把存了两年的压岁钱给了她。那也不过是闵静雅一个星期的零用而已。
但是,洛锦玉,一直就是这样的骄傲,这样的自卑。
锦玉好不容易等到周五,飞快的带着几件衣服就返家了。
回到家已经是星期六的早上了。她来不及睡觉,便拖着锦如和父亲到镇上找上了赵永华家里。
已经快到冬了,可太阳依然还很大。正值中午,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一夜未宿的她头晕目眩。
等了好一会,大铁门才打开。一只大狼狗汪汪汪的冲了过来。锦如自小最怕狗,顿时就白了脸。
锦玉倒是丝毫不怕,顺手抄起门口的盆景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那狗惨叫一声,头也不回的飞奔着走了。
锦玉觉得从所没有的扬眉吐气。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她终于可以保护她深爱的人了。
“你干嘛打碎我的四季兰!你知不知道很贵的!”赵永华的老婆满脸怒气从屋子里冲出来。
锦如煞白着一张脸,缩在她身侧,就连父亲也极不自然的望着她。
“叫赵文生出来。我有事找他!”锦玉又累又乏,见到她根本就是一副要赖账的样子,压根不想再谈这件事。若不是父亲一再一再劝她好好处理,最好让啊如嫁进去,免得以后闲言碎语让锦如抬不起头来,她压根连来都不想来这儿!
“你谁呢?找我们文生什么事儿?”那女人身上就穿了一套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得锦玉心里一阵翻滚,她心里实在万分不愿意谈这事儿了!就算他们家乐意了,她还不乐意呢!让自己善良胆怯的妹妹嫁进这般的人家?
锦玉冷笑道“你不要装傻了。如果赵文生不想好好解决这件事的话,我就到门口外面去,告诉每一个过路的,他强——暴我妹妹!有了小孩还不负责任!”
那女人估计以往见过锦如,觉得她文文弱弱的特好欺负。料不到竟有个如此厉害的姐姐,一时间愣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说“进屋吧!”
锦玉牵着锦如大大方方的进了门,坐了下来,锦如却连头都不敢抬,和父亲一起躲在角落里。
那女人嗒嗒哒哒的拖鞋拖鞋上楼去了。
不一会,赵文生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戴着眼睛,穿着白色衬衫,锦玉心里暗暗呸了一声,禽兽!
“洛锦玉??”他还认得锦玉,高中的时候她几乎是整个学校的榜样,勤奋,礼貌,成绩永远前三。衣服旧但永远整洁,一头齐耳短发干净利落。五官虽不是美艳精致,却也端正大方。是很多男孩子的梦中情人。
“呵,你还记得我呢!”锦玉连客套话都不想说。直接冷笑。
赵文生也不知道锦如是她妹妹,当着梦中情人的面上惹出这样的事,他忽然觉得无比尴尬。
“妈,倒杯茶呀。愣着干什么?”赵文生忽然转过头吼了一声。
那女人吃惊得很,拖着拖鞋去倒茶了。她儿子打小谁都没放在眼里,却对那女孩如此客气?
“真不好意思。招呼不周。”他干笑着坐下来,正好对着锦如,神色更加不自在起来。
“谈什么招呼呢,我来找你就为了问两件事。”锦玉神色冷冽“第一,我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赵文生白了一下脸,吞吞吐吐的说“我——我怎么知道?她那么随便就——谁知道她有过几个男人?再说那天我不是喝醉了嘛!”
锦如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从小斯文的她却不如锦玉剽悍,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狠话“你胡说!你无耻!”
赵文生当着锦玉的脸只想把自己洗白“不是吗?我们才见了几次面,你就巴巴送上门来?又送汤又送菜的!是你趁我喝醉了勾引我!”
锦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无赖,辩无可辨,急得直掉眼泪“胡说!胡说!姐!他胡说!”
锦玉拍拍她的手掌,心里已打定注意了,温声安慰她,“你别哭,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锦如细声啜泣“他骗我喝酒!我喝醉了!”
锦玉又问她“那你喜欢他吗?要不要嫁给他?”
还未等锦如回答,赵文生的妈妈便冲过来“不可能!我们赵家不可能娶这样的媳妇!我儿子一个本科生,有堂堂正正的工作!怎么会娶你一个中专毕业的啡厅收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锦玉脸色一白,怒气攻心。转过身就想破口大骂。父亲及时拽住她,向赵文生妈妈鞠了一躬,低声道“赵夫人,我们啊如虽然文凭不高,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再说,她怀着的可是你们赵家的孙子。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呐。”
他讲得如此低声下气,锦玉只觉得一团团的怒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快化灰了。
真痛啊!这情形,她经历过多少次了?
小的时候,锦程打了人家的小孩,他牵着他们的手在人家面前鞠躬,你大人有大量,都是我管教不严。请原谅。请原谅。
念高中的时候,他在班主任面前鞠躬,老师,真的是对不起。我一定赶快凑够学费。请你多宽限几日。
上大学的时候,她跟着他,一家一家的走亲戚。他一次一次的敲门,一次一次的鞠躬,打扰了,是这样的,我们家丫头就要上大学了。学费挺贵的,能不能先借一点?我年底就还给你!
真痛呐!这回忆和眼前的情景重叠,痛得她心里一阵一阵抽搐。
许是父亲的低声下气令这个女人虚荣心膨胀得无比愉悦,她笑得无比高兴“哎,这个,其实要做亲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看你们家大女儿挺好的。听说也是本科生,现在也是公务员,还和我们文生是同学呢!你看怎么样?”
锦玉的牵着锦如的手手微微抖了一下,强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手中却猛的一松,锦如却比她手更快,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甩开了锦玉的手,从桌子上端起了一杯茶直直的就泼了上去,“我呸!就他那德行!我还不稀罕呢!还想娶我姐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从小胆小怕事,单纯善良。从没有讲过一句重话,这样憋红了脸,气得呼吸不畅还是第一次。
别说父亲,就连锦玉当时也是愣了一下。
“哎呀!小贱蹄子!!这媳妇还未过门就骑到婆婆的头上来!要真娶你过门还得了!!啊!!”
那女人被热茶烫得不轻,嗷嗷的尖叫。
锦如抚抚胸口,平顺了一下呼吸,言正辞严,一字一句的对着赵文生说“我今日来就是要讨个说法而已。你不仅侮辱了我,还侮辱我的家人!赵文生!算我瞎了眼!”
初时见他天天来咖啡厅喝咖啡,温文有礼,又是同乡,难免就走得近了一点。谁知道却是头披着人皮的狼!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就算你想要,我也不要了!”她冷笑一下“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进你们赵家的门,谁嫁进你们这样的人家,谁倒八辈子的霉!!”
锦如骂了这一通,看着他们母子目瞪口呆的样子,颇觉解气。前几次无论他们怎么羞辱她,她都是在一侧垂泪。从没有还击。她自己做了错事,无论怎样的谩骂和屈辱都可以忍,但他们竟敢羞辱她挚爱的父亲和亲爱的姐姐!这口气!她忍不下!!
锦如瞟了一下低头垂目的赵文生,拉过锦玉和父亲,低声而愧疚的说“我们走吧。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锦玉也有些吃惊,这从小连大声话儿都没说过的锦如竟会骂人了?
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纤细的肩,转过头望着赵家母子,正式严肃的说“这笔债,我会讨回来的。变本加利。一定。”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又狠又重,神色冷冽阴狠。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怎会有这么重的戾气呢?
赵文生的父亲刚好从门外进来,听到锦玉这句如壮士断腕一般决绝的宣誓。
“随时奉陪。”他不以为然,漫不经心的赶客。
锦玉护着锦如,从他身侧目不斜视的走过。赵天华。你记住!
作者有话要说:
锦如2
“爸,我要带锦如到我那边去。那边医院技术好,环境也好。再说,我平时工作闲,方便照料。”锦玉一件一件帮妹妹收拾行李。头也没回。
父亲靠在门口,深深的望着日渐瘦削的小女儿,目光凄凉。
“好。你怎么说怎么算。”父亲哀伤的回答。
他的声音无力,锦玉听得鼻子一酸,不敢回头看他。手上胡乱的收拾了妹妹的衣服。
“爸,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妹的。等她好了,就在那边找份好的工作,不回县城的咖啡馆了。”
“你都安排好,就好了。也不枉你妹妹,她这么尽心尽力供你念书。”父亲言辞间越显老态。锦玉抬起头,他一头头发,几乎全白了。心里酸涩得无法言语,又不敢在他面前哭,只得硬撑着笑“爸,你别愁。我保证给锦如找个好归宿。绝对比那姓赵的好上千倍万倍!”
父亲望着她,有些动容“啊玉。爸相信你。从小到大,你许下的事儿,没有做不成的,爸相信你!”
锦玉拖起锦如,“我走了,星期一我要上班。”
临走的时候,她从包里抽出一万块钱的现金“爸,给啊婆吃好住好。万事有我。”
“好。啊玉。好好照顾你妹妹。”他目光闪烁“也好好照顾自己。”
“爸,你放心!”锦玉故作潇洒的挥了挥手,上了摩托车。
因为锦如怀着身孕,她不敢挤大巴,只得到县城打的。到a市,的费要一千八百多,锦玉心里默默哀叹。
幸好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于礼给了她一张卡。不然她哪来的钱啊!
她想起昨日清晨他递卡给她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在,淡淡的说道,不是无上限的,卡里只有十万块。是我念书时我爸给的生活费,一直没用。密码是我生日。
锦玉征征的接过,往兜里一塞,他出门的时候,她穿着拖鞋急急忙忙追上去“于副市,于副市!”
他回过头,白衬衫上一排水钻扣子简直闪瞎她的眼,她笑得尤其奴颜媚骨“那个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于礼似乎征了一下,然后冷冷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露出那种嘲讽轻蔑的笑“84年,八月十七。”
锦玉被他看得无所遁形,低低的哦了一声。
他也不理会,却反手把门关得震天响。锦玉至今思索不出,他因何生气?大概是觉得她太过贪钱了吧,才给一张卡,忙不迭就要问他拿密码。生怕他会反悔一样。
好吧,锦玉心里默默承认,的确怕他反悔,十万块啊!对他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她来说~~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锦玉把锦如安顿好在自己之前的屋子里,已经快八点了。她匆匆忙忙洗了个澡,又打电话叫了最好的炖汤,一边套鞋子一边吩咐“你等会吃了饭就上床睡觉,我的电脑在这里,无聊就看看电视。我明天中午来接你吃饭。你不要乱跑。喏,这里是一千块钱,你实在无聊可以到楼下的商场逛一逛。喜欢什么就买。”
“姐。你不陪我睡?”锦如嘟起嘴巴。
“你乖。我要回宿舍做事。我还有账目没做完。拿住。”锦玉把钱递到她手上。
“姐!”锦如依依不舍。
锦玉头也不回,踩着高跟鞋咚咚咚的走了。
锦如垂头丧气,把钱揣在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