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则来一个“攻黄(桥)救邵(伯)”,用攻其必救的办法来调动敌人,歼灭敌人于运动之中,并解邵伯之围。
8月23日夜,我第一师、第六师、第五旅、特务团,由丁埝、林梓越通榆路挺进如(皋)黄(桥)线。
这个地区,东西仅百余里,南北仅数十里,南是长江,东、北、西三面有敌人许多据点连成的封锁线。我军插入敌封锁圈,本来是着险棋,但由于老解放区组织严密,敌人得不到情报,因此,当我军大踏步面向黄桥的时候,敌人却根据丁林战斗的态势判断我将攻击如皋,急令黄桥守敌第九十九旅增援如皋。
然而,苏中开战以来,敌军连遭我沉重打击,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给打掉了,“长驱直入”的牛皮给戳穿了,恐慌心理使得他们的行动变得畏缩不前,一旅人不敢走,两旅人走也是提心吊胆。
奉命东调黄桥的敌九十九旅,忧心忡忡,迟滞不前,等待如皋之敌接应。
如皋之敌西出接应,则出动了一个多旅,有一八七旅全部,七十旅一个团,九十九旅一个营。
就这样,如黄线上出现了敌两个半旅的“武装大游行”。
送上门的礼,哪能不收?!
于是,粟裕当即命令秘密集结如黄线上的各部队,迅速切断敌人退路,并不使东西两面敌人靠拢,集中优势兵力首先歼灭其较弱的一路,然后调转兵力各个击破。
25日,敌九十九旅进至黄桥东北之分界,与我第六师遭遇,当即被我六师包围;敌一八七旅等部在分界、如皋之间的加力、谢家甸被我一师截住。
当夜,我军各部队对敌展开攻势,分界、加力两地之敌集结固守,激战一夜,未见分晓。
原来,敌人实有兵力远比我原先侦察的要多。为了保证全歼和速决,粟裕决定还是要集中四倍、五倍、六倍于敌的绝对优势兵力。当时,手头兵力不多,更没有预备队,怎么办?只能从战场上及时转用兵力。
26日晨,粟裕通知一师一旅旅长张震东前来接受任务。
张震东策马飞奔赶到野战军司令部,正盯着地图沉思的粟裕当即向他交代:“老张,你们那边的敌人是三个多团,如皋还有两个团,你们和五旅共九个团。九比五,一下子还不能解决战斗。不如干脆把一旅加到六师那边,来个雷公打豆腐,先打掉南面的,再集中力量消灭北边的。”
雷公打豆腐,豆腐当然经不住打了。
很快,我一旅撤出加力战斗,强行军向分界开进。
敌人经我一夜攻击,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建制混乱,正盼着敌机和援兵来救命!
可是,中午时分,下起滂沱大雨。敌机不能起飞,帮不了忙。
下午一时,我参战部队按时冒雨发起总攻,一举突破敌人防御阵地,直插敌人心脏。敌人乱作一团,失去指挥,分头突围,我军大胆揳入敌群,猛打猛冲,敌大部就歼。
残敌一千多仓皇南逃,正好闯入我一旅在分界东南开阔地布下的大网袋。一旅迎头一顿痛打,敌人完全给打懵了,东边枪响向南跑,南边枪响向东跑,结果被全部消灭在芦家庄地区。
歼灭了分界之敌,我第六师和第一旅立即转兵东向,会同第三旅、第五旅,以十五个团的兵力围歼加力、谢家甸之敌。
27日,敌人一面又从如皋拼凑了一个团的兵力西出接应,加力、谢家甸之敌一面以营为单位分路突围。
粟裕命令我部队全线出击,突围之敌如数就歼,第二次由如皋增援之敌一个团亦被歼一半。接着,我插到如皋西南的第五旅乘胜攻克黄桥。
敌人地面部队越是遭到失败,越是祈求空中救护。在加力突围之敌走投无路,如皋增援之敌被我击退的情况下,敌人的“野马式”战斗机,一批又一批出现在战场上空。“野马式”飞机。红头绿身子,战士们把它叫做“红头苍蝇”。它欺负我军没有对空武器,疯狂地向我军阵地俯冲、扫射和投弹,有时低得几乎是擦着树梢。当敌机带着刺耳的尖叫声轮番向我部队俯冲扫射时。各部的轻重机枪一齐对空开火,一架敌机被击落了,其它的敌机再也不敢低飞俯冲,不再那么“神气”了。
如黄路作战,是自卫战争开始以来缴获、俘虏最多的一次,歼灭九十九旅全部,一八七旅全部,七十九旅一个半团,一六o旅五个连,六十三旅一个营(缺一个连),总计歼敌一万七千余人,缴获各种炮五十余门,轻重机枪六百挺,长短枪三千五百支。
从8月23日到26日,四天四夜的邵伯保卫战,也以我军歼敌两千多的胜利结束。尽管敌人天上有飞机,水面有炮舰,配合地面部队向我阵地猛攻,但我第十纵队和第二分区的部队,依托工事和水面英勇抗击,主阵地始终屹立未动。
当敌第九十九旅在如黄路上被歼,第一八七旅等部也将不保的消息传出时,敌军全线震惊。原来吹嘘“三天攻下邵伯”的敌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不得不把部队撤回扬州。
苏中战役,连打七仗,仗仗皆胜。粟裕用兵之妙,战法之活,可谓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七战各有特色:一战宣泰,是敌处于进攻前夕,疏于戒备,我则乘机主动出击,以攻坚战歼敌一个旅,打掉敌人中路,扩大了我军回旋余地,为转用兵力,连续作战打开了局面;二战如南,是舍近就远,长途奔袭,击其翼侧,攻其不备,在运动中歼敌一个半旅;三战海安是敌人集中六个旅向我进攻,我则采取避其锋芒,运动防御的战法,杀伤敌人三千余人,创造了敌我伤亡十五比一的纪录,为主力部队争得了休整时间;四战李堡,是我趁敌占我海安鼓噪“胜利”、洋洋得意之时,以奇袭的战法,再歼敌一个半旅;五战丁林,是选敌弱点,打开缺口,钻到敌人肚皮里,歼敌五个交警大队!以吸引调动敌人,打开西进大门;六战如黄七战邵乔,采取“围魏救赵”的战法,以一部兵力坚守邵伯,主力插入敌封锁圈内如皋至黄桥的公路上,在分界、加力地区打了一个漂亮的预期遭遇战,又歼敌两个半旅。
苏中战役,七战七捷,成为当时一件震撼中国大地的大事。党中央和毛泽东都立即给予了高度评价。延安总部发言人评论这次胜利加上中原突围、定陶战役时,称“这三个胜利,对于整个解放区的南线战线起了扭转局面的重要作用。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局面是定下来了”。并称赞:“粟裕将军的历史,就是一部为民族与人民解放艰苦奋斗的历史。今天,粟裕将军成了苏皖军民胜利的旗帜”。毛泽东亲拟电文,向各野战军通报苏中作战的经验,接着又把此次战役作为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范例通报全军各部队。
当时,部队中流行着一首动人的歌曲,歌词中有这样两句话:“……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这首战士喜爱的歌曲,在部队中流传了很久,很久!
第十章 战宿北扫鲁南 莱芜传捷报
1946年,国民党军队四处出击。
粟裕率华中野战军主力在苏中七战七捷,蒋军从南面攻占两淮的企图遭到惨败,但仍从难北迂回。9月19日,华野为保存有生力量,主动撤出两淮。
两淮,是华中的首府,放弃两淮是一件大事。当时正值伪国大召开前夕,敌人得意忘形,大吹大擂。张灵甫大张旗鼓庆祝“胜利”,蒋介石和他的总参谋长陈诚等也大造舆论,通电对张灵甫“备极嘉奖”,吹嘘“苏北战事己近尾声”等等。
就在蒋介石、陈诚踌躇满志地炫耀他们“攻占两淮大捷”的一片狂欢声中,9月25日,粟裕冷静地对新华社记者说:“我军的撤出两淮,绝对不是军事上的失败,而是对蒋军大规模歼灭战的开始……我们所进行的运动战,胜败不决定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决定于有生力量的消长……侵入淮阴、淮安的蒋军,终必被歼灭在这些土地上的。”
粟裕的这些话,不久被历史的发展所验证。
1o月19日,粟裕、谭震林率华野一师、六师、九纵和十纵以及中原突围到达华中的皮定均旅,在苏北涟水阻击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三个旅和二十八师一个旅,激战十天十夜,歼敌九千余人,击落敌机一架,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12月3日,骄横一时的张灵甫又指挥所部及桂系七军一部,再犯涟水。华野六师和淮南独立六旅,在粟裕指挥下,采取节节阻击的战术,苦战两周,歼敌四千余人,于16日晚主动撤出战斗。两次涟水保卫战,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保证华中野战军顺利转移。
这时,华中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方面是南北两线敌军,对华中军区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另一方面则是我华中、山东两大野战军靠拢,兵力更加集中。
为了改变华中局势,粟裕与华中分局的几个同志联名建议中央军委:以集中华中、山东两个野战军攻下宿迁,得手后再向西扩张战果……。并提出华野、山野合并建议。
毛泽东得到这个建议,高兴地对朱德说:“粟裕这个同志主意多嘛,你看他又给我们出点子了。”说完,把电报递给了朱德。
朱德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对主席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呀,我们要多几个粟裕就好了!”
不久,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给陈毅发来电报,明确指示山东、华中两个野战军会合后,在陈毅领导下,大政方针共同决定,战役指挥交粟裕负责。
从此,粟裕挑起了华东战役指挥的重担。
1946年11月,蒋记“国民大会”的丑剧,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开幕了。
粟裕在电讯中得知了这个早在意料中的消息,对谭震林说:“蒋介石走的净是臭棋!他想用这一着来孤立我们党,其结果必然是适得其反。不过,当前他正在势头上,随着政治上的倒行逆施,军事上肯定会有新的冒险。我们要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准备消灭更多的敌人,打更大的胜仗。”果然,不久我们就侦察到,蒋介石为了配合伪“国大”的召开,对华东战场策划了一个所谓“迅速解决苏北战事”的作战计划,以二十五个旅和一个快速纵队的兵力,由东台、淮阴、宿迁、峰县等地分四路,同时迸犯我盐阜、淮海、鲁南地区,妄图占领苏北和鲁南,迫使我军由陇海路以南北撤,在山东解放区同我决战。
面对四路敌人的疯狂进攻,陈毅、粟裕、谭震林经缜密研究,都认为先打宿迁东进的一路。但目前华野阻击该路敌人的兵力单薄。为此,12月8日正在盐城前线的粟裕与谭震林联名建议陈毅率山野主力迅速南下参战。
12月11日军委电示粟裕,即日北返部署作战。粟裕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柱宿北。
五花顶。山东野战军指挥部。
陈毅站在路口,手在额头上,不住向南眺望。他在焦急地等着粟裕。
一阵尘土扬起,粟裕飞身下马,给陈毅敬了一个礼,说:“我来迟了。”
陈毅迎上前去,紧紧地握往粟裕的手说:“毛主席来电报,要我等你来后一起商定下一个战役。”
陈毅边走边对粟裕说:“今后还是一如既往,军事上我出出题目,主要由你来做文章。按照毛主席赋予我们的作战任务,有计划、有步骤地逐个消灭敌人。至于先打谁,后打谁,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怎么打,请你大胆地考虑和组织指挥。”
粟裕笑道:“我还像过去那样,尽力当好你的助手。”
两人边走边谈,非常亲切。
在抗日战争年代,他们两人曾经在江南指挥部和苏北指挥部一起工作,一正一副,指挥了著名的黄桥战役。解放战争开始后,陈毅在鲁南、淮北战场指挥山东野战军,粟裕在苏中战场指挥华中野战军,相互之间,来往电报很多,两个战场在中央军委的统一指挥和陈毅的统一调度下,相互配合,关系密切。
如今,陈毅和粟裕会合在一个指挥所里统一指挥作战,大家都信心倍增。
看着他俩边走边谈的亲密情景,身旁的参谋人员偷偷他说:“陈不离粟,粟不离陈。我们一定能旗开得胜,打个漂亮仗。”
这话正好让走在前面的陈毅听见,他转过身,哈哈大笑:“好嘛,当年在中央苏区,朱不离毛,毛不离朱,红军无往不胜。我和粟司令员也可以学学毛主席和朱老总的样子嘛!”
陈毅和粟裕走进作战室。一抬头,粟裕便看到了墙上那张巨幅敌我态势图:在胶济路以南,津浦路以东的鲁中、鲁南和苏北地区,正处在国民党军的三面包围之中。数十只标着带有数字的a、d、b、大小蓝色箭头,从胶济、津浦、陇海三条铁路各城市、要点,咄咄逼人地指向苏、鲁我军腹地。尤其是以徐州为中心的南线,国民党军宛如一只庞大的章鱼,正以它的多条毒足向我军伸来,处于它头脑部位的,正是国民党军徐州绥靖公署司令官薛岳。
这条章鱼正圆睁着带血的眼睛,诡谲而凶恶地注视着处于内线的、在数量上处于明显劣势的我华东部队。
陈毅一指地图,诙谐他说:“这次敌人嘴张得不小哇!想来个张大网捉鱼儿,咱们要好好地对付对付,给他来个船翻网破一场空!”
粟裕说:“毛主席来电指示,两军会合第一仗必须打胜,这可是下的死命令啊!”
“用不着紧张。”陈毅笑了笑,从容他说,“毛主席是想用重锤来敲你这面响鼓。放心,我口袋里有三套作战方案,随你这位大将军挑选。”
说着,陈毅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纸,果然是拟就的三套作战方案。
粟裕又惊又喜,接过来一页页看下去。看一页,想一阵,对着地图比画一番。最后,粟裕抽出其中的一页,对陈毅说:“我觉得,‘集中兵力歼灭进攻沐阳之敌’这个方案比较可行。”
陈毅点头道:“既然你说好,那就是它了!”
“我觉得兵力可以这样分配,”粟裕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跟前,接着说:“第一,华中九纵置于宿迁以北地区,监视敌人;第二,六师、华中十纵六旅、七师十九放,置于涟水地区,监视淮阴之敌;第三,华中七纵三十一旅,置于盐城地区,监视台儿庄、峰县、枣庄之敌;第四,一纵、八师于郯城西南地区集结;第五,二纵、七师五旅于沐阳南北地区集结,以待机动;第六,一师由盐城向涟水机动。”
粟裕一口气报出了几十支部队的配置地区和任务。
这让陈毅感到非常惊喜。他眯起眼睛,看着粟裕:“老伙计,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粟裕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嘛!”
方案以陈毅的名义上报中央,毛泽东立即回电,并关切地询问粟裕的行止,又问这一方案是否与粟裕一起研究过。陈毅如实报告了情况,毛泽东回电:“决心与部署甚好。”
粟裕看到毛泽东如此关心和信任自己,心情十分激动。他暗暗告诫自己,凡事都要格外慎重小心,一定要打胜这一仗,以不辜负毛主席的信任和厚爱。
夜晚的宿北,像一个睡得很香的婴儿,静静的,甜甜的。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到床前,粟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恩绪万千。
从黄桥战役、天目山三次反顽到苏中的七战七捷,粟裕已指挥了不少战役,可是对将要打的这一仗,却感到异常紧张。对于薛岳惨淡经营的这次冬季攻势,陈诚是寄予厚望,他不无自信地宣称:“两个月内消灭苏北共军,五个月内在军事上解决整个中共。”不能认为这位国民党军的陈参谋总长是毫无根据的吹牛,眼下整个华东战场上的主客观态势是如此悬殊,我军不论在数量上还是战略位置上都处于明显的劣势。敌人已对我们形成半圆形包围,蒋家王朝的五大主力1中有两个——整编第七十四师和整编第十一师调到了苏北战场,我军确实被动呀。
这一仗是我军摆脱被动夺取战场主动的关键一仗,只能打胜,不能打败。
这一仗也是山东、华中两野战军合并后共同作战的第一仗,打胜了,兄弟部队之间就产生了彼此信任;打败了,上下之间和兄弟部队之间就容易相互埋怨。毛泽东正是深深了解这一点,才来电严令:“只许打胜,不许打败……
“慎重初战”,粟裕心里反复思索,不由自言自语:“慎重,慎重,再慎重!”
越想责任越重大,粟裕不由地披衣起床,点燃蜡烛,又一次走向他房间的那幅作战图。
作战图上已经标上了敌我各部队进攻的路线。我部队尚未到达指定位置,敌人已先行一步占领了阵地。12月13日,敌右纵队整编第十一师先头已占领曹家集、高圩,左纵队整编第六十九师已占领晓店子、嶂山镇。
粟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忽然,门“吱呀”声响,陈毅揉着眼睛走进来。
“粟裕,天都快亮了,你还没睡?”
“蒋介石不批准嘛!”粟裕笑道,“戴之奇和胡琏为其主子还真卖命,这下我们要夺回阵地,得付出代价呀,军长。”粟裕依然按从前的称呼叫陈毅。
陈毅从兜里摸出他的大烟斗,点上火,“咝哈”吸了一口。走到地图前。
“你看,整编第十一师这可是陈诚赖以起家的本钱,蒋介石称它为”五大主力“之一,部队全部美式装备,战斗力不弱。师长胡琏目空一切,不可一世。这小子是职业军人,狡猾诡诈,这次前进比较慎重。”
粟裕接过来说:“可戴之奇这小于是国民党三青团的,是蒋家父子的死党。说不定早已向蒋介石报过功了。蒋介石也一定会说,好好干吧,党国不会亏待你的。”
“这就叫主有所求,臣有所献。15日蒋介石要召开国民大会了,怎么着也得有点战果在大会上炫耀。”
“我们这叫成丨人之美。”
陈毅看了粟裕一眼:“我看就命令部队切断戴之奇和胡琏的联系,先歼灭戴之奇,回头再好好收拾胡琏,你看怎样。”
“好!就先打戴之奇!”粟裕赞同道。
此时,东方发白,天快亮了,粟裕不由主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谭震林满脸喜气,走进屋来大声说:“前线消息,胡琏目前原地开枪、打炮,就是不向前进。”
“好!此战老蒋输矣。”陈毅说着,在手上叩了两下烟斗。
粟裕精神一爽,一夜疲倦无影无踪:“通知部队,作好准备,明晨发起进攻。”
苏北的冬季通常是迟到的,但12月的六塘河畔的原野,也已衰草枯黄,芦花正白,满目肃杀气氛。宿北战场角斗的帷幕,就在这里拉开了。
12月14日18时,攻击开始。
霎时,炮声轰鸣,震耳欲聋,爆豆似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子弹“啾啾”
地尖叫着从头飞过,迫击炮落在湖田里,掀起一片沙泥。
抢占峰山,敌我双方都知道其意义重大。
峰山是敌六十九师左翼预三旅旅部驻地晓店于的正面屏障,因而是敌重点设防的据点,由该旅副旅长兼七团团长亲自带着一个炮兵加强营,以山顶掘壕筑圩扼守着。
为了确保攻山必克,粟裕命作风顽强的八师以二十三、二十四两个团为突击部队,分两路实行强攻。
从峰山南麓攻击的是二十三团一营。部队在蜿蜒的山沟中展开,并立即向山顶发起攻击。当他们仰攻山顶时,遇到了严重困难。战士们在毫无隐蔽的山坡上,冒着山顶守敌十多挺机枪和十几支冲锋枪的交叉射击,硬是把敌山顶阵地前沿的鹿砦拉开一个缺口,然后一拥而进,却又不得不跳进又深又陡的壕沟里。敌人的手榴弹和燃烧手榴弹冰雹似的砸过来,尽管战士们奋勇地用手榴弹反击,但终因伤之过重,战斗组织已残缺混乱,对敌山顶阵地的攻击只好停下来,部队撤到山坡隐蔽地休息整理。
这时,已是15日凌晨五点一刻,眼看天就要亮了。
峰山久攻未克。令人十分揪心,焦的的粟裕又摇响了八师的电话:“能不能攻占峰山制高点,关系着战役全局,你们要组织现有的力量,继续攻击,在天明前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把山头拿下来!”
夜色中,尚能战斗的战士们在前沿悄悄集会在一起。在火力掩护下,向山顶发起最后一次决死的进攻。
他们搭人梯攀上壕岸。壕岸却是敌人筑城的圩墙,在这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近战。第一个爬上壕沟的战士牺牲了,继续冲上去的战士也接连倒下,但战士们仍前仆后继扑向山顶。
突然,山顶的东北部位一串惊雷似的爆炸声,火光中人影纷纷。“兄弟部队!兄弟部队上来了!”原来,二十四团的战士从东北隅突上了山顶。
峰山终于被攻下来了。
这时,天已大亮。红日东升,展现在面前的就是我军经过整夜血战而夺取的峰山。
我们不能不承认敌军土工作业的高速度,尽管预三旅占据此山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但已经完成了复杂而严密的防御体系。其工程之浩大,的确令人惊叹!外围遍山各要冲都设置了火力点;山坡的树被砍伐殆尽,并拖到山顶工事周围架起一道道鹿砦;山顶周围挖了一道深阔的环形壕沟,掘出的土在壕沟内壁上堆筑起一道圩堤,上面密布掩体和机枪火力点。在其炮兵阵地上,可以俯视登山一切通道。
整个峰山就是一座坚固的巨大堡垒,但它最终还是被踩在我军脚下。
此时,我军南线一纵已经穿插到敌十一师右驻地曹家集附近,攻歼其工兵营和骑兵营各一部;东线九纵和二纵在来龙庵迫退十一师右翼前锋部队后,正由东向西突击,将协同一纵分割十一师与六十九师的联系,并配合实现我军西线八师、北线七师对六十九师的包围。
战役正向着有利于我军的方向发展。
峰山这一战略要点失守,戴之奇当然不甘心,他命令军队反扑,务必夺回峰山。
12月15日,敌据守蟑山镇的预三旅所部和进至苗庄、罗庄一带的六十旅所部,共约两团兵力,由东北、东南两个方向,朝峰山发起总攻。
昨天是敌守我攻,一夜之间翻了个儿,今天是敌攻我守。
战斗的激烈程度不亚于昨晚。
敌军的将领们简直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什么军事机密都不管不顾了。从我军电台的报话机里,可以听见他们相互的喊叫:戴之奇在催促预三旅旅长魏仁鉴:“魏旅长,你要全力夺回峰山!”
魏仁鉴却要求给予更有力的炮、空支援:“请向山上打雷,再猛点!”
远离战场的徐州绥靖公署副主任吴奇伟似乎已经感到战场形势不妙,也加入了这个报话机合唱团,他命令十一师师长胡琏:“强渡六塘河,向戴师长靠拢。”
而胡琏却叫苦连天地诉说,他的十一师正受着共军的攻击,工兵营和骑兵营损失严重,要求戴师长命令六十旅旅长黄保德“火速西援!”
看来,胡琏是要“各管各”了,戴之奇不可能指望得到十一师的增援,只能“孤军奋战”了。
同一个晚上,王庄。
陈毅、粟裕、张鼎丞、邓子恢、张爱萍、谭震林、刘先胜等前指领导讨论死守峰山之战。
粟裕说:“峰山是战场的制高点,也是进攻和防御的重要依托。”
张爱萍说:“此处的得失对战役全局影响最大,令八师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峰山!”
八师不负众望,打得非常顽强。敌人大炮轰,飞机炸,整个山顶笼罩在一片烟火之中。在整个白天的战斗中,敌人轮番地向山上猛扑十几次,都被我军打退。
激战竟日,我军始终牢牢地控制着峰山制高点。
黄昏前,向嶂山镇之敌发起反击时,敌人不敢迎战,仓皇地逃向晓店子。
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向胡琏和吴奇伟呼救:“我陷入共军包围,请吴主任和胡师长赶快派兵解围,救兄弟于重围之中,求求你们了。”
胡琏和吴奇伟的回答几乎是一样的:“请戴师长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派兵增援。”但他们说归说,就是按兵不动。
戴之奇从16日晚呼至次日凌晨,胡琏和吴奇伟两人没有给他派来一兵一卒。他觉得自己的危难并不在于“共军”,而在于他的上司和同僚。确切他说,他的生死大权就握在吴奇伟和胡琏二人手上。危难之际,他们在落井下石!
戴之奇在作战室内焦急地等待着,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屋外的枪声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援兵依旧没有到。
戴之奇彻底绝望了。他缓缓地将手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岤,他的食指缓缓地压向扳机。
“师长,你这样做对得起委座的栽培吗?”
副师长饶少伟夺过他的枪说:“先给委座发个电报吧,实在不行了,兄弟我陪你一起死!”
戴之奇回转身来,两行热泪凄然而下。
“好吧,给委座发电:我于16日陷入共军陈毅、粟裕的包围中,已多次向吴奇伟和胡琏呼救,二人空说不动,至今不见一兵一卒援我。现在,我恳求校长派兵或电催胡部相援,拯危局于万难之时。”
蒋介石在南京接到这份电报后大发雷霆,抓起电话对陈诚骂道:“娘稀匹!你给我命令胡琏派兵解围,救不出戴之奇,拿他的脑袋见我!”
17日,无可奈何的胡玻奉命驰援,却被华野一纵和八师阻击于六塘河边,寸步难进。
任吴奇伟再三焦急地催进,胡玻站在运河堤上北望高家洼、傅家湖东至人和圩一线,炮声隆隆,烟尘弥漫,那里我华野九纵和二纵围歼六十九师的激战正紧,但吴奇伟却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这位“蒋校长”宠爱的御林军少壮派将军,进攻无能,却溜号有术。他充分估计了陈毅、粟裕的胃口,在吞掉六十九师之后,在运河北岸吃掉他的十一师将不是很困难的。
光棍不吃眼前亏,这位狡猾的将军干脆缩回宿迁去了。
戴之奇依旧收缩兵力,死守待援。
17日午夜,第八师攻占晓店子,全歼守敌预三旅。敌整编六十九师残部集结在人和圩、罗庄、苗庄一带。
戴之奇在劫难逃。
18日早,蒋介石又亲自打电话给胡琏,严令其再次出兵救援。八时十五分,敌整编十一师再次全力北援,被华野一纵和八师各击溃一部。
此时,戴之奇见增援无望,命副师长饶少伟亲率六十旅突围,结果六十旅被全歼。
戴之奇彻底绝望了。他又一次把枪口对准太阳岤,扣动了扳机,算是格守“蒋校长”提倡的古训,“杀身成仁”了。他的悲剧在于这个师的败亡,还没能动摇国民党在这场战争中会取胜的信念。他也许是想在蒋家王朝的忠烈薄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吧。
19日上午,困守苗庄之敌第四十一旅分两股向南北两个方向突围,除三百余人逃跑外,余部被全歼灭。
至此,敌整编六十九师全军覆没,宿北一役歼敌二万一千余人。
这时,南京正上演“国大”闹剧,六十九师的被歼无疑给正在吹嘘胜利的蒋介石一记响亮的耳光。
毛泽东闻悉宿、沐大捷消息,十分欣慰,立即于12月18日致电陈毅、粟裕等人,以欣喜的心情写道:“庆祝宿沐前线大胜利,望对一切有功将士传令嘉奖!”
高手下棋,棋看三着。
在宿北战役结束前一天,陈毅、粟裕上报中央,打算西进津浦,出击淮北。
历史竟有这种巧合,有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就在同一天,远在陕北的中央军委也看好了下一步棋,电示陈粟:宿北战役结束以后的第二步作战,宜集中主力歼灭鲁南之敌,并相机收复枣庄、峰县、台儿庄,使鲁南获得巩固,免除后顾之忧,大胆向南发展。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央统帅部,运筹帷幄之时,留给下属以相当的机动余地,这无疑是必要的,因而也是英明的。所以,中央接到陈粟电报,复电:下步作战似应集中主力歼灭鲁南之敌,并相机收复峰、台,使鲁南获得巩固,然后无顾虑地向南发展,但你们如觉得西进迫近津浦有利,也可以。唯宿北战役后,必须略作休整。
宿北战役的巨大胜利,激起了全军指战员高昂的杀敌立功热情,指战员们纷纷写来求战书、决心书,请求司令部首长,一鼓作气,乘胜进击,争取再打几个大仗。
战士们的求战要求,反映了干部们的思想情绪。许多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都想趁此胜利的锐气,聚歼更多的敌人。陈毅、粟裕决定广泛吸收指战员的意见。
但是,当司令部召开干部会研制作战方案时,却围绕着打哪路敌人,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的说,整编七十四师最骄横,围歼该敌于沐阳地区最有利:有的主张跳过运河,围歼敌人的另一部队;还有的建议出淮北,威胁徐州,调淮阴、涟水之敌回援而歼之……作战室里,青烟缭绕,你争我辩,各方意见发表得淋漓尽致。
主持会议的陈毅给终没有发言,他一会儿听听这个同志的意见,一会儿听听那个同志的分析,一会儿猛吸几口香烟,凝神细想一阵。看得出,陈毅正在集中全部精力,倾听、分析着各种意见,以集中群众智慧,找出一个既能大量、迅速地歼灭敌人,又能减少我军伤亡的战役方案。
会议从中午一直开到吃晚饭,给终没有定下向何处出去,打哪路敌人。
晚饭后,陈毅和粟裕一头钻进作战室,开始商议。参谋人员静静地呆在外屋,等候着首长们的决策。
“粟裕,你一直皱着眉头在想,你的意见如何?”陈毅端过一盏油灯,洁白的墙壁上,投下二人亲密的身影。
“我认为,宿北战役的胜利,给敌人的一路以歼灭性打击,迟滞了另外三路敌人的进攻。但就总的态势看,还只是把敌人的半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并不很大,只要敌人作些调整,仍可恢复对我军的半包围态势。”
粟裕边说边用手指着地图。
“中央军委、毛泽东同志一再指示,要在鲁南作战,使鲁南获得巩固,实际上是指明今后一定时期,山东将是华东的主要战场。我们要是在鲁南打一个大歼灭战,我看不仅能打破敌人的包围圈,使山东、华中两路野战军完全会合,而且能为今后在山东作战创造良好的战场条件。”陈毅沉吟道。
“对,鲁南巩固了,以后南下、北上或西进,我军都会取得行动的自由。
如果分兵进入淮北,远离后方,不仅需要作好充分准备后才能行动,而且不一定能调动进攻鲁南和苏北之敌回援。“粟裕边说边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陈毅把油灯往上举了举,赫然在目的是三个成犄角之势排列的蓝色大圈:东边一个位于下庄、太子堂一带,是敌整编第二十六师,西边一个位于齐村、枣庄附近,是敌整编第五十一师,南面划在邳县、四户镇一带,是敌整编第三十三军的五十九师和七十七师。
“噢,都标上了,先打哪一个?”陈毅目光炯炯地看粟裕。
“冯治安的第五十九师是其中最弱的,打它,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
这马励武的第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是蒋介石的鲁南主力,歼灭该师,全局一定好转……“
粟裕话音未落,陈毅哈哈大笑:“好,粟裕,你真行,专挑硬骨头啃。
这快速纵队可是老蒋的‘国军精华’,是蒋家二公子的心肝,马励武正是自恃有铁甲利器,才敢如此耀武扬威。“
“老子不怕邪!”粟裕脱口而出一句湖南人的口头禅,“我们一开始便可集中二十七个主力团,打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六个团,兵力四倍半于敌,是绝对优势,可以实现战役上的以多胜少。同时,敌整编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虽是强敌,但它孤军突出,态势不利,而且它与冯治安部有矛盾,在它受攻击时,我相信冯部不会来援。因此,我军有把握取胜。”粟裕攥紧拳头,用力砸向地图。
“好!”陈毅拿起红铅笔在地图上划了个粗粗的“x”。这一位置正是敌二十六师师部和第一快速纵队的所在地。
夜深了,警卫员送来了夜餐,陈毅和粟裕的夜餐是每人一碗面条,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他们好像没有看到,眼睛仍然盯着墙上的地图在讨论。
警卫员没有上前催促,只是坐在一旁干着急。警卫员着急,外屋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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