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参谋人员也着急,他们清楚地看到,面条上的热气消散了,面条变凉了。
鸡叫二遍的时候,陈毅、粟裕脸上漾起了喜色。参谋人员知道,首长们的作战方案形成了,他们立即拥进屋,等候吩咐。只见陈毅伏在书桌上,呵开冻墨,挥笔疾书。写完,递给了粟裕,粟裕反复看了几遍,说:“立即发中央军委,请示毛主席。”
这是一份关于下一步的战役请示报告,内容是报请中央、华野准备在鲁南地区聚歼敌整编第二十六师……
当红色电波载着首长们的决心飞向延安的时候,陈毅、粟裕才深深舒了一口气,用开水泡了一下早已成坨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天渐渐亮了,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得满屋生辉。机要参谋送来了毛主席从延安发来的电报,电报上说:“同意聚歼敌第二十六师、第一快速纵队的作战方案”。“鲁南战役关系全局,此战胜利,即使苏北各城全失,亦有办法恢复。”并热切期望能“打一个比宿北更大的歼灭战。”
粟裕看着毛主席的电报,疲惫的脸上,泛起阵阵兴奋的红润。
战役决心下定之后,关键的一环是如何把领导的决心变成全体指战员的自觉行动。也就是说,对敌人的众多坦克,要做到敢打会打;要在气势上压倒它,在战术上战胜它,要勇敢加技术。
坦克这个陌生的怪物,它越沟爬坡,推屋倒树,枪打不透,手榴弹炸不动,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不论思想上、战术上,都给部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司令部决定在鲁南一个山坡下的小树林里,召开干部大会。陈毅站在大方桌上作打坦克的战前动员。他从坦克的构造、性能、进攻防御的特点,讲到美式坦克的弱点,鼓舞大家要抓住这些弱点,勇敢地进行攻击。他说:“这‘乌龟壳’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发扬我军近战的光荣传统,不怕流血牺牲,先消灭它的步兵,‘乌龟壳’就会变成废铁堆……”
陈毅号召干部们、即刻深入连队,和战士们一起,尽快研究出一套打坦克的战术、技术。陈司令员的号召,立刻变成了全军指战员的行动。
紧接着,粟裕下达作战命令:第一纵队、第八师、第一师秘密兼程北上,会同已由鲁中到达鲁南的第九师、第四师一个团,及在鲁南的第十师,滨海警备旅和鲁南军区特务团,准备首歼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
部队马上按粟裕的命令,昼宿夜行,以最快的速度开进鲁南,接近敌第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
1947年元旦。
天气很冷,呵气成冰。北风呼啸,吹荡着空旷的原野,摇曳着那些落尽叶片的枯树干枝。
敌二十六师师部餐厅里。马励武正和他的将官们推杯换盏,庆祝元旦。
他的笑声里依然充满了骄横:“弟兄们,干杯,捉住了陈毅、粟裕我们再来喝庆功酒!”
马励武是黄埔一期学生,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原属薛岳指挥,但因骄横自恃,且仗着在中缅战场上抗日有功,蒋对他格外器重。与薛岳闹得不可开交时,蒋介石狠狠地训了他一顿,说:“你就不会忍着点吗?现在共产党在捣乱,你还起什么哄?”马励武却说:“委座,不是学生不听他的,而是他不懂打仗,瞎指挥,他打过什么仗呀?”蒋介石瞪了他一眼:“你呀!以后要谦虚点。这样吧,你到峰县去吧,把快速第一纵队也交给你,不过这次只许赢,不得输!快速第一纵队是纬国一手操办起来的,你明白吗?”
马励武点头哈腰:“学生明白,学生一定不负校长的栽培!”
马励武骄横自恃,不服上司,更不惜下属。当时,在整编二十六师士兵中流行着这样四句打油诗:你要想吃苦,就跟马励武;三月不关饷,还当二百五。
副官的老婆,给他做情妇;战斗一打响,他先溜之乎。
元旦下午,马励武在师部与官员会餐后,跳上了吉普车。一阵马达轰鸣之后,扬长而去。
马励武去峰县听京戏去了!
同日,山东临沂马家庄。
晚上,这个村庄,人声暄哗,喝酒猜拳的,唱大戏的,大吵大闹的……
各种各样的喧嚣声,混成一团。喝得醉醺醺的国民党军官满村子乱窜。
在这座村庄的四周,却充满着战争的气氛。许多士兵在村庄外站着岗,村庄的四周,堆着密密层层的刚砍伐下来的树木,像一道篱笆似地围着鹿砦。
在鹿砦里边还有一个个才搭盖起来的掩体,掩体的材料是:大大小小的门板、窗子、桌子、箱子、木床、水桶……。在工事背后的场子上,停放着一辆辆草绿色的坦克。一看就知道是美国货,车身上是漆着国民党党徽。另外还有崭新的吉普车和装甲车。
这里,住的就是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的前进指挥所。
蒋介石给他们的任务是要配合进攻苏皖解放区的国民党军,共同前进,攻占当时山东解放区的中心——临沂城。这是一项不平凡的使命,“拿下临沂,苏北和山东可以解决,接着就可以扫荡黄河以北了……,”这是蒋介石的战略设想。他决定把第一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这支心腹部队,投入到这盘赌局里来。
这确实是一笔非同小可的投资。
第一快速纵队是一支彻头彻尾的美国装备和摩托化部队,它的全部武器装备——包括坦克车、装甲车、榴弹炮及其他各种轻重武器和弹药,全是美国提供的,从头到脚的服装也统统是美国式。部队是美国人训练的,编制是美国式的,这支部队的核心是战车第一团,开始由美国人白伦上校提任团长,后来由蒋介石的儿子蒋纬国继任。可以说,这实际上是一支地道的美国雇佣军。这样的王牌,蒋介石只有两张,一张放在东北战场,一张就在这里。蒋介石还不大放心,特地派了嫡系军队二十六师跟随它共同前进。
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从峰县向东进攻后,一路上相当顺利。这鲁南平原正是坦克、装甲车等机械化部队的用武之地。他们开足了马力,得意地在平原上驰骋着,一个村庄,一道道河流,一簇簇树林……迅速地被抛在后边,几天之间就先后拿下了向城、卞庄等村镇,到年底时,已经到了马家庄一线。
这里已是临沂县境了。
前线指挥官马励武眼看临沂城已指日可下,于是下令三军,就在马家庄一线暂停一天,搜罗附近村庄上所有的猪、鸡、牛、羊,又派卡车前往附近的兰陵,运来大批兰陵美酒,举行大会餐,欢度元旦,预祝胜利。
元旦的第二天,陈毅获悉马励武去峰县听京戏去了,对粟裕说:“蒋介石派军队侵占我解放区,j滛烧杀,无恶不作,搞得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现在倒好,马励武回到峰县过快活年去了。老子偏不让他过,你看怎样?”
“趁敌不备,攻则必胜嘛。”粟裕会心地微笑着回答。
就在当晚,粟裕下令:直捣马家庄!
元月2日的深夜,朦胧的月色照着寒冷的鲁南平原。国民党军的士兵和军官,有的围在火堆旁取暖,有的钻在地堡里赌博,面前的“袁大头”、“金圆券”,……刺激得这些赌棍完全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地堡、鹿砦、战争和死亡。
“轰!轰!”不知哪里传来两声霹霹似的爆炸声,房子、地堡都震得簌簌发抖。赌徒们一手揿着纸牌和金圆券,惊惶地抬起头来。
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这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村庄外面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随即炮弹雨点落了下来,炸得村内烟雾腾腾。
他们慌忙窜进工事里,进行抵抗,但村外的华野战士已从四面八方攻了上来……
雷鸣似的炮声震动着鲁南平原,数十里战场上到处火光冲天,华中陈野部队一路路向着预定的目标,迅速地直插进去,把敌人的外围据点一个个包围了起来……
战斗进行到次日黎明,华中野战军完成了对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的大包围。
当时部队上下歼敌心切,斗志旺盛,完全是一派摧枯拉朽的英雄气概。
在这种情况下发起总攻是极为有利的。
但是粟裕却没有下达进攻命令。参谋人员有些纳闷,俗话说,兵贵神速,既然完成了对敌快速纵队的包围,为什么不立即发起攻击呢?
这时,粟裕沉着冷静,不急不忙,完全是一派指挥若定的风度。他时而询问负过伤的同志伤疤处有何反应?时而漫步走出指挥所,站在村头,向着阴沉的天际遥望。那双饱藏智慧与谋略的眼睛,迸射出胜利在握的坚定目光。
就在这时,天空阴云密布,云层低沉,气温由冷转暖,空气异常湿润。
一会儿,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接着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这是入冬以来少见的天气。
参谋人员来问:“粟司令计划有无变化?”
粟裕一挥手:“不变,这是天老爷在帮我们的忙。”
这时,又侦察到敌第一快速纵队企图突围西窜。粟裕神色激奋,当即以坚定的口吻下令:全线出击,歼敌于突围途中!
一声令下,鲁南战场上便展开了围歼战最精彩的一幕。
天低云暗,雨雪纷飞。遇到这样的天气,蒋介石派来支援的几十架飞机,在空中急得嗡嗡叫,但也帮不上他们地面部队的忙。快速纵队见空中和地面增援无望,开始脱离阵地落荒而逃。
美造十轮大卡的沉重车轮和无数双惊慌失措的脚,把道路踩得像烂泥浆一样。突围队伍的卡车,最先跟在坦克后边,一辆接一辆地走着。突然,道路两旁响起了枪声,敌车为了逃跑,都加足油门,争先恐后地从两旁抄上去。
于是一排变成两排,两排变成四排,后来变成无数排,几百辆各式车子就像一群疯牛似的在烂泥地上往前乱闯……
开阔地两旁的枪声越来越密,炮弹前前后后落在车队里爆炸,有的车被炸翻了,人从车里钻出来盲目奔跑,有的车就从撞倒的人身上开了过去。前面的坦克被雨点似的炮弹阻住了,大群的卡车停了下来,成群的敌人从车上跳下来,满田野里没命地乱窜。子弹在头上呼啸,炮弹在人群里爆炸,而陷在烂泥里的脚简直跑不动,于是只好先丢掉背包,再丢掉枪支,然后脱掉棉衣,……到头来,几乎人人都赤着脚,光着头,淋着雨,像一群疯子似的在泥地里,用最后的一点气力,一步一步地挣扎着……
此刻,坐在坦克里指挥战斗的敌军官,仍在拼命命令坦克向外突围,左右射击。
陶勇命令部队:“短兵相接勇者胜,采用近距战斗,用炸药包、手雷、集束手榴弹炸坦克,用燃烧手榴弹和林秆烧坦克。”
左路纵队战士冒着雨雪,顶着寒风,穿着湿透的棉衣,手抱着各式武器,冲人敌阵。
王建安命令右路纵队:“砸烂它,把它砸成废铁。”
右路纵队战士也纷纷冲上前去,用手榴弹炸敌坦克,有些战士甚至爬上坦克,用铁锹、镐等工具砸敌电台天线、外壳、链条,使陷在泥沼中的坦克成为聋子、瞎子、瘫子。
五个小时,仅仅五小时,这支蒋纬国苦心经营多年的美式王牌机械化部队,就变成了一群瞎子、聋子和瘫子。
所谓的“快速纵队”连窝也动不了啦。
一些被俘的坦克兵哀叹:“我们在印缅战场作战三年,一直是向前冲,美国人见我们也得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今天向后跑都跑不脱,竟会败得这样惨!”
“我们也能成立快速纵队啦!”我军战士们看着这一大堆绿油油的、包着硬壳子的家伙,不禁都笑得合不拢嘴。
下午三时,敌军除七辆坦克逃往峰县外,整编第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共三万余人全部覆灭。
敌军的三万精锐部队,漏汁湖以北野外数十里的坦克、重炮和辎重汽车,并没有填饱陈毅、粟裕的巨大胃口。他们把困守枣庄、峰县一隅孤立无援的五十一师及二十六师残部,视作薛岳殷勤送上桌面的盘中之餐,当然不能放过。
于是休息数日,即挥师西进。于元月1o日,攻克峰县城,歼敌七千,生俘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中将,干净、彻底地肃清了漏网的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残部。
此后,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已是锑羽暴鳞,一筹莫展了。
南京的陈诚不得不亲临徐州,坐阵指挥。
陈毅、粟裕对这位国民党军的参谋总长并不客气,陈诚是1月17日到达徐州,陈毅、粟裕指挥华中劲旅陶勇的第一师,于1月2o日就攻克了枣庄,歼敌一万一千余人,生俘五十一师师长周毓英和副师长韩世儒,大大地抹了陈总长的面子。
至此鲁南战役才算宣告结束。
敌整编第二十六师、第五十一师及第一快速纵队的覆灭,五万三千余人被歼,吓坏了国民党统帅部,惊呆了美国顾问团。美军顾问团曾专门对此事进行调查,认为全部美械装备并由美军训练出来的快速纵队,竟被劣势装备的人民解放军所消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然而,“无可奈何花落去。”无论敌人震惊也罢,哀叹也罢,都无法改变华东战场上的被动局面,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惨重的失败!
1947年1月底,山东解放区上空,战争的乌云又一次汹涌翻滚。
宿北、鲁南战役,蒋介石连吃败仗,损兵折将,恼羞成怒,决定再次集中二十三个整编师(军)五十三个旅的兵力,以临沂、蒙阴为目标,采取南北对迸,夹击我军,在临沂地区与我进行一次“鲁南会战”。他嫌徐州绥靖公署司令长官薛岳指挥不力,派其参谋总长坐镇徐州,统一指挥。陈诚叫嚷:“党国成败全看鲁南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华东部队在取得鲁南战役胜利后,遵照中央军委、毛主席关于集中兵力打运动战的指示,立即进行整编。
新四军军部改为华东军区,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统一编组为华东野战军。陈毅任华东军区司令员、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粟裕任野战军副司令员,谭震林任野战军副政委。
野战军编为十一个纵队,一个特种兵纵队和从中原胜利突围到达华东的一个旅(编为一个独立师),以及兵力约为一个师的两广纵队。
面对敌军的大举进犯,华野前委作出了保卫临沂,在临沂附近歼敌的部署。除留第十一、十二纵队在苏中、盐阜、淮海等敌后地区坚持外,野战军主力集结在临沂周围休整待命。各纵队磨拳擦掌,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2月初,粟裕的作战地图上已经标出:南线蒋军一字儿摆开,从台儿庄、新安镇、城头一线兵分三路:左路,第十一、五十九、六十四等三个整编师,由整十一师师长胡琏指挥,沿沂河西岸北犯;中路,第七十四、八十二两个整编师和第七军,由整编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指挥,沿沂河、沭河的中间地带北犯;右路,第二十五、六十五两个整编师和第六十七师,由整编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指挥,沿沐河东岸北犯。还有由叛军郝鹏举部被改编为蒋军第四十二集团军,位于陇海路东段白塔埠、鸵峰地区,担任侧翼掩护。其他第二十、二十八、五十七、七十七等四个整编师作为二线部队随后跟迸。
蒋介石不惜血本,不仅集中了华东战场所能集中的全部机动兵力,而巨动用了轻易不拿出来的嫡系部队,在南线的主要突击集团中,嫡系就占了一半。号称蒋军“五大主力”的精锐师,就用了两个(即整七十四师和整十一师)。
为了寻找战机,各个歼灭敌人,粟裕令第三纵队主力在沂河、沭河之间依托有利地形,坚决抗击中路的敌人,诱使左右两路敌人突出,以便于我集中待机的各纵队根据战场实际情况先歼其中的一路。
但是,这次敌人变得更狡猾和更谨慎了。
看来,他们已吸取了宿北、鲁南战役中被华野“吃”掉几个师的教训,采取“集中兵力,稳扎稳打,齐头并进,避免突出”
的战法,不管我军如何诱逼,敌军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缓步爬行,平均每天只推进六公里左右。
粟裕和其他华野干部,把敌人的这种打法,叫作“硬核桃夹烂葡萄”战术,“硬核桃”是指蒋军嫡系主力,战斗力较强,“烂葡萄”是指蒋军非嫡系的杂牌部队,战斗力较弱。他们紧靠在一起,异常密集,互相照应,防卫严密。
这种办法倒也起了作用,使我军难以下手,迟迟没有捕捉到有利战机。
北线的敌人却不同。
李仙洲利用我军主力集中在临沂以南的机会,率领第七十三、四十六、十二等三个军从胶济线大胆南下,2月4日占领莱芜,狂妄地继续南犯新泰,进窥蒙阴,严重威胁我后方腹地,积极策应南线的敌人。
2月4日下午五点钟,密切关注山东战场的毛主席给陈毅、粟裕、谭震林等发来电报:“敌愈深入愈好,我愈打得迟愈好。只要你们不求急效,并准备于必要时放弃临沂,则此次我必能胜利。”“目前敌人策略是诱我早日出去,将我扭打消耗后再稳固地占领临沂,你们切不可上当。”
接到毛主席的电报,华野军委全面分析了敌我双方情况:蒋介石、陈诚估计我军必定死守临沂,因为临沂是山东解放区首府,在军事、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对我至关重要,要利用这一“必争之地”同我决战,以优势兵力围歼我军,至少可以将我军赶过黄河。这是蒋、陈的如意算盘。
我军也的确作了保卫临沂的部署。我军假如能在临沂外围歼灭敌人一路,粉碎敌人进攻当然最好。但是敌人一直难以分割,我们没有机会下手。
如此下去。弄得不好,可能打成消耗战。而北线敌人已逼近我后方基地,如果山东境内我军没有一个后方,给养弹药的供应,伤兵医院的安置,都将发生严重困难。
事情越来越明朗。
司令员陈毅断然提出新设想:哪里好打到哪里打!与其在南线待机过久,不如放弃临沂转兵北上,打北线的李仙洲集团!
这是一个异乎导常的设想。完全出敌不意,也要根本改变华野原来部署。
陈毅对粟裕说:“我认为,打运动战好比耍龙灯,耍过来,耍过去,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我们敢于大踏步前进,也敢于大踏步后退,不怕丢掉一些地方,不怕打烂坛坛罐罐。搞得敌人晕头转向,叫敌人听我们指挥,最后把敌人‘吃’掉!”
粟裕钦佩陈毅的胆略,回答道:“我赞同这个设想,打仗就好比宝换宝,舍不得珍珠,换不了玛瑙。解放区的每寸土地,都染着我们同志的血汗。现在为了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暂时放弃一部分,以后统统要收回!”
接着,粟裕深入地研究了这个新设想,也研究了其他方案。同时估计了敌人进占临沂后的可能动向:继续北进,实行南北夹击;先向西再向北,打通律浦线;转头向东,打通临沂与海州的联系。
粟裕认为,不论敌人北进,西进或东进,都会改变南线敌军的集中态势,造成兵力分散。我军北上即使不得手,打不了李仙洲集团,还可以再南下寻机歼灭已分散的敌人。
2月5日,陈毅。粟裕、谭震林三人联名向中央军委、毛主席发了一份请示电报:“南线敌人齐头并进,紧紧靠拢,每进一步即加强工事,不易各个消灭。”“我们经多方研究后,特提出如下几个作战方案……。”电报中讲三个方案:第一,以第二纵队进攻白培埠附近的郝鹏举部,威胁海州,以吸引敌东援或北进,视机歼其一路或两路;第二,如执行第一方案仍未能吸引敌人前进,除以一个纵队位于临沂以南监视敌人外,主力集结临沂以北休整,待敌北进,再选歼灭机会;第三,如南线敌人仍不北迸。或北进时不便歼灭,则留一个纵队在临沂地区牵制敌人,主力急行北上,彻底歼灭北线敌了。
陈毅、粟裕一面发出请示电报,一面命令二纵于2月6日晚对郝鹏举部发起攻击。
郝鹏举部原是被国民党收编的伪军,郝本人是一个国民党反动军官,反复元常,看风使舵,搞政治投机。1946年1月9日。在我山东野战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争取下,他率部在台儿庄宣布起义,表示反对蒋介石打内战,受到我山东军民的宽待。时隔一年,1947年1月27日,当蒋介石南北夹击山东解放区时、他背叛人民投靠蒋介石,为的就是一个第四十二集团军番号,被蒋配置在南线敌军左路,担任侧翼掩护。
经过一昼夜战斗,2月7日黄昏,我二纵将郝总部及其两个。,飞飞师全部歼灭,活捉了郝鹏举。陈毅接到战报,提笔写下了《示郝鹏举》一诗:“教尔作人不作人,教人不苟竟狗苟。而今俯首尔就擒,仍自教尔分人狗。”
郝部被歼,南线蒋军的左、中两路仍不前进,右路蒋军不仅不前进,反而向后退缩。
华东野战军仍没获得歼敌主力的机会。
2月6日,打郝战斗进行正酣时,中央军委、毛主席的复电到了:“完全同意五日十五时电第三方案,这可使我完全立于主动地位,使蒋介石完全陷于被动。”并指示:全军在原地整训,对外装做打南面模样,待敌占领莱芜、新泰等地后,秘密移师北上。
陈毅、粟裕等迅即下达命令:毫不留恋地放弃临沂,主力北上莱芜,求歼李仙洲集团。
华东野战军指挥部作战室,一片紧张气氛。
满墙的军用地图上,星罗棋布地插着红蓝两色的小旗和布满了各种标记,显示出错综复杂的敌我军事态势。
粟裕在作战室里踱来踱去,低头沉思。这时除参谋人员报告最新敌情外,谁也不敢打扰。他正在考虑这次战役胜利的关键,在于隐蔽意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抓住李仙洲集团。
“找封振武!”粟裕的目光凝视着地图对参谋人员说。
鲁中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封振武被警卫员叫来了。
粟裕并不转身,右手只是微微一摆。
封振武走近地图,粟裕当面布置任务:“你立即率领分区的三个团沿新泰至泰安的公路向西运动,经杨柳店、徂徕山,昼夜不停地前进。白天行军时,注意防空。”
封振武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不解地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粟裕,心里直嘀咕:我军向来是夜间隐蔽行动,为什么这回白天也行军呢?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吗?
粟裕一直没有把目光移开地图,显然,他正在考虑着战役的部署。
封振武知道粟裕善于用兵,这样布置谅必自有道理,不应多问。
在封振武率部向泰安挺进的同时,兄弟部队也日夜向兖州逼进,充州西面的运河上架起了一座又一座浮桥,黄河渡口集结起许多船只……
这时,我军主力正隐蔽地向北急进。陈诚派出的空军侦察却回来报告:“由新泰西南通向大汶口、泰安的道路上共军络绎不绝”,“共军在运河上架设浮桥,有渡河模样”,“共军在东阿大量调集船只,似将在东阿、范县间北渡黄河。”
陈诚还接到南线蒋军层层捏造上报的“战绩”:“在临沂外围歼灭共军十四个旅。”于是,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共军伤亡惨重,不堪再战。”
“陈毅开始总退却,企图北渡黄河。”
蒋介石绝对相信心腹陈诚的话。
这一次,蒋介石、陈诚又一次中计了。
蒋、陈二人都不同意王耀武提出的我军可能改变作战方向的猜测,反对王耀武将李仙洲集团后撤,严令再度南进,要李仙洲“确保新泰、莱芜……”
此时,封振武恍然大悟:粟司令员巧妙地“指挥”了敌人,由蒋介石、陈诚作出了有关北线蒋军李仙洲集团命运的重要决定。
过了几天,粟裕又找封振武布置任务。
封振武赶到临时设置在蒙阴县野店附近的华野指挥部时,机关人员已吃过晚饭,正要整装出发。
粟裕对封振武说:“现在情况紧急,我们马上就要转移,大部队走后,这里只剩下你们二分区的队伍了。现在决定由你们分区的三个团阻击敌人,目的是叫敌人不能占领蒙阴,能抗击五到七天最好。怎么样,你有信心吗?”
封振武面有难色,一时难以回答。
他心想:我这三个团是地方武装,多数是新建的,武器装备也差,除了步枪机枪,每个团只有四门八二迫击炮,怎么抗击有现代化装备的敌人呢?
他正犹豫,粟裕已猜到了他的心事,笑着对他说:“当年诸葛亮大摆空城计,身边只有几个老兵和两个琴童;迷惑了拥有重兵的司马懿。你现在有三个团的兵力,还不能同敌人周旋一番吗?你的阻击战打得越好,就越有利于大部队的调整和战役部署。
封振武受到了鼓舞。
粟裕把他带到作战地图前,具体介绍了敌我状况和这次战役的作战计划。
最后,粟裕又以古喻今,对封振武说:“古时候不是有个孙膑战庞涓的故事吗?孙膑用每天减灶的办法诱庞涓上当,你这次不妨以增灶的办法,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粟裕这样明确具体的指点,使封振武大大增强了信心。
果然,封振武的三个团按照粟裕的计谋行动,打着主力部队的番号,机动灵活地同敌人周旋,凡守卫过的村庄,特地多搭一些草铺,转移时草辅保持原样,一概不拆。敌人不知我军虚实,犹疑再三,行动迟缓。经过一星期战斗,敌人被挡在蒙阴以北三十里的地区,不敢再前进。封振武圆满完成了阻滞敌人的任务。
2月1o日,陈毅、粟裕下达行军命令:除二、三两个纵队留在南线钳制敌人外,其他各纵队兵分三路立即北上。
部队突然北上,没有思想准备,行动前也没有充分时间进行动员解释工作,战士们在行军中议论纷纷、热烈辩论:“保卫临沂,我们上哪儿去保卫?”
“敌人重兵在南边,我们一个劲向北走,上哪儿去打敌人?”
“陈司令员说过,打运动战好比耍龙灯,这回耍得远,说不定好戏在后头!”
“古代兵书上说‘声东击西’,我们也许来个‘声南击北’哩。”
也有些战士对徒劳往返地南下又北上,想不通,讲起了怪话:“我们成了轧路机了。”
“陈老总电报拍拍拍,小兵脚板噗噗噗,我们光管走,不管打!”
针对这种情况,华野指挥部决定边行军边动员边做战斗准备工作。行军中的间隙都被用来召开各种会议,对干部、党员、骨干、战士,层层传达华野前委北上作战的决心,反复说明放弃临沂,先打北线敌人的目的和意义。
大家心里逐渐亮堂了,各部队纷纷提出了生动有力的鼓动口号:“敌人搞我们的陇海线,我们搞敌人的胶济线,打了胶济线,再打陇海线,坚决打赢这一仗!”
“拉起两条飞毛腿,哪里能消灭敌人往哪里开!”
“吃得苦,跑得路,饿得肚,打得胜仗才是人民战士真功夫!”
白天,沂蒙山区荒野宁静,夜晚,却是热闹:山上山下,人欢马叫;村前屯后,熙熙攘攘;大小道路,铁流滚滚,路多宽,人多宽。为了让部队快步前进,民工队伍从大路让到小路,从小路让到野地里,满载的马车、大车、独轮小车,车轮滚滚,顽强地艰难行进。千军万马,浩浩荡荡,人不歇脚,马不停蹄,一夜到天亮,川流不息。好一幅人民战争的画卷!
留在临沂地区的华野第二、第三纵队,使用各个纵队番号,伪装华野全军,以寡敌众,顽强阻击,直到2月15日,南线敌人才占领临沂城。
蒋介石、陈诚得意忘形,大肆吹嘘“胜利”。
同日晚上,在济南的王耀武得到了华野主力己向北运动的情报,便提高了警惕。华野虽然封锁消息,但大兵团行动,几天之后就难以完全保密了。
王耀武对华野主动放弃要地临沂,主力北移,猜测华野可能改变作战方向,担心掉头打李仙洲集团。
第二天16日,王耀武就命令李仙洲全线后缩,四十六军撤出新泰退到颜庄地区,李仙洲总部和七十三军两个师后撤到莱芜地区,十二军的新编三十六师后撤到吐丝口镇,十二军军部和两个师后撤到胶济线,担任张店、明水一线守备。
敌情的突然变化,不免使人着急:敌人要逃跑,而我军还未完全到达指定位置,怎么办?
有的纵队指挥员沉不住气了,建议提前攻击,认为即使抓不住全部敌人,也可以吃掉它的“尾巴”。
粟裕却冷静分析,认为敌人只是稍向后撤,整个部署还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他对纵队指挥员说:“不要打草惊蛇,贪小失大,放长线,钓大鱼,按原定方案迅速向指定位置集结。”
粟裕冷静部署的同时,王耀武却与陈诚打起了电报“官司”:王耀武在命令李仙洲后撤的同时,打电报给陈诚,陈述自己的意见,并要求“准予机动作战”。这就是说,允许他随时让李仙洲“机动”地逃跑。
陈诚大为不满,给王耀武的回电中,坚持认为“陈毅率部放弃临沂向北逃窜,有过黄河避战企图”,还说什么“敌军心涣散,粮弹缺乏,已无力与我主力作战”。他不仅不理睬王耀武“机动作战”的要求,而且严词命令王耀武:“着该司令官派一个军进驻莱芜,一个军进驻新泰,诱敌来攻,勿使其继续北窜。”
陈诚还向蒋介石告了王耀武一状。
蒋介石很不高兴,给王耀武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上说:“务希遵照指示派部队进驻新泰、莱芜。新、莱两城各有一军之兵力,敌人无力攻下,敌如来攻,正适合我们的希望。”蒋介石在信上还责令王耀武:“切勿失此良机!”
王耀武心烦意乱,很是懊恼。
他不赞成陈诚的判断,但又不敢不执行蒋、陈的命令。他查明华野在李仙洲集团后缩期间无异常行动,心里稍平静了些。
17日,他命令李仙洲重新南进。不过,他对蒋、陈的命令打了点折扣,只命令四十六军重占新泰,七十三军的一九三师接防颜庄,其余在原地未动。
到了2月19日,华野各部逼近莱芜、颜庄、新泰等地。
王耀武终于判明华野有围歼李仙洲集团的意图,他顾不得有违蒋介石“切勿失此良机”的“手谕”和陈诚“诱敌来攻”的命令,急令四十六军再次从新泰撤到颜庄,一九三师从颜庄撤到莱芜,同时命令驻在胶济线上张店的七十三军七十七师立即经搏山南援莱芜。
但是这一切为时已晚。
就在李仙洲集团像一头牛被蒋介石、陈诚和王耀武牵来牵去的时候,我军按照陈毅、粟裕的部署已完成了战役包围。
蒋介石所盼的“良机”永远不可能到来,王耀武所要求的让李仙洲集团逃跑的“良机”,也永远地失去,而陈诚所说的“诱敌来攻”,华野则不请自到,惊天动地的围歼李仙洲集团的炮声,开始在沂蒙山震荡。
2o日中午,当第七十七师进至博山西南和庄地区时,华野在该地区设伏的第八、第九纵队立即发起攻击。战至次日晨,全歼该敌。
同一期间,六纵包围并开始进攻莱芜北面的重镇——李仙洲集团的补给基地吐丝口(简称口镇)。此外,十纵按照野指命令抢占了口镇北面的锦阳关,准备打明水敌人的南援,并策应六纵对口镇的攻击。
这样,我军不仅完成了战役包围,而且布下了防敌突围的多道关口。
王耀武焦躁不安。叫李仙洲固守待援?还是冒险突围?他举棋不定。
李仙洲和守口镇的新编三十六师师长曹振铎不断向王耀武告急。李仙洲要求接济粮弹,曹振锋要求派兵解围。
小小莱芜城内,几万蒋军惶惶不安。
王耀武考虑再三,越想越觉得固守莱芜极为不利。他最后横下了一条心:与其在莱芜被歼,不如坚决突围!
决心已定,王耀武先斩后奏。他先向李仙洲下达了“全军经吐丝口向明水突围”的命令,然后派了他的副参谋长罗幸理带了他的亲笔信去南京,向蒋介石报告情况和突围的决定。
蒋介石看了王耀武的信,沉思半响,暗骂陈毅、粟裕太狡猾,对罗幸理说:“敌前撤退不利,既已下令北撤,应特别注意后尾及两翼的安全”。蒋介石也给王耀武回了一封亲笔信,信上写着:“祈求上帝保佑我北撤部队的安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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