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的青鸟》
正文 一、隐隐约约的痛
临江的夜是喧嚣的。灯红酒绿中跳跃着的人影是喧嚣的。
透过淡淡的烟雾,一种隐隐约约的痛蛰伏在林一帆的伤口,微微沁出的血沿着他温柔的手指渗向杯口,腥红se,却像极了一个美丽的唇印。凝视着这个似乎尚能感觉着昨夜雪雯体温的印记,林一帆不由得呆了。
“你从不抽烟的,又何必。。。。。。”黄莺yu言又止,只是怜惜地望着林一帆云山雾笼里的醉态,抚上他双肩的手迟凝着又收了回去。
其实林一帆知道沉浸在酒ng和尼古丁里的结果是什么,但他已yu罢不能,因为他不知道沉迷在雪雯爱yu的漩涡里的结果是什么,他不能随便怀疑自已的心意,于是他只有怀疑自已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竟然已争脱不了酒和烟的诱惑。
所以林一帆需要黄莺。只有面对黄莺这张恬静的脸,噪动的心才能归复平静。
林一帆努力地抬起沉重的头,一阵感动涌上心田,突然忍不住有了要把黄莺拥入怀里的冲动,可从他心底伸出的手却蓦地凝止在半空。黄莺喜欢他,他知道,其实他也是。只不过她是应该属于别人的,她是个用情的人,爱上一个人就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他尊重她,却又害怕接近她。所以他们是朋友。
“你知道吗?你这样耗下去根本就是错误的,是愚蠢,愚蠢之极!”黄莺有点气急,“一帆,我不否认雪雯她很漂亮,很xg感,但她是不会和你有什么结果的,除非。。。。。。”
“除非什么?”林一帆在燥热的音乐的罅隙里似乎又听到了希望。
“除非你一夜之间改变你的处境,但现实呢,你有什么,你凭什么养她,凭什么?她不是那种为了爱而舍得放弃一切的女人,她。。。。。。”
“够了,你知道什么?你了解她很多吗?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已吧!你自已的事还不够你烦吗!对不起了,再见!”林一帆粗暴的打断了黄莺,摔手而去。
吧台那位独自啜酒的浓妆的女郎暧昧地盯了他一眼,嘴角嵌上了一个略带讥讽的诡笑。
林一帆感觉到了这个笑,却又似曾相识。
大街已渐远,未名湖是静息的,有风吹来,凉意很浓很浓。林一帆坐在翠桥的石阶上,把啤酒罐逐个掷向湖心,击破了湖面的平静,月下暗褐se的浮萍荡散,又聚拢,反反复复。林一帆的心一阵落寞,泪渐渐盈满了框。
一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抚上了林一帆的头。“楚翘!”他惊喜地回头,“是你啊!”。
“你又想着她了!她好可怜,你应该回去找她的!”黄莺挨着林一帆坐了下来。
“是啊,可我即便找到她,还能如何面对呢?是我放弃了她,唉。。。”又一颗热泪忍不住滚落。
“瞧你,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伤感,你不是一直挺坚强的么!”黄莺揽过林一帆的臂,给了他一个舒服的偎靠,从怀间取了一方丝巾帮他包扎了受伤的手指,“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都是那场祸事,如果你真是那种人,我还会坐在这里陪你喝风吗?都过去了,笑一笑吧!想想明天!”
“是啊,我现在除了想明天还能想什么呢?”林一帆强振作了些,带着涩笑“谢谢你,!黄莺,刚才酒吧的事,我道歉。改天请你喝茶吧!”
“别呀!干嘛改天,都被你折腾半夜了,也不请我喝一杯?”
“现在?酒?”
“现在!别说你灌不进了啊!”
“那能啊,我是谁呀!我是林一帆,我是林-------一--------帆----------”
“我是黄-------------莺--------”
只有梧桐叶唰唰地,回荡在他们的清音里,袅袅飘落。
远处的霓虹依然闪烁着。
林一帆用脚尖踢了几下门,也不见有人,只得挨着墙角想把半人高的文件夹先顺势放下,可还是“哗”地倒了一地,“妈的!”林一帆骂了一句。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也不见钥匙,估计是忘公寓里了,可办公室和公寓的钥匙是串在一起的,回去也一样是进不了门,又敲了几声,还是没人答理,郁闷得慌,不由抡 起一脚,向门踹去。只听得“啊!”一声,门应声而开。
“什么质量嘛!”林一帆嘟哝着跨进门去,差点和个人撞在了个满怀,抬眼一看,只见一张血红se的嘴,正张着直哈气,敢情是这张嘴发出的声响。“哎哟,对不起!是张主任哪,不好意思,差点撞了你!”林一帆转过玄关,扫了一眼房内,“哦,都在呀!”
“干嘛呢你?”张菊兰扭过蛇腰,跟在林一帆身后屁颠屁颠地追问道。
“这不钥匙丢了嘛!”
“丢了也不能踹门啊,我这不正要给你开门呢!”张菊兰亲妮地挤进林一帆的桌位,神秘地掩嘴问道:“告诉姐,钥匙落在那个妹妹房里啦?”
“那能呀,我要认了妹妹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张主任。。。”林一帆故意拉长了音,“或者,你帮我找找!实在不行找个姐姐也行啊,拜托拜托!”
“去,你就胡掰吧!”张菊兰也不在意,“说正经的,高总找你呢,你赶紧过去吧!对了,晚前把你破坏的锁给我重新配好噢,记得别忘了开一张发票过来,回头我找老高批了!”
“好的,我就去。只是奇了怪了,怎么我们堂堂的高总在张主任这里咋就变成了老高了?奇怪!奇怪!”林一帆立起身,不住地摇头。
“滚!”张菊兰嗔怒着捶了一拳。
林一帆嘻笑着让开,出门一口气爬上了三楼。
总经理室的门虚掩着,林一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敲门,隐约只听得里面悉悉嗦嗦了一会,才听得高远叫了声“进来!”。
“啊,是小林来啦,先坐!”高远抬起头招呼了一下,又继续在纸上涂画着什么。林一帆欠身瞄了一眼,大概是零件设计图之类的,自已也不感兴趣。只觉着坐在木沙发上屁股就是太凉了点,难受得慌。正这么觉着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明黄se的坐垫递了过来,“垫着吧,舒服点。”刘芸不知何时笑盈盈地立在了跟前。“哎哟,谢谢你刘总!”林一帆不由感激地赶紧晗首示意。
刘芸应该算是个美丽的女人,一头乌黑的短发,刚好露出小巧的耳垂,没有戴耳饰,大约是化了一点淡妆吧,两片ng致透亮的嘴唇微微向左侧翘起,似乎永远有一朵抹不去的淡淡的笑会印留你的心间,细白的脖颈上配了一条粉se的珍珠项链,一身深藏青的燕尾领西服,雕勒出她曼妙的身段,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简结,清爽的感觉。
“小林,二楼的房间装修好了吧?”刘芸坐回了高远对面的办公桌,端起了茶杯泯了一泯。
“嗯,我听张主任说已好啦,昨天装璜公司还来人准备结款,但你们出去了,张主任让他们过几天再来看看。”
“不要急着把款子结掉,房间用了些ri子看看没什么质量问题再说。”
“先付7o吧!让张菊兰要他们写一份质量承诺书,余款三个月后给他们。”高远插话道。
“行吧!”刘芸道,“小林啊,你待会把高总的意思给张主任讲一下,还有,让她着人把二楼的房间整理一下,这两天帮我把办公桌搬下去。”
“别急,房间新装修,敞一段时间再说!”高远向林一帆压了压手势,果断地说。
刘芸望了高远一眼,转向林一帆尴尬地笑笑,不作声。
“小林,回头你把陈工给我叫来!”高远把桌上的图纸一把撸起重重的摔在林一帆面前的茶几上,怒道,“真不知他这十几年的工程师是怎么混的,集团净把那些没用的塞我这边!”
“喝口水吧!”刘芸把手上的茶杯递过桌子,“发什么火啊!”
高远接过来喝了一口道:“说说小林的事吧,小林,你分到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先前按排你在后整理车间工作了两个月,范主任对你的评价是不错的,他还舍不得放你走呢,后来又让你在办公室打杂到现在,说说,有什么想法或者收获没有啊?”
“高总,我是初来乍到,哪能有什么想法,服从您的安排就行了!”
“态度很好,你要尽快地融入到我们这个集体,应该先从了解我们的产品开始,所以后整理车间是你第一个该去的地方,刘总已经看了你写的工作总结,认为你已对我们生产的产品目录、规格、材质、价格等等相关元素有了初步了解。而且我想通过这段时间在办公室的工作,你应该对我们产品的生产及管理流程也有所知晓了。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你还没去,那就是检品车间,质量管理太重要了,正巧最近那边人手紧缺,所以呢,我和刘总商量了准备让你去检品车间当宁主任的助手。你看看有什么意见没有啊?”
“是,我听你的安排,我。。。。。。”
林一帆正想表一番决心,“呤呤呤。。。”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噢,是宋董啊。。。那多不好意思,哪能让集团领导破费。。。行。。。行行,这样吧,回头你叫上王书记,就我们仨,对对,行。。。”高远掩上话筒,指了指林一帆,对刘芸道,“你给小林开张调令,让他明天就过去吧!”
林一帆接过调令,道了一声谢,又朝高远点了下头,轻轻退出门去,只见高远朝他摆了摆手,隐约说什么绿庭度假村云云,然后笑声不断。
回到楼下,见文件夹已整整齐齐摞在了桌上,旁边还有两个热呼呼的包子,敢情又是黄莺帮的忙,想起昨晚喝高了的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朝黄莺笑笑。林一帆把高远的意思跟大主任这么一说,张菊兰一脸不高兴道:“孤男寡女窝在一起也不嫌臊得慌,指不定有多少闲言碎语呢!”
林一帆见状,赶紧把话题移到陈工身上,张菊兰听罢大笑起来,“这回陈老头又撞枪口上了,有好戏看罗!”
“我说,大姐,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怎么让人感觉着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哪里呀,我只是看不惯他一副摆老资格的样。”
“算了吧,人家毕竟是前辈了!”
“好,不说了,我听说你还要调检品去,那可是个累人的地儿,所有问题全在那边冒出来,反正你尽量少说话,不要一轱辘把前道车间的主全给得罪个遍,反正有宁玉琦顶着呢,他让干啥你就干啥,不过看老高的意思也只是让你去熟悉一下,没准后天就回来了。”
“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嘛!”
“这就好,今晚咱们聚聚吧,算是送送你,小范围,就咱办公室几个。”
“行,你安排吧!”林一帆心想完了,这个月的工资又得泡汤了。
正文 二、荒诞的梦
九三年的临江只是一座方圆不过二十里的小城,突然有一天听说撤县改了市,尽管至今林一帆还没弄明白,还是那方地,县和市究竟有什么区别,但四年后的今天,林一帆却已经对这块伴他成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第一次有了陌生感,夜幕下的临江俨然已是座不夜城,大同街那条石阶路已经无从觅寻,一碟蚕豆一碗粗茶的书场也只能重温在林一帆的记忆里,沁入他心脾的只有那飞扬的尘土和嚣噪的气息。
林一帆穿过十字街,又往右拐了三分钟的步程,就望着了熟悉的雕楼,现在的市府倒是还算注重文物,知道这座明清建筑如今是临江的一张名片,旧城改造中没有一起推掉,还在钟楼的四角按上了正漫she霓虹的彩灯,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但在林一帆看来却如进了一座鬼魅城,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拗而怪异的感觉。林一帆沿着东侧的围墙根再往里拐,一抬头果然见了两个大灯笼,不太光亮,上面隐约写了“张家食府”几个字,两层的小楼,颇有些古雅的风味,林一帆心道,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杨杰、小蔡、黄莺已到,正聊得起劲,林一帆打一声招呼也便落了座,见桌上已上了冷菜四碟:葱油海蜇、冰糖莲子、腌炝梭子蟹、五香素鸡,萦素搭配,倒也ng致。
“哎,你们都到啦,这冷菜是我瞎点的,小林,你再点几个热菜吧!”张菊兰闪身进了包间,拂来一股香风,林一帆不由吸了下鼻子,仔细品端起张菊兰,只见她把微卷的长发随意用根木簪松松地挽在脑后,还是血红的唇鲜艳yu滴,着一身暗红的紧身羊绒衫,挺立的胸似乎还在微微轻颤,褐酱se薄呢西裤,把她的臀衬托得很翘,很有股慵懒的风尘味。
张菊兰白了林一帆一眼,把菜谱扔给了小蔡道:“他不点,咱们点!”把挽在臂弯的风衣挂起后,自然而随意地在林一帆下首坐了。
小蔡翻了半天,终于点了两个,杨杰张菊兰各点了一个,黄莺朝林一帆笑笑,不点又把菜谱递给了林一帆。林一帆思想了一下,也点了两个,又加了个青菜抄地皮。这是黄莺很喜欢的一道菜。
“张主任,我看你哥这边环境不错,挺清静的,生意应该不错吧?”杨杰问道。
“吃不饱饿不死呗!”
“你哥?”林一帆疑惑地盯着张菊兰。
“这是我哥的店,他这个人啊,就是太清高,所以这店老这么半死不活的。”
“按说这菜味道不错呀?”林一帆夹一口菜,仔细品味了一番道。
“是不错,只可惜我们家老周给他拉了那么多生意,他竟然没留住一个回头客。”
“是啊,你老公不是在审计局嘛,行政资源应该很丰富啊!”黄莺插口道。
“可不是嘛!但我哥这个人,唉!有一次地税欧局长的老婆带着婆婆孩子在这边用餐,
也就一百多块钱吧,完了说是让挂账过几天来结,这事多好办,下回欧局长局里有招待来这
把这账加到一起不就得了,我 哥倒好,几天后就把催债电话打到欧局长老婆单位,好了,反
正最后是税务部门的饭局一次也没放这里。”
“哈哈,你哥倒是挺有意思的。”林一帆笑道,心里对这位老板颇有了些好感。
“还笑,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们俩还真对路子。”张菊兰端起酒杯,“好了,
不说他了,兄弟姐妹们我们喝一杯吧,一起敬小林。”
“好,干杯-------”
几番推杯交盏后,小蔡已颇有了几分醉意,拽着林一帆不放:“兄弟,你就去吧,老宁
可是个好人,你的ri子好过,好过,肯。。。肯定比我。。。”
“小蔡,说什么呢!难道我不让你好过吗?”张菊兰愠se道,“再说了,小林也就去挂挂名,指不定那天就又回来了。感觉我好像母大虫似的,到时小林还不敢回来了呢!”
“不不,不。。。不是”小蔡争辫道,脸se更红。
“算了算了,小毛孩子,不跟你计较了,说错话了就罚酒!”
小蔡果然罚了一杯,歪起身又敬了大家一杯,林一帆也象征xg地泯了一口。其实林一帆的酒量很不错,以前每次去楚翘家都会和她爸爸喝上几杯。她爸爸当过兵,很有几分豪气,要不是楚翘一直拦着,爷俩还真有得一拼。但今天林一帆却突然没了兴致,也说不出个状况,只觉得这酒实在是喝得有点索然无味。
杨杰他们好不容易尽了酒兴,小姐也已把帐单拿了进来,二百八,林一帆心道还好,起身准备付帐,却被张菊兰一把拉住,嚷道,“我来,我来。。。”
林一帆终归没争过张菊兰,也就没再坚持,只允道下回一定由他买单,才各自散去。
出得门来,一阵凉风,舒服得很,林一帆深吸了一口才慢慢向住所踱去。
林一帆的住所是集团新职工公寓,那是集团生产基地扩建时从隔壁一家破落的服装厂买的旧楼改造而来的。林一帆独占了一个小套,一室一厅,只是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不过他当时觉得一个男人住也没什么不方便,而且以他的资历只能住八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整个公司也就只拿到两套,一套住了外聘来的刘教授,另一套也不知怎么地就给了林一帆。公司从外租地搬来新基地后,建了du 1i的大门,和集团之间保留了一排围墙没有拆掉,只是开了一个后门以便公司与集团之间的往来。
林一帆径直进了大门,门卫邵师傅叫住了他,“小林!小林等等,有人放了条钥匙在这儿,说是让交给你!”
“哎呀,忘了,没钥匙我还进不了门呢,谢谢了!”
“那姑娘,模样不错呀!你小子有艳福喽!”邵师傅从抽屉找出了钥匙。
“哪呀,你误会啦!也就一个普通朋友!”
“噢,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有你宿舍钥匙?”
林一帆接过钥匙,笑笑,不再接话转身向公寓去。
进得门,果见桌上留了条,这是雪雯的习惯,林一帆扫了一眼:宝贝,对不起,他回来了,我今天不住厂里了,明天再给你电话!
雪雯有时候老实得可爱,她从不知道隐藏自已的想法和自已的事,她不知道有时候人是可以说说小谎的。林一帆叹了口气,把纸条展开,抚平,对折,再对折,这已是个习惯了的动作,很是自然,霎间从林一帆修长的手指间变出颗心星来,塞进了书桌上的贮蓄罐,
林一帆倒了杯开水,半躺在沙发上,双脚在桌底下伸展得很是舒坦,墙上那画中人却斜视着他,眉角上扬,隐隐含着一丝笑意。
林一帆的头发很软,也不密,即便交给发型师也没法,定不了型,打了摩丝却又把头皮全露了底,所以他宁愿让头发随意地窝塌在头上,还自然些。但楚翘的画功很好,林一帆当时觉得这幅画比他自已的照片传神多了,尤其是头发画得很有肌理,质感很好。前几天雪雯帮他整理房间,偶尔翻出了些以前的东西,其中就有这幅画,雪雯还嚷嚷要他送了她,林一帆不声响,因为这画里有他太多的寄托,怎么可以送人呢,尤其还是送给一个女人。雪雯没坚持,林一帆知道即便给了她,最后她也肯定是锁在办公室哪个抽屉里,别的地儿也没法挂,雪雯可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就不提这事了,只是要求挂了林一帆房里,第二天还给配了个相框过来。
杯中的开水很烫,林一帆还在盯着这幅画,琢磨他那浅浅的笑。透过朦朦的雾气,画中的人儿忽然飘然而下,径自开了门出去,林一帆不由自主地起身跟了他,穿过冗长的走廊,却听前边的画中人轻声唱将起来:我还有什么可以挽留,除了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柔;我还有什么可以挽留,且忘了那一夜沉默地厮守;我yu归去,我yu归去,却丢不开那一捧水样的春愁。。。。。。林一帆闻见不觉泪流满面,便愈步愈趋地紧跟那画中人的脚步,回转在泛着昏黄灯光的楼梯间,不料前边的人儿一步踩空,踉跄着就要向楼下磕去,林一帆箭步上前一把拽住,画中人回首一笑转过身来,却见他胸口突现出一个硕大的窟窿,一条绿头大蛇盘卧其间,正yu吞食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好一副贪婪的模样,只惊得林一帆拔腿就跑,一口气回奔到四楼,赶紧进房关门,只觉口干舌燥异常,见茶杯还在桌上,便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哎呀,好烫!”
林一帆猛睁开眼,伸手一摸杯,感觉温了很多,敢情是做了个梦。林一帆立起身,打开后窗,冷风一吹倒全没了睡意,就和衣躺上床,寻思着前几天构思的一段文字还没写出来,又想起明天去检品报到的事,一会儿又思量刚才那个荒涎的梦,一会儿想此刻雪雯大概已在某人的臂弯里恬然入睡了。。。。。。辗转反侧,居然一夜无眠。
正文 三、身份的象征
宁玉琦一副老实相,一张鞋拔子脸就和他的名一样俗不可耐,亮灰se的衬衣领服贴的翻在麻灰se毛衣的小圆领外边,不伦不类的是居然还在衬领下系了一条同样灰不垃圾的领带。
林一帆忍不住微笑。老宁也傻傻地跟着笑。两人在厂区内是三天两头就能碰上,不算陌生脸了,老宁也不多寒喧,只道:“随我进车间,和大家熟悉一下吧!”
进了车间,老宁就撒开破嗓:“哎,哎,我说大家暂时把手上的活给停一下,啊,这个这个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厂新来的大学生,”老宁拉了一把林一帆,推到前面,“是引进的人才啊,大家可得多帮衬着点,小林刚来,你们别藏着掖着,他有什么不懂的大家多教点,别捣乱,啊!说不定以后你们就在小林手下吃饭了,小心穿小鞋啊,呵呵!”老宁末了还幽默了一下。
林一帆看了一眼衣袖上老宁留下的两个黑指印,不由皱了下眉,随即说了一些以后请多指教之类的客套话,有些紧张,第一次在那么多人前说话,咯咯巴巴的。
“哟,看着还是个童子鸡哩!”不知那个老娘们嚷了一句。
一阵哄笑后,七嘴八舌地气氛活跃起来,话题也从林一帆身上转向领导,从领导的工作方式转向新颁布的什么铁血条例,从车间小青年的吊儿郎当又转到某某上层人物的所谓风流韵事,随而又从今年职工福利待遇的变化转到什么行政干部 的资历排辈,总之是话题包罗万象,思维天马行空。绕了二万五千里,话题终于才又落到林一帆身上。
“小伙子不错呀,喂,老宁,你不是有个闺女吗?”
“胡说,小着呢,好像才上初一,是吧老宁?我看办公室的黄。。。叫黄什么的姑娘不错,挺班配!回头你们谁给牵牵线!”
“叫黄莺!大了点吧!”
“现在的小青年,哪要牵什么线呀,指不定小嘴都亲过好几回了,哈哈。。。。。。”
又一阵狂笑。
“干什么,干什么,相亲会啊,赶快干活去!上班时间,小心给张菊兰看到啊,回头又扣钱,赶紧散了,散了啊!”宁玉琦忍不住发了话,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门口,挥挥手,“散了,散了!”
大伙不情愿地嘟哝着各自散去。
林一帆其实挺喜欢这种没遮拦的热闹劲儿,他尤其佩服工人们无穷的智慧和创造力,他们总能从一个话题不着痕迹地引移到另一个话题,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却偏偏能很自然地从一点轻轻延伸开去,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毫不费力又丝毫找不到突兀的感觉,转移得是如此完美,是如此地巧夺天工,林一帆几乎要被感动得流泪。但更令他感动的是工人们胸怀中无穷大的宇宙,他们可以从工作谈到生活,从生活谈到学习,又从法律谈到道德,从天文谈到地理,从历史谈到现实,从城市谈到农村,从男人谈到女人,从社会谈到家庭,从国内谈到国外,从沿海谈到内地,从将军谈到士兵,从老板谈到伙计,世间万物无不在他们的胸中,看法是如此新奇,见解是如此独到,赞扬是如此真挚,批评是如此辛辣,笑声有时欢畅,笑声有时暧昧,骂声有时遮遮掩掩,骂声有时深恶痛绝。。。。。。
这是象牙塔里找不到的感受,林一帆很陶醉,也很享受工人们的喜笑怒骂。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工人们为什么那么忌讳张菊兰,心道自已还真没看出来。模模糊糊,张菊兰在林一帆心目中多少还有些好印象。在一起同事的两个月里,林一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张菊兰和他很有些亲近感,但林一帆琢磨不透这种感觉,总觉着少了点什么,远远的,挺好,却没有用手触摸到的那种真实感,林一帆有些困惑。
又回了老宁那间小阁楼,算是办公室吧。见他正捣鼓着安装一张新的办公桌。林一帆围着转了转,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坐会儿,乱,实在是乱了点。林一帆想退出去,老宁见了叫住他:“小林,小林,你过来看看,这张桌子满意不?”
“给我的?”
“是啊,张菊兰昨天下午就送来了,说是小目亲自招呼的。”
“小目?”
“噢,就是高总,他的小名,我们总厂里过来的人都这么叫他。”
“是吗?宁主任,给我讲讲,你们早就认识?”
“也没什么,小目是以前总厂高书记的侄子,父母在上海工作,他自小跟叔叔在厂里长大的,所以老一点的工人都认识他,叫他小目!”
“小目?”林一帆琢磨着,心想大概是天目高远的意思吧!
“来,搭把手,桌子我看就放在我对面吧!怎样?”
“行,但新桌子我看还是宁主任你坐吧!我用你旧的就行,也就那么个意思,其实给我个抽屉就行!”
“别别,我可坐不安稳,回头办公室的人又得嚼舌头,而且我也用惯了旧的,这张桌子还是我从总厂带过来的,可是我的陪嫁丫头呢!”
林一帆明白办公桌有时也是身份的象征,在厂里拥有一张办公桌就表明你是行政管理人员了,到了那个级别了,不是一般的普通工人了,你就有机会向更高的级别升迁,如果你能在办公楼里拥有一张,身份那就更不一样了,走起路来的姿势也可以不一样,可以把腰挺得更直,只要不闪了腰就行,可以下车间视察,眼睛用不着看地下,只顾往上瞧,只要眼里盛不住灰尘就行。以前大概听张菊兰讲过陈工的故事,也不知他是那一年上的工家兵大学,在一家纺织厂混了几年,后来才调来总厂,又几年后终于熬到了工程师的职称,但是,那时办公桌实在是紧张,累得老陈头哭闹了几个月,只差没上吊,才终于和另一个要上吊的人两个人合了一张办公桌,可是又没地方放,最后没办法,厂部的负责同志只得在热电车间煤场的斜坡下面给整了一间,每回有运煤车从上面驶过,桌上准会洒上一寸厚的煤粉。听完张菊兰的一番ng彩演义后,林一帆差点没笑死。
所以林一帆特理解老宁对他旧办公桌的感情,心想倒好,我都有了两张了,办公室那张张菊兰昨晚喝酒时说过要为他保留来着,还说过什么等着他回去之类的话,当时那眼神就像一个怨妇,要作别那出轨的男人似的。
思量到这,林一帆突然怀疑自已的想法有点不对劲了,实在不应该,只是一张桌子而已。
“小林呀,有空的话呢就常下去转转,规章制度、业务程序啊什么的,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回头我们合计合计。”老宁打断了林一帆的思绪,拿着一块油腻腻的抹布准备为他擦桌子。林一帆赶紧夺了过来,连声道不用。
坐下后,林一帆几次yu张口,老宁见状道:“有事啊?”
“没事,宁主任,我现在暂时也没事做,我来把这小间给整理一下吧?”
老宁扫一眼,“啊,是有点乱了!最近太忙了点,天天有货出运,实在是没时间,没时间!”老宁着意重复道。
“没事,我来弄吧!”林一帆听着老宁的解释,暗道何止是有点乱,这哪是人待的地儿,“还有呀,刚才有工人说起,工作台上光线太暗了,而且机台cao作空间也太小了,不利生产。我看了一下确实是,宁主任,是不是可以考虑把那条检测流水线转个方向啊?”林一帆接着道。
“是吗?等会我下去看一看,哎哟,这要机器转方向还挺麻烦,要从外面叫液压车,人手可抬不起呢。”老宁似乎有点不悦,砸巴着嘴道,“而且所有的电路都得重新排,真有点麻烦!”
林一帆暗暗后悔,真不该第一天来就提这要改那要移的,好像人家以前不过ri子似的。林一帆又想起昨晚小蔡说过老宁是个好人来着,心里稍安,道:“噢,我也是听工人说起就随便提一下,如此还真有点麻烦,宁主任您就别当个事了!”
“小林啊,你提得很好,我考虑考虑,这可是要用钱的事,我可不敢做主,回头厂部开会时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向上提提。”
林一帆心道老宁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还要等到开会时再提,而且,居然还要找一个所谓合适的机会。
正文 四、风云人物
接到肖力的电话是在一周后,近五点快下班时。
肖力成为他真正的朋友那是林一帆毕业以后的事,作为林一帆上两届的校友兼老乡,肖力为他工作分配的事出了不少力。
肖力在大学里可算得上是个人物。是那种女生见了会尖叫,男生见了生忌妒的人物,是那种老师会分给他烟抽,班长会替他做值ri的人物。他永远是各种舞会上活跃的主角,他永远是各种体育赛场上奔腾的王子,他的文字很早就刊上了《三角洲文学》,他的书法听说很早就得到过海丰老先生的指点,总之,他是个风流人物。
初次见到肖力是在一次临江老乡会上,他是当然的主持人和会长,他毫不费力地从楚翘的手里借到了画室,所以这也是林一帆第一次见到楚翘。至今林一帆还清楚记得楚翘见到肖力时的眼神,就像林一帆第一次见到楚翘时的眼神一样。但楚翘最后却走到了林一帆的身边,拉起了林一帆的手。林一帆有一次问起,楚翘说她从肖力的眼睛里读到的是热情而狂乱的火焰,却闪烁不定,而从林一帆的眼睛里读到的却是恬淡的湖水,却清砌透明。楚翘说她不愿被烧成灰烬,而宁愿沉入湖底,至少她还能永远沉睡在林一帆的怀里。
记得肖力在那次老乡会上还朗诵了《沁园春。长沙》,肖力的声音抑扬顿挫,挥手激|情有力,当真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当真是激扬文字,风华正茂。肖力最后还作了总结xg发言,什么内容林一帆已记不太清,大概是激励后学们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奋发图强的意思罢,只记得当时同学们无不热血倍看,无不摩拳擦掌,无不跃跃yu试,只盼着第二天就能百尺竿头,只盼着第二天就能实现美好的憧憬。所以从心底里林一帆对肖力很有些佩服,很有些敬意,也很有些崇拜,所以他们始终成不了真正的朋友,因为林一帆无法和一个需要仰视的人成为朋友,尤其是真正的朋友。
但终究他们还是成为了朋友,成为了真正的朋友,至少现在是。
肖力刚刚约他了碰面,林一帆早已没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林一帆自从肖力推荐他加入热火文学社那时起,就已经把他当作了朋友。所以尽管肖力已经毕业了两年,但林一帆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所以林一帆决定要回到临江时,自然想起了肖力。肖力有一个强势的父亲。于是林一帆进入了红星集团,成了宣教科的一名宣传干事。
坐上肖力的本田车,晕晕呼呼的绕了好多圈,终于在一处所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咖啡厅。肖力很愿意找林一帆,尤其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或者十分开心的时候,他总喜欢拉林一帆来这种地方,林一帆是他的倾诉对象,因为在他的心底林一帆是他的朋友。只有林一帆愿意倾听,愿意和他一起笑,甚至愿意陪他一起不分个场合又没由来地大哭,狂哭,猛哭。所以林一帆一直认为肖力是个疯狂的人,很有点魏晋风度,他很愿意和肖力亲近。但他同时又觉得肖力是一个足够冷静理智的人,因为工作以来肖力从不饮酒,即便是和林一帆在一起,尽管他的酒量一直令林一帆折服。
所以肖力只来这种地方。他可以一晚上喝十杯咖啡。咖啡同样可以使他沉醉,同样可以勾引他的愁绪,同样可以刺激他偶尔颠狂的神经。但林一帆却很不习惯,他认为咖啡厅应是个高雅而浪漫的地方,是一个小资情调的地方,是一个讲究体面的地方。林一帆更喜欢酒吧,相对酒吧可以让他更自我,可以穿平素不敢穿的衣服,可以梳平素不敢梳的发型,在昏暗的灯光下,你可以做你真正完全的自己。同时林一帆觉得酒吧是一个更平民的地方,没人注意你的皮鞋是否擦得锃亮,没人在意你喝八块钱一轧的啤酒,甚至你还可以和那喝人头马的陌生人碰个杯,没人在乎你是谁,没人在意你在哭或是笑,每个人只是在独自品尝自已的意味。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得到回答后服务生恭敬地把他们引到了一个靠窗的痤。每次来咖啡厅林一帆都忍不住笑。
“什么事,发笑?”肖力问。
“没事,我很奇怪为什么咖啡厅的服务生大多是男孩,而且还大多围着及膝的围裙。”
“这是ri韩特se吧,你没见这店名不是上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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