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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任三爷直直走了进来。

  “三爷,哎!您这是、这是”如婆连说话都带了哭腔,急急跟了进来,为难地看了看任老太,又小心地对任三爷说:“三爷,出去吧,别再和老夫人”

  “哼。”任老太冷哼一声,和方才温润慈祥的模样相去甚远。“阿如,出去。”如婆回头看了看任老太,脸色苍白,然后抬手擦了擦眼泪,身形佝偻地走了出去。

  轻轻地合上了门。

  手指轻击着桌面,任老太缓缓说:“任总经理,公司没事了?这么快就回来,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任三爷站离桌案几步远,目光冷凝。

  任老太呵呵笑出了声,拉过我的手,冲着我说话,目光却是看着他。

  “日娃,你三叔这是怕老太婆吃了你,快和他解释解释,刚才我们祖孙俩聊得多愉快。别让他老担心这担心那的,正事都不干。”

  我怔怔地听着,回头看着前方。

  任三爷同是瞧了过来,眼光锐利,像是要将我看穿一样。

  任三爷的脾气向来是难以捉摸,从他的脸上似乎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尤其是早前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想着什么。

  上一世我就算继承了任氏,在他面前,不知是因为辈分还是其他什么,对着任三爷的时候,连正眼直视都需要勇气,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细心地斟酌,呼吸也跟着谨慎起来。

  我抿了抿唇,对他道:“三叔。”

  我硬是放软了语气,让此刻的神态显得自然轻松,“我和奶奶——”

  我看着他缓缓地走近,一直到我高高地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的时候,停了下来。

  任三爷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一叠资料,然后,慢慢地移向任老太,似乎是在询问着,眼睛眨也不眨,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他们毕竟是母子。

  任老太尽管神色有些窘迫,她仍是扬了扬嘴角,语态亲切地说:“三儿,你最近忙,日娃的事我就先给你拿了主意,省得你烦心。”

  “你也知道的国内的教育是越来越不行了,日娃是个好苗子,现在正是要抓紧学习的时候,老太婆看啊——”

  “”

  任三爷霍地将我手里的资料一手夺过,全数一把扔了出去。

  纸张在空中散开,缓缓飘落的瞬间,任三爷似乎扬起了笑,隐隐透漏着残忍的气息。

  “妳要多少?”

  “五十?还是六十?或者是全部?”

  他突然笑出了声,那是我从来不曾耳闻过的刺耳笑声。任老太脸色难看得紧,血色瞬间褪去,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任三爷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低头翻了翻,直接拿了桌上的笔,迅速而简洁地在上头划了划,然后扔回了桌上。

  他轻声说:“这些都是妳的,全部都是妳的。”

  “孽子——!!”

  任老太拿起那份文件,狠狠地往任三爷脸上砸去。

  他只是轻轻地侧身,毫发无伤地避开。

  任老太胸口剧烈起伏,一手扶着桌案,另一手颤颤地指着:“你、你——你真是反了!反了!!你是真不知道妈的苦心,还是发了什么疯!!你——”

  任三爷沉吟不语,微垂着头。

  任老太的声音一顿,眸子转了转,最后紧紧盯着某处。我顺着她的目光,呆怔地看着。

  任三爷的手,紧紧握着我的。

  凉意渐渐渗进了我的骨血。

  “呼”任老太深吁了口气,整个人往后坐倒在椅子上,双手遮面。

  隐隐的,传出嘤嘤的、带着绝望的抽泣声。

  过了一阵,任老太看着前方,略带茫然地唤:“三儿”

  “算妈求你了。”那张皱痕遍布的脸,何其苍老:“你是妈的宝贝儿子,妈唯一的儿子妈都知道,你心里怪妈狠心、当年——”

  任老太看了看我,又瞧着他:“但是”

  “那是为了你、为了你,你明白么?要是妈、妈不同意那个计划,三儿你”

  任三爷突然开口打断,语气生硬。

  “您累了,需要休息。”

  而后,直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腿伤走得缓,几乎是让他拖着向前。

  “你——你是怕我说出来是不是!啊!任潇云!任潇云!!”

  任老太突然从抽屉里又取出了什么,然后甩手扔出,一时间铺天盖地。

  他的手却圈得更紧。

  一张,落到了我的脚边。

  是画纸。

  我低头看着。

  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

  非常清楚。

  任三爷虽自小体弱,老天待他却不薄,给了他无人能及的天分,在所有方面。我记得,上一世曾经有个慈善拍卖会,其中一张标得最高价的画,就是出自任氏三爷的手笔。

  他的画,我看得不多。

  房内地上满满的画纸,有的是未成的,只看得出轮廓,飘至我脚边的,是一副彩色的画。

  每一张画的景色不同。

  只有人物是相同的。

  任老太嘲讽地说:“你以为你能给他什么!你当真以为你能保他一辈子!任潇云!”

  “不要太天真了!你对他什么心思,有眼睛都看得出来!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不怕别人知道,老太婆我还要脸!”

  “看看这些是什么?睹物思人?嗯?看看我生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拉着我的手,打开大门。我试图用力地挣动,他却握得跟紧。

  那一刻,任老太猛地厉吼一声:“日娃!”

  我整个人一顿,回头看着她。

  此刻的她,发丝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阴毒。

  “日娃,你过来。”

  你过来。

  你过来。

  “日娃”

  我心头一颤。

  我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作为母亲,破碎的心。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踏出了一步,要出声唤她的时候,另一把声音却早我一步响起。

  “不要再利用祺祺。”他的手,缓缓将我拉进黑暗,笼罩在冰冷之中。

  鼻间的檀香,让我的意识也迟钝起来,有种虚幻的错觉。

  我抬头。

  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似乎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说出口的话。

  至于是多久以前,我也想不起来了。

  唇颤了颤。

  时间,就像是突然静止一样。

  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着他的。

  “放了我吧。”

  三叔,你放了我吧。

  将手,慢慢地从那冰冷中

  抽出。

  不管你是我的谁都好。

  你,放了我吧

  机场外人来人往的,程将军一行人却不是普通地显眼。

  程辰笑得嘴角微抽,程将军猛地暴喝一声,程辰立马立正,大大地喊了声:“yes,sir!”

  我爱莫能助,现下正在痛苦并快乐地解决芳嫂为我做的三层便当。

  “小少爷,哎,阿芳这没见过世面的就是”

  “死鬼,你怎么就说我,我打包的时候是你还说这样一点不够的。”芳嫂捏着老何的腰,老何一连怪叫几声。

  总之——这是失策、大大的失策。

  我怎么就忘了,要记得告诉老何和芳嫂,机上是不允许带外食的呢果真是忘了教训。

  好容易解决了,过去和程辰会合。

  程将军捏着胡子,拍了拍程辰的肩,又瞧了瞧我,语气倒是放轻,怕是把我吓着地说:“那么,小祺,我家这不争气的,就拜托你多多看着了。”

  我“哎”了一声,赶紧陪笑着给老人家点了点头。

  程辰抱着我乐呵呵地笑着,程将军摇了摇头,像是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低空飞过!高兴个什么劲!要是到外头再给我惹祸,看我不——”

  程将军举起了杖子,程辰一惊,吓得躲到我身后。

  我看了看腕表,回头去和老何夫妻道别,程辰欢欢喜喜地推着我,也不管程将军后头气得跳脚。

  这时,芳嫂突然惊叫了一声。

  “死鬼,那是不是三爷?”

  我顿了顿,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去瞧——

  老何笑了一声:“嘿,阿芳眼睛看花了,这哪里来的三爷?三爷今天可忙着,早早就去了公司。”

  “哎,死鬼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嘴角扬了扬,冲着老何夫妇笑了笑说:“那我和程辰走了。”

  程辰突然搂着我,拉着我脖子的链子,“这个玩意儿你还戴着?”

  “说嘛说嘛,我从以前老早就想问了,是谁送给你的,都舍不得摘下来。”

  “嘿,是不是你的——”

  我拍开他的手,他夸张的痛叫几声。

  我知道。

  现在踏出的每一步,将会和过去的记忆错开。

  不管是我、王筝或者是

  “胖仔,走啦!”

  “大波美眉,我来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抬头看了看后头,老何夫妇对着我招手。

  我微笑地扬手,却在那一刻,笑容停滞在脸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

  我觉得,我似乎瞧见了他。

  车子从不远处的道上驶过。

  夕阳辉映着,远远瞧去,宛如一滴血红的泪。

  我突然想起了神甫在我妈的葬礼时,朗读的一段话——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这样看来,作事的人在他的劳碌上有什么益处呢?我见上帝叫世人劳苦,使他们在其中受经练。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恒安置在世人心里。』

  然而,上帝的作为——

  人永远无法参透。

  第二部 ——完——

  番外三

  重生之沉云夺日

  他还没在砂石场干活之前,是个正规的军人。

  总归是真正见过场面开过枪的,算是部队里面少见的汉子,不知是不是早前在老乡过得太苦,到了军队了就是个顶能吃苦的主,枪法练得奇准。只不过,他就是为人太一板一眼,升了一次下士,就没再怎么升迁。

  后来不知怎地牵涉入一个案子,上头互相包庇,到最后他也无故落了个不大不小的罪名,锒铛入狱,那阴阴沉沉的个性,也是在牢狱里慢慢养出来的。也难怪,在那时期,囚犯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待遇,没事还能打打球晒晒太阳。除了每日必有的劳动之外,就是一群人窝在一件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吃喝拉撒都是在一个地方解决。

  就这么过了九个年头,上头的人换的换、走的走,他的刑期是十五年,减去假日等等,起码也得蹲个十三年,不过也许是他表现还算良好,或者是当初找他顶罪的上司当上了某个地方的长官,也算有点良心,使了点钱,又打点了一些地方,他总算提早给放了出来。

  那长官姓温,当年还和他一起当过小兵,转眼就是出入名车代步,连喝杯酒也要讲究牌子。

  他还记得,那长官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浓醇的酒香,他一口饮尽,咂了咂嘴,却没觉得这一杯能让老乡里的老母抵上一次诊费的名酒,和在营里的劣酒有多大差别。

  长官笑笑,说,当年的事,多亏大哥帮忙。

  他摆了摆手。

  他会愿意这么做,还是因为家里的老母当时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