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那就快跟司机说出地点吧!”
芷芽忙拍着衣服上的雨滴,随口说:“民生东路和敦化北路口。
“好!马上到。”司机先生说完,忙发动车子,行到十字路口处,便来个大左拐。
芷芽的身子顿时跟着车身往右侧的椅垫滑了过去,她还来不及攀住扶椅,整个身子便撞上了陌生男子,右耳也被对方硬邦邦的肩头敲了一记。她得捂住耳朵,轻吐了一句抱歉,忙挪到门的另一侧。她先摘下眼镜,打开那只和天美在夜市猛杀价买来的廉价皮包,从中顺势抽出纸巾擦拭雾水满盖的镜片,然后将眼镜往泛红的小鼻梁一挂,又开始弯身去检查自己小腿后的丝袜。
当她看到两腿都是斑斑泥污时,懊恼地叹了一声,无视身旁陌生男子的存在,垂下颈子,开始清理腿上的泥块。由于芷芽太担心仪容会过不了面试,所以无暇去理会身旁那位好好先生。
于是,这位好好先生也就弯着长腿,一语不发地打量眼前这幅有趣的即景画面。
他侧身面对芷芽斜坐,曲肱抵着冒着水气的车窗,炯炯发亮的黑眸像是摄影机的镜头般,捕捉眼前这个打扮过气的女人的一举一动。他看着她卸下沉重的眼镜,锁定在她抹着不均匀粉底的五官上,焦距调在她密得不可思议的长睫毛和隐隐浮着三点小雀斑的秀气鼻梁,慢慢下移到她有待补描的唇线,然后跟着她细白颈子上的汗珠,一同溜进因奔跑而剧烈起伏的胸部。
他告诉自己,如果不是眼前这女孩正好面对自己躬下身子的话,就算给他一百年的时间也猜不到这块看来前不凸后不翘的洗衣板会暗藏玄机,但亲眼目睹后,他得承认在宽大线套装下的身躯其实是挺养眼的。不,纠正,是极端养眼,君不见从那件老式衬衫下唐突露出来的粉红酥胸?三十四吧!是b罩。还是c罩?
他一向自忖眼光独到,但碰上这个穿了起码大上三个尺码衣服的女孩时,倒教他没个准了。该把她吗?这个有欠考虑的念头似乎太不智了,如果被他善妒的娘知道的话,不吃了眼前的女孩才怪!他吞了一下瞬间盈满口腔的唾液,眼不瞬地欣赏着眼前的绮丽的无边春色,直到芷芽把身子放垂直,躲在她厚镜片下的腼腆双瞳不期然地与他饶富兴味的目光相触时,绿色上衣也被她扯平了。于是,那两粒以蕾丝包装的仙桃顿时像是变魔术似隐进她的绿色上衣里,成了一片平担的嘉南平原。
扫兴!男人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却还是摆了一副优闲的姿态冲眼前的女子一笑。
“芷芽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春光外泄,只道眼前这个泰若自然的先生面露鼓励的微笑,目光明亮又温煦。似是正人君子,也就客气地对他颔首,迅速地将身子转正。
芷芽知道自己应该跟人家说声谢谢的,但她没办法克制自己,只因她身旁的男子太帅了,几乎可以在瞬间扼杀一个平庸女人的自尊。而刚踏出社会的芷芽青涩得可以,给他魅力十足的笑容这么一奋勇当先后,自然是紧张得吭不出半句话了。
车内除了从收音机传出的路况报导外,无人开口,最后是司机先生打破沉默,“小姐待会儿要过红绿灯吗?”
“这是哪儿?”芷芽抱着包包问司机。
“敦化北路和南京东路口。”
芷芽仰颈往挡风玻璃外的道路张望了片刻,无法拿定主意,“请等一下,我有在笔记薄里记下大概的位置,”说完,便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一页。自言自语道:“嗯……长庚在西侧,中国信托在东侧,麦当劳在南侧……那么我想远业企业大楼应该是……”她用手比出一个座标后,将臀部往中间挪了一下,倾身跟司机说:“我想应该是过民生东路吧!”
怎知,一双大手从右侧伸了过来,将她手上那本画了图的小册子倒转了方向。
芷芽怔然地听着旁边的男人不疾不缓地对司机说:“司机先生,这位小姐把方向颠倒了,远业企业大楼是在民生东路前,你待会儿在美国银行附近放小姐下车吧。”接着转过头来对芷芽:“你一下车,就直接走到对面,若赶时间的话,千万别过地下道,免得迷路。”
芷芽松了口气,转头瞥了好好先生一眼,但一接触到他眼里那股懒洋洋的笑意时,又马上将视线移到他的领带上,客气地说:“谢谢你,如果今天没碰上你的话,我一定会错过这个面试的,希望没耽误到你的时间才好。”
对方先以手将那头被雨打湿的鬈刘海往额上一拨后,耸肩说:“无所谓,我不赶时间。刚才跟你抢计程车完全是为了躲雨的缘故。你大学刚毕业吗?第一次
找工作?“
芷芽故意看着前面的路,刻意忽略他的第一个问题:“我的确是刚毕业,不过不是第一次找”
“你应征什么样的工作?秘书、会计,还是业务?”
¨嗯……“接线生。但面对这么一个体面男人的殷勤询问,芷芽没办法克制自己陡扬的虚荣心,但她觉得方才没跟眼前的人坦诚她只有高职毕业已经很不应该了,于是这回她只好说:我也不太确定,对方人事室来信通知我复试,不过我想他们搞错了,我当初要面试的职务是接线生……”
“小姐,到了喔!”司机转头打断她的话。
芷芽楞了一下,看着好好先生深遂且专注的大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烧红着两颊转头便要掏出钱包,但好好先生已先她一步将钱递给司机先生,然后开门下车,等她出来。
芷芽在霏霏细雨中站定,转头对他说:“这车资……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对着他的喉结说话。她忙仰头,双唇微张地看着起码有一八五的他,被他脸上的表情打乱了思绪。
他对芷芽眨了右眼,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牙说道:
“无所谓,我正好也是要往这里来的。”他将名贵的皮夹放进衣袋后,看了芷芽一眼,问了,“小姐芳名是……”
“嗯?”芷芽楞了一下,直盯着这个英挺的男人。
只见他不耐烦地将双手插进西裤,弯下身子,动着两片性感的薄唇凑到她的可爱的雀斑鼻前问:“我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下意识地遮着鼻子,后退了一小步,”我……叫张芷芽。“
“姜子牙!”他蹙眉重复道。
芷芽认真地摇头解释,“不是那个姜子牙,是张芷芽;弓长张,白芷的芷,豆芽的芽。”
“张芷芽,挺拗口的。念你的名字,还得先咬牙切齿一番。”
芷芽傻傻地点了头,反问:“先生的大名是……”
“周庄,把那个庄主晓梦迷蝴蝶的家伙颠倒过来就是我。知道吗?我刚好也在”远业“打杂,如果你应征上的话,我们可能还会再见到面。”
“真的吗?”芷芽高兴地看着这个叫作周庄的男人。周庄没对她笑,反而挺身瞄了一下银光闪闪的手表,严肃地提醒她道:“我想面试的时间快到了,豆芽小姐可能得开始用跑的才有时间打点自己的仪容。”
芷芽经他一点,赶忙扭头朝前奔去。落在后头的周庄看着她逆风鼓起的大外套,冲着她的背影喊:“傻豆芽,别往地下道跑,现在是绿灯,你直接穿越马路比较快。”
芷芽闻言马上绕过了地下道人口,跑进一群行人之间,朝对面的远业大楼奔去,
芷芽正襟危坐地面对“远业”的人事室主任,非常谨慎地建议道:“先生,我想这之中可能有些误会,你当然不是要我接……接你所说的那份工作……”
人事室主任拉下了眼镜,瞄了手上档案一眼,问:“小姐的名字叫张芷芽?”
“是!是啊!我是叫张芷芽没错啊。会不会是跟我同名同姓的?”甫从惊吓恢复过来的芷芽支吾应是。
“民国xx年五月一日生?”
“没错,我是劳动节那天生的。会不会刚好有人跟我同天生呢?”
人事室主任听而不闻,举目看了眼前缺乏自信的女孩一眼,又问了,“北商国贸科应届毕业?”
芷芽掐着包包点点头。
“英打每分钟一百个字?”
“嗯!”
“中打仓颉输入每分钟一百二十五个字?”
“嗯……事实上是一百二十八个字,我阿拉伯数字的五和八粮容易让入搞混……”
“既然如此,总经理机要秘书这个职务就非你莫属了。”
芷芽斜睨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好像他的脑筋短路了,
“什么?你在开玩笑吧,你们当然不可能正好因为我的五和八容易让人搞混,才录用我吧?
人事室主任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傻大姐,在她的履历上画了几道符,缓着口气说:“你会被录取是因为你在中打方面很行。”
“可是我没有担任过主管秘书的经验啊!先生,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份工作?我记得自己当初是应徽接线生的。芷芽将食指搁在唇中间,歪头想看清他在画什么玩意儿,她眨了两次眼,总算看出他笔下的图案。他在画电玩上的小精灵,由小到大一共七只!
对方察觉她在探头时,伸手盖住那份履历,恰巧掩住他的“作品”,抬眼翻了芷芽一眼,才说:“那份工作我们昨天已递补进新人了。这样好了,薪水方面,我们可以再斟酌,这样好吗?他在纸上写了五个阿拉伯数字。然后调转给她看。
芷芽一看,眼睛凸了出来,整个人撑眉僵在椅上,一动也不动地瞪着对方。
人事室主任看她瞪着自己不语,好像他在诳她似的,才投降地说,“好吧!这份工作有时得整夜加班,我们就在第一个数字上加一好了,当然你若加班的话,总经理还会再付你加班津贴。我得说,本公司给你的条件非常优渥,你若知足的话。应该点头才是。”
但芷芽还是不可置信的摇了头。人事室主任大概是被她搞得没辙了,他匆匆说了一声对不起后,拿着她的履历往门外走了出去。十分钟后,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银发男子走了进来,他左手抱着一叠书,右手拎着她的履历在她面前的椅子坐定后,轻松地解开了前排的西装扣,对芷芽绽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人事室主任说你不肯接受这份工作。是我的薪水给得太低?还是你对秘书的工作不兴趣?”
芷芽摇摇头,“都不是。事实上,这薪水高得离谱,而且,我没有半点类似高级主管秘书的工作经验,恐怕无法胜任……不,绝对无法胜任。”
“你不用担心,我的秘书答应我留到旧历年底,所以起码有四个月的交接期。”
“可是……为什么是我?”
他一面鼓励地说:“因为你中打一分钟可达一百二十八个字,我周原用人一向是用最优秀的人才。
“可是我只有高职毕业……”
“那并不表示你不优秀。你不是用英文写了自传了吗?
“是啊!可是那是八年级的英文!”
“绰绰有余了!你在自传里提到。曾到纽约的茱利亚音乐学校钻研两年的琴艺,后来因为双亲在一场车祸事件中身亡,才回台湾念书的。我想你把指上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从钢琴退转到打字机上,应该很难适应才是。”
“还好啦!都是用十根指头敲键,差不了多少。”芷芽不想跟他闲磕牙,马上导到正题上,“我记得你们在广告上说只要大学资历的。”
“是没错,不过如果大学毕业的人能有你中打一半好,我周某人不会强迫你中奖的。”
芷芽这时才注意到他从头到尾都在强调中文打字,拧眉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问:“中打好不好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我周原是如此。”他又对她绽了一个笑容后,将桌上的一叠书递给她。
芷芽接下书后,打开精装封皮,念出印在扉页上的作者名字,“平野!”
啊!这是她最欣赏的一位历史小说作家了,他的书她本本都翻过,但听人说他已封笔,有十年没出书了,有人甚至大传他已死了的谣言。
芷芽困惑地抬头问周原:“总经理也喜欢看平野先生写的书?
他两手合拱在桌上,摇了头,简洁地说:“不。”
“这些都是畅销书呢!可惜他不肯再写了。”
“那是因为平野以为他已江郎才尽,所以才会封笔回家继承祖业。有六年时间他不敢碰一张稿纸,但四年前的一个晚上,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连夜写下他脑中的灵感,此后,他就一直利用闲余时间在格子上爬。”
芷芽大惑不解地问:“总经理认识平野先生?”
周原得意地对芷芽张嘴笑,“你也可以说平野先生认识我。”他看着芷芽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很为她的反应而高兴,“你手上的书都是出自我的笔下。不过,那些书和我手边的新作品一比,都是不值得一翻了。”
芷芽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为他打气,“那么你应该让新书出版,好让你的读者一饱眼福才是。”
他笑了一下,一语带过,“我现在写书完全是自己娱乐而已。我坚持用你,就是希望你能在下班后偷偷帮我把新书的草稿打好,除了你我及刚才那位人事主任知道这档事外,千万不能透露家人,否则会引起家庭纠纷的。当然,如果你能对和你交接的秘书保密的话更好。
她又还没点头答应他!芷芽苦着脸,想再推辞,
“如果你让我当接线生的话,我还是可以在下班时帮你整理的。”
“不行!这样绝对会教人怀疑的,我老婆在公司有很多眼线的,有个风吹草动她马上就知道。”
“当然打字我是很在行,可是……我是真的对这份工作没有把握,我指的是秘书的职责。”
“张小姐请放心,只要你肯学着做,没有办不到的事。更何况,你到任的四个月内还有前辈帮你罩着,如何?我再往上加一?”
芷芽一听到薪水又要涨时,头又痛了,“不,不用。刚刚那个就够好了。”
“太好了!”周原大掌一击,两手猛挲一阵后,又说:“不过在正式上班前,你还是得先见见我老婆,她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虽然只是挂名的而已,但咱们还是得尊重她的意见。”
于是,芷芽又被人领进了一间非常女性化的办公室,从窗帘,地毯到沙发椅垫无一不是粉红色系。加了三茶匙糖的芷芽一手拿碟。一手勾着骨瓷杯耳,将甜茶送近唇边,轻轻掇了一口。
这时,有一名身着粉红色低领紧身装的女人开门入室,一路翩然飘到芷芽面前,教她不得不仰望这名高贵的美女看着她坐进了对面的火红皮制沙发椅,将美丽匀称的细腿往旁一斜。
“原来你就是新来的秘书?我是方雪晴。‘远业’的董事长。”
芷芽一听,忙将手上的碟子和茶杯放在茶几上,紧张地以手挲了一下裙子,才结巴地说:“董……事长好,我叫张芷芽。”
方雪晴将戴着钻石手练的青玉手轻轻一挥,“下回别叫我董事长,称我总经理夫人就好。”
“是,董……总经理夫人。”
方雪晴以那双漂亮的大眼扫了芷芽的眼后,笑了,“你很年轻。”听她这么一说,芷芽手心倏地发汗,她两手拳握强迫自己别去搓裙子,“是咧!我也是这么跟总经理反应的,可是他还是执意要用我。”
“你放心,我不是在挑你毛病,只是告诉你我的看法罢了。”其实,公司的事我向来不插手的,除了外子和我儿子的秘书以外。“她说完,倾过身子,以一种妈妈级的口气对芷芽道:”你不知遭现在的女孩子有多么爱慕虚荣,老是要捡现成的肥鱼钓,也不想想我们这些苦过来的贤妻是如何守着丈夫、养育儿子的?
芷芽只能点头应是,但她还是不明白总经理夫人为什么要要见她。
“当然,你年纪还轻,刚出社会,有很多事都还懵懂不知?方雪晴说到一半,睨了芷芽杯中的茶后,关心地说:”啊!你的茶快凉了,趁热喝了吧。“
芷芽勉强一笑,端起茶杯后就一口仰尽了。
方雪晴看她孩子家喝茶,要端庄斯文些,切勿一口灌进,否则人家会以为你没家教。“
芷芽轻咬着下唇,不安地看着捉摸不定的方雪晴。
“既然我丈夫挑中了你,我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不过,我得承认我很高兴丈夫愿意尊重我的意见,选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能干女孩当秘书,而非冶艳的细腰女郎当花瓶。”
芷芽现在终于明白总经理夫人的意思了,她是要对芷芽下下马威的!看在超高薪的份上,她马上应声附和,“总经理夫人请放心,我绝不是当花瓶的料。”
“我想也是。”方雪晴以优雅的姿态拨开了颈项间的法拉头,斜睨了挂着厚眼镜的芷芽一眼和她身上那袭过时的绿色迪奥套装,轻问了,“你的行头哪儿弄来的?
“喔!”芷芽低头拉了一下衣服,回道:“这是我妈妈生前的衣服,总经理夫人觉得不好吗?
方雪晴扯唇一笑,道:“不,非常好,既端庄又娴雅!我会拨给你一笔置装费,你去找人多订作几套这种款式尺码的衣服,裙摆别高过膝盖,就当是你的工作服吧!
芷芽闻言眼晴骤亮,因为她正愁着没合适的衣服可穿到公司,如今老板娘肯花钱为她置装,她是乐得不得了,也没去多想既然总经理夫人觉得她的衣着端庄娴雅,为什么自己反倒装小,穿起低领迷你的紧身衣?
“谢谢总经理夫人。”这是芷芽目前唯一想到的一句话。
对女人一向排斥的方雪晴似乎很能容忍芷芽,她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对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女孩露齿微笑。她喜欢这个芷芽!当然不是因为芷芽乖巧、伶俐,而是芷芽太平凡了,根本不具任何杀伤力,她的丈夫不可能看上这么生嫩的丫头,而她那个卓越出众的帅儿子更是不会把眼光挪到这个丑小鸭身上。不过嘛,就怕日后这丫头去恋上儿子、使诡计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方雪晴马上开口:“芷芽,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芷芽天真的说:“好啊!”
“我有个儿子油条得不得了,你最好提防他一点。如果能躲他远一点的话,我年年都会叫丈夫给加薪。”
芷芽已逐渐了解这家公司的凯子作风了,那就是用钱砸到人点头为止!而她现在急需要钱,因为父母亲过世后留给他们姐弟三人的一笔钱已快用光了,反正只要离方雪晴的“油条儿子”远一点,她就有利可图,根本不必在乎方雪晴打着什么主意。
芷芽扶正了鼻梁上眼镜,对方雪晴保证道:“没问题?
这时富丽堂皇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一个低沉的男音马上传来:“妈!你不是要我载你到外公家吗?准备好了没?
芷芽循声回头瞄了方雪晴的油条儿子一眼,赫然发现他就是早上和她共乘计程车的人。
“周庄!”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下。
对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也上前几步,一看到芷芽坐在沙发上,惊奇地上前将双手攀在她背后的沙发靠垫上,低头对着她上扬的雀斑鼻笑道:“哈!土豆芽,没想到你竟在这里,工作到手了没?
芷芽仰着欣羡不已的脸,痴痴地望着活力十足的周庄,忘其所以地傻笑。
周庄伸出大手在芷芽的眼镜前晃了三下,才把被他迷呆的魂给招了回来,芷芽正想跟他解释,但一听到方雪晴警告式的咳声时,她马上记住了自己的承诺,笑脸顿收,不睬周庄一眼,见他露出不悦的表情时,强忍下大喊对不起的冲动,急忙跨出这间粉红的办公室。
芷芽踏进敞开的电梯,心中挂念着周庄对自己的看法,于是在门还没关上前,又改变初衷跳出电梯,走回方雪晴的办公室门边,打算等周庄出来后,再跟他解释。
由于她刚才出来时,没把办公室的门关紧,隐约中,便听到方雪晴问了,“怎么了,周庄,你认识那个女孩?
周庄以一种慵懒不在乎的语气道:“谈不上认识,只是今早遇上,知道她要到公司来应征,就顺便跟她聊了几句。奇怪,我以为只有爸和我的秘密才需要来见你,怎么你的规定愈来愈严啦!”
“反正我今天没事嘛,多见几名新员工也好。她单纯得很,你别去逗人家。”
“知子莫若母,妈该知道我对那种不起眼女生是完全免疫的。”
“这妈哪会不知道!周庄啊。妈并不是讨厌你交大朋友,只是你才二十八而已,多挪点心思在公事上总是好一些,我可不想在五十还没到就抱孙,这会教我未老先衰的。好了,都快十二点半了,咱们赶到外公家吧!你可别又开那辆跑车,妈会给你吓出病来。”
芷芽听到这里,警觉到方雪睛也要出来时,忙提脚往电梯口跑过去,可惜电梯早已下去了。她怕极了被方雪睛见她在这里徘徊,于是便在原地打转,想打楼梯下去,但紧急出口是在走廊的另一侧,现在穿过去一定是当场被人逮个正着。
芷芽正想自已是不是往窗口“逃生”时,猛地睨到转口的女用盥洗室,一串喀喀作响的脚步声恰巧响起,与周庄低沉的嗓子互成对比。
“放心,那辆车昨晚在半路上咳出蓝烟。我看这回引擎是真的挂了。它跟着我十年了,竟不得善终,好惨。
“老早要你换辆车开,你不听,现在多愁善感根本多此一举。对了,你今天怎么来公司的?
“搭计程车来的。”
方雪晴忽地提高嗓门,“你疯啦!竟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下次少搭计程车。”
周庄对意见多多的母亲保证,“只要我买了新车就绝对不搭。”
“好,下午妈陪你去挑,你想换什么车?
“以我的经济能力,开福特的最好,省油。”
“福特!你要妈在那群姐妹淘面前下不了台,是不是?不行,我儿子的车一定要最贵、最好的……”
“叮”一声后,方雪晴的声音便被自动弹上的电梯门给吞了。
芷芽将紧绷的身子放松,单手拖曳着包包走到一面大镜子前,低头想汲水洗脸,赫然发现眼前竟然没有水龙头!她研究了好久发现这是感温式的新潮冲浴设备,连动手压、转动手压、转都不必。
芷芽抬头,面对着镜子里的人影长叹了一声,唉!
还真给周大少爷说对了。她不仅不起眼,而且还是个土里土气的小女生,遇到有个帅哥对她好一点,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芷芽告诉自己,目前她得实际一点,以弟弟妹妹为重心,只要有人肯雇用她,她一定卖命效力,但她绝不让人有机会批评她缺乏自知之明。是的,她的外表的确不怎么出色,身分也确实是卑微渺小,但论及私人感情时,她会变得异常浪漫与奔放,自尊与傲气也就陡然在谦卑的躯壳下衍生滋长,形成一层厚厚的保护膜,捍卫她年轻脆弱的心灵。
当然,要她现在下去跟周原说“不”已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份工作所提供的优渥报酬是千载难逢的,错过了这次契机,铁定没有第二回,单单为了一个男人的批评而赌气放弃的话,未免太愚蠢了些。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帅哥美女也不是非得有颗美丽的心脏不可,只要她与周庄保持距离,刻刻提醒自己别作白曰梦,那么她就不会再受伤。
“先发制人”是最好的策略,所以她决定采纳方雪晴的建议,最起码她对她会有某种程度的强烈感觉,而不是平庸无味。
第三章
芷芽花了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才算看懂周原的第一份“象形文”手稿,这份手稿厚长得恐怖,无法以页数计算。只好以公分来衡量,将它一叠叠堆高在地毯上,恰恰与她的腰齐平,全文约有一百五十万个字左右,当真是鸿篇巨制。
芷芽都是利用下班时间,窝在周原的大办公室里,一个字一个字敲进他上了密码的电脑。芷芽虽是打字高手,每天的进度却只能键入一万来个字,因为周原的字潦草得像在土堆里钻的蚯蚓,再加上他由几何图形改编自创出的简字取代系统,没经过仔细钻研、归纳与记录的话,根本看不懂他在说啥故事;所以她常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读过一小节,把高达一千度近视眼折磨到酸涩不堪,在脑袋混沌不清的情况下以反射动作将故事敲进电脑,等到成品列印完整后,才锁进周原的保险柜里,让他验收。
以上的工作虽然伤眼,犹比不过白天的秘书工作来得伤神。
她的前辈陈雅芳小姐,在“远业”服务了将近五年,是个极度有效率、同时也是个自视甚高的美丽女人,对老板而言,她是个百分这百完美的秘书,除了中打没芷芽强外,不论是外表与工作绩效都教人无可挑剔,但对同事而言,她也是个竞争性非常强的人,让芷芽频频联想到方雪晴。
芷芽曾在学著编档、如何归纳文书信件时,怯生生地问她过,“陈小姐为什么要离开”远业“呢?”
她起先是不苟言笑地看了芷芽一眼,才以冷冷的口气说了一句,“没前途。”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当芷芽照惯例把一杯咖啡端到前辈的桌上,回到自己的小桌坐定,打算继续背下国内外与“远业”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和负责主管的名字时,陈雅芳倒开口跟她聊起天了。
她的口气充满无奈与自嘲,“姜子牙,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姜子牙就是芷芽的这位前辈嫌她的名字饶舌,才帮她安的。
这时的芷芽已吞了一匙的饭和豆芽菜进嘴,若不即刻答话,恐让人误会她不想知道,所以马上以手捂着嘴上的饭粒,应道:“因为这份工作没前途。”
陈雅芳嗤了一声,略挑起一双修饰得漂亮时髦的眉毛后,才跟她坦白道:“事实上,我是被董事长下的驱逐令逼走的。”
芷芽将下滑到鼻翼的眼镜往上推,讶然不已,“董事长逼你走!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公司待了那么久,既然当初她同意你留下来,为什么到现在才要逼你走?芷芽说完后,马上噤声,小心翼翼地瞄了前辈一眼。
陈雅芳轻啜了咖啡,以平淡的音调说:“你也别紧张,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俩,大方地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妥,那个叫方雪晴的虚荣富婆受不了别人比她美!”她言下之意是在跟芷芽灌输她比老板娘美的概念,“但她毕竟还是勉强忍受我的存在长达四年之年久,直到她那个宝贝儿子从国外回来进入公司后,就嚷着要总经理开除我。她停了下来,等芷芽发问。
芷芽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周庄的事,所以她选择沉默。
可是陈雅芳才不管芷芽的感觉,她在“远业”熬了五年,总算等到一个垫底的人可以大肆折磨一番。她从名牌皮包掏出一只香奈儿的粉盒开始补妆,以权威式的口气跟芷芽道:“给你一个建议,今后如果你想保住这个铁饭碗的话,干万别跟那个富婆抢男人。”
芷芽听到这儿,漾起一丝尴尬,心里思付着,前辈是在指总经理吗?
陈雅芳打断芷芽的思绪,紧接着说:“如果你真想抢的话,就抢老的,干万别去碰少的,他是个大地雷,踩上了虽过瘾,但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当然我们都知道你太年轻,本事还不够。”
芷芽对前辈笑了笑,感谢前辈还想到要为自己留点面子,说她年轻没本事,而没指出真正的原因乃是她姿色平庸没本钱。
她呐呐地问对方:“为什么?”
“因为那个富婆独占欲特强,强到有恋子情绪。我就号因为跟周庄约会过,才会被那富婆列入黑名单的。
“你……你跟周庄约会过?”芷芽膛目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那么吃惊,于是马上摘下镜架,随手抽了一张面纸用力摈着镜片,以免被陈雅芳察觉她在发抖。
芷芽是多操心了,因为陈雅芳忙着在粉盒小镜里孤芳自赏。
“没错,”她不在乎地说,“总经理不喜欢社交应酬,所以有些次要的餐会便派周庄和我去。”
芷芽听到这里,着急地打了个岔,“那表示你离开公司后,就得换我陪着他去应酬喽!”
陈雅芳手一紧,将粉盒盖起来了,往皮包里一丢,说:“你把份内的工作顾好就好,届时他若要应酬自然会找个能端得上台面的花瓶去。”
芷芽知道陈雅芳说这番话是要解除她的困虑,只是方法不是很有技巧就是了。
“咦,我刚才讲到哪里了?”陈雅芳问。
“嗯……你说总经理不喜欢应酬,所以派他儿子和你代表出席。”
“对,我和周庄一同出入社交场所几回后,自然而然就对彼此起了兴趣。老实说,追过我的男人多得不可胜数,但我得承认初出茅庐的他已是天生的玩家了。你知道吗?大家都说我们很登对,若不是我们上舞厅别的同事撞上的话,那富婆也不会发现我们有来往。你不知道她是怎么对付我的,她在开会时,当着各级主管的面,赏了我一巴掌,还说我勾引她儿子,想图他们家产。”陈雅芳说到这里时气不过,硬生生地折断了一支眉笔,“真是破天荒的笑话!”
芷芽只能傻傻地问了一句心里最在意的事,“他爱你吗?
“爱我?”陈雅芳将断成两截的眉笔往垃圾桶一掷,荒谬地笑了出来,“他当然爱了!只要任何女人有张天使的面孔和魔鬼的身材,哪一个男人会不爱到底?哼,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想到要先忸怩作态、多吊他几次胃口,却笨笨地让他开口先说了莎哟娜啦。不过,你可别以为我被甩了,如果他不是早我几天行动的话,被甩的人会是他。总而言之,我很高兴自己能离开”远业“,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知道来龙去脉罢了,以免我走后,那狡猾的富婆散播一些中伤我的流言。”
芷芽迷惑地看着陈雅芳,为她刚才那番话而心寒,难道都市男女的爱情一定非得争出个输赢不可吗?当唐永宾和天美的爱情告吹时,天美也是说了一些狠话。表示不甘心被甩,但芷芽知道好强的天美实际上是很爱唐永宾的。然而在听到陈雅芳的一面之辞时,她却体会不到周庄与陈雅芳之间有任何感情的存在,当然没有爱情的亲密关系是怪不得任何一方的,只是她总觉得这样的男欢女爱有点冷血。
钟敲了一声,提醒她们午休结束时,陈雅芳起身踩着高跟鞋进厨房洗杯子,芷芽则是把未吃完的便当收进大包包里,努力将心思集中在公事上,强迫自己别再想着周庄。芷芽告诉自己,陈雅芳说得对,他是个大地雷,踩上了虽过瘾,但会教人死无葬身之地,你能躲就躲吧。
芷芽进公司整整一个月,没遇上周庄半次过,并非她刻意要闪躲,而是真的没那份机缘,直到陈雅芳将一小叠报表及临时会议纪录本往她的办公桌上一放时,她才忐忑不停。
“你将这些报表影印好,就直接进会议厅将资料发下去,纪录本上有录音设备,会议结束再整理也可以。总经理不与会,所以派周庄主持会议,因此你最好把纪录做到完善。还有什么问题吗?”陈雅芳以专业的口吻,不疾不徐地说。
“嗯……陈小姐不进去吗?”芷芽一脸企盼地看着她。
陈雅芳将嘴一抿,僵着声音解释:“不,从上次我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后,总经理就得从别的部门调人进会议厅做纪录了,这是我肯再待到年底才走的唯一条件。别对我露出那和可怜兮兮的脸,这次还只是中阶主管的研讨会而已,人不趁早学着克服胆怯,下次开董事会时,准得消化不良。”
“喔!”芷芽只得忍下怯畏,拿起桌上的报表,硬着头皮去做了。
她站在影印机前,胡乱想着待会儿遇上周庄的情景,对方照理该是没什么惊异的感觉才是,就怕她自己紧张过度没法集中精神。不过,在芷芽的内心深处,她还真盼能看到他一眼,以确定周庄并不如印象中那么令人目炫神迷,那么她就可以将他灿烂如大海的笑眼从脑海里抹掉。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与芷芽所冀望的相反,她愈不想要“那样”,老天偏就只留“那样”给她,还没得挑,学琴是如此,双亲身亡把弟妹丢给她是如此,就连她找工作也是如此,所以这回的下场的确又是如此时,芷芽一点都不以为怪。
当抢眼的周庄与众多主管鱼贯地踏进会议厅时,芷芽马上注意到他了。他穿着一套剪裁合宜的西装,充分地突出他优越的体格及风度,尤其当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马蹄状会议桌的中央,坐进芷芽旁边的主席位子,对着麦克风宣布会议开始时,那自然散发的翩翩神采,差点没教她当着三十来个老叟的面拍案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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