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到乔蔚然的心声,季臣只沉默了两秒钟,就答应了她:“街口有家不错的酒店,要不你就住那?”
“嗯。”她无所谓住哪,只要别跟孟斌在一起。
季臣把行李放在了楼梯口,拉着她去客厅,“你真的不用紧张,许多从前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简真换了一个人,一会她出来,你们说说话,你就会相信了。”
乔蔚然撇撇嘴——希望吧。
季臣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还要说什么,孟斌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盘菜,“可以开饭了,你们快去洗手。”乔蔚然还来不及看孟斌就被季臣拉去洗手间,仔仔细细洗完手出来,孟斌已经把菜都抬上桌,连碗筷都摆好了。
孟斌亲切地招呼乔蔚然跟季臣,“洗个手也那么久,还不快过来坐,都12点半了,我都快饿晕了,你们还一点都不急。”
乔蔚然有些踌躇,孟斌坐的是主位,她不知是该同季臣分向坐在孟斌下首,还是挨着季臣一边坐下。季臣握上她的手,牵着她一起到孟斌右边,抽开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吧。”她才挨着椅沿小心坐下。
季臣落座后,孟斌才开始动筷,先给季臣夹了筷红烧里鱼块,才又夹了一块给乔蔚然,“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瘦,肉都吃哪去了你。”
乔蔚然慌忙站起来,“谢谢孟校……阿姨。”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称号上的小小失误让孟斌晒晒地咧了咧嘴,季臣拽下还小心扑扑的乔蔚然,“我们家接菜不用站起来。”
两片火烧云飘到乔蔚然脸上,辣辣烫烫得乔蔚然眼都不敢再抬,目光只维持在菜面的高度。
刚才光顾着仔细孟斌的态度,这会她才注意到,孟斌做的菜,都是k市的风味,而且菜炒出来的味道……怎么跟她这么像?她夹起孟斌夹给自己的红烧鱼块,塞进嘴,嚼嚼——这烧鱼块的味道几乎就是她做的味道了!
她还记得原来季臣是怎么抱怨孟斌的手艺的:能吃,不会死。在她没同季臣在一起前,季臣的三餐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因为孟斌几乎不做饭,没时间。
那孟斌又是在什么时候练就出这等手艺?为什么她炒的菜味道跟自己的这么相像?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禁失口问道:“阿姨不是南方人吗,怎么做得这么地道的k市菜?”
孟斌还没及回答,季臣就抢口道:“我妈下放时在k市呆过几年。”孟斌就像没听见一样,专心吃自己的饭。
“哦。”乔蔚然这才想起季臣他爸就是k市人,那孟斌会做k市菜倒也正常,只是……
她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阿姨做的菜……味道……好像我炒的一样。”
季臣身子一怔,脸色变得难看,乔蔚然才觉异样,孟斌就又夹了一块红烧鱼块到她碗里,无波无澜道:“k市菜的味道主要就是酸,技术到了一个水平,做出来的味道自然就会相像。”心里,孟斌直想把乔蔚然一巴掌扇进黄浦江,冲进大海!为什么她一个从来不做饭的人会做k市菜?为什么她们做的菜味道这么像?还不是因为她儿子为疯癫的那两年除了乔蔚然做的菜,其它都不吃!她堂堂c大副校长,不到退休年龄就提早内退,满头黑发熬成白雪,为了让儿子放心去学最讨厌的舞蹈,全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妖精!她心里恨乔蔚然恨得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可面上她还得装做多喜欢人家。为什么她要这么忍辱负重?因为她拒绝她儿子带这妖精回来时,她儿子当场就发了病!丁悠说季臣的病最近有恶化的趋势,让她多顺着哄着他,等把他病情稳定下来再说,不然……
不然她早把这妖精砍了炖汤!
乔蔚然蹩起眉,这解释听着貌似有道理,可又哪不太通呢?她还待深琢磨,季臣就夹了老大一个鸡腿到她碗里:“你刚才不是叫要饿死了吗,怎么这会只知道看不知道吃,饿傻了吧你,快点吃。”
不用抬头,乔蔚然都能感觉到这气氛不对。她不知自己哪说错了话,还是做得不对,心里小鼓咚咚咚愈敲愈密极。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只能埋头扒饭。季臣看她吃得“香”,便不停给她夹菜,直到她实在吃不下去喊他住手。
孟斌吃饭很有礼貌但也很快,乔蔚然落碗筷时,她早已歇息半天,正摆弄着手机。乔蔚然目光才扫到她脸上,她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地响起来,她轻轻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就将手机装回衣兜,站起来,抱歉地对乔蔚然与季臣说:“今天午饭吃得太晚,都赶不急收拾碗筷,你们慢慢吃着,吃完碗筷放厨房,等我回来再洗。”说着,她已挎起楼梯边的一个大包,右手拿着两把红色木兰扇在换鞋。
心里好奇,乔蔚然便压低嗓子问季臣:“你妈这是要去哪?”
“跳舞。”季臣用正常声音回答,引得换鞋的孟斌朝这边一瞥,乔蔚然立刻挤上僵硬的笑容。
孟斌也对乔蔚然笑了笑,“团里正在排个舞,我是主跳,迟到了不好。小乔你多包涵,晚上回来阿姨给你做k市最出名的气锅鸡。”
乔蔚然拉着季臣的胳膊答:“没事阿姨,你忙你的,晚饭我们来做。”
孟斌的目光在乔蔚然挽住季臣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咧了咧嘴,没说话,只放鞋子时不经意地扫了眼楼梯边上的行李箱,出门。
第 30 章
不管孟斌让他们别洗碗是真话还是客套,乔蔚然都不可能听她的。认认真真把碗洗完,擦干净餐桌,她才解下围裙,随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季臣一起参观他的家。
季臣告诉乔蔚然,这房子是上世界20年代建的,距今差不多100看光阴,是他曾外祖传给他外祖。□□时被没收,到90年代才还给他们家。只是那时候他外祖早在□□的折磨下自杀,房子的继承人便成了他外祖唯一的孩子,被下放到k市的孟斌。那时候孟斌刚跟k市本地人季成林结婚,正是浓情蜜意时,根本没想过回来,房子就一直荒废着。后面孟斌与季成林感情破裂,离婚带着季臣去了c大任教,一呆就是二十年,直到七年前搬回来。
乔蔚然才想问季臣为什么是七年前?这不正好是他们分手的时间,季臣就把她拉进一间架满书的房间。
鼻翼才动,纸香味便扑面袭来。齐顶高的架子整墙壁地摆满书籍,房间里没有凳子,只有一架铝合金的折叠梯。屋顶吊着盏洛可可风格的琉璃灯,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笔直地垂在窗望两边。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不同颜色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像是有生命般在光柱中滚动。
乔蔚然激动地走到书房正中,挑中一排,随着书架的曲转随意地抽出:有几本线装书册,另都是现代印刷书籍,其中大部分的书页都已泛黄,另一部分则是新到几乎没有翻过。这些书的内容也很广泛,天文历史,诗歌书画,到民俗民风,农林畜牧,全都有。
“搜集这些书花了你不少时间吧?”她惊叹地问季臣。
为了让这些书不被蛀烂或发霉,季臣花大价钱给这间屋配置了专门的衡温系统,温度跟湿度都是最适宜指标。可那都是表面,是补上的赝品。他惋惜地看向装新书的那排架子,“从我曾外祖开始的,只可惜那声浩劫毁掉许多珍品,虽然我妈凭着记忆重新补上来,但必竟不再一样。”
话题有些忧伤,乔蔚然弯弯嘴角,拉着季臣一起帮她抬梯子,“帮我把梯子架到这,我想看看上面的书。”
按乔蔚然指示的架好梯子,季臣扶着她爬到最顶,坐好,才背靠住书架,两手扶住梯子,再用一只脚踩在下面为她稳固。
翻了几本,乔蔚然发现有她最喜欢的梁实秋的《雅舍小品》,高兴地抽出来,一下便钻了进去,留下季臣像个望妻石一样仰视她。
她在看书,季臣在看她,空气静谧到只有彩色的光柱的飞速转动,似光年流动。
不知何年何月,她从书里出来,一低目,便看到季臣已沧海桑田的凝望。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她不太自然地摸摸面颊。他的眼睛清澈如水晶,她却生出想将他扑倒的邪念,真羞愧。
他极浅地笑了笑,“这个角度的你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毛孔痘痘都能看清?”她捋捋额头流海,顺势遮掩面上还没褪去的红潮。
他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这个角度你的五官柔和许多,是你平时没有的宁静自然。”
“……”她怔了一怔,不知如何接下去。面具带久了她自己都忘了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他却一语点了出来,她哑然无语。
沉默了一会,她抬腕看看时间,已经4点,便将书插回书架,扶着梯子慢慢下来,“已经4点了,我们差不多该去准备晚饭。”
下到季臣双臂可触的范围,她的身子腾空一起,被一把抱了下来,圈在他怀里,彩色的光柱落在她发上染出虹光,他从后俯身吻上她的发丝,“从没想过我们也会有这么美好的时候,如果它只是一个梦,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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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斌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季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那种平静悠然的样子,她已经很久没见过。
“小乔呢?”她边脱鞋子边问,眼扫到仍靠着鞋柜的箱子,“怎么还没把她行理提上去?”
季臣指了指厨房方向,示意她在做饭,才答第二个问题:“我在街子口的酒店给她订了一间房。”
“你先不是说她要住这么,怎么突然又改主意?”她记得先她不同意乔蔚然住家里时,季臣还很生气,怎么这会就变了?难道是她不小心把情绪泄露出来,让乔蔚然查觉到?
“是我提议的。”季臣意味深长地睨了眼二楼某处房间,“她不住这也好。”
顺着季臣的目光,孟斌也看到那间屋子,心下当即了然。放下挎包,拧起刚从超市买来的蔬菜,“我去厨房帮她。”
吃完饭,孟斌没再让乔蔚然进厨房,自己一人把碗筷洗好,擦净手出来,都没空跟他们沙发上坐会,就被催练舞的电话喊走。
“你妈可真忙。”乔蔚然意味不明地感叹。
“她忙,对你可不是好事。”揶揄地答完,季臣便拉乔蔚起身,送她去酒店。
酒店在街子口,步行不过十几分钟距离,季臣没开车,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乔蔚然,漫不经心地走着。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人们三三两两地在街道上漫步。晚风徐徐地拂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更觉夕阳无限好。
悠然中,乔蔚然突然问道:“跟我说说你爸跟你妈的故事吧。”下午季臣略带忧伤的讲述让她很想知道孟斌的丈夫,季臣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孟斌会跟他离婚,又为什么季臣会忧伤。
“我爸?”季臣勾了勾嘴角,迎向前方微扬了扬下颌,“他是我爷爷的最小的儿子,我爷爷是红色资本家,不过按我妈的说法,他们又叫土豹子。因为我爷爷的关系,动乱那几年他们并没受到影响,家族事业继续稳步上升。我妈下放的农场跟我爷爷家有业务往为,我爸就认识了我妈。他们俩一见倾心,爱得不可收拾。我爸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同我妈结了婚,被我爷爷从家族赶了出来。他们苦了几年,后来动乱结束,我妈平了反,有了正式工作,接着又怀上我,他们才被我爷爷承认。只可惜他们能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两个人的事业心都太强,谁也不肯迁就谁,最后闹得劳燕分飞。”
“你爸后来有没再娶?”
“没有,他到死身边也没有过第二个女人。”
“你爸一定是忘不了你妈,那为什么他不去找她复合?”季臣的面相只有一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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