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插曲给了乔蔚然大脑缓冲的时间,涂着裸色甲油的指尖一圈圈地描摹着杯子上的图案,“我现在的情况想来你都清楚,我可能一辈子生不了孩子,我弟弟还在上大学,很不让人省心,我爸的身体也不好,小妹还有心脏病,每年都要花很多钱治疗,还有曹凤萍……”其实所有说出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她的家庭情况他哪不清楚,真正的理由就是她已经变了心,她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可她说不出口,这个陪她走过苦涩年华,驻在她心里十年的男人。他的坚贞,他的隐忍,他的努力,他脸上刻下的每一次风霜,都让她无从开口。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脑子钝得跟才出世的婴儿,完全找不到词句,即委婉又不伤害他地拒绝他。
周朝阳坚定地打断乔蔚然的担忧:“只要你愿意嫁给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知道我消失这么久,突然出现就让你嫁给我很突兀,你一时心理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所以我不要求你马上答应我,但我要先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已经错过了十年,我不想再错过剩下的一辈子。”特警出身又身经百练的他怎么会听不出乔蔚然的真实意思,更别提王容告诉他的那些话。但他不信,他不信他们十年的感情就这么轻易地被另一个人抹灭,只有她心里还有他,他就有机会。他要补偿她,把他曾经承诺的一切都兑现给她,再不让她受一丝苦。
画到某处的指尖蓦地一顿,放下,她很认真地看着周朝阳:“你确定真想娶我?而不是因为愧疚?”
他眼里的坚定比金子还要闪耀,“从十八岁那年说出,我的心意就没变过,娶你,只是因为喜欢你,想娶你。”
避开周朝阳灼人的目光,乔蔚然端起杯子,细细抿着,纠结地思忖是不是该直言不讳地把她变心地事告诉他,免得累人累己。
透过乔蔚然极缓慢的饮茶,周朝阳窥出她心里的踌躇。他要赶在她想清楚前把这事定下,便赶忙表白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我的住处,我现在暂时住在单位宿舍,但我已经报了单位的团购房,用退伍的钱付的首付,大概明年春天就能交房,等装修完,刚好赶上我们结婚。你不用担心月供,我现在每月能拿5000左右,还有五险,有住房公积金,我手上还有点积蓄……”他说得“兴高采烈”,一点没“发现”乔蔚然愈来愈黯淡的脸色。
乔蔚然不知道为什么越听她越难过,就好像他是在对她讲他与别人的未来。她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幕曾经无数次幻想的景像,心里有的,只有婉惜。
周朝阳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他对未来的美好设想。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向她说了声“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就跑出去外面。等再进来时,他一脸歉疚地对她说:“对不起小然,我现在有个很紧急的事要去办,宿舍……”
乔蔚然截断他的解释,安慰道:“正好我下午也有事,那就改天,改天你有空我也有空再约?”她要好好理理思绪,尽快剪断这早该了断的情缘,不然……
“真惭愧,刚信誓旦旦地表白完,马上就反悔,你心里一定嗤笑我了。”他半调侃半认真地说着,顺手招唤服务生过来结帐,眼角却小心地打量她的神情。
乔蔚然浅浅一笑,挎上包起身,“不会,你这是工作需要,我理解。”
周朝阳跟她并排一起往外走,高兴地笑道:“看来你很有当警察家属的天份,以后嫁给我了一定是个贤能助。”
笑蔚然仍是笑笑,没说话。出到门口,周朝阳又抱歉地对她说:“我时间紧,就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小心点。”
“没事,我开车来的。”乔蔚然指指路边的香槟色海马,调侃道:“你忘了我说过我有房有车有……”
“哦……对对。”周朝阳匆忙地截断她后面的话,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看我这脑子,那就这样,改天再约?”
她轻点了下头,“嗯,再见。”
“再见。”他一边说一边跑向自己的车子,打开车门,利落地跳上去。
直到周朝阳的车子像风一样消失在视野。乔蔚然才转身,长长一声叹息,走向自己的车子。
第 33 章
乔蔚然有个习惯,每当遇到想不清的事时就爱做菜,做特别复杂特耗时间的菜。
茄鲞——一道传自《红楼梦》的菜肴。做法是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削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三小时后,大功靠成,乔蔚然依旧没想出实质的解决办法,王容来了。
“看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做这么复杂的菜。”说着,王容就从玻璃罐里夹出一筷茄鲞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一会,咽下,才把接下的话说完:“不会是周朝阳向你求婚了而你心里又喜欢上了季臣吧?”她兴趣盎然地问。
乔蔚然收了她手里的筷子,给了她一个“你全猜中”的眼神,就去到洗水池洗筷子。
王容才合上的嘴又重新张开来,吃惊地跟在乔蔚然后面,“真猜中了?”她只是蒙的!她问过几次乔蔚然对季臣的想法,乔蔚然都没说出什么,她以为……所以再遇到周朝阳时,她就稍给乔蔚然添了点苦情色彩,没想到……这新欢旧爱一起上来,可该如何是好?
“他还说要带我去看新房,说开春后我们就结婚。”
“这雷厉风行的,果然是军人作风。”
乔蔚然忽然转身,手上的筷子湿淋淋的滴水,“我有没告诉你我从s市回来前,季臣也向我求婚了?”
“没,不然我哪能跟周朝阳说……”王容及时地捂住嘴,可还是被乔蔚然发现出苗头,带水的筷子就敲到她头上:“所以你就跟他说我很可怜,被老公甩了,还被新老板欺负,让他快点来解救我?!”
“前一半对,后面我可不是这么说的。”王容含着“泪花”躲闪乔蔚然的筷子,“我是说你的新老板对你很有意思,不过你好像对他还没意思。至于周朝阳是怎么理解这话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不根本一个意思吗!乔蔚然气得,才洗干净的筷子又扔回水池,烦躁地绕开王容,一屁股嵌进沙发里,双手抱膝,把自己蜷起来。
王容从果盘子里拿起个苹果,靠倒在乔蔚然身边,搡了下她肩膀,咬下苹果,边吃边含糊道:“不就你不喜欢周朝阳了,不想跟他结婚么,跟他说明白就是了,至于烦成你这样,要死不活的,跟你刚做的茄子一样。”
乔蔚然白了王容一眼:“是茄鲞。”
“差不了多少。”无视乔蔚然鄙夷的眼神,王容又咬了一口苹果,道:“你倒底在烦什么?周朝阳那种性格的人,你跟他说明白,他肯定不会再纠缠你,你就可以安心跟你的季臣谈婚论嫁。还是说……你两个都想要?”
“你把我当什么呢?我有那么水性杨花吗?”乔蔚然无力地白了王容一眼,叹气:“我是不知道怎么跟周朝阳开这个口……”
周朝阳的重新归来,乔蔚然是喜悦是无庸质疑的。如周朝阳所想,他与乔蔚然十几年的感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全抹去。但……她现在不爱他了,可这份情依旧在,只不过变成亲情,即便情怀不再,她也自私地希望他能继续陪在她身边,做她的‘家人’。
她怕话说狠了,彻底失去周朝阳,不说,这对他对季臣都是伤害,说得不清不楚,那问题就更多。所以她能不纠结吗?还有……她想到孟斌那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季臣那些不符他习惯的习惯,就觉得自己同季臣的爱情就像镜花水月,都是幻像,说不准哪一天,某件极小的事情就会把它打破。
王容认为乔蔚然的担忧都是杞人忧天,其实,乔蔚然的感觉很准,孟斌的心里,从来没接受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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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下午,某间茶馆。
孟斌一脸焦急地望着对面的丁悠,“小悠啊,他们都发展到那一步了,阿姨急得都火烧屁股了,你怎么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季臣?”话说丁悠可算得上现下流行的白富美里的极品,虽然年纪稍大了点,可要找个比季臣优秀的男人也不会是难事。可都十年了,即便季臣不爱她,还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她依然陪在他身边。要不是喜欢,哪个女人肯耗费自己的青春干这种事,可要是喜欢,她又怎么做到如此大度地接受季臣喜欢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上床,还一点不着急?
丁悠悠然地饮进一口茶,含在舌尖品了会,才慢慢噙进喉咙,“阿姨,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请你也相信,我对季臣的心意,从未改变过。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隐忍,都是为了季臣的病更好地康复。只要他康复了,就算他真的跟那个乔蔚然结了婚,有了孩子,他也会乖乖回到你我身边的。”她安抚地对孟斌说,眼里是笃定的自信,一点杂念都没显露出来。
“还要等到他们结婚生孩子,跟那个贱女人?”孟斌一想到乔蔚然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还有她砸自己的一砖头,就无法受法丁悠的设想,让那个女人进门,她宁愿儿子一辈子疯癫也不可能!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感觉到话说过了,丁悠急忙修正:“不用我再多说,你也能感觉到季臣最近状态很不稳定。他现在根本不能受一点刺激,不然我们几年的努力就全白废了。您先顺着他的意,让他跟乔蔚然发展,他们要想结婚,您就拖,拖个一年半载,季臣的病能经得点打击时。我们再给那人女人那下点料,让他们之间产生误会,到时季臣不就会死心,乖乖回到您身边了么?”
这解释……怎么……孟斌困惑地蹩起眉头,“那要万一打击太重了,季臣又打回原样怎么办?”这绕一圈,还是回到最初的办法,那不等于一切又重新来一遍?季臣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丁悠的解释根本不通嘛?
“阿姨!”丁悠放下茶杯,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在你眼里,也许会觉得一切又回到原点,季臣将会再重复之前的痛苦,但实际……”她轻咳两声,继续:“我是个医生,是个精神病医生,是个成功治愈许多重症患者的精神病医生。我很专业,我的每一步治疗都是有目的、有用处的,所以……你明白吗?”她问。
“明白。”其实一点也不明白,不过丁悠的话还是有点中孟斌心的地方——她是个专业的,成功治愈许多重症患者的精神病医生。孟家虽人丁单薄,但必然曾经辉煌过,孟斌不希望季臣的病情被别人知道,留下诟病,便只能找丁悠帮忙。丁悠的治疗虽缓慢,但还是有效果的,为了继续保住季臣的名声、孟家的名声,孟斌只能继续接受丁悠的办法。
与丁悠分手后,孟斌背着跳舞的行头又转去超市买了些菜才回家。不过三点钟,季臣居然就回来了,坐在客厅里,看着她进门。
“怎么今天这么早,你平时不都五点多才回来么?”季臣问。
“今天空调坏了,太热,大家便早点散了。”说着,孟斌取下挎包挂到架子上,从鞋柜取出拖鞋换上,就要拧着菜去厨房,被季节臣喊住,“我准备周未回k市一趟,你跟我一起。”
“你爸忌日还没到啊?”孟斌惊讶地转头,刚要问季臣要自己一起回去的原因就看到季臣座位边的几个纸袋。她也曾在“珍一阁”做过旗袍,知道那袋里装的是什么。三个袋子,那就是三件旗袍,至少一万块,这个贱女人,又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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