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克莱尔,我真的非常抱歉!”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她的声音因为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非常痛苦而尖厉。“你怎么这样干了,一周以后,又和我走进教堂结婚?”
他把双肘放在膝上,低下头去,双腿叉开,两眼盯着脚下的泥土和木片。自从知道肯特以来,他就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他意识到自己对克莱尔的伤害有多深时,泪水也止不住源源流出。他将泪水揩干,可立即又盈满眼眶。他是个男人,没有任何借口。时间逐渐推移,他感到无话可说,只好坐在另一张秋千椅上。两人面向不同方向,她向西,他向东。
她仍然哭泣不止,并说:“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是……你是多么后悔和我结婚。”
“那只是过去了的事,克莱尔,我讲的是实话。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我已告诉你了,我认识到有了你我是多么幸运。”
她实在太伤心了,根本无法劝慰。“你想一个女人在她结婚的日子里,能感觉到那些事吗。我那个时候是多么高兴,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和我结婚了。我……”她开始放声哭泣。用手掌掩嘴,以免出声。
他伸手从后面抓住她的双肩,她的身子边哭边摇动。这使汤姆的心仿佛被撕扯一般。“克莱尔,不要!”他哀求道,弯曲身子和她一样,“耶稣啊!克莱尔,我不想用这种方式伤你心。”
她把手挣开,“可是,你伤了。我伤心透了。因为你干的这事,我恨死你了。你在那种时刻干出这种事。”她用手揩着鼻子,他从肩头递去手巾。
她接过手巾,说:“你最近举止怪异,我知道不对劲,但没想到是这种事。”
“我想过在杜鲁斯就向你谈的,但我……”他的话未说完,声音软下来:“唉,真是。”
双方沉默不语,沉重,烦闷,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只有他们的思绪在翻腾。歉意把他们的秋千椅全笼罩住了,使他们成了相互的囚徒。这种残忍的人性弱点降落到已到中年的他们身上。在这之前,他们是如此祥和,又多么令人沾沾自喜。
秋天的傍晚渐渐来临。世界边沿将太阳的下眼睑闭上了。天空被涂上一层水果色。丝丝寒意从操场上袭来。
好几分钟过去了,克莱尔终于发话问:“他知道这事吗?”
“她这时正在告诉他。”
他想说她正在处理这事,克莱尔已转过身去,带着秋千椅的链条,她让链条不动,与他站在一条线,以便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看起来因歉然而发暗。她的眼神好象能洞穿他的肺腑。
“你见了她,是不是?就是你说去买电瓶的时候见的她?”
“是的,但是,克莱尔……”
“你还在别的时间见过她吗?”
“你听我说,他长大了,不知道父亲是谁。没有她的同意,我不能告诉你有关这孩子的情况,那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谈的。我们今天决定同时把真象告诉每一个人,而不是由其他人来传播这件事。”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在其他时间见过她吗?”
有些肌肉紧张起来,下巴轮廓变了,太阳穴跳动不已。“是的,见过一次,就是我发现他是我儿子的那一天。”
“什么地方?”
“她家里。但我们仅仅是谈话。克莱尔,我说的是实话。”
克莱尔长时间不说话,用红肿的,怀疑的眼睛盯住他。最后,眼光垂下,看着自己的双膝。“她应该住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
“哈维兰高地。她在开学前刚从德克萨斯搬来。当她带着肯特来报名时,一点不知道我是这里的校长。克莱尔,我回答所有这些问题,一点都没隐瞒。那只是1975年的晚上。我向上帝发誓。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从未和任何其他女人来往过。”
她双肩猛然垂下,两手落在两腿之间,无力地下垂着,双眼紧闭,脑袋后仰,棒球帽舌指向天空。她长叹一声,大声地,颤抖地叹息一声,然后坐着,一动不动。一幅希望逃避的图画。她轻轻地动了一下,使秋千椅摆动起来,摆动一个很小的角度,似乎她心里想装着对这事不在意。他的条纹布衬衣后襟垂在身后,两小腿交叉,脱去网球鞋,踩着身下的泥土。
他等待着,心里因引起她的绝望而虚弱不堪。
“那好吧。”她终于开口,扬起头来,似乎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刚毅性格。“我们应当让孩子们考虑考虑,你说对吗?”秋千椅继续呈s型地摆动。然后她用手拍嘴巴,因眼中又一次充满泪水而转身离开,秋千椅也突然停摆。“哦,我的上帝,这一切乱套了。”她的声音已没有先前尖厉了。
他能说些什么呢?忏悔?给予?奉献?他的痛苦与她别无二致。
“我从末想过要伤害你们任何人,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孩子们,不想以任何方式伤害你们。克莱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过去偶然间犯下的过失,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你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我们来说则是现实的事。我们现在得处理它。这事对孩子们是不公平的。”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事?”
“我不知道。你想过吗?”
“当然想过,克莱尔,你好象觉得我是突然因为这事变得没心没肺的,你知道我也有多痛苦吗?我实在抱歉,要没这事就好了。但事已至此,我能作的,就是老老实实将真相告诉你们,希望每个人的痛苦减到最小。对孩子们,我打算今天给他们讲。我可以单独和他们讲,也可以与你一起和他们讲。只要你愿意,随便怎么都行。”
“切尔茜将会……”克莱尔茫茫然地摇着头。“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和他撞到一起了。”
“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以生命担保。”
“哦,我知道。”克莱尔愤怒地顶他回去,眼瞪着他。“第一次约会,谁知是不是第一次?为我们提出信誉保证,只凭这点迹象有什么用?我讲的是接吻,如果他吻了她。那种年龄的孩子很自然地会接吻的。”
“那倒是,我们无法确信,我们当然不能去问她!”
是不能问,但她会同样地苦恼。罗比又会如何?他和肯特已经很敌对了……他们还要在一起打橄榄球。而我星期一也要在教室里见到他。
“我也要和他碰面的。”
“哦,那好,原谅我,如果我不能过多地为即将面临的尴尬着想。”
她离开秋千椅,大步离开,用肩头支撑着,双手插在前裤袋里,朝太阳方向望去。他望着她的背影,感到自己一阵阵虚弱下去,恐惧在他体内凝固成块。需要避开她,也需要接触她,抱住她,抱在自己手弯里,感觉要有信心,他们能把这事处理好。
他也离开秋千椅,跟在她身后,犹豫着想去接触她,又怕碰上她,真是左右作难。他盯着她散乱的头发,在帽子下面,被太阳光斑照耀着。洗得发白,式样陈旧,皱巴巴的衬衣袖子上沾了许多灰尘。她穿的旧衣服不合潮流,使她看起来象小孩一样,毫无自我防御能力。
“克莱尔……”他伸出手,放在她衣领下面柔软的条纹布衬衣上。
“别!”她挣脱开去,又靠在秋千椅柱子上。“我现在不想让你碰我,你应该知道这点。”
他收回手,等待着,等待着。
他和克莱尔面向同一方向,影子逐渐拉长,婚姻危机获得解决的前景十分暗淡。
“你干的这事最严重地伤害了我们大家。”她最后说道,“想一想,你了解某一个人,但最后发现,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那不是真的,克莱尔,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在我的眼中不是,不再是了。”
“我还是爱着你。”
“你不该这样对待你爱的人,你不该去另一个女人的家,特别是这个女人有你的儿子。”
“哦,别这样,克莱尔,我告诉你了,这件事发生在1975年。她对我只是逢场作戏。”
克莱尔无声地哼一下,无精打采地站着,低头看自己的双脚。终于,她车转身,眼里的表情使他感到透骨的寒意。
“我从未想到你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一起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婚姻,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它,因为我们都尽了最大努力。但今天,汤姆·伽德纳。我恨你,我真想打你,伤害你,因为你对我们,对家庭干下了这种事。”
“如果你想干什么,那就干吧,上帝,我是罪有应得。”
她挥起右手,在他脸上奋力一击,因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立刻她又回到原处,喘息着,认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脸上变红了,印上她的手印。他的眼睛因意外而大睁,18年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动过对方一指头。
他后退一步,在两人之间留下空间,双方都感到很尴尬,对对方的动向把握不住。慢慢地,他的怒火随着脸上的手印出现了。
“你要我怎么办,克莱尔?我作了这事,那是过去的事。你还要我怎么办?”
“告诉你的孩子,告诉他们,父亲不是他们想像的那种人。告诉罗比,当我怀上他时,你还和其他的女人上床。向切尔茜解释,为什么不能和男孩子干那种事。你是因为不想和她的母亲结婚,才这么干的。”克莱尔用一根手指指着家的方向。“你开车回去告诉他们,汤姆·伽德纳,揉碎他们的心。这不只是向他们宣布,他们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是一次反叛,别想让他们仅仅看成一件小事。”
她将他的罪过又定位在孩子们身上。他讨厌听到这些话。
“你的口气是不是要孩子们选择跟谁过?别这样,克莱尔。”
“哦,别这么一板正经的样子。”她提起两个拳头,放在腰间。似乎她还会喊出更多的恶言恶语,但又对自己缺乏信心,转过身向汽车走去。
她砰一声,狠狠关上车门,双手紧抱着腹部,似乎要将身体缩成最小,以防甩下车去。她把眼光定在路边的鹅卵石上,那里的草已被磨得所剩无几。黑色路面与绿色草地交汇处,突然模糊起来。她眼里突然涌出大量泪水,身子倾斜,顾影自怜,无法自制。
“在我们结婚的那个星期,他从来没有真正想和我结婚,他说我把他套起来了。”
他还在操场里,站在秋千椅下边,脑袋耷拉着,也许是在表达对她的同情和理解。是呀,她什么也没剩下,不为他,不为今天,不为明天,以及任何时候。没有一个男人会象他那样对妻子伤害如此之深,又指望着重归于好,就象她曾经是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姑娘。
她也有错,是她,不是他。
她把自己的婚姻生活理想化了,不仅是在与他的关系上,还在整个家庭关系方面。今天才发现他认为它们的婚姻不是他所预期的样子,第一个孩子出身后,他感到是被套上了马鞍子。十八年来的努力现在变得徒劳无益,一无所获了。
“十八年啦……,毁于一旦!”
她感到自己是个傻子,从来没有怀疑、责备过他,对他的这些想法,她一无所知。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曾完美幸福地得到了。她以前从没怀疑过,今天却疑心重重,那个不要他尽义务的女人回来了,仍然是单身。他作为她孩子的父亲,承认与她不止一次地见过面。
任何一个有家的知识男人都会冒险作出越轨的事。
这种想法吓坏了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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