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过了很长时间,本子又传到她手里,她看见她写的那句话下面,有人端端正正地写了“谢谢”两个字。那是顾尘凡的字,她一眼就认识。
顾尘凡,你去了哪里,去了哪里了?你回来吧,回来呀,你给我回来啊!
白盈然站在操场上,仰头望着天空,忽然就想大声地喊出来。
眼泪终于还是滚下来,她知道他再也回不来,而自己再也回不去。就如同她现在抬头望见的都是林立的高楼,脚下踩着的是重新铺设的塑胶跑道,一切已经逝去的东西,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人物皆非,满眼繁华,满心疮痍。
还有陆一洲,她绝想不到的陆一洲。
那一个她几乎早已不知遗忘在记忆的哪个角落里的插班生,竟然在十多年后,在她的生命轨迹里擦出这样的火花。
现在回想起来,那看似无意实则有心送到她面前热气腾腾的生煎馒头,那一首流行歌曲的歌名漾出的小小暧昧,那两朵也许蕴含深意临别相赠的绿色丝绸小花的头饰,那三本千回百折辗转得来的她喜爱的书籍,无不寄托着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无限爱意。
白盈然知道读中学的时候那些男生喜欢她,但那也不过是青春懵懂驿动一时的少年情怀而已。想想当年那些暗恋明恋自己的人,现在早已各自成家立室,哪里还找得见他们半个影子。
可陆一洲不一样,他对自己的感情,难道不像自己心里对着顾尘凡的那些情愫?他比自己更能将这感情付诸行动,一桩桩一件件,十多年来,一路坚持,任谁不感动,任谁不想要去珍惜?
白盈然,你何德何能,竟有人拿着自己的生命爱着你!
她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人往往喜欢喜欢自己的人。陆一洲对她的感情,抽丝剥茧完全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他绝对是待她最好的那一个人。
她想起顾尘凡对她说的话,陆一洲是她的上好人选。旁观者清,连他都这样说,她为什么不像顾尘凡说的那样,给彼此一个机会。
她知道那个机会,再也没有了。
她又想起冯婉秋说的那些话,话虽难听,可她哪里说错了呢,她其实配不上陆一洲。
这么多年,她只是一个翻译公司的小小翻译。反观自照,一事无成,毫无建树。没有陆一洲偏心她,没有陆一洲护着她,以她普通大学的本科学历,以她的那点能力,上哪儿去找像海恒这样好的工作机会,这样好的职位,这样高的薪水?如今她离开海恒,真是不知道能去向哪里。满大街的本科、硕士和博士,找一个工作已是不易,更不要说找一个职位年薪都好的了。她也许可以回原来的翻译公司去,可那个工作说到底她一点都不喜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她而言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她心里喜欢的、执着向往的,对她来说却又遥不可及,仿佛只是一种奢望,令她想都不敢去想。
这个城市里,连吹来的风都不自由,更遑论自己心里想做的那些事。
家世学历地位,她其实配不起陆一洲,冯婉秋说的一点都不错,实实在在孙可更适合他。她白盈然现在走在人群里,就是“泯然众人矣”的那一种。她配不起堂堂知名药企的年轻总裁,也配不起家世显赫年轻有为的检察官。
陆一洲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得他远远的,让他能和孙可走在一起,给海恒一个翻身喘气的机会。
可是,她连陆一洲都没有了。对她死心塌地爱极翻成无不舍的陆一洲,曾经在这校园里坐在她身后一个学期,始终在那里默默关注着她的那个人,也没有了。
原来l中的那些岁月,是她人生最美好的华年。
似水流年,她终究挽不住那些飞舞而去的倏忽光阴。
擦肩而过,她终究留不住那些曾经在她身边的美好人物。
流光,流年,似流水迢迢。她料不到有朝一日抚今追昔,徒剩下无限唏嘘。
走出l中的校门,和门卫告别,白盈然转身最后看了一眼l中。其实已不是印象里的那所学校了,却又无端生出眷恋。
再见了,l中。
再见了,顾尘凡。
再见了,陆一洲。
冬日的午后,白盈然走着回家。
以前从l中走回家,只需二十分钟,两条笔直的马路,拐一个弯就行。可是,那个前面可以看见自己的幼儿园后面可以看见自己小学的家,早已经没有了。换来的只是一把小小的镀金钥匙,感谢他们为市政动迁所做的贡献。要是没有那个动迁,如今站在自家五楼的阳台上,该是能望见世博园了。
又一个新年将至,又一个春节要来临,她又要老一岁了。
她越来越清晰地觉得,她越长大,身边的那些人就越离她远去。她越来越恐惧,她想总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她要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
热闹忙乱的城市,她心里却总觉得孤寂。一颗心浮浮沉沉,挣扎间就没了自由。
这个城市里,每天不知道涌进多少国际商旅,涌进多少青年才俊,涌进多少怀揣梦想的外来务工人员。这里从来都被认为寸土寸金,掘起一块地下的泥土,都透着无限繁华。多少人为能在这个城市站住脚,买套房而感觉自豪。而她,在这个城市里出生,在这个城市里土生土长,那种想离开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
不期然间,她竟然有了一种围城的感觉。
脸上有些凄然的笑意,她这样想,一定会有人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说她就是一个小资文艺女青年,没赋新诗也强说愁了。
那些人不是自己,永远也不能体会自己内心的感受。
任多少心中惨烈的事故,在别人眼里始终只是故事而已。这句话说的真不错,任你身上难捱,心中难受,情感上如何不堪,到了别人眼里也终是轻描淡写,隔山打牛。感同身受,非至亲至爱至情至性者不能有。
她想着走着,走着想着,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爸妈吃了晚饭到里屋看电视去了,桌上留了刚热好的饭菜。她顾不上吃饭,只想去冲一个热水澡。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她觉得浑身上下从骨头里都透出寒凉。
她打开橱门,伸手按上热水器的点火开关,开关嗒嗒地响,她的思绪却在“嗒嗒”声里又走远了。
她又想到陆一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抽脑积水。她想自己应该去告诉他,下一次一定要用麻药,就算他忘了她,她也会记得他。
不行不行,她不该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要不就发个短信,可是,什么时候他才能看见。她不想他再为她受任何的苦楚,她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不值得他为她这样的付出。不值得,真是不值得,还是忘了她,忘了她吧,虽然她已然对他有了不同的感觉。
轰的一声巨响,炸退了白盈然所有的思绪。她缩手捂耳,本能地惊叫了一声。
巨响是热水器发出的。她一直摁着那个点火开关,却没有马上点着火,煤气不断地被释放出来,突然点着的瞬间,有限空间里积聚的煤气,引发了一次小小的爆炸,伴着巨大的响声,冲开了厨房里所有橱柜的门。
白盈然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白永彦闻声从里屋疾奔出来,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白永彦一边跑一边急切地喊:“然然,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白永彦冲进厨房,对着白盈然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终于确定女儿安然无恙完好无缺,白盈然却扑进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她不停地哭,吓坏了白永彦,白永彦一个劲儿地安慰:“别哭,别哭,没事,没事,爸爸在这里,不怕,不怕!”
白盈然在父亲怀里哭喊:“爸爸,我不想待在这个城市里了,我不想待了,这个地方快让我憋闷得透不过气来了……”
白永彦惊慌失措地拍着女儿的背,“好,不待不待,咱不待了,咱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沈穆姚站在厨房门口,无比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 坚持到底的爱(1)
正月十二的浙东小山村里,年味依旧盎然。
一座简陋的舞台在旷地上搭起,舞台前的空地上摆满了长条木凳,凌空拉起的几大块彩条布成为台下观众遮阳挡雨之物。这是积年的习俗,逢年过节村子里总要请些剧团来唱大戏。虽然如今农村的日子越来越富裕,可乡演的条件还是不能和城市里的剧院相比。前台后台,包括观众席,都是用竹竿和彩条布搭建出来的产物,那蓝红相间的条状色彩成了这个“临时剧院”的主旋律,在远山近水的映衬下分外显眼。
今天的演出分日场和夜场,日场在午饭后开始,夜场为了讨口彩,开场的时间多半是晚上六点三十八分。
天气很是阴冷,像是要飘雪的样子,村民看戏的热情却很高涨。上午十点不到,就有不少村民在长条的木凳上摆出各自的小物什前来占座。
剧团负责舞台道具的师傅忙着在台上布置,乐队也忙着从车上卸下那几件大家伙,一件件放进后台,剧团唯一的大厨已经在台后的空地上噼噼啪啪生火做饭。一大早,剧团赶了几个小时的路途,今天的早饭和午饭,就全靠他勺下生花了。
“开饭啰——”大厨端着一大盆刚炒好的青菜一声喊,剧团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拿着各自的碗筷聚到一起。
人是铁,饭是钢。今天一顿抵两顿,吃完饭,演员就要开始化妆,锣鼓一响,日场戏就要开演了。
菜式简简单单,主要以蔬菜为主,青菜、茭白装了两大脸盆,还有一大锅子红烧肉。
几个年纪小的演员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看着那一锅香喷喷的红烧肉两眼直放绿光。他们各自盛了一大碗米饭,舀上几块肉,吃得滋味无穷。
“盈然,周老师,你们快出来,再不来,肉都被他们吃光了。”
不知谁伴着笑大喊了一声,正在摆弄戏服的白盈然停了手,对着揽镜自照的那个人道:“周梅姐,先去吃饭吧。你得多吃几块肉,不然下午的戏该打不动了。”
周梅放下手里的镜子笑道:“怎么会,以前那些厉害的武戏,我都是空着肚子上台的。让他们吃,你看,我的脸都胖一圈了,正好减肥。”
白盈然走过去,皱着眉仔细打量,“哪里胖了,现在正好,以前是你太瘦了。而且你现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
“休息了一年,都快上不了台了。”周梅笑着摇头叹息。
“我看是下不了台才是。前几天在红江村,谢幕的时候你被热情的观众堵在台上,还是我们把你救下来的。周梅姐,那场戏你演得真是太好了。不对,你每场戏都演得好。”白盈然看着周梅由衷地说。
周梅不觉笑出了声,“这一年里,你拍马屁的功夫和你写的剧本一样突飞猛进啊!”
“……啊,吃饭,吃饭去。”白盈然有些脸红,忙笑着打岔拉起周梅走出后台。
青菜红烧肉,一大碗米饭,白盈然很快将碗里的饭菜风卷残云。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清汤,白盈然望着远山,大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
吃完饭,演员们开始化妆,白盈然忙着帮大厨一起收拾战场,在旁边的溪水里洗刷碗筷厨具。憨憨的大厨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笑得憨然,不好意思让白盈然插手。白盈然却觉得自己力所能及的打杂理所应当。
冬天的溪水寒冷刺骨,不一会儿白盈然的手就冻到通红。看着筐里的饭盆渐渐堆成小山,白盈然的心情便如溪水潺潺般欢畅。
才忙完手里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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