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车颠得厉害,加之抵抗不住浓浓睡意,她倒向了富余出大片空间的左侧。于是换成顾唯委委屈屈贴紧车门了,他想尽可能腾让出地方,方便她上半身躺平。
因为睡熟了,她没法再计较离他远近的问题,随着车子的颠簸,她头顶还会不经意的蹭上他腿侧面。若有若无的轻触让顾唯灰暗一天的心有了几分欢喜,他歪过身子,低头注视着她,看着看着,他竟然把眼睛里看出点酸涩。他想起从前,她最爱掀起他t恤衫,毛毛虫一样拱进他怀里。哪怕他隔着衣服弹她脑袋,也一定把脸贴上他心口,好用鼻端呼出的热气烦他。他怕热又怕痒,她就偏让他在燥热的天气里更添热度。
俩人好的时候,她象个长不大的孩子,任你瞪眼还是呵斥,缠人的功夫一流。翻脸无情时,不但再不正眼看你,甚至避瘟疫似的嫌恶。
顾唯真想扒开她心看看,到底是什么特殊构造让她这么狠。
半天后,他遏制不了贪念,偷偷摸了一把她头发,怕她察觉到,他只敢动发梢那点儿。边摸他边苦笑,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自己这么蠢的人了,耗费了全部感情和光阴在她身上,换来的是一句‘人渣’的回报。
车子又是一颠,田璃蜷蜷肩膀。顾唯警觉地收回手,装作看风景,扭头瞪着深不见底的夜色。又驶出很远,眼角的余光里她没再动,他才徐徐转回头。大概是感觉到冷,她抱起了双臂,人也缩成了一团。
他脱下外套,象雪花降落一样,小心翼翼搭到她身上。说实话,这一刻顾唯出奇地紧张,担心她突然惊醒,看清自己的意图后,恶狠狠地奚落他一番。诚然,应对之词他信手拈来,肯定不会叫她占了上风。可是她意识不到自己发狠时有多绝情,虽然他见识过多次了,但能少看一眼也是好的。
给她盖完,顾唯手心里汗津津的湿。他暗吁一下,接着恢复了委委屈屈的姿势。
四鹏从后视镜里看了,取笑他说:“老顾,你坐皮宝宝腿上来,田璃能更舒服。”
皮宝宝瞄一眼后排,贼笑着,“卡姆昂,小弟我怀抱很温暖的。”
前排两人哈哈大笑。
“老实看路吧。”顾唯拍了四鹏椅背一下。
四鹏一路上都在与皮宝宝大谈乐器,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完全忘了正在开车这码事。
顾唯欠身拍四鹏肩膀打断他的高谈阔论,“专心点儿。还有,你把远光大灯打开,这路,真够呛。”
田璃睡得特别香甜,梦中她坐进了电影院,四周黑漆漆一片。座椅软软的,象只手严丝合缝地拢着她,舒服极了,她仿佛没了骨头,越陷越深,人也越来越小。忽然,一只手轻轻牵住她,是邓西杰,他脊背挺直,高得象乐山大佛,她得把头扬到最大角度才能看到他脸。
田璃一阵迷糊,不知凭他们的关系,怎么还能坐进电影院。黯淡的光影中,西杰脸上弥漫着痛苦,仿佛是面对他无法接受的折磨。顺着他目光,田璃看向银幕。天啊,她尖声惊叫,那上面正上演五年前她与顾唯在床上纠缠的画面,他们盘结耸动,顾唯修长的身体压在她上面,嘴角噙着一缕得意非凡的狞笑。
银幕随着他们的动作,荡出高低不停的起伏。突然,它毫无征兆,铺天盖地砸向她。梦里她真切地感到疼痛,象是另一个田璃和顾唯的体重都砸到自己身上,要把她捻成肉酱似的。她猛地惊醒了,瞌睡前停在视线里的仪表盘蓝光无影无踪。然后,她体验到一种憋闷,喘不过气的憋闷。
“田……田璃。”皮宝宝□着喊她的名字。
她应一声,“我在呢,怎么了?”
令人诧异的是,她的话成了一串含混的唔哝,甚至她自己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十七
车翻了。话是皮宝宝说的。他惊慌失措,声音里带着哭腔。
田璃的第一反应是她要死了;脑海中全是警匪片中火光冲天的画面。
于是;她拼了命地挣扎,可半个身子被顾唯挤住;想抽出来万分艰难。特别是她脖子以上的位置;感觉是被固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这还不是最糟;最可怕的是她视线全失,象俯身睡觉;整个脸埋近枕头里那样;眼皮想睁也睁不开。
左扭右动几次后;除了挣出一身热汗;她仍是最初的姿势;自由的也还是那一只手。喘息片刻,她开始又一轮自救。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再没有方向地乱动,选择了先让头脱困。她的头恰恰卡在座位和顾唯的身体之间,哪怕腾出一丝丝空间,也好换口气。谁知办法用尽,颈椎险险要拉断,整个脑袋就是卡住不动,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汗水蜿蜒着淌进她脖子,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想象中葬身火海的景象也是这种热度。
“田璃,你说话啊?答应我一声啊?顾唯?四鹏?”前排的皮宝宝一直神经质的叫其余几个人的名字。车厢里漆黑不见五指,宛如古墓的沉寂更让他恐惧,靠着叫喊尚能确定自己是活着。倘若他也没了声,车厢俨然是放置四具尸体的棺材了。
在一声紧过一声的叫唤里,四鹏有了反应,他冲着声音的方向抓了一把,立即引起惨烈的回应。“疼,别碰我啊,疼。”随即,皮宝宝意识到触碰来自同伴,预示着他不再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下,他咧着嘴,将忘至脑后的嚎哭捡了回来,边哭边对黑茫茫的空气叫道:“你救我啊,快点啊。”
徒劳挣扎到这会,田璃身上的力气耗掉大半,接下来她必须找出更有效的方法。否则单是喘不过气这一条足矣把她搞晕厥。借着思考的功夫,她用自由的那只手了解周边情况,一边盲人摸象似的探索,一边在脑海中整合信息。
最终将四周围摸了个遍后,她大概有了了解:堵住她呼吸的是顾唯的肚子。他一只手扣在自己脑后,另一只手横在自己后心那,这姿势导致她一张脸几乎嵌进他身体。
她伸出唯一能动的手,一路向上找到顾唯的脸,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她接着往他头上摸,不时捻捻指头,看是否有湿漉漉的痕迹。一颗脑袋摸完,手上还是干爽,她又把指头探到他鼻端,有气。
田璃放心了。开始挥着巴掌猛拍他脸,‘啪……啪’一声又一声,很有扇耳光的解恨劲儿。
“田璃?老顾?”听到声音的四鹏赶忙问。
田璃攒不出力气应答,越动她鼻端萦绕的血腥味越浓,她竭力不去关注。否则,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惨状,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直到她打得手腕发酸,才依稀感觉到贴紧她的人动了一动,田璃趁机唔哝出一串含混不清的话,“你松手,要憋死我了,快松开。”
前边,彻底苏醒后的四鹏开始自救,他使劲去推他侧面的车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车子震颤着,既给人带来希望又平添恐惧。他的进展比田璃快,试了几次撞不开,他转而借助手边的保温杯砸碎车窗玻璃,成功地逃离车厢。
田璃这边还在等待顾唯清醒,过程似乎异常缓慢,她的手不能再挥打到他脸上,放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说白了是不想触到他身体。其实,他们已经象她噩梦中出现的那样盘结纠缠,就象俗语里说的,土埋到脖子了还计较什么脚踝骨。可田璃偏就计较,这唯一自由的手代表了她的态度,即是绝不跟顾唯这样的人渣有任何牵连。
感觉漫长、实则很快的等待后,扣在她头后面的手总算泄了劲。夹裹着血腥味道的空气涌进她鼻子,她终于能自如地呼吸了。与她脸对应的位置恰是顾唯胃部偏下一点儿,此时她眼睛适应了周围漆黑的视线,可以辨识出他浅灰色的高领衫上几块殷红的血迹,说不清是谁的,她用手擦一下自己脸,掌心立时红了。
醒过来的顾唯嘎哑着嗓子问,“你没事吧?”等他定定神,看到眼前的田璃满脸是血,吓得魂飞天外。他双手托住她脸颊,象捧着千斤重物,哆哆嗦嗦,“哪疼啊?啊?”
“不知道。”她拂开他手。此刻没法保持气节,她只能跟人渣这么手脚纠缠地贴在一起。她拍他肩膀,示意他动动,自己的胳膊压在他身下呢。
顾唯艰难地拧出一丝空间,稍一动弹,来自下肢的疼痛象烟花的引线,一路上窜至脑袋,又勾起了头疼的毛病。这回的发作更加凶猛,因为田璃半个身子压住他胸口,他连大口换气的余地都没有。此刻的头疼发作跟以往不同,连带着眼球‘突突’地颤动,似乎随时要蹦出眼眶一般。他用力闭紧眼睛,压抑住那阵激跳。
田璃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成功地抽出自己的手,弹动几下后,发现功能正常,她激动得眼泪花花。
逃生出去的四鹏掉转头,要对皮宝宝施以援手,无奈对方太胖了,凭他一只胳膊根本扯不动,险些将他重新跩回车厢里。
几个失败的来回后,脆弱的皮宝宝愈发恐惧。他的手被自己胖身子压着,靠单只手的力量也撑不起任何自救。这种死不了,活又渺茫的局面刷新了他二十余年的人生体验,唯有大哭方能缓解他的绝望。
哭声传进顾唯耳朵,仿佛一记警钟,提醒他此刻形势的危急。车子翻出去的一刹那,他是眼睁睁看着的,当时只想着护住她头,不料两人身体能盘根错节地绞到一起。他估摸田璃也跟他一样,下肢卡进了什么地方,可凭着近在咫尺的观察,没见她特别痛苦。他用手捋着她腰肢向下探察,一点点摸索到胯骨、大腿……
“你混蛋!”田璃羞忿难忍,这种时候他还要占她便宜。她想扇一记耳光,无奈距离太近,抡不圆胳膊,巴掌直接照着顾唯太阳穴而去,直打得他新疼旧痛登时乘以n次方发作。
“顾唯,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恨死你?恨你怎么不死?”
顾唯疼得睁不开眼,更没力气做什么解释,仅剩了心口间的一口气,他执拗地继续向下摸,大腿、膝盖、小腿……
田璃的上半身卡着动不了,她只能剧烈地扭动,抗拒他手在身上游走。她的动作幅度牵扯到了顾唯卡住的脚踝,上下发作,疼到极限,他低吟出几个碎碎的喘息,“我……求你……停。”
“是我求你,姓顾的。求你别这么无耻。”
在她这句话说完的当口,顾唯弯出不可思议的角度,终是摸到了她两只脚踝,确定预想中的意外不存在。他挣扎着睁开眼,贴得很近的田璃虚化成一团黑影,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他想,看不见也好,省得再伤一次心。
“四鹏,你来帮田璃一把。让胖子哭够了再爬。”
他摸索到她肩膀,剥皮一样,推着她一点点与自己分开。愣了一下,田璃弄懂了他的意图,借着他的力,她摸到后排座椅的头枕,拉着它,逐渐脱离开他身体。
听到指令的四鹏放弃了皮宝宝,连滚带爬移到后门,伸进一只手,“田璃,把手给饿。”
依他所说,田璃高高抬起手臂去找他,距离上堪勘差了几公分。四鹏不敢探身太过,车子是倾斜的,他得防备着自己也栽回去。
顾唯撑了几秒钟,不见有变化,艰难地问:“怎么?”
田璃不说话,挺直了上身,又奋力去抓四鹏的手,结果用力过猛,抓空的身子差点倒向另一侧,幸亏顾唯在下面撑着,关键时刻拽了她一把。
“老顾,你托她起来。”四鹏在上面提议。
顾唯正忍受着另一波眼珠激跳的折磨,他不敢睁眼,摸索着找到田璃的脚踝,轻轻抓起她脚,搁到自己腿上,然后拍拍她,示意她往起站。她脚上是双专业的户外鞋,鞋底尤其坚硬,承载了她体重后更加硬如铁块。顾唯已经疼得不知该去关注哪里,两颗硕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溢出。他万分庆幸,感谢眼前极幕肪逞诟橇俗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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