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救你是图你报答。不过你不用担心,回报很简单,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深吸口气,“我们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田璃的眼睛几乎瞪圆了,眸子里全是要生吞了他的狠厉,顾唯毫不怀疑如果她的手功能正常,她一定要抓向自己。事到如今,他没了畏惧,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绝望,这绝望撑着他追问:“回答我,是不是?”
没有语言能描述田璃的愤怒,接二连三的刀子都从田怡心手里捅出来,绝对是她。孩子是田家的秘密,知情者只有她爸妈。
“又是田怡心告诉你的?”
“他……孩子在哪?”
“死了。”
“死了?”
“生下来就死了。”
顾唯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渗出。他手上还沾着田璃的血,来不及洗掉,血和泪混在一起,变成更浑浊的液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就象他不知道怎么化解心里的绝望。
田璃看着他,只有俯视他时,心里才会稍微舒服一点。特别是看到他的眼泪,由衷地解恨。
“我比你更遗憾,本来我有机会把自己受的罪和苦,一点不差的讲给孩子听。然后告诉他,等他长大了要做个诚实正直的人,不要象他父亲,毫无廉耻和道德。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唾弃里。”
顾唯抬起头,泪水覆盖下他的脸肮脏不堪,他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也哭,是没有任何悲伤情绪的哭,眼泪不沾湿睫毛,不沾过面庞,象叶片上饱满的露珠,直接从眼眶中迸出来,砸到前襟上。
被迫听了半天隐私的四鹏受不了了,他单手搀着田璃的胳膊,强行分开两人,“太晚了,都累了,休息休息。饿送你回去。”
四鹏安排皮宝宝和顾唯住院,有了医生的照顾,大家惊惶无措的心慢慢安稳,情绪上逐渐归于平静。
之前存在于皮宝宝和顾唯间的某种和谐也顺势打破了。
每天一大早,大夫查房完毕后,皮宝宝一准消失。卡着病房熄灯前一分钟才回来,进门后也是倒头便睡,话也不跟顾唯说一句。因此很多消息,顾唯都要从四鹏嘴里知道。
四鹏天天来医院,陪顾唯说一会儿话,看是否有需要他做的事,一一干完了,然后转头走,接着陪那两个人去。
那天急诊室里田璃的话,四鹏和皮宝宝都听见了。特别是皮宝宝,自打那之后,对顾唯的态度急转直下,连眼皮也不瞭一下。问他十句,拣着一两句能有回应,也是尽可能的简短。顾唯颇为无奈,等四鹏来时,他打听田璃的情况。
四鹏很是为难,“不是饿不说,皮宝宝特意嘱咐了,啥也不跟你说。
他把顾唯托他买的东西也原封不动带了回来,“他们说,不需要。“
气得顾唯责怪他,“你不会说是你买的吗?”
四鹏叫冤,“你以为他们糊涂吗?饿要是买也买吃的喝的,再瞧你这些,都是女孩子用的,一看就不是饿买的。”
顾唯除了长吁短叹,找不出第二种表情。
“唉,”四鹏也陪着他一起叹气,“想不到田璃这么命苦。”他看一眼顾唯,感觉再说下去难免有谴责的成分,及时地闭紧了嘴。
顾唯有苦难言的,“你别这么看我,我要是知道,能眼见着她受罪不管吗?”
四鹏文绉皱回了一句,“有情皆虐,无人不苦啊。”
顾唯的脚打了石膏,行动上基本借助双拐。他讲究仪表,极不适应自己以这幅面貌见人,无奈得不到田璃的消息,再顾及形象也得出门。他打车到了他们住的青年旅舍,却被告知查无此人。
顾唯坐在旅舍的太阳伞下,拨通了四鹏的电话,想要他们的新住址。四鹏当即拒绝,“不是饿不跟你说,是不能说。你想想,这种时候饿能得罪他们俩,站到你这边吗?你快回去吧,再磕了碰了多麻烦呢。”
“我只跟她说几句话,说完就完。”
“不行,真的不行,你别让饿为难了。”
晚上,等皮宝宝回来,顾唯坚持要见田璃一面。皮宝宝象锯嘴葫芦,任他说得口吐莲花,死不抬头。生把顾唯逼急了,“我和她的事,你老挡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胆小怕事的皮宝宝终于有了一次发威,“她是你想见就见的?原先我不知道,叫你钻了空子。这往后,你休想再从我这儿投机取巧。”
两人撕破脸皮地呛了起来,直到护士进来提醒他们不要影响其它病人休息,唇枪舌剑算是告了一段落。皮宝宝气哼哼地怒斥他,“我跟你水火不容,明天我就换病房。”
顾唯不示弱,“换,赶紧换。我早受够你的呼噜了,要不是看阿璃的面子,一天我也不忍你。”
第二天,两人没起床呢,四鹏就来了,拉着皮宝宝出门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顾唯竖起耳朵怎么也听不到只言片语,他索性拄着拐,跟到了楼道。
见他出来,那两人自觉地收了声。
“有什么事?”顾唯本能地联想到,一定是跟田璃有关的事。
皮宝宝捅了四鹏一下,“甭理他。”
“好好。”四鹏点头哈腰,搀着皮宝宝回病房。经过顾唯身边时,被他一把薅住衣领,“说,怎么了?”
“唉呀,你不要问了吗。”
“说!”
这声吼,吓得四鹏一颤。要说这几个人,哪个他都不想得罪,更何况他说的事也不具保密价值,瞒个什么劲儿。
“那个,莫急,是田璃她爸爸来电话,让她回家。饿刚送她去机场了。”
顾唯隐约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追问道:“还有呢?”
四鹏老实回复,“好象她家出事了,她爸爸说,要是晚了就见不到了。”
十九
一出机场,她就看见了邓西杰。田璃知道父亲安排了人来接她;没想到是他。不禁暗暗嗔怪这安排有点欠妥。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少见甚至不见才合适,毕竟事情没过去几天呢;难免尴尬。不过;假期的休整的确有好处,再见他;田璃已经能做到心境平和,淡然无怨。她点点头;权作招呼。
邓西杰殷勤地替她解下背上几十斤重的登山包;拎在自己手上;神情依旧是他惯有的严肃;大眼睛上下端详她一番;说:“怎么走了几天,烧庋俊?br/>
显然,他想通过闲聊打破彼此的别扭,可田璃没心情接应,她爸在电话里说的紧迫,似乎再晚就跟她阴阳两隔了。她步伐匆匆,一眨眼把邓西杰落在了后面。
田万山的司机小亮也跟着来了,看田璃过来,伸手替她拉开车门。邓西杰将背包放进后备箱,也随着坐到了后排。
“我爸是血压高犯了吗?”一等西杰坐好,她马上发问。
邓西杰似乎有难言之隐,囫囵地点头。
“他可真是的。”她低声埋怨,接着催促司机,“小亮,拜托你开快点。”
“田璃,”看得出邓西杰很犹豫,为他要说的话斟酌着语言,“爸都跟我说了。跟顾唯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她心急火燎,全部心思都在父亲身上,对他的话没听进耳朵里,又接着问:“他在家还是医院?说得那么厉害,不会是诳我赶紧回来吧?”
“咱们去医院,就等你了。”小亮答。
“啊?”她误会了,颤声问西杰,“我爸他?”
西杰赶忙说:“别慌,是马上要做手术。爸坚持在进手术室之前见你一面。”
“手术?可我走时他还好好的啊?”她没法把印象里那个张牙舞爪的父亲跟开刀联系到一起。他一直是强悍精壮的人,虽说有血压高,可药物控制得不错。平时也注意保养,各种保健品从不间断。
邓西杰似乎刻意要绕开某些话题,只是简单的介绍,田万山是三天前住进的医院,病发原因是在办公室晕倒。检查后确诊出冠心病,大夫建议做心脏支架。原本也没有叫田璃回来的想法,是大夫的术前谈话让田万山有了胆怯,恐怕自己万一不测,下不了手术台,非得见小女儿一面才安心。
“唉,他呀。”田璃悬了一路的心略略安稳。随即,她意识到一个细节:通篇的讲述中,邓西杰始终是以‘爸’来代替称呼。他们的婚礼已经取消,因为她妈死咬着不同意这门婚事,户口本被藏了起来,任凭他爸怎么发火也没能逼出来。所以,如今他们是男未婚、女未嫁的自由身,没了牵连再沿袭这个称谓似乎不妥。
她不好当面点明,尽量婉转地提醒了一下,“我们家的事让你费心了。”
“田璃。”邓西杰突兀地抓住她手,这动作惹得田璃大吸一口冷气。她手上的伤还未痊愈,血口子愈合后变成淡褐色的硬痂,横竖长短不一,视觉上极惊悚。为了不让别人看了厌恶,她时刻保持掌心向下。他唐突的一抓,弄得她钻心般疼。
邓西杰立刻察觉到她的伤情,“哎呀,”他皱起眉心,小心地托着她手腕,“你瞧你,出去玩倒带了伤回来。”
他语气里的亲昵惹得田璃一愣。他总象一尊宝相庄严的雕塑,义正词严。不是说他不温柔,而是鲜少在语气里透出温柔。遇上田璃发生小磕小碰的意外,他会第一时间替她擦药膏。而嘴里,顶多是平淡的嗔怪一句:你瞧你,怎么搞的。
绕是田璃再为父亲着急,再心不在焉,也在他接二连三的反常里察觉到一些蹊跷。短时间内,改变不了她对邓西杰半是畏惧半是敬重的态度,她慌乱的抽回手腕,检讨着说:“是意外。怪我笨手笨脚的。”
他接着温声细语,“千万得注意,不能碰水也不能沾脏东西。”
邓西杰的体贴没为田璃增添感动,反而让她困惑不解。也许是前段时间他跟田怡心的举动,使田璃有了心理阴影,回过头看他一举一动,很象是刻意为之的亲近。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邓西杰的大手拍了拍她头。这是恋爱时他表示夸奖或者赞扬的固定手势,再放到两人间,田璃怎么想都感觉暧昧。不是说分手了必须当仇人,做普通朋友未尝不可,但这手势……还是别扭。
她侧转脸,假装看脚上的鞋,一弯腰从他手掌下逃了出来。低头之际,又发现了一个更蹊跷的地方。邓西杰坐车专挑副驾驶的位置。他高中那年,搭亲戚的车出过一次车祸。当时两车追尾,他坐后排受冲击最大,撞出了脑震荡,以致他后来特别抗拒后排位子。他不避讳告诉田璃自己的恐惧,是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对很多事他均是采取坦诚告知的态度。
可今天?她偷偷打量他一眼,谁知道对方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呢。目光相碰,邓西杰翘起唇角微笑,象早就料到她会望过来一样。
田璃大窘,托着年糕的手立时变成狗爪子扣到膝盖上,脑袋也耷拉了下去。老实说,她非常不喜欢这种含糊不清的气氛。她是个容易记仇的人,忘不了他说遮羞布时的轻蔑口气,既然这样干脆蔑视到底好了,何必又做出这种要藕断丝连的举动呢?莫非?她赶紧掐断了要腾起的念头,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
田万山喜欢车,座驾是来燕都后新购置的宝马,滑行在高速路上,显出豪车特有的静谧沉稳。车里没人说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田璃一直望着车前方,看小亮超过一辆辆车,离医院越来越近。她眼角的余光里,邓西杰始终搓着两手。她想,若是这个动作换到自己手上,只怕这会已经搓出累累白骨了。看的出他有话要说,但他不讲,田璃也乐于装糊涂。
遥遥望见医院楼顶了,大约意识到这是最后时机,西杰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有件事,厂里……生产线的引进……发生了一些意外。”邓西杰历来是侃侃而谈的话风,讲求流畅自如,但此刻他说得异常艰辛,每个字都是不得不说的勉强,“我们遇到了……商业诈骗。”
她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邓西杰搓得手掌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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